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蜜蜂的寓言 > 第二部分 评论(3)
    3荷瑞修与里欧·门尼斯的对话

    烦劳你送书给我,真是不胜感激。

    那本书能博得你的欢心,这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坦率地说,我之前觉得任凭谁都不能说服我去看那本书,然而你却十分狡猾地将我说服了,而不会有什么东西能比那个关于决斗的实例那样更有说服力了。无须你重提,你所说的论据已经让我十分惊讶了。一种可以战胜对死的害怕的激情,不仅会迷惑一个人的判断力,而且会导致其他诸多后果。

    我们会被一种激情塑造成多么奇特、多变、不能解释又前后不一的形象,这真是无法相信。那激情如果不能被掩饰起来,就无法得到满足。我们被说服而以为那激情已被完全掩饰起来时,我们会发自内心地欢呼雀跃。所以,世上不会存在什么善心或纯真天性,不会存在什么温良和善的品质或社会美德无法用它进行伪饰。总而言之,那激情可以模拟人类的体力、脑力所制造的所有成果,无论好坏。那激情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把它主宰的人们骗得团团转,这是毋庸置疑的。设想一下,最杰出的天才如果坦承自己恐惧没有缘由的担心、恐惧虚荣的庸俗人等(他对他们没有丝毫伤害)把各种罪名加之于他,内心却没有应有的害怕,即害怕由万能的上帝施行的真正责罚(因为他的举动严重地激怒了上帝),然后又自诩是所谓什么宗教的忠实信徒,并到处炫耀,对这种人还用谈什么理性力量、判断力和洞察力吗?

    然而,你那位朋友压根并未进行此番宗教反思,事实上,他还为决斗的合理性辩解呢。

    怎么,难道就因为他觉得法律理应最大限度地对参与决斗者施以严苛惩罚,不应宽恕所有犯下那种罪的人吗?

    他的这一点提议看上去可以把决斗犯罪的概率降低一点,然而他却表露了维系决斗传统是非常有必要的观点,说它可以让大部分社会因此变得更文明、更公允。

    你就没发现其中暗藏的奚落吗?

    确实没有。他纯粹是在论证决斗的功用,并尽其所能,用充分的例证,来说明如果取消决斗会招致多大的争议。

    一个人原本在非常认真地探讨一个题目,却突然戛然而止,你会觉得这是真的吗?

    关于他的所作所为我没有印象是如你所说的那样。

    我这里现在就有这本书,我要把那段话找出来……请你把这一段读一下吧。

    “让人搞不懂的是,一个国家居然不希望看到一年当中可能只有五六个人丧命,而这些人的初衷,乃

    是去赢得一些非常有意义的福泽,例如举止的文明、交谈的欢愉,以及时刻有人相伴的快乐。人们常常甘心为这些福泽而放弃生命,甚至偶尔一个小时就有上千人因此而死亡,却无从得知这样的牺牲究竟算好还是坏。”挺好,这段话好像是言辞间带有一种奚落的语调,然而,这段话前面的那些话却十分认真严谨。

    你的见解非常正确,在他看来,决斗(即维系决斗的习俗)对让人温文尔雅、让交谈更加顺畅非常有裨益。这话真真切切。然而,他那本书却由始至终地讥讽和披露了礼节本身及那种愉悦。

    一个人在前一页还正儿八经地颂扬一件事,下一页就立刻对同一件事奚落嘲笑,谁能了解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在他看来,除了基督教信仰,不会有什么值得恪守的坚实原则;而由衷地遵守基督教信仰原则的人数量有限。你如果一直站在这个立场上去看待这位作者,就不可能意识到他的话自相矛盾。一旦你发现他的话听起来自相矛盾之时,就劳驾你再审慎地看一下。通过更细致的考量,你会意识到:他不过是在按照别人自诩遵循的那些原则,去揭示或披露他们的前后不一而已。

    他内心里好像并非无神论者。

    是的,他如果不是这样,他想告慰的那些读者、现代自然神论者及所有上流社会人士,就不可能成为他的读者。他给那本书预设的读者群,正是这部分人。针对第一种读者,他揭示了美德的起源及其不确定性,言明他们施行那些美德时的前后不一。针对其他的读者,他揭示了恶德、快乐、凡俗崇高的虚荣,以及牧师们虚假的善意(他们表面上是在宣扬福音,却随意迁就那些背离了福音律条,甚至与之非常迥异的东西)都是荒诞的。

    然而这并非世人对这本书的认识。人们大都觉得那本书的意图是宣扬恶德,让国民沉沦。

    你是否意识到其中有类似的东西?

    用良心发誓,我一定得坦承我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那本书披露了恶德,奚落了恶德;然而是它又奚落了战争和作战的英勇,也奚落了荣誉及其他所有的东西。

    敬请谅解,本书并没有丝毫奚落宗教的哪怕是只言片语。

    然而,它如果真是一本好书,为何会有这么多神职人员群起而攻之呢?

    个中缘由我已经对你说明白了。那本书的作者确实披露了这些人的生活,然而不曾有人说他所用的方式并不正确,不曾有人说他对教士们太铁面无私。人们被某件事情激怒,却又无法对它抱怨的时候,会看上去非常愤

    怒。教士们给那本书冠上恶名,是源于他们恼羞成怒,然而他们不可能如实地把让他们恼火的根本原因告知于你。你如果能够耐心倾听,我就给你举个与此差不多的例子,它能够把这种情况说得非常明白。然而我基本上不期盼你会有这样的耐心,因为据我所知你是歌剧的忠实支持者。

    你可以知无不言,无须有丝毫顾忌。

    我向来非常讨厌阉人,即使这种人的唱功和演技再娴熟,也无法把我这种厌恶消泯掉。我耳畔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当然会觉得眼前应该是个女人,然而那些没有性别的动物一旦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产生极度的厌恶感。假设有个人也跟我一样讨厌阉人,且机智聪慧,想要批判那种让人憎恶的奢侈情趣,因为它让人们学会了心肠坚硬,为了休闲、寻点开心而去摧残男人,只是为了娱乐就让一部分同胞转身成为废人。可以说,为了谴责这种享乐,他把那种行为本身的一个把柄牢牢握在手中,他用最没有伤害性的方式去阐述它、探讨它;然后,他又言明人类的知识范围是多么狭隘,我们所能获得的帮助是少之又少,要么分别论证,要么阐述哲理,要么运用某种数学方法,以此回顾和研究一种先验的原因,来印证这种对男人的糟践为什么会对其嗓音造成这么让人震惊的影响。接下来,他又说明我们人类真真切切是一种后验的动物,那种糟践男人的办法不但对其咽部的腺体和肌肉有很大影响,而且也对气管和肺脏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总而言之,它完完全全影响了血液的性质,进而影响了周身体液和所有的神经纤维。他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世上所有的蜂蜜、蜜糖、葡萄干或鲸脑油,所有的乳液、锭剂或其他含清凉芳香剂的药物,所有的放血术,所有的严禁饮食的规定,所有严禁女人食用的辛辣食品及酒类的规定,都无法达到如同那种方法这么有效地维系、修饰和巩固嗓音的效果。他大概会再三重申:不会有什么方法会如同阉割那样成效明显。为了隐匿他这个目的,为了迎合读者,说到阉割术时他可能会说它还有意图,说它是出于对同性恋罪犯的严厉惩罚,还说有些男人是出于健康和长生的目的而甘心承受去势术。他会说:按照恺撒的记载,在古罗马人看来阉割比死刑还要残忍——比死刑还要严苛。他会说到阉割偶尔会被用来作为一种报复的方式,再对那个让人同情的阿伯拉尔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语聊作宽慰。他还会说去势术偶尔还会被当成一种预防措施,然后说一下康巴布与斯特拉托妮丝的故事,顺便再截取马提亚尔、尤维纳利斯等诗人的诗歌的部分内容。在他所说的有关去势术的千百件

    趣闻轶事中,他会从中选出最有意思的东西来修饰所有内容。他旨在讥讽;他要批判我们对这些阉人歌手的钟爱;他要讥讽那样一个时代,其中,一位生命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一心报效祖国的英勇的英国贵族和将军,其一年的全部薪俸,还没有一个流氓出身的意大利地痞悠闲自在、时断时续地唱一个冬天的歌所挣的钱多。

    他还会讥讽上等人对阉人歌手的钟爱和迷恋,因为他们对这些最让人憎恶的小人宠溺有加,把只有上等人才能享用的荣誉和礼节,错误地加之于这些生灵之上,它们压根不是源于自然,而纯粹是外科手术的产物;这些最最卑贱的动物并不是没有投桃报李之心,却用恶毒的咒骂来回报制造他们的人。如果他把这些写进书中,书名就叫《阉人也是人》。我就算没看过这本书,而只听说了有这样一个书名,也会了解阉人而今备受尊崇、非常流行,成了大家眼中的红人。然而一想到阉人其实并不是男人,我还会把这本书视为对阉人的讥讽,或是对太过看重阉人者的嘲笑。然而,皇家歌剧院的先生们如果对这作者出言不逊而心生怨愤,就会觉得:一个无名小辈居然胆大包天,像他们一样去打扰他们的消遣,这委实是无法无天。他们如果怒气冲天,存心想要找作者的茬儿,就既无须替阉人歌手辩解,也无须提及作者批评他们那种消遣的什么言论,只要对世人说此人宣扬去势术,并且援引此人的相关话语,让公众关注到他的卑劣言辞就可以了。这会轻而易举地引发公众对那作者的义愤填膺,轻而易举地让那本书遭到大陪审团取缔。

    这个比喻对于那个不公的裁决非常适合,也非常适合那种虚伪的批判。然而,奢侈的确会让一国兴盛发达,私人的恶德也的确是公众的福泽,而去势术维系和美化了人声,这不也全都是铁一样的事实吗?

    在我这位朋友预设的前提下,我相信果真这样,这些情况都完全一致。要维系、修饰和巩固男青年的美好嗓音,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去势术了。问题的关键不是这办法是不是行得通,而是它究竟合不合法,为让嗓音优美而遭受那种损失是不是值得的,是一个男人甘心抛下让人羡慕的婚姻,也要尽可能在歌唱上赢得满足,也要赢得接踵而至的各种好处,而他的选择会让他与享受子女的天伦之乐彻底绝缘,这样做是不是有意义的?同理,我这位作者朋友也印证:首先,民众追求并期待的国家之福,乃是财富、国力、荣耀和闻名遐迩的高尚,乃是国内生活安闲自在,物质富足,百业发达,以及让外国对该国心存敬畏、谦卑和尊崇。其次,缺少贪婪、挥霍、骄傲、

    嫉妒、野心和其他恶德,就绝不会拥有上述福气。第二点已经得到了毋庸辩驳的证明。问题的关键不是这是不是正确,而是为获得这种福气付出这些必不可少的代价是不是值得的,而是一国的大部分国民如果不全都沉沦卑俗,该国是不是会期盼享有什么福分的机会。他让那些基督徒去考虑这个问题,让那些自诩放弃了凡尘所有荣耀与虚荣的人去考虑这个问题。

    然而,你又怎么得知这位作者所说的对象就是那些人呢?

    因为他那本书选择了用英文撰写,出版地又选在伦敦。然而,你把它从头到尾读过了吗?

    从头到尾读了两遍。其中有不少地方都深合我意,然而对于整本书我却说不上喜欢。

    你对其中的哪些缺点无法认同呢?

    它让我阅读另一本书的兴致大减,那本书要比它好很多。沙夫茨伯里大人是我最钟爱的作者,我对他那本书早先非常热衷,特别欣赏,然而,一听到你跟我说我喜欢的到底是什么,那本书的魅力就立刻无影无踪了。既然我们都这么非同凡响,我们为什么不充分地利用它一下呢?

    在我看来你已经打算更深刻地进行自我反省,并想要细致而英勇地考察你的内心了呢。

    那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从上次见你之后算起,我已经试了足足三次了,一直试到我大汗淋漓,我才无奈地把那种做法弃之一旁。

    你最好再试一下,并且要慢慢习惯于进行抽象思考,如此一来,这本书就会对你非常有用了。

    它会让我无所适从,因为它把一切的礼节规矩和优雅举止都奚落了一遍。

    请谅解,先生,这本书仅仅是告诉我们它们到底是什么而已。

    它告诉我们:优雅的举止无一不是为了迎合他人的骄傲、掩饰我们的自傲。这难道不惊世骇俗吗?

    可是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我一读到那段话就十分惊讶,赶快把这本书放在一边,打算用起码五十个事例去证明它究竟正确与否,其中既有注重礼节的例子,也有举止卑俗的例子。我一定得坦承,所有的事例都证明了那段话确实是正确的。

    即使你验证到世界末日,那段话也绝对没错。

    然而,这难道不让人愤怒吗?我情愿自掏腰包付出一百个金币,也不希望知道这一点。亲眼看见我自己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揭露,这实在让我不能容忍。

    在珍视荣誉者当中,我还真没发现一个像你这样敢公然对抗真理的。

    你想怎么挖苦我就怎

    么挖苦我吧,悉听尊便。我所言句句属实。然而,既然我已经深陷其中,而今我就一定要走到尽头了。我这里有五十个事例想听你赐教。

    请将其一一摆出来吧。但凡我可以为你尽点绵薄之力,我就会把它视为我的荣幸。我非常了解这位作者的心情。

    就骄傲而言,我有二十个问题要请你赐教,然而我不晓得该始于何处。还有一点我搞不清楚,即:为什么说缺少自我约束就意味着缺少美德呢?

    古人都持这种观点。沙夫茨伯里爵爷是第一个公然反叛的人。

    然而,放眼世界就不能找出些好人了吗?

    好人能够找到,然而,那种遴选却是依凭理性和经验,而并不是只凭天性的,换言之,它并不是凭借从没接受过教育历练的天性。然而,我常常要竭力远离“好”这个字模棱两可的意思,因此,我们还是把它界定在“拥有美德”的内涵上得了。于是我就可以断言:世上不存在一种美德行为不想要战胜天然去雕饰的天性或博取在与这种天性抗争时或多或少的上风。要不然,“美德”这个名字就实在是徒有虚名了。

    然而,如果我们年轻时凭借精心的教育赢得了这个胜利,难道我们之后的行为举止不是顺其自然、心甘情愿地合乎美德的吗?

    是的,如果我们的确赢得了那个胜利的话,那就真是这样。但是,我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赢得了那个胜利呢?我们有怎样的根据相信那能称之为胜利呢?早在孩提时代,我们就不曾尽量约束自己的欲求,而是始终在学习怎样煞费苦心地掩饰它们。我们心里非常明白:无论我们的行为和环境出现了怎样的改变,那些激情一直就在那儿。这个事实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就像我这位作者朋友说的,“美德不需要一点自我约束”的理论让虚伪有了可乘之机。它让人有了佯装热爱社会、佯装考虑公众的借口,比那个与其背道而驰的信条给出的借口更明目张胆,让人有了更多作假的可能。那个信条就是:不克服各种激情,任何优点都无从谈起;缺少明显的自我约束,也就缺乏任何美德。我们可以试着去问一下那些世故圆滑、深谙人心者:是不是意识到大部分人对自己的判断都是这么公允,乃至为自己比事实上价值更大?是不是意识到大部分人知道自己私底下的缺点错误时(你永远不可能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有缺点错误)都这么坦率直白,乃至从不克制或回避自己对它们的害怕?无论何时都从不掩饰自己的过错,无论何时都不用伪装的外表掩饰自己,心中明白自己最在意的是自己不会佯装依循社会美德和关心他

    人的原则为人处事。像这样的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我们当中最好的人偶尔也会收到他们迷惑的人的称颂,虽然我们同时也发现:我们那些被当成美好的行为,乃是我们天性中一种强大的缺陷所导致的后果。那种缺陷常常对我们有害,我们也曾千百次地期盼自己可以战胜它,却次次败北。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性格气度与环境,即便是同样的初衷也可能引发截然相反的行为。家境优越者可能展示出美德,而同是这些人,如果身陷困境,则常常会展示出其自身的缺陷。如果想对世界有更多认知,我们就一定要进一步地研究它。你非常讨厌下流社会的生活,然而我们如果一直停留在上流社会中间,不拓展我们的研究范围,那么,这个范围内的事情就不可能让我们获得有关人类天性的所有知识。在环境不好的中等阶层中,也有些人受过还算可以的教育,他们早先也拥有和上等人相同的美德与恶德,并且具备和上等人相同的能力,然而他们取得的成绩却迥然有别。这显而易见是他们具备的气质秉性有别导致的。我们可以看下两个人的情况,他们都适合做相同的行业,都两手空空,面对世界,早先都曾得到过相同的帮助,也都曾碰到过同样的问题。如果这两人除了秉性气质之外,其他全部都没有差别:一个天性积极,另一个则天性散漫。后者虽然其行业可以赚钱,又精于此行,却不可能凭借靠勤勉而发家。机运或某个非凡的小概率事件,极会成为引发他生活巨变的机遇,否则,他就基本上没有机会让自己置身中等阶层之列。如果不是他的骄傲对他造成了不同寻常的影响,他一定永远都无法摆脱贫穷,除了一点点虚荣心作祟,没有什么会阻止他陷入贫困的境地。他如果头脑聪慧,就会非常诚恳,而他心中那点贪婪之念也绝不可能让他放弃诚恳。而那个积极进取者,则轻而易举地融入这个纷扰复杂的世界。我们会发现:虽然是一样的环境,他的表现却迥然有别。一点点贪念就会激发他去勤勤恳恳、历尽千辛万苦地追求其目标。诚挚如果没有起作用,他就费尽心机,而此时,微弱的良心不安压根不会减缓他的脚步。为实现目标,就算他的利益要强迫他去诓骗欺瞒,他也会尽力运用自己的常识,装出一副诚实无欺的样子。

    为了让艺术和科学给他带来滚滚财富,甚至只是为了把它们当成谋生的手段,只是懂得艺术和科学是没用的。在符合礼仪的范围内让自己功成名就、名扬四海,又不夸大其才,不有损他人,这是所有寻求谋生之道者不容推卸的责任。在这方面,那个散漫者尽管做得不好,有心无力,却不会轻易承

    认自己的失误,反而谴责公众不利用他、无视他的优点(尽管旁人没有发现那优点,他自己却会因为把它藏匿起来而开心之至)。你费尽口舌想让他明白自己犯了错,他甚至不把那些最可靠的求职方式放在眼中,虽然这样,他还是用外在的美德行为竭力掩饰自己的缺点。提及他太过贪图享乐的气质给他导致的各种缺点,以及对心灵平静的太过钟爱,他都全部归因于自己的谦虚克制,说自己讨厌恬不知耻和自卖自夸。

    那个和他气质截然不同的人,则不但相信自己的优点,不但利用其去赢得最大的利益,而且费尽心机,竭力让旁人把他的长处看得明明白白,竭力让他的各种能力看上去比自己所熟知的更杰出。公然声称自己比别人优秀,夸赞自己多么有能耐,这会被看作愚蠢之举。所以,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找一些熟人和朋友,让他们替他炫耀。为达成自己的梦想,他葬送掉了自己的其他全部激情。他讥讽灰心丧气,对旁人的斥责司空见惯,所有冷淡和厌烦都不可能让他觉得羞愧。这些总能让这人做到为自身利益而屈伸有度。他能把自己的身体骗得团团转,让其把那些必需之欲搁置一旁。他不容许自己的头脑有片刻安宁。但凡可以实现梦想,他就会装出一副禁欲、贞洁、怜悯和虔诚的样子,而其中又没有一丁点儿美德或宗教信仰。采取合法的非法的手段,他竭力扩张自己的财富,永不停歇,贪得无厌,只有在大庭广众面前或害怕遭到世人唾弃时,他会暂时停歇。

    在我所说的这两个相反的人身上,天生的气质都会让激情畸形,并把它们雕刻成各自喜欢的模样。目睹这种情况,着实让人觉得兴致盎然。例如,骄傲对这两人的影响就迥然不同,基本上可以说是截然相反。那个积极进取者的骄傲表现为酷爱精致器皿、服饰、家具、马车、豪宅,以及社会地位高于他的人们所享用的全部事物。然而在另一个人身上,骄傲则表现为暴戾乖张,甚至表现为孤僻冷漠。他如果机智过人,就常常会喜欢冷言冷语,虽然他原本天性纯良。

    所有人的自爱之心始终都躁动不已,满足和迎合着各自热衷的喜好,并且一直让我们无法看到前景中自己并不中意的一面。身处这种环境,那个天性散漫者不能从外界找到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于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内心深处。在那里,他用放纵和欣喜的态度看待所有事物,赏识自己的优点,无论它们是先天存在的还是后天习得的。所以,他会轻易鄙夷其他没有拥有他那些美好品质的人,特别是位高权重的人,然而他从不激烈地憎恶或忌恨这些人,因为那会让他心绪烦躁。

    他认为不会轻易实现的事情都无法实现,这让他对让自己的处境变好没有希望。他资产颇少,其收入只能让他维持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已,所以,他如果真像他表面上那么幸福,他的常识一定会让他拥有两种品质:其一是节约,其二是自称压根不会正眼瞧一下财富,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就必然会垮台,他的缺点也会无法规避地被展露无遗。

    听你这么一说,看到你对人类有如此认识,我非常欣慰。然而,你自己不也认同过节俭美德吗?

    我并没有这种想法。

    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收入,他就有节俭的缘由。处于这种情形之下,他看上去一定要自我约束,要不然,天性散漫、不把金钱放在眼中的人就无法力行节俭了。我们经常发现不在意金钱的散漫的人成为乞丐一族,其最平常不过的原因就是他们没有拥有节俭的美德。

    我刚刚对你说过:那个天性散漫的人刚开始也是一贫如洗,撇除那一点点虚荣心不谈,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陷入贫困的境地。对羞耻的极其害怕,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生性散漫但头脑聪明的人,让他内心生发足够的动力,以免遭他人的鄙夷,然而也只是这样罢了,这不可能让他有什么别的出息,所以他才钟爱节约,把节俭当作工具,用节俭充当帮手,以达成他的最高美德,也就是他所看重的悠闲心灵的安宁。反之,那个积极进取者但凡有一丁点虚荣心,就会奢华无度,而不会勤俭持家,除非是出于贪婪的要求才会这样。所有出于激情的节俭都不是美德,而对财富虎视眈眈的也很少是真心实意的。我知道有一些富甲一方的人,由于考虑到子孙后代,或因为使用金钱的其他正当目的而生活简朴,并且比他们更有钱时还要吝啬。然而我却不曾看到一个不贪婪或不贫苦的节俭者。同时,世上还有数不胜数的挥霍无度的人,他们没有节制,奢华浪费,但凡还有能够挥霍的东西,就好像压根无视金钱的存在一样。然而,这些坏蛋却最不具备容忍贫困的能力,他们的钱一旦用尽,你就可以处处瞥见:缺少钱,他们是多么坐立不安,多么焦躁难耐,多么痛苦不堪。从古至今,自诩鄙夷财富的人,其数量事实上远比一般预想的还要罕见。一个特别有钱的人,身体强健,体力和脑力都非常健全,不存在埋怨世界和命运的什么原因,却非常蔑视财富和好运,为了一种堪称赞美的目标而甘心去清苦度日,这样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据我所知,古代只有一个人真正把这一点付诸实践了。

    快跟我说一下:此人是何方神圣?

    是克拉佐莫尼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