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六年春,某天暴雨倾盆,皇后从御花园墙角下捡回来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猫入了鸾仪殿便被皇后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亲自包扎喂饭,又兴冲冲地在后殿的位置挪了一个小窝给它住,本身顾长泽看她实在喜欢,也默认纵容了几天,到后来没撑过第四天,他就喊着要把猫送走。
“为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谢瑶正抱着猫坐在软榻上,猫在她怀里也探出脑袋,一人一猫瞪圆了眼睛看他。
顾长泽嘴角一抽,看着那小花猫在她怀里便心情不虞,掰着指头跟她说。
“它进鸾仪殿的第一天晚上,你放了我的鸽子,让我独自一人住冷床板,转头去后殿给它上药。”
“那不是它身上的伤急,我怕它死了么?”
谢瑶眨眨眼。
“它进鸾仪殿的第二天,你早上说去御书房给我送点心,我在御书房等了一天,到了晚上宫女说你带猫去晒太阳了,把这事忘了。”
“那天我身上乏,才想着出去走一走。”
谢瑶开始有些心虚。
顾长泽眯着眼,声调凉凉。
“可当天下午,你一次也没去御书房看我,我让人送了信说想你,你也不回。”
天天见面的人哪有什么想不想的?
送的信里言辞露骨又直白,洋洋洒洒写了千字说他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们从年少遇见便做了夫妻,他非说在梦里对她一见钟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娶回家,婚房的门关了三天都没开。
关了三天能做什么?
他的恶趣味在信中也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句一词都让她看得脸上发烫,连看到最后的勇气都没有,又哪敢回一个字?
谢瑶嗔他一眼,顾长泽挑眉,语调控诉。
“瞧瞧,不过是说了两句,如今都会为这小东西瞪我了,干脆直接扔出去,省得霸占了你。”
他说着已经大步往前,谢瑶看他神色不像作假,顿时往前两步奔到他怀里,抱着他的手臂就开始撒娇。
“皇上,好夫君,长泽,别生我的气了。”
顾长泽神色不动,语气幽幽。
“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哄我,等转眼我同意了,你还得抱着这小东西,又让我一个人住冷宫。”
话说的活脱脱像个怨夫一般,谢瑶犹豫了一下,把猫放了下去,整个人抱着顾长泽的腰身缠在他身上。
“好夫君,这回真知错了。”
“错哪了?”
从前她惯喜欢用这样的话怪他,怪他忙着朝政睡得晚,怪他夜间不知节制缠她太久,到如今一样学一样,顾长泽也学会反问她了。
谢瑶语塞了一下。
“我就知道,若是不喊着把这小猫送走,瑶瑶不厌了它,怎么也不会想起我来。”
顾长泽说罢推开她。
谢瑶慌着又抱了回去,如八爪鱼一般挂在他身上。
“哪能呢,我错在不该忽视夫君的信,忘记给夫君送点心,更不该有了猫就忘了回榻,由着夫君等我。”
顾长泽轻轻哼了一声,斜瞥她一眼。
“那要怎么补偿?”
从前他对谢瑶一向纵容,可今日自从说了这话开始便一直不假辞色,谢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生怕他真把那猫送走,一咬牙下了血本道。
“从今日起,我每辰时午时,亲自做了点心送去御书房给夫君,晚上过了戌时绝不陪别人。”
顾长泽神色不动。
谢瑶吞吞吐吐地又道。
“还有夫君上回的信,大不了我再回上两千字就是。”
“两千,一个字也不准少。”
男人惜字如金。
谢瑶想起那信中的话,犹觉得自己耳侧发烫,可如今是自个儿理亏,为了不送走猫,也只能一一应了。
可回头看去,这人怎么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谢瑶探出脑袋。
“这样成了吗?”
顾长泽瞥过去一眼,眼中似闪过几分狡黠,面上还一本正经。
“看你表现。”
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谢瑶脸色顿时一变,从他身上跳下来就要去锤他,顾长泽轻轻咳嗽一声,江臻悄无声息抱着猫出现在了门边。
低着头战战兢兢。
“皇后娘娘。”
挟爱猫以令皇后,谢瑶脸色扭曲了一下,笑吟吟道。
“当然没问题。”
“那朕的头有点晕。”
谢瑶顿时扶着他坐去了软榻,纤细的手伸出,窝在他怀里给他揉脑袋。
没一会。
“朕的手有点酸。”
谢瑶又赶忙攥着他的手给他揉手腕。
再等一会。
“朕的心口也有点疼,得皇后亲亲才能好。”
谢瑶嘴角抽
搐地亲了亲他。
屋内一众下人都退了出去,没人得见帝王这般泼皮无赖的样子,怀中抱着美人,明明眸子都舒服地眯了起来,他偏还得寸进尺。
“朕的腰也不舒坦,不如……”
“腰怎么又不舒坦了?难不成也要我亲亲?”
谢瑶眼往下看过去,话说完就脸色扭曲了一下。
那个位置能怎么亲?
顾长泽也愣了,很快揶揄地看她。
“皇后想亲,朕也不能拒绝。”
谢瑶抬脚去踹他。
顾长泽笑着揽住她。
“腰是真疼,陪我去选个腰枕吧。”
谢瑶本不信,转眼又想起这段时间,他整日伏案忙碌,近来又赶上他的千秋节,边地附属小国纷纷来朝贺,朝中大小事都忙得不行,也的确是累着了。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一同去找腰枕。
宫中用的腰枕都是好的,有两块百年玉做的,一块白玉一块黑玉。
顾长泽非让她选。
他笑吟吟地哄她。
“皇后选哪个,我就用哪个。”
谢瑶信了他的话,还真认真挑了一会。
“白玉暖人,便用这块吧。”
顾长泽不动声色地勾唇,将那块腰枕握在手中掂了掂。
“好。”
到了晚上,谢瑶守着承诺,早早送走了小猫,转头入了榻,果然见那块腰枕搁在那。
顾长泽睡在里侧,沐浴后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慵懒地支着脑袋等她。
谢瑶爬上榻,将那块腰枕递给他。
“不是腰疼?”
“等会用。”
屋内灭了灯,这人驾轻就熟地缠过来闹了她两回,等第三回的时候,谢瑶受不住地小声喘着气。
“别闹了,腰要断了……”
滚烫的温度直要把她融化一样,她浑身如过了水,鬓发凌乱,肌肤上满是红痕。
他动作不停,一手轻轻松松地揽着她的腰翻了个面。
她腰肢顿时挨上了一块东西。
“什么……”
她惊叫了一声,嗓音哑得不成样。
颤着手要去挪开,又被他扣住手腕。
“怎么白日自己选的,如今也不认得了?”
他低低的笑声里充满着自得。
“瑶瑶自己选的好东西,想必一定管用。”
他攥紧了纤
细的腰肢,任她再如何闹喊也没停,从第一晚到第四晚,足三个晚上的时间,把那些天的冷落讨回了本。
那腰枕本该是有用的,可晚上用作了别处,谢瑶白日见了便躲得不行。
“扔远点。”
彼时顾长泽正下了早朝,神清气爽地往鸾仪殿赶。
猫被忽视了好几天,可怜巴巴地扒着门看她。
忽然一片阴影垂下。
年轻男人并着两根手指捏起了它的后脖颈。
“再缠着她,我今天就把你扔出去。”
“扔什么?”
谢瑶没好气的声音传过来。
“你认不出吗?那猫不是你第一回在御花园见我抱的吗?”
是那只?
顾长泽一愣,低头又看了看。
当时他随便捉了一只,如今看倒还真有几分相似。
不过那又怎么样?
顾长泽压低声音又威胁它。
“离瑶瑶远点。”
*
闹腾了几天后,很快迎来顾长泽的千秋节。
永嘉六年四月十七,帝王二十五岁生辰。
登基六载,平定叛乱,安抚流民,扩充疆土,万国来贺。
盛世之下,自然是办得极尽奢侈。
等送走了使臣番邦,顾长泽将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了江相,独自一人早早回了鸾仪殿。
谢瑶是惯不喜欢这些热闹的,今日早间便也与他说,备下的贺礼晚点再给他看。
是以顾长泽早早回来了,一推开门,却看见桌案前趴着睡着了的人。
他缓步上前,先看到了她恬静的睡颜。
永嘉六年,她二十二,却与七年前嫁给他的时候一般无二,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她比以往更貌美温柔,比着初嫁入东宫时候的小心翼翼与克制守礼,也多了几分鲜活。
顾长泽眸光温和下来,舍不得叫醒她,正要抱着她回榻,却看见了她手下桌上摊开的一幅画。
她初嫁入东宫那一年,他生辰宴,她编了平安扣,又画了春日图,七年后的今天,谢瑶却用针线,作了一幅刺绣图。
她女工极好,作的图上是在城楼上俯瞰万千百姓与山水,那是他掌管下的人间,言笑晏晏,物阜人熙。
她陪同站在他身侧,两人低言浅笑。
右侧落了一句诗。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顾长泽忍
不住捧起那幅刺绣图,认认真真地,珍视地看过去。
安静的屋内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从不知是什么样的贺礼,想来是她白日夜里,偷偷瞒着他作下的。
喉咙滚动,他看着那副图,欢喜与满足盈涨着心口。
时隔七年,得偿所愿。
鸾仪殿外响起一阵欢声笑语,自打他登基,京城的百姓仍担心他曾病弱的身子,便自发在他每年千秋节于河畔放灯祈福。
盼皇上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每年这时,他也都会派人出宫感谢百姓。
江臻每回回来,都能带好些烧罢的灯芯。
“河畔还剩下没放走的,又有几千盏。”
欢笑回响在耳旁,他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谢瑶恬静的侧脸,伸手去碰她。
动静吵醒了她,分明是有起床气的人,却在看到他的刹那眸光温软。
她盈盈笑着抱他。
“夫君,生辰大喜。”
宴席之上还没许愿,她做了碗长寿面,非要缠着他许愿。
“不然这生辰总不算完整。”
依旧是那几个心愿,他说盼百姓安乐,大盛风调雨顺。
“便不能为自个儿想一个吗?”
谢瑶不满地瞥他。
顾长泽依言笑道。
“还有呢。”
桌案上没有针线,他便拿朱笔,在刺绣图旁边的宣纸上,龙凤凤舞落下几个大字。
最后一个愿望
“谢瑶长命百岁。”
《予千秋》全文完。
2024.08.31,西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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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和异性朋友讨论本书情节的,很容易发展成恋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