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景在月光的沐浴下变得更加静谧,我看向怀中人的脸,他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时间突然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让我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独自醒来的深夜。也许曾有月光,也许就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黑暗。到如今,年少时的渴望也算得以实现,可我却再也找不回来当日的热切。一辈子只牵一个人的手,只睡在一个人身旁,这本来就是件需要十足勇气的事。我忍不住低头吻了吻阿南的额头,他像能感觉到似的,又往我怀里靠了靠。
    曾经有过的太多太多的怀疑,都在时间的验证里成了定局。以前总以为人生的终点是得到自己希冀的事物,可渐渐发现,生命远不是这样一个潦草的过程。生命是我一边走,一边把残酷或柔情展现给枕边的人。因为我一直觉得,人生是一个逐渐变得空白的路径。空白到就像此刻那一地的月光一般,入眼的是他会随着年岁的推移日渐苍老的脸。
    我帮他拉了拉滑到腰部的被子,他总爱在亲热过后让我帮他揉腰。他的腰线很漂亮,总让我流连忘返,揉着揉着又会控制不住的要他。他有时会在事后抽烟,眼睛眯起来,狭长诱惑。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青涩,转而成为成熟男人的魅力。
    大概是白天睡了一觉的原因,晚上竟怎么也睡不实了。醒一会睡一会,一睁眼,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阿南口渴起来倒水,见我醒着,就问我:“又睡不着了?”
    我笑笑说:“可能白天睡的多了。”
    他迅速俯□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穿着拖鞋去倒水喝了。再进来的时候端着一个杯子站到床边说:“喝点水,吃半片药。”
    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说:“不吃药了,不然真成恶性循环了。”
    他摆着一张臭脸把水杯往床头桌上一放,从另一侧上的床。他略显烦躁地背对着我,过了一会又翻过身来。停了停就伸出手指戳我的腰,使劲地戳,我拉他都拉不住。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我哪天真的会出事。即便他的性子在这几年里被磨去了不少,但和多年前一样的依旧是他那内敛有些别扭的性格。
    “宝贝。”我叫他。
    “嗯?”他回应我。
    “最喜欢你了,过来亲亲啊。”我捏捏他的脸,宠腻地看着他。
    “滚!”他又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衣橱里的衣服是挂在一起的,左边他的,右边我的,可是有时时间赶的急了,会穿混。他夏天喜欢穿短袖衬衫,尤其喜欢深蓝色的。我问过他为会么,他总是说:“我不相信只有你穿出来才最好看啊。”他一直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是我的人啊,别人碰哪我就剁哪。”
    他总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依赖我,比如会帮我盛饭,会帮我倒水,会打电话关心我的身体情况,诸如此类。他不会矫情的说他爱我,他只会用最坦然的方式告诉我,他心里有我。有时他半夜应酬回来,会趴在我身上胡乱说话,提起分开的那些年的事。他说:越是不能对别人的提及的事情,越放不下。若非亲身经历过,他根本不相信,原来真的可以这么多年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即便相处的场景简单到只是一个微笑,或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对话。人就是这样奇怪,心里住着一个想象中的影子,之后完美地契合在你爱上的人身上。
    他说他也是找家的人,独自面对过很多不能入眠的深夜。一面拒绝,一面渴望。拒绝是因为怕他与自己想象中的人相差太远,渴望是因为一个人其实蛮寂寞。成长就是一个当时挣扎,过了以后又追忆的过程。抽最便宜的烟,喝最便宜的啤酒,却流着最生动的泪和汗。那是挥金如土也享受不到的满足与快乐。
    很多次醉酒后,他就趴在我怀里,一次又一次的说起那记忆深处的事。那个在他的描述下,我心底出现的影影绰绰的少年,也是自己的模样。为什么会有爱这种事?大概爱是通向圆满的最好途径。他说他最喜欢趴我胸口上,又暖又安全。说的久了,他渐渐睡着。我帮他洗澡,然后带他上床。
    其实,我们都是找家的人。一路走走停停,一路磕磕绊绊,只要人生不结束,寻找就永远不会停止,快乐或悲伤都成不了永久的定义。我想,我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我愿意在这种种的定义里爱他。心因为他变得宽广,却也只住着一个他。
    可能是由于童年少年时的缺失,更容易满足一些。对于物质之类的看法就是:那只是为了让爱人过的好一些的江西,能靠物质实现的事,那根本就算不了大事。但是在这样的年代,物质也算是能换取温暖的东西之一了吧。阿南喜欢给我买衣服,只要相中,不管多少钱,都看也不看地刷下去。我所要做的只是把它们放进衣橱,在吃饭的时候,仔细地帮他挑出他不爱吃的调料。
    两个人的世界可以很小很小,小到一盏烛光就能照耀过来;两个人的世界可以很大很大,大到一座山都压不住的勇气。即便‘勇气’‘坚强’这东西听起来是那么不靠谱。
    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城市川流不息的人群总会给人太多太多的压迫,而生活也总不该在压迫里漂泊。我们一起去偏远的村落,下过雨之后的山路满是泥泞,运动鞋上面被沾的全是泥巴。在这样的情景下,我们可以顺其自然地牵着手,手里拄着枯树枝,带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路过小河塘时会停下来清洗手上的泥巴,他有时会撩起水往我身上泼,恍然间我又看到了那个在成长的过程中再也不复重现的少年。风扬起他的头发,他把手搁在水里有点调皮地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