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宴重山 > 88.鸢仙
    沈堰指了指所剩无几的纸张,若无其事道。

    “还没张完,吃完还要接着干,总要填饱肚子的吧!”

    方才狠狠瞪他的邢蕴这才动了动坐到他对面,离沈堰半米远。小二将酒水端上来,堆笑道。

    “小摊送品,一点心意!”

    沈堰倒酒,自顾喝下,邢蕴一言不发,心中却很是着急。此时沈堰看穿她心思似的开口。

    “丫头自小在垠城长大,咱们找了一上午都没个消息。我想,或许又与卫府那帮人有干!”

    邢蕴点了点头,上次见凝萱奄奄一息,对卫家手足也是刮目相看。

    “深仇大恨至此,也不需下此毒手吧!”

    “你不知……”

    那“道”字还未吐出,沈堰神色一变,已捂着心口弯下了腰,蹙目盯着方才那碗酒。

    “你,你怎么了?”

    ……

    邢蕴神色大变,霎时间,一柄长刀自上而下劈刻木桌,她一手拽起沈堰闪身躲开,回神间木屑洒扬,四方茶桌已顷刻裂成两半。

    “臭娘们儿,还记得咱家吗?”

    沈堰半跪顷软的身体硬撑着站起,周围几条虬形大汉扬声呼笑。邢蕴愣怔片刻笑出声。

    “是你们!”

    “想起来了!”

    为首大汉哼哧一声,赤足踩在木榻上。当日因酒钱遭主家误会贪图偷盗而被解雇,迫不得已只得沿街卖为生,虽说也足以果腹,然比起大户人家的管仆仍是云泥之差。不想今日偶遇,只道上天开眼寻下个报仇的机会。

    紧护住沈堰的邢蕴周身四顾,大汉已一声令斥,疾风响彻,拳脚已胡乱挥打上来。邢蕴狠力推开沈堰,她随身未带巧刀,抽出方才蘸油浆的铁刷抵挡,横竖涂沾在其额面,刺鼻浓稠气味呛得人“咳咳”大呼。

    人圈外,沈堰甩倒在地,危机时刻反倒心口缓和甚至清凉似薄的通透,顾不得那许多,他抄起污缸前直竖的铁锹,径直冲了上去。哼!他堂堂七尺男儿,还需要个女子保护么!

    “你,你——”

    大汉勃然大怒神情青紫,瞧向自己被算计的弟兄,两次,两次,平白无故丢人不成!平淡如水面色的邢蕴眼见这几名大汉缓和举起长刀,也是一下僵住,对方早有准备,自己……更甚是,沈堰这不知好歹的又来捣乱。有这间隙,报官抓人不是更好的法子!

    “姓沈的!”

    她并无随身佩戴刀具,自己几斤几两也心里有数,她平日所学

    也是因年幼家贫开设牲畜出购之故,与受过专业训练的江湖人士,甚至与这些一身毽肌的大汉硬拼,根本毫无胜算。

    若沈堰不过来,以她的能力还可足以逃脱,可现在,是必得打上一架才行。

    这正是她迎拼时所想,刀剑无眼,她只得后身闪退,盯准时机夺取一柄才可防身击杀,也正是这空隙,只听身后沈堰惨呼一声,伸出的半条臂膀被一棍斜撂过来……邢蕴大惊,若非是他,那一棒子就浑上自己了……

    “沈堰!”

    邢蕴下意识想去细查他伤势,却不想自己还在与人拼斗,正欲回身弯腰,一刀已自背后袭来,重重刺进其脚踝,鲜血涌流。

    沈堰抬头,身体一沉,只听一道痛苦闷哼,只见邢蕴一张痛苦扭曲的脸。

    “喂!你,你没事吧!”

    沈堰被其一压,眼下绯红将泥石染遍。

    “杀,杀人了,快来看,杀人了!”

    方才聚在摊篷外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低呼,甚至连这几名持刀的虬髯大汉也怔得愣住。

    “老大,这……”

    为首的颤巍地丢下手里的刀,对着几近跪倒说不出话的邢蕴道。

    “若非当你你咄咄逼人,我们兄弟也作不出这等事,这下两不相欠了!”

    说罢,带人快步而去。

    ……

    “喂!邢,邢蕴!你还……还好吧!”

    沈堰伸手轻按其肩膀,语气蒙上歉疚,该是被自己拖累才……他虽见过不少跌打损伤,可那利刀就这么挥砍下来,他也是第一次见。

    邢蕴大口喘息,紧咬下唇,脸色煞白。

    沈堰叫住几人,缓缓将邢蕴扶起,可其脚踝鲜血爆涌,根本行走不得。见其被送上马车,沈堰抵在摊栏钱,小臂疼痛减轻,心口却越发不舒服,许是那酒的缘故,他想。

    赶忙小步跟了上去。

    这地方离沈计离邢氏都不算近,只好将其送往最近客栈,先将邢蕴安放下来。这伤沈堰是别无他法,只待大夫过来,诊断之后情状也不是很好。

    “那以后还能走路吗!”

    沈堰随口问,却被眉头紧蹙强忍疼痛的邢蕴目光闪瞪过来。

    包扎好,留下几味药草,便也先行离开。

    沈堰唤来小二,吩咐其去煎煮药草,自己则是蹑手蹑脚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这烈日严夏已是午后,怎比方才还出汗。又将茶盏递给邢蕴,说不惭愧是假的。

    “诶,我真不是故

    意的!”

    看向其被白布缠绕似粽子般的脚踝,沈堰恨不得伤的事自己,要她一个女子受伤,实在不该。

    收回目光,将那薄荷掺交清茶放在鼻侧,深吸口气能缓解疼痛,邢蕴才垂眸开口。

    “不怪你,他们方才寻的是我邢氏的仇,与你无关!说来还是我连累你,不过若你见到叔叔,切勿提起此事,免得他担忧……还有,我看你去趟官府,看看有没有凝萱的消息……”

    邢蕴并非无情无义之徒,方才那几人怒火冲天,设身处地也能理解。只是这伤也确是剧痛无比……

    “若是有消息定要告诉我一声,你顺便去……”

    杵在一旁的沈堰嗡嗡作响,已渐听不清她后来的话,只觉方才似火般的燥热涌在胸口,如何也解缓不开四散而去,甚至榻前邢蕴一上一下的翕动,叫他觉得口干舌燥……他主动退开到桌前,提着茶壶直接浇灌入口,涌淌进脖口衣衫中。抬手不住扒挠,欲火翻滚……

    木凳撂倒在地,邢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抬起眼皮时见沈堰正盯着自己,眼眶殷红似有火燃跳动,与平日的跳脱浪荡截然不同。

    “沈堰,你,你怎么……”

    这话如蜂鸣入耳,沈堰极力控制的身体已达到极限,兽眼遏住邢蕴趔趄到其榻前,邢蕴还未开口,他一双手已撩进其腰间,突如其来的触碰使得邢蕴下意识缩涩,她扣向沈堰却发觉其小臂焦烫似火。

    “姓沈的——”

    一下子明白过来,邢蕴正要发作,沈堰却又已恶虎扑食般压了上来。

    邢蕴脚踝刺痛入骨,这会儿,正是其最无力反抗的时候……

    醉春楼。

    如雁进来的时候,凝萱正对镜梳妆,与往日不同的斜云鬓下是一侧垂落的修长发髻,将木盘成列铺展的钿花宝簪试妆,身着件绯橘百合露肩留仙裙,浑身上下与青楼相合的胭脂气。

    “‘鸢仙’?你和翠姨说的!”

    如雁不解着站定到她身后,难言道。

    “你知不知道,投标意味着什么!你这清白之躯毁于一旦!凝萱,这儿是醉春楼!”

    “我知道,如雁姐。”

    凝萱没动,只是透过光滑棱镜瞧了如雁一眼,翠姨那边几近无法搪塞,只有这办法,才能尽可能拖上几日。她叹息道。

    “你曾说,投标声势浩大,我跟翠姨说,要将名头搞得人尽皆知,这样,我站得越高,他们就能看见我!”

    按照当下处境,她根本不可能走出

    醉春楼

    那只能想法子吸引他们注意自己。

    如雁恍然大悟

    抽出木篦为凝萱梳头。知道事已成定局

    可仍忍不住道。

    “可再如何声口相传

    你知道青楼妓院都是何种人踏足。你这样铤而走险

    若是那日你见不到他们

    岂不是再入虎口!”

    “要铤而走险

    才有可能绝处逢生

    不是吗!”

    凝萱回身与如雁对视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果敢

    她下决心只需要一瞬间

    做也只需要一瞬间。这几日她多次梦见瑞尧宗

    梦见她从未再见的佟煜

    或许这正是那段时间给自己的意义

    她得

    得要为自己试一次!若连这点自私都没有

    不就是个懦夫吗?

    “好!”

    如雁出口赞道

    没想到凝萱会想出这法子

    就连自己都深知这地方真如鲍鱼之肆

    久居之处所见金银

    难免迷茫沉溺……

    就在两人正打算关门细说此事时

    只听“咚咚”地敲门声

    如雁一看

    正是妙菱。

    “如雁姐也在呢!”

    妙菱循其身后探了眼

    笑着将手中金丝缕衫递到她手中。

    “翠姨叫我把这个交给‘鸢仙’姑娘

    说是投标登台那日要穿的。”

    说罢如雁没动

    又是一脸真诚道。

    “咱们都曾是醉春楼的头牌花魁

    这衣裳你我都穿过的!”

    如雁看了半晌

    轻声说了个“好”

    凝萱已走到门口

    逢场作戏才是最少不得见人的

    总不能将自己闷在屋中。

    “‘鸢仙’妹妹果然是倾国倾……是

    是你——”

    妙菱神情五颜六色

    几眼才瞧出凝萱就是那日在醉春楼门前被几人嘲讽的女子

    只是那时仍是副良家少女

    这会儿已是风尘装扮。

    ……

    凝萱依礼招呼

    如雁没说几句

    妙菱便使趣地离开。

    握看那金丝缕衣

    上色有些老土不像是近年来的

    然金丝随玉嵌进其中丝毫不觉膈手

    反倒是远观之时融为一体

    ⒀垠轫)

    烛光昏暗下应该更为撩人眼球。

    “如雁姐

    这是……”

    摩挲那细密勾线

    凝萱居然有种熟悉触感

    不由凑近了详看

    只听如雁随口道。

    “听说是醉春楼的规矩

    次次投标花魁都要身着这金丝缕衣

    翠姨也是青楼出身

    以前这儿不叫醉春楼

    却也是风月场所!”

    这也是如雁方才犹豫的原因

    青楼生意也同平常一般信鬼神迷信

    听说这衣物是传承所得

    翠姨也是图个吉利而已。只是凝萱……

    话未说完

    只见凝萱已近盯着那衣物绣纹

    目光空洞无神。

    “怎么了?凝萱。”

    “如雁姐

    你知道

    这是谁织绣

    谁留下的吗!”

    她记得那晚卫夫人说

    娘亲是青楼出身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