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牛奶送过去的时候，陆小苒还想了一下，按照傅翎这个脾气，该不会直接连杯子带奶一起泼了吧……
而实际上，傅翎端了过去，握在手里。
虽然没喝，但也没扔。
……一脉相传的礼仪从来不会消失。
毕竟是豪门家族培育的继承人，与傅予爵一样，不是狂暴粗鲁的人。
陆小苒多少有些欣慰。
“要聊聊吗？”陆小苒问。
“你来，不就是为了和我聊吗？”傅翎反问。
陆小苒笑了。
她干脆靠着落地窗坐下，纤长的腿曲起，一副毫不在意形象的样子。
傅翎坐在轮椅上，应该是居高临下的。
可他看向陆小苒，确实沉默不语。
陆小苒也没急着说话，透过窗户，看见灯照下的无边花海，叹了口气。
“……这里实在太美了。”
铃兰公馆有多美，不需要陆小苒复述。
傅翎没接话。
陆小苒把头贴在窗户上，看向傅翎，笑着说：“从小生活在这里，你觉得幸福吗？”
傅翎想了一会，淡声问：“什么算幸福？”
“幸福大概就是——高兴和快乐加起来能超过忧愁……”陆小苒试着解释，又忍不住笑：“……应该是这样吧。”
她不是一个细腻的人。
甚至可以说，活的很粗糙。
让她解释什么是幸福，对她而言，不算一件容易得事。
“遇见陆招招，我才觉得幸福。”
傅翎也看向窗外，语气平淡：“我出生后，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来不觉得美，只觉得这是我的家——你说的那种感觉，我最近才有体会。”
“你知道吗？”陆小苒笑着说：“其实你和招招很像呢。”
“长相？”
“不是，”陆小苒含笑：“你某种特制，我说不出来。其实你们完全是两种性格的孩子。可我就是觉得，有的时候，你们很像，因为给出的答案是一样的。”
很久以前，他们还在非洲的时候。
那里常年高温，少雨，气候恶劣，陆招招缺从来没觉得苦。
能和陆小苒，和唐纤舞在一起，他就觉得幸福了。
所以，即便陆招招和傅翎本质上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依旧有那么一瞬间的相似。
陆小苒看向傅翎：“你和招招，是亲兄弟。”
这件事，傅翎已经知道了。
可这句话，出自陆小苒口中，傅翎有一瞬间的出神。
亲兄弟……
可惜，不是同父同母。
陆小苒自顾自地说：“我和傅予爵——已经和你说过了，所以，以后我们很可能成为一家人，无论你怎么看我，我都必须接受一件事，我要有两个儿子了。”
“你和招招，是我和傅予爵的孩子。”
“重组家庭，也是自己的孩子。”
“我没做过别人的后妈，不知道后妈应该怎么做，我只能做我自己。”
“因为做我自己，所以我想和你谈谈。”
“小翎。”
陆小苒一直是连名带姓地叫傅翎。
她改了称谓，对傅翎浅浅笑着：“你是极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招招更聪明，你应该懂，为什么傅予爵要送你去读书……他只是不希望你脱离这个社会，在你少年时，让你能拥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的时光。”
傅翎闭了闭眼，呼吸轻颤：“我没办法和别人一样……”
他的腿，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你喜欢招招，因为你在招招身上，能看见你自己希望的样子。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在招招出现前，傅予爵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一定是招招出现后，傅予爵才希望你们一起读书？”
不等傅翎说话，陆小苒轻叹着，轻笑着：“因为招招和你是亲兄弟啊。”
就像傅翎以为的。
陆招招是傅翎镜子的另一面，他承担了傅翎所有的美好。
聪明，健康，阳光，爱笑……
因为有了陆招招，所以傅予爵想给傅翎另一种人生。
“去试试看吧，”陆小苒轻松地对他说：“如果不习惯，随时可以离开。但我觉得，你会喜欢和招招一起上学的。”
“……我没答应。”傅翎蹙眉。
“那就慢慢考虑，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陆小苒歪头，扬眉：“傅予爵不可以。”
傅翎疑惑看她：“你不帮爸爸做说客？”
“我为什么要帮他？”陆小苒像是听见笑话：“我最民主了好吗？你有绝对的自由。喜欢去就去，不喜欢去，我看谁敢送你去！”
陆小苒晃了晃拳头：“记住一件事，没人能欺负你，谁敢让你不高兴，我就揍谁！”
傅翎良久不
语。
等手里的牛奶凉了
他才慢慢道：“我不一定会叫你妈妈……”
陆小苒笑了：“我不是说了吗
你不高兴的事
没人能强迫你。你不愿意叫我妈妈
就不叫
反正……就算我和傅予爵结婚了
也只是你后妈
你高兴的话
可以叫我阿姨
或者叫我名字
随你吧。”
陆小苒说完
跳着站起身
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牛奶凉了吧？给我
我再帮你热一下。”
手里微凉的玻璃杯被拿走
直到陆小苒走到门口
傅翎才又开口说。
“我是残疾！”
这一声
像是恨极了
又像是宣泄着什么。
傅翎转着轮椅
直直看向陆小苒
冷声重复：“我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陆小苒的手已经碰到了门把手
但她没有开门
背对着傅翎
片刻后
才轻声反问。
“所以呢？”
“我看见了
△)
你双腿有病
你是……是残疾。”
“可我从来没把你当做残疾的孩子
也没觉得你不正常
招招也没有……哪怕你这么沮丧
招招依旧崇拜你
你是他的哥哥啊。”
陆小苒扭过头
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也是
我陆小苒的儿子啊。”
傅翎一双漂亮的眼瞳
急促地缩了缩。
陆小苒说完这话
开了门：“我去给你再倒一杯……”
关上门
陆小苒没有立刻下楼。
她背靠着门
用力握着手里的杯子。
直到
厚实的玻璃传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她才泄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