因为我一把抓住那女人的头发，抬手就用力打了他一巴掌。
我说，你胡说！！你再敢说一次试试？！！谁敢说tetsu死了我就杀了谁！！！！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滚到你的医务室去给tetsu治伤听到没有？！！不然今天小川哲也要是真的没救了我就杀了你全家！！！！！
我被旁边赶过来的士兵用力拦住了。
我被用手铐铐在了固定在地板上的铁椅子上。
我仍旧拼命挣扎，直到手铐冷硬的边缘把我手腕上的皮肤全都割出了一道道血痕。
我受伤的眼睛还在滴血。
……那是血吗？
我的眼睛觉得好疼。
那是眼泪在伤口中滚过的结果吗？
“北村先生，事已至此，不要再给自己添麻烦了。”态度镇定的士官走到我面前。
我全身开始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他背后的枪伤就是致命伤，但是在逃亡过程中，肾上腺激素过高，会让人瞬间无法察觉疼痛，所以他才能一直把车开到这里来。”
我想哭，但是发不出声音。
“可想而知，他是用了怎样的意志力才做到这一点的……”士官叹了口气，“这恐怕就叫做奇迹了吧……”
我想挣扎，但是没有一点力气。
“抱歉，还是那句话，死者已死，一了百了，相信你能明白，最好的祭奠，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让他灵魂能安息。”
意味深长的话之后，对方走过来，打开了我的手铐，又走出房间，然后，那个被我重重打过的女医生走了进来，一语不发的把医药箱放在地上。
“……对不起……”半天，我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算了吧。”她摇头，然后拿出一把弯头镊子，“我把子弹取出来，还有……你眼睛里的碎玻璃。会疼的话，请忍耐一下……”
我摇了摇头。
算了，我不会疼的，我不会疼的。
“他那时候……明明睁着眼在看我呢……”我感觉到镊子的弯头钻进我的皮肉，在寻找子弹的残骸，“可是……他怎么会就那么……他是怎么坚持了这一路呢？他是什么时候中枪的呢？他明明……明明睁着眼在看我呢，我还跟他说我们到了，对，他之前还问过我是不是到了，我说到了……到了……”
……
医生一语不发，但是视线交错的时候，我看到她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他大可不必和我扯上关系的……如果他最开始最开始不来找我，也就不会有这些事儿……如果他后来不带我回家，也就不会有那天晚上……那天晚上……那瓶96年的……Latour……A Pomerol。他真傻。”
……
“为什么要和我扯上关系呢？为什么要私下研究疫苗呢？到最后你的疫苗被没收了，到最后……你被送上战场了。”
……
“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呢？如果那时候你不救我，让我……死了的话，该多好……”
……
“为什么你要把我送到后方去……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给我那么好的……一个晚上呢……？”
……
“我也真傻啊……如果我就那样不回到前线，如果我不逼你出逃……也许现在……你还能活着的……或者，哪怕在车上，我那时候没有让你开车，也许现在……你也还能活着的……再或者……再或者……”
……
我说了很久，直到医生告诉我说：“北村先生，包扎完了。”
我茫然的用还能看清东西的那只眼睛看着被我那一巴掌打得红肿的脸，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问：“这只眼睛……会失明吧。”
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然后，那个一脸严肃的士官再次走进来。
“这个，是从小川哲也的衣服里衬发现的，你拿着吧。”
他把一样东西交给我。
那是一个很精美的，包着铜角的日记本。
我轻轻翻开，看见了扉页夹着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我许久以前曾经见过的，还穿着学生制服的tetsu与家人的合影。
他笑，那笑容宛若盛夏艳阳般璀璨。
另一张……是我跟他在战地医院的合影。
左边，是脸色苍白的他。
右边，是面容憔悴的我。
背景，是战地医院的帐篷那白布料的颜色。
我们都在笑，但是都笑得好惨……
我还曾经说过，这张照片，交给他，是为了让他多年之后能记起我的相貌的！！
现在，好极了……虽然换了角色，但是我想，有这张照片在……
多年之后，我也能记起你的相貌了。
哪怕我已是风烛残年，哪怕我已是瞎了一只眼睛，哪怕到最后只能有一线的光明可以射进我的瞳孔中，只要我看到这张照片……
我就能想起你生动的，清澈的眼，和总是蕴藏着天大秘密的笑容了。
真好。
这真是……一件好事。
可是为什么，我眼角的泪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停止呢？
……
……
“小川，是我的大学同学。”还站在对面的士官接着开了口，“我们那时候关系很好，后来我中途放弃了学业，因为不堪忍受内战，我在参军之后秘密加入了地下机构，为了帮助在南方受困的北方人回到故乡，一直在这个哨所生活。”
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冲还在低着头，放任泪水跌落在地面上的我继续开口。
“我一直想帮他逃过国境线，但是都被拒绝了，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非要留在研究所里。不久之前……他又突然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是有个人，希望我能帮忙送回北方。我想……那个人一定就是你，北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