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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篇
    晏聞昭和阮青黛成婚一年後, 有了一個女兒,名喚晏令頤,乳名叫婠婠。
    晏令頤在鶴鳴山上長大, 吸天地之靈氣, 受一衆畫師熏陶。她的周歲宴, 也是在山莊裏辦的。
    輪到抓周的時候, 除了阮青黛和晏聞昭準備的必要物件,公孫頤夫婦和其他師兄們也同樣都備了一份。不過大家事先都沒有通氣, 當日拿出來一看, 才全都傻了眼。
    除了筆墨紙硯, 就是筆墨紙硯。
    唯一的區別, 大概就是這些文房四寶的産地、材質是完全不同的,幾乎是将整個南靖能有的筆墨紙硯都搜羅來了。
    “小師弟和小師妹的孩子,總歸是要做畫師的……”
    七師兄圓場道, “就看她想沿襲誰的畫風, 拜誰為師咯。看看是跟着你這個爹, 還是跟着你這個娘, 說不定還能挑中我這個師叔呢。”
    晏聞昭和阮青黛相視一眼, 有些無奈。
    這一年來,晏聞昭右手的傷逐漸好轉,可見阮青黛堅持給他用的那株藥草就是回春草無疑。
    而在公孫頤的指點下,他也逐漸習慣了左手作畫, 前不久一幅左手畫就的山居圖就在丹青會上拔得了頭籌。
    而阮青黛這一年雖懷着孩子, 但也沒有一日停筆。如今“青娘子”這個名號已經成了公孫頤這些徒弟裏最響亮的那一個……
    身為阮青黛和晏聞昭的女兒,晏令頤的畫師之路簡直就是條康莊大道。
    萬衆期待下, 晏令頤被抱到了廳堂中央,坐在軟墊上, 掃視了一圈自己四周的筆墨紙硯,哇地一聲就哭了。
    “這是怎麽了?”
    阮青黛連忙上前,安撫地拍着晏令頤。
    晏聞昭也若有所思地蹲下身,将自己選的一支筆遞向晏令頤,“婠婠,要不要?”
    晏令頤一拳頭就把那支筆錘飛了。
    晏聞昭:“……”
    師兄們毫不掩飾地嘲笑出聲,又紛紛學着晏聞昭的模樣,将自己的東西遞向晏令頤,“婠婠,婠婠……”
    晏令頤哇得一聲哭得更響亮了,直接連滾帶爬地躲進了阮青黛的懷裏。
    阮青黛與晏聞昭相視一眼,面上都有些錯愕。
    下一刻,晏令頤卻像是突然看見了什麽新奇的玩意,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哭聲都停了下來。
    她眨眨眼,盯着阮青黛頸間垂系的田黃石印章,突然笑了起來,手一伸,就将那小巧的印章牢牢握在手中。
    剛剛還熱鬧紛呈的廳堂內倏然一靜。
    衆人面面相觑,晏聞昭蹙眉,阮青黛的臉色更是有些難看。
    十三師弟不明白其中緣由,還沒心沒肺地說道,“看來婠婠還是更想跟着自己的娘親啊……”
    七師兄捅了他一胳膊肘,壓低聲音道,“你懂什麽?抓周抓印章,往後是要在仕途上平步青雲,做大官的!”
    仕途……
    一聽得這兩個字,阮青黛的心上就猝然落下一塊巨石,砸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忍不住看向晏聞昭。
    晏聞昭盯着手握印章的晏令頤,似乎也在想什麽,待察覺到阮青黛的視線,他才轉頭看過來。
    二人四目相接,無需多言,便已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晏聞昭握住了阮青黛的手,安撫地朝她笑了笑。
    待周歲禮結束,晏聞昭和阮青黛才帶着女兒回了他們山腳下的小院。
    這一年的時間裏,他們又在原本的院子旁新建了屋舍,精心打理。晏聞昭和阮青黛都是喜好山水的,本就志趣相投,就連如何布置院落的草圖都是他們二人一起畫的,如今任誰來此做客,都對這宅院的雅致韻味贊不絕口。
    抓周耗費了晏令頤太多精力,她一回到家就抱着綿綿呼呼大睡。綿綿不想睡,但又掙脫不了晏令頤的手,只能悶悶不樂地用尾巴掃她的胳膊。
    阮青黛心事重重地關上門,晏聞昭走了過來,“睡着了?”
    阮青黛點點頭。
    見她一臉神思恍惚,晏聞昭笑了,“不過是個毫無根據的抓周罷了,你如此當真做什麽?再說了,就算她抓的是印章,也未必就是想做官,或許是想做刻工也不一定……”
    阮青黛眼皮一跳,不滿意地看了一眼晏聞昭。
    晏聞昭咳了兩聲,改口道,“總之這抓周是做不得數的。我還記得我小時候似乎抓的是算盤,如今不是也沒從商,沒富甲一方麽?”
    誰料阮青黛聽了這話,倒是更憂心了,“可是你心眼多啊,成日就知道算計人……可見這抓周還是有些準頭的。”
    晏聞昭:“……那你小時候又抓了什麽?”
    阮青黛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就是尋常的脂粉釵環……”
    “喏,可見是不準的。”
    “那是因為他們見我是女兒家,就只給了脂粉釵環,還有刀尺針縷!”
    阮青黛有些不服氣,“若他們給了我筆墨,我定是會去抓筆墨的……”
    晏聞昭被她這模樣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臉,“好吧好吧,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阮青黛握住他的手,鄭重其事地看他,“晏郎,你知道的,我不希望她做官,更不想她回上京城那種是非之地……”
    晏聞昭默然片刻,才将阮青黛摟入懷中,“那就從現在開始,杜絕這種可能性。”
    阮青黛一愣,擡眼看向晏聞昭,“你要做什麽?”
    晏聞昭挑了挑眉梢。
    晏令頤周歲禮的第二日,家裏書架上的所有經史子集便被通通扔了,換成了詩詞歌賦和各種樂譜。
    待到晏令頤到了要念書的年紀,阮青黛和晏聞昭也從鶴鳴山上徹底出師了。如今南靖的畫師再提起他們二人,甚至都不再稱他們是公孫頤的徒弟。
    二人開始游歷山水,最早的時候也帶過晏令頤一起,可晏令頤沒走幾步路就叫苦連天。
    在阮青黛的勸說下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頂,望着一片雲海直發怔。
    “怎麽樣?這樣撼人心魄的景色,是不是值得上來一遭?”
    阮青黛笑着問她。
    晏令頤一言難盡地,“娘親,這與鶴鳴山有何不同?不都一樣的天,一樣的雲,一樣的山嗎?你诓我上來做什麽!”
    阮青黛和晏聞昭面面相觑。
    下山的時候,晏令頤總算來了精神,一馬當先地跑在前面,把她的爹娘都落在了後頭。
    “她真的是我們倆親生的麽?”
    阮青黛唉聲嘆氣,“不會也被調包了吧……”
    晏聞昭倒是沒她反應那麽大,慢條斯理道,“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生産那日,我在門外守了一整晚。我可以作證,她就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
    再後來,晏令頤便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跟跟着她爹娘出門受苦了。不過她也不想上山,師祖的山莊裏也全都是些腦子裏只有山水的畫師,天天問她為什麽不畫畫……
    阮青黛和晏聞昭沒辦法,只能将她送去了小七家。晏聞昭在村塾教書時,便最看重小七,與他們家來往也頻繁。
    晏令頤出生後,小七也經常照顧她,算是晏令頤除了爹娘以外,最服氣的人了。
    将晏令頤交給小七時,晏聞昭特意叮囑小七,“不許給她看亂七八糟的書。”
    小七一臉正色,“夫子,學生家裏只有經史子集。”
    晏聞昭點頭,“對,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書,別給她看。”
    小七:“……?”
    小七有些不忿,“夫子,你怎麽能這麽說呢?這些可都是能叫人拓寬眼界、獲益匪淺的良書啊。婠婠雖是女子,不必像男子一樣科考,但讀了這些,也定會另有一番天地的……”
    恰好晏令頤跑了過來,好奇地仰頭看他們,“爹爹,七哥,你們在說什麽?什麽天地?”
    “沒什麽,小孩不能聽。”
    晏聞昭淡淡一笑,擡手捂住了晏令頤的耳朵,又對小七說道,“凡是你師娘不喜歡的,那就是亂七八糟的書。總之不許給晏令頤看,聽明白了嗎?”
    小七:“……哦。”
    待晏聞昭和阮青黛離開後,晏令頤就日日跟着小七。
    小七雖答應了晏聞昭,不給晏令頤看書,可他自己偏偏又是個離不開書的。于是除了去書塾的時候,他都只能趁晏令頤睡着或是玩樂的時候,一個躲起來讀書。
    他這詭異的舉動,到底還是被晏令頤發現了。
    一天晚上,晏令頤睡醒了,忽然有點想娘親,就跑到院子裏找綿綿,結果發現小七就端着個燭臺坐在小馬紮上,手裏還捧着本書。
    “七哥……你在看什麽?”
    晏令頤不解地湊過去問。
    小七吓了一跳,連忙把書合上,“看書啊。”
    “看書就看書,你這麽緊張幹什麽?而且你為什麽偷偷摸摸點着燈在這兒看?”
    “……”
    晏令頤雖然年紀小,但已經繼承了晏聞昭那蜂窩煤一般的心眼,轉了轉眼,說道,“好吧,你不願意說算了。明日我就去問問其他人,什麽書得讓你躲起來看……”
    “晏令頤!”
    小七瞬間漲紅了臉,生怕晏令頤出去瞎說,害得自己清名不保,只好認命地把書攤開,“就是尋常的聖經賢傳……不信你看。”
    晏令頤看了一眼,得寸進尺道,“可這裏面一半的字我都不認識,我怎麽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書?除非你講給我聽。”
    小七:“……”
    在晏聞昭和晏令頤這對父女之間,小七到底還是選擇了屈服于晏令頤。
    不過出乎小七的意料,素來只喜歡逗貓捉魚的晏令頤,在聽史書時倒是頗為專注,只聽了一次,便纏着他每日給她講書。
    小七本就覺得晏聞昭不讓晏令頤讀經史子集這件事十分不妥,于是徹底陽奉陰違,成了晏令頤的半個先生。
    不過兩個人也約定好了,不能将這件事透露給晏聞昭和阮青黛。晏令頤就這麽一直偷師,偷到了自己及笄那一年。
    陸嘯從江北回上京城述職,恰好經過鶴鳴山,便來看望阮青黛和晏聞昭。
    恰逢這兩人又出門游歷了,只剩下晏令頤一人在家。
    自晏令頤出生後,陸嘯一家每年都會來鶴鳴山一趟,所以晏令頤和他們也十分相熟。
    與別的女孩子不同,晏令頤竟然尤其喜歡聽陸嘯說戰場上那些打打殺殺的事。
    不過這一年見面,陸嘯只覺得晏令頤又比從前沉穩了不少,偶爾搭上只言片語,竟還能讓他覺得頗有見地。
    “婠婠,你是不是讀過兵書啊?”
    晏令頤神色一僵,讪讪地,“沒有啊,怎麽可能……陸叔,我平常只喜歡看話本。”
    “哦……”
    陸嘯有些失望,“話本有什麽好看,還是兵書帶勁。”
    晚間的時候,陸嘯宿在晏宅的客房裏。舟車勞頓,他今日歇得便格外早。
    可就在他快要睡着時,卻忽然聽得院中有細微的動靜。那聲音尋常人聽不見,可陸嘯是什麽人?在軍營裏時刻都要保持警惕、繃緊神經,便是連多少裏之外的馬蹄聲都聽得見,更何況是這院子裏的腳步聲。
    陸嘯當即起身,将窗推開一條縫,朝院中望去。
    出乎意料的,那鬼鬼祟祟從院子裏溜出去的身影竟然是晏令頤!
    陸嘯心裏一咯噔,當即就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一路跟着晏令頤到了村塾外,而村塾門口竟是已經有一道颀長的男子身影正等在那裏。
    眼睜睜看着二人并肩進了村塾,陸嘯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晏令頤這小丫頭片子,竟然都開始私會男人了!!這要是被晏聞昭知道,還不得又犯瘋病,把那男人綁起來燒了?!
    陸嘯滿腦子已經是晏聞昭縱火的畫面,扛着自己的刀就沖進了村塾,一腳踹開屋門,“晏令頤,你膽子肥了,你信不信我……”
    話音戛然而止。
    屋子裏并非是陸嘯預想中你侬我侬的畫面,而是兩人各坐在一方書案前,各自捧着書,中間隔了好長一段距離。
    那青年擡起頭來,面容俊朗,竟也是個熟面孔。
    “是你?”
    陸嘯眉頭緊鎖,“你,你叫……”
    青年起身,朝陸嘯行了一禮,“陸将軍,晚輩紀期,是晏夫子的學生。”
    陸嘯一下就反應過來,當即拿着刀對準了他,“啊,我想起來了!好啊你小子,晏聞昭讓你照顧他閨女,你就是這麽照顧的是吧?!”
    紀期霎時漲紅了臉,“不,不是,陸将軍,你誤會了……我馬上要科考了,在這裏溫書而已。”
    “那她呢?”
    晏令頤終于放下手裏的書冊,“我也在溫書啊。”
    陸嘯瞪眼,“你溫什麽書你溫書?你也要去科考啊?”
    屋內倏然一靜。
    陸嘯對上晏令頤冷靜的眼神,震驚道,“你要做官?”
    晏令頤知道陸嘯是自己爹的至交好友,只覺得瞞了這麽多年,終于是瞞不過去了,于是将手裏的書本一合,破罐子破摔道,“陸叔,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鶴鳴山,我也不喜歡琴棋書畫,我想去上京城,想入朝為官……”
    陸嘯一聲不吭,似乎還沒回過神。
    晏令頤咬咬牙,“陸叔,你要是想告訴我爹娘,就盡管去說吧。總之我是一定要去上京城,去參加這頭一年的女科!誰也別想阻攔我……”
    “我阻攔你幹什麽呀?!”
    陸嘯終于回過神,眼裏驟然迸出奇異的亮光,他提着刀幾步沖過來——
    吓得紀期連忙攔在了晏令頤身前,“陸将軍!您先別沖動……”
    陸嘯一掌就把紀期那單薄的小身板拍到旁邊去了,刀也往旁邊一丢,他頗為激動地拍着晏令頤的肩,“好孩子,好孩子啊!有志氣!前途無量啊!”
    晏令頤:“……?”
    陸嘯差點老淚縱橫,“別聽你爹娘的,陸叔支持你!陸叔送你去上京城考女科!放心,有陸叔在,你爹娘攔不住你!”
    “……”
    晏令頤有些僵硬地轉頭,看了一眼紀期。
    紀期也一臉懵然。
    陸嘯看起來卻比晏令頤還要鬥志滿滿,揮着拳頭開始暢想,“陸叔告訴你,只要你進了殿試,那狀元絕對就是你……咱們一年當尚書,兩年當宰相,三年當女帝……”
    “哎哎哎!”
    晏令頤和紀期被陸嘯這放肆的言辭吓壞了,連忙齊刷刷沖上來,一個勒住陸嘯的脖子,一個捂住陸嘯的嘴。
    “陸将軍!慎言啊!”
    陸嘯反應過來,點點頭。
    二人這才心有餘悸地松開手。
    晏令頤将信将疑地,“陸叔,你真的支持我啊?”
    陸嘯勉強平複下激動的心情,“當然了。陸叔不僅現在支持你,往後也支持你,對了,陸叔手底下還有十幾萬兵馬,只要你一句話……”
    “陸将軍!”
    紀期魂驚膽喪,吼得嗓子都破音了。
    陸嘯不大滿意地斜了他一眼,又對晏令頤道,“婠婠,你聽陸叔的,你以後是要做大事的人。這小子畏首畏尾的,不适合你啊。”
    “……”
    紀期和晏令頤面面相觑,心裏不約而同地只有一個念頭——陸嘯瘋了。
    陸嘯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刀,心裏也只有一個念頭——總算有人能替晏聞昭去上京城讨債了。
    待阮青黛和晏聞昭從泰山回來時,晏宅已經空了,只留下陸嘯的一封書信。
    “陸大哥怎麽說?”
    見晏聞昭表情不對,阮青黛問道。
    晏聞昭回神,将信遞給阮青黛,若無其事道,“他說帶婠婠去江北住幾個月。”
    “江北?”
    阮青黛心裏莫名有些不安,“怎麽好端端的,忽然要去江北?”
    “婠婠如今長大了,一天一個心思,誰知道她又在想什麽……随她去吧。”
    晏聞昭倒是心情平和,随遇而安。
    阮青黛默然片刻,沒再追究這件事。
    ***
    在陸嘯護送下前往上京城的晏令頤,成功通過了兩輪文試,終于站到了皇宮門外,與一衆年紀不一的女子們等着進宮參加殿試。
    陸嘯和紀期在宮門外送她,紀期這個會試頭名比他自己科考還緊張,顫顫悠悠地給晏令頤遞了一枚桂花葉,“好好發揮,祝你折桂……”
    “她一定能折桂,沒你這破葉子也行。”
    陸嘯抱着手臂在一旁,既懶散又胸有成竹。
    晏令頤也不知道他這信心究竟是從哪兒來的。直到她在太極殿裏完成答卷,被喚了名字從考生裏站出來後……
    高坐殿上的女帝忽然沒了聲音,晏令頤也不敢擡頭,只能有些忐忑地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得女帝有些年邁卻十分威嚴的聲音。
    “晏……令頤?”
    “正是民女。”
    晏令頤仍是低着頭。
    不同于其他人的問答,女帝卻是沒有立刻問她的策論,而是問了些無關緊要的——是哪裏人,爹娘都是做什麽的。
    晏令頤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回答道,“民女出身崇州望縣,家父家母都是庶民,不過平日裏喜好游歷山水、尤善丹青……”
    在晏令頤看不見的暗處,女帝破天荒地紅了眼眶。
    ***
    晏令頤如願成為女官後,托陸嘯給蜀中帶了封家書。
    陸嘯負荊請罪,将家書奉上。
    阮青黛拆了家書,看完卻一言不發地回了屋,怔怔地坐在妝鏡前,一坐便是大半日。
    夜色濃沉,晏聞昭打發完了陸嘯,慢悠悠地出現在她身後。
    他親自替她卸下釵環,将發絲拆散,“還在想婠婠?”
    “嗯……”
    阮青黛眼睫低垂,“我這幾年總在想,我究竟是不是一個好娘親……”
    晏聞昭動作頓了頓,“你是在說,因為抓周不讓她碰正經書的事?”
    阮青黛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我其實知道,她這些年一直在跟着小七念書……”
    “……”
    阮青黛掀起眼,眸光沉沉地望向鏡中的晏聞昭,“其實我也猜到了,她這次根本不是去江北,而是去上京城。”
    晏聞昭抿唇,撫在阮青黛發間的手落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上,“眉眉……”
    “其實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做……”
    阮青黛神色有些掙紮,“我不知道當初扔掉那些書對不對,也不知道這些年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任由她一步一步走向上京城對不對……明知道再往前走,就是不知深淺的沉淵,難道我不該阻攔她麽?”
    晏聞昭垂眼望着她,忽然笑了一聲,“當初你想游歷山水時,旁人是不是也說過這樣的話?”
    阮青黛一怔。
    晏聞昭語調緩緩,“眉眉,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撞的南牆,也都有自己必須要去尋的一番天地。晏令頤與你我是不同的……”
    阮青黛咬了咬唇,片刻後才舒展了眉頭,無奈地回頭去看晏聞昭,“我不是一個好娘親,是不是?”
    晏聞昭掀起唇角,不知想起了什麽,聲音既有些澀然,但又溫柔得不可思議,“怎麽會……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娘親。”
    阮青黛似乎也和晏聞昭想到一塊兒去,于是眸光顫動,忍不住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将他拉了下來。
    她仰頭,親了親他的唇,随即盯着他的眼眸問道,“我也想成為最好的妻子。”
    晏聞昭笑了一聲,薄唇覆下來的最後一刻,只留下一句,“你已經是了……”
    風清月圓,盡如人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