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随着雾今的心跳变弱，小触手的吸盘开始迅速萎缩，退化到几乎要从雾今的躯体上剥离。
雾今也因此摆脱了小触手的束缚，整个人跌落进浴缸里。
暴雨急促拍打窗户，狂风终于把浴室的玻璃窗吹开了，浴帘也随之被扬起。
接连不断的闪电将公寓浴室照亮。
原本高高在上的不可名状之物不安地扭动触手，祂身上的蓝色像被扔进篝火里的蜡块，一点点扭曲、变形、溶解。
雾今的瞳孔微微扩大，此时他眼里的红色已经消失，只剩下纯粹的蓝与黑。
直视不可名状之物会让人类陷入疯狂，但在梦境里自己杀死自己的雾今早就“疯”了。
生命在他体内迅速流逝的同时，他同样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
唐医生虽然不是个靠谱的人，但他的催眠造梦技术却很精湛。
在这个梦境里，不仅公寓的细节准确丰富，就连痛感和疯狂感都十足还原，被雾今邀请入梦的小触手，似乎已经忘记如今身处梦境，深陷寄生容器正在死亡的茫然无措中。
这是第一次，雾今作为“主人”邀请小触手入梦。
也是第一次，他绝对掌控了主动权。
因为梦境的设置过于真实，完全还原了人的生理反应，失血过多令雾今昏昏欲睡，但他不希望就这样结束催眠，更不想错过小触手枯萎的过程、以及祂从茫然无措到追悔莫及的表情。
于是雾今将淋浴阀门推到最底部，冷冰冰的水流立刻从浴缸上方的喷头喷薄而下。
“哗啦啦——”
淋浴的水声比窗外的雨响更大。
冰冷的水柱从头顶直冲而下，原本昏昏欲睡的雾今顿时清醒了几分，他需要冷水的冲刷保持清醒，将今晚这场疯癫的戏推向最后的高潮——
“我不是你的猎物，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这才是我们的立场，”雾今又重复了一遍，气若游丝，“现在，你明白了吗？”
手术刀已经沉在浴缸底部，粘稠的血水被冷水冲淡，随着水位迅速上升，奄奄一息的雾今浸泡在一缸猩红里。
血点子溅满浴室，枯萎的蓝色触手也被染上斑驳猩红，在闪电的映照下有种诡谲的美感。
“成交吗？”雾今朝迅速枯萎的小触手伸出手，脸上的笑加深了。
他这一笑，让脸上的血浆更诡丽了。
蔫掉的吸盘仿佛一双双耷拉的眼睛，一瞬
不瞬地转向血池里的雾今。
雾今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躺在浴缸里，耐心地等待小家伙给出最后的答案。
尽管感知随着生命在流逝，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甚至还有点势在必得的自信。
他笃信小触手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只能有一个答案。
他不过是通过“杀死自己”这种激烈又极端的方式，让这位蠢蠢欲动的小朋友更清楚地看清形式，明白彼此合作的重要性。
小朋友是需要引导的。
小触手蔫哒哒的触须轻轻碰了碰雾今的手指，而后用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缓慢柔和的生长方式，试探性缠绕住雾今的指尖、手腕、小臂，在雾今的点头之后，祂才继续向前延伸，舔I舐掉被淋浴喷头稀释的血水。
「咕噜咕噜。」
小触手像久旱逢甘霖的大地，将雾今渗出的血液吸感觉，吸盘不停蠕动着，一点一滴都不肯浪费。
祂已经学会了如何温柔地对待“合作伙伴”。
雾今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这场“戏”虽然演得辛苦，但很值得。
小触手朝他被切开的脖子蔓延而来，最后和他的血液伤口融为一体。
痛感消失，身体的温度却在持续降低。
他变得和小触手一样冰冷。
前所未有的轻盈感贯穿全身，雾今闭上眼睛，默许学会克制的小触手继续“侵犯”。
“晚安。”
“合作愉快。”
*
“咚咚咚——”
壁钟敲响的瞬间，唐医生呆滞了几秒，一时间记不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灯灭了，诊所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就在这时，几声嘶哑的低吟让唐医生蓦然回神，他立刻点亮房间，快速朝诊疗椅看去。
诊疗椅上的雾今昏睡不醒，脸色苍白得吓人，被冷汗打湿的眉头深拧着，无意识发出颤抖的低吟，似在忍耐极端的痛苦和恐惧。
而且昏迷中的雾今手里还握着一把的手术刀。
唐医生立刻了认出来，这是他的手术刀……
怎么回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医生努力回想，他只记得雾今如约来到了诊室，问了些和感染相关的问题，当时雾今看起来很平静，对他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他还给雾今准备了一碗带“料”的药剂……
记忆到此只剩下零星碎片，唐医生皱眉，太阳穴突突地疼。
像雾今这种被异种所伤的病人，大多数诊所都不愿意收治，因为病患往往连医药费都没来得及支付就暴毙而亡。
但雾今因为有卡特作为治疗费担保人，加上这么白净漂亮的少年人在第七区很少见，唐医生就收下了他这个病人。
事情的发展很快超出他的预料，这个看起来羸弱苍白的少年人居然活过了第三天，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迹。
野城遍布了异种信徒的耳目，因为卡特锋芒毕露，所以以这一伙儿人早盯上了侥幸活下来的雾今。
唐医生拿了信徒的雇佣金，任务是观察并研究这名特殊的感染者。
他不清楚异教徒的目的，只是拿钱办事。
突然，诊疗椅上的雾今突然剧烈颤抖，他身体僵直，开始疯了般抓挠自己的皮肤。
“沙沙、沙沙沙……”
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越来越刺耳，很快，雾今的皮肤上现出一道道血痕，亮蓝色的血开始源源不断往外渗透。
亮蓝色，不属于人类血液的颜色。
唐医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短暂的怔愣后，他小心翼翼朝诊疗椅走去。
“咚咚咚……”
诊疗椅上传来异于人类心跳的剧烈响动，还有类似于软体动物蠕动的声音。
唐医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越是靠近，他眼底的痴迷越浓。
在白炽灯的光线下，他隐约看到伤口下有柔软的触手在蠕动，祂们像新肉般覆盖伤口，流淌的血液重新被吸收，小触手们在贪婪汲取宿主的液体。
唐医生即害怕又兴奋，他打开摄像头拍下眼前诡异的一幕，诊所的监控器也将一切记录下来。
他激动得无法呼吸，他见证了人类被感染后的奇迹！
0.01%的奇迹！
唐医生忍不住继续靠近，近到能看清楚小触手上粉蓝色的吸盘，这些小吸盘似乎是另一个维度的生命体，他目不转睛，深深被吸引住，一时间竟然理解了信奉异种的异教徒。
这绝对是最耀眼、最不可思议的生命体……
不…不能称之为生命体…
这个称呼绝对限制了人类想想象力……
就在唐医生无法自拔时，小触手突然转移了目标，挺直着向上伸展，猝不及防勒住唐医生的脖子。
“呃……”
触手虽然看上去柔软，但绞杀的力道十分惊人，唐医生被勒得无法顺利发声，他无助地扭动身体，双目因为缺氧
和恐惧暴突
皮肤瞬间发青发紫
裆部湿濡一片。
小触手用最柔软的力道
将这个脆弱又丑陋的人类举到半空中
只稍稍再用力一点儿
祂就能把这个弱小的人类拧碎
?)
就好像拧一条湿漉漉的毛巾
散发着馊味儿
可真无趣啊……
小触手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救…救救…我…”
“我是您的…信徒…求您…”
就在唐医生奄奄一息之时
双目紧闭的雾今突然睁开眼
透过薄薄的红雾
雾今睡眼惺忪
正歪着头凝视悬在半空中的唐医生。
不知道是不是濒死的错觉
唐医生竟觉得此时雾今的视线比异种更有压迫感。
唐医生打了个寒噤
绞着他脖子的触手陡然松了力道
他坠落在自己的排泄物中
后知后觉开始发抖。
唐医生下意识看了眼屋角监控器
他相信监控拍下了一切。
就在他将目光转向诊疗椅时
雾今已经好端端地坐了起来
他揉了揉脖子
自言自语低喃了一句什么
唐医生没听清。
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
雾今身上的抓挠痕迹愈合了
蓝色的触手和血液也消失无踪
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雾今依旧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垂着眼皮看向狼狈的唐医生：“抱歉
我好像提前从催眠里醒来了
希望没有打乱您的治疗方案。”
空气陷入死寂
唐医生的眼底闪过疑惑和恐惧
最后都被强压了下去
只有好奇心无法掩饰。
“奇迹出现了……”唐医生又咽了口唾沫
但他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发生了什么吗？”雾今人畜无害地挠了挠头说
“我在治疗过程中好像睡着了
还做了个非常古怪的梦。”
“唐医生
我是不是在梦游里…不小心伤到了你…？”他的声音很温柔
温柔到难以让人怀疑。
雾今的目光落在唐医生颈脖青紫的勒痕上
这些伤痕
以及唐医生脸上无法掩饰的恐惧
都说明了两点：
第一：在自己制造的“濒死”过程中
小触手曾短暂地占据过他的身体；
第二：唐医生的观测行为让祂觉得被冒犯了
祂很不高兴。
“怎么能让我们的小朋友不高兴呢？”雾今用近乎唇语的音调说
无论那小家伙能不能听到。
反正今晚他入戏了
要演就演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