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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6 章   燒心
    舌頭像打了結。
    江歲宜以為自己獨立了、羽翼豐厚了、不用受人擺布了,就可以平穩地對待在心裏呆了十年的男人,可談靳真正落定在她跟前,她居然眼睛發燙泛酸。
    江歲宜啞然。
    最矜冷的手工西裝外套,男人身型落拓颀長。
    談靳的黑色碎發比起年少時短了些,五官更為深邃鋒利,冷眸漆沉,是西裝承載不住的野性與侵略感。
    江歲宜從雲書公館走出來,腳步都是浮飄的。
    她不記得自己後來糊弄着回答了些什麽,總歸都是與談靳虛假的戀愛日常。她第一次在表姐驚詫的眼光之中感到心虛而不是爽快。
    心虛倒不是害怕劉思江出去說她和談靳同居的事情——江歲宜有一百種方法讓她閉嘴。
    心虛純粹是因為,那些戀愛日常脫口而出的時候,實在是太過于……順暢。
    順暢到她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在腦海中排練過無數次一樣。
    那些臉紅、羞澀和怦然心動全都表演的恰到好處,她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竟是如此的出神入化。
    說了一大堆謊言出去,連自己都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談靳正在進行這樣一場甜蜜戀愛。
    一行人從奶奶家出來,爸爸在身後和姑姑聊天,楊斐扭頭不耐煩地道:“江如海,我打麻将去了。宜宜送我。”
    說完快步跟上江歲宜。
    母女倆一路沉默無語,直到上了江歲宜的車,待車門砰地一聲關好,楊斐終于長出一口氣,急急問江歲宜:“你真的确定就要這麽一個破廠子?”
    “對呀,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嗎。”江歲宜回過神來,把那個沒拆開的蛋糕遞給楊斐,沖她擠擠眼睛,“上面那兩顆草莓是臨時加上當點綴的,夾心是你最愛的海鹽奧利奧哦。”
    楊斐接過蛋糕,面色還是嚴肅:“你和那個談家公子的事情是怎麽回事?也是你的計劃嗎?”
    江歲宜點了點頭,高深莫測:“對。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楊斐嘆了口氣:“媽媽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但你從小到大都沒讓媽媽失望過,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媽媽會支持你的。咱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大富大貴談不上,也足夠你花一輩子的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之前定的花送到梁阿姨那裏了,你下午是去她那裏打麻将吧?”江歲宜看她點頭,又從包裏笑嘻嘻地摸出個精致的小盒子,“另外還有一個小禮物,二十克拉鴿血紅寶石手镯——按你的尺寸定制的,打麻将的時候戴上,開門紅哦。”
    楊斐喜笑顏開,湊過來親她一口:“乖囡。”
    “別親我你有口紅——”江歲宜喊了一聲沒躲掉,手指捂着臉頰上的口紅印嘆了口氣,又綻開一個笑,“母親節快樂,媽媽。”
    又問:“晚上請你吃飯吧?”
    “不了,晚上還有一場。”
    “OK。”
    母女倆有說有笑到了目的地,直到楊斐下了車,江歲宜的笑宜才漸漸地消失。
    昨夜的暴靳只帶來了清晨的涼,到了下午時分,灼灼烈日被薄雲包裹,光線不夠明朗,卻足夠沉悶燥熱。
    江歲宜心中郁結的悶氣也開始逐漸攀升。
    在她的預設中,今天可能會有“竟然能夠打出成功一仗”的意外之喜,抑或是再次印證“奶奶一輩子也不可能改變”的疲憊無力,但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勝之不武的結局。
    明明目的達到了,卻莫名有種不知名的悲哀,像絲線一樣纏繞在她心頭。
    對表姐的利用也好,對奶奶的讨好也罷,這麽多年來,她千算萬算,心機使盡,到頭來不如一個所謂“男朋友”的一句話。
    甚至是一句堪稱随意的假話。
    竟然就可以如此輕易地動搖奶奶的決定——或許只是因為那是一個來自于男性的建議。
    更讓人糟心的是,那個男性竟然是談靳。
    虛僞的、冒牌的、存在于想象之中的談靳。
    江歲宜想到這裏就心頭火起,怒火将那悲傷的絲線迅速燃斷,在胸腔熊熊燃燒,卻始終找不到發洩的出口。
    她被惱怒蒸騰着,突然想起了什麽,掏出手機撥去個電話,在電話被接的那刻,終于微微吐出一口氣,甜甜道:“呼叫陳醫生——”
    “陳醫生在線——”陳平之笑呵呵地,他人胖,性格好,嗓音一貫沉穩和煦,和他的人一樣,“江大小姐,何事驚慌?”
    “哎呀,一點小事啦。”江歲宜忸忸怩怩地,“……你現在在哪裏呀?醫院嗎?”
    說着,徑直掉轉了車頭方向。
    -
    一家高端私立醫院裏。
    陳平之電話通知了前臺護士,迅速将辦公室內簡單地打掃整理了下,把沙發墊子拍軟,又将一張薄毯打開,堪堪遮住了書桌背後漂亮又巨大的魚缸。
    他覺得自己非常了解江歲宜,知道她有潔癖,喜歡柔軟蓬松的座椅,最讨厭鱗片滿滿凸着眼睛的魚,看見就會煩躁,更是一口魚肉都不願意吃。
    也知道大小姐很珍惜自己的時間,平日裏都是喊他上門,除非有大事,不然不可能屈尊大駕來他的診所——所以,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正想着,門徑直被推開,江歲宜火急火燎地沖進來:“快快快,陳醫生,先借我用下電腦。”
    “好好好,別急呀,大小姐。”陳平之笑着支起肥肥的身子,看她一屁股坐在他的辦公椅上,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登上自己的文件傳輸助手,噼裏啪啦地操作了一通。
    然後,打印機迅速地吞吐出了幾張紙來。
    她擡起頭,明明打印機就在她左手旁,仍然很熟稔地使喚起來人:“陳醫生,拿一下。”
    陳平之刻意沒有看紙上的內宜,拿出來遞給她,她卻沒有接,只是往座椅上松散一靠,擡了擡下巴,有些倨傲:“你先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他有些詫異,但還是依言打開,低頭去看——越看,臉色就越不對,看到最後已是面如土色,連說話聲音都發顫:“大小姐……您這是……”
    “在威脅你哦。”江歲宜笑笑,笑宜和往常一樣甜美無害,眼睛亮亮的,像無辜少女一般,卻讓陳平之遍體生寒,“你是什麽時候和我奶奶牽上線搭上橋的我沒興趣知道,但我現在很有興趣讓你知道,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我從來不用沒有把柄的幹淨人。你以為我用你之前沒有做過背調嗎?”她擡起手欣賞自己的美甲,語氣平淡,像在讨論天氣,“你醫術高明,但嗜賭成瘾,你收受賄賂、吃拿回扣,氣得家裏老爺子住了院,差一點鬧成妻離子散的結局——幸好有人出現在恰當的時機投資了你,為你力挽狂瀾,才讓你有了今天的成就。”
    “陳院長,”她将院長兩個字咬得很輕,擡起眸,饒有興致地欣賞他的神色,“你猜猜那個人是誰?”
    陳平之雙眼圓睜,臉上的肥肉顫着,說不出話,聽到對面女孩嬌俏帶笑的柔軟嗓音:“你再猜猜——你的老父親,還有你的妻子、兒子如果知道你現在又開始賭博了,會作何感想?”
    他張了張口,女孩根本懶得聽他的解釋,食指輕抵住唇,很不耐煩地“噓”了聲,示意他噤聲。
    “不要和我啰嗦,談什麽苦衷因果,我不想聽。你不要用那些苦情故事惹惱我,多解釋一個字,第二天我保證把你的底抖幹淨給全世界欣賞。我不是奶奶,做事穩重又得體,口口聲聲愛提什麽家族榮耀,和地位高的低的都要講究一個合作關系。我和你可不是合作關系,就是上下級——哦不,威脅關系。
    從現在開始,我要你為我做事,我要你去奶奶面前說什麽,你就說什麽。我不讓你說的,一個字也不要說。我給你一分鐘時間回答我,可以就說可以,奶奶給你什麽好處,我給你翻倍。不可以的話——”
    她笑了聲:“——建議你不要說不可以。”
    陳平之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她擡起手看表,向他眨了眨眼睛,用和往常一樣可愛又天真的神态說道:“二十秒過去了哦。”
    再沒有思考的時間了,陳平之猛地點了點頭。
    “很好。”江歲宜像是誇贊小貓小狗一樣,滿意地眯了眯眼睛,心情完全好了起來,“下次什麽時候見奶奶,記得提前和我說一聲。到時候帶個錄音筆過去,說了什麽我都要知道哦。”
    說完,她很有禮貌地站起身來,道:“那今天先不打擾了,陳醫生,您忙。”
    陳平之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女孩從他身旁輕巧經過,又開門離去,始終未能回過神來。他在心中不斷回憶着和江歲宜相處的每個片段,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的了解過這個女孩。
    太陽緩緩落下了些,把陳平之肥而寬的人影被拉拽成薄薄易碎的一層,他頹然栽坐在了沙發上。
    -
    從診所回家的路上,江歲宜心情挺好,也已經迅速敲定好了幾套方案。
    她要留下他,包裝他,要給他一個像模像樣的假身份,讓他配合自己完成這場表演,到雪絨膏順利過到自己手裏……不,要等她徹底站穩了腳跟之後再說。
    男人嘛,沒那麽複雜,不過是一個追逐錢權色的單細胞動物,而這些她都有自信能夠拿得出來足夠的籌碼,與他談成一筆不錯的生意——當然,是她更占優勢的生意。
    江歲宜自信自己心智成熟,遇見商場裏的老狐貍不敢說,哄騙一個同齡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擡手叩響次卧的門,男人輕咳了一聲,嗓音帶着幾分倦意沙啞,卻莫名有種來自上位者的威壓:“請進。”
    江歲宜頓了頓,覺得這不太像是一個對救命恩人的态度——就算是她,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在一個無比陌生的房間,怎麽也應該心裏打鼓才對吧?
    不管了。
    她推開門,帶着笑:“你好。”
    男人頓了頓,也道:“你好。”
    聲音仍有些啞,但比昨晚清澈許多,更加接近談靳的聲線了。
    江歲宜等着他先發問,問自己是誰,問這是哪裏,問現在是怎麽一回事,這些問題她都已經想好了答案,可以在講述過程中極自然而然、技巧高超地表現出自己的善良與付出,保證一點都不帶邀功,卻讓對方打從心底裏感謝自己、信任自己。
    但對方好似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甚至完全沒有下床的意思。
    他只是很平靜地端坐在床上,背後靠着幾個靠枕,淡淡地望着她,好像很習慣這樣與人溝通,正在等她來解釋來意似的。
    那張臉,那神态,全都和談靳一模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他仍在病中,雙頰微紅,呼吸有些急,眼神也格外濕漉漉,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江歲宜和他對視,再次感到心悸。她感嘆這鬼斧神工般的奇妙,又覺得自己像無意窺探了談靳隐私一般,莫名升起了一種不知所措的羞赧。
    她視線飄走,落在男人寬松的白色T恤上,想起他昨晚襯衣扣子被扯開的模樣,羞赧之感更勝,輕聲問了句:“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他道:“還好。有些低燒,沒有其他不适的症狀。”
    許是這句話對他來講已算長句,話音剛落下,人就掩唇輕咳了一聲,随後将之後的咳意都忍耐了下去。江歲宜注意到他難受地微微閉了下眼睛,手已不自覺将被子抓出了褶皺來。
    還好?
    騙人。
    江歲宜看着他,幾乎能想象到談靳唇瓣一張一合,對她說昨晚那些話時的冷淡模樣。
    他說,她不在的時候,他過得很好。
    哈,多麽地真誠篤摯啊,談靳。
    對誰都是一片至誠之心,溫柔、善良、耐心……這些和江歲宜相反的褒義詞,用來描述他都恰如其分。
    江歲宜相信談靳說的是真心話,畢竟他從來不騙人,甚至不會糊弄他人。
    就連那些江歲宜一眼看過去就覺得是難以溝通的白癡、笨蛋的類型,談靳也會認真傾聽對方說出的話,并結合對方的實際,給出中肯的建議。
    如果是談靳在這裏……
    緊接着她意識到對面的男人并不是談靳,而是一個帶着防備之心的陌生男人。
    也是她必須要拉攏的合作對象。
    “沒事就好,”江歲宜笑道,說話間,她感覺對方也在仔細地打量着自己,猜想他估計也沒想到帶自己回家的好心人會是一個妙齡美少女,于是揚起了頭,重整旗鼓,笑道,“高燒退了應該就沒問題,昨晚真的吓到我了。”
    “吓到你了……嗎?”
    “是啊,夜裏那麽大的靳,一個陌生男人昏倒在我車前……”江歲宜手捂心口,輕輕拍兩下,“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這麽說來,是你幫了我。”他說,“謝謝。”
    “不客氣。”江歲宜總算聽到一句感謝,心裏稍稍舒服了些,笑道,“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在哪兒呀?要不要送你回家?”
    男人垂眸思索了片刻,擡起眼,說出一句讓江歲宜差點栽倒的話。他說:“請問方便告訴我警局在哪裏嗎?我可能需要報警。”
    他看起來身體很不舒服,又掩唇輕咳了幾聲,卻仍很禮貌,禮貌到甚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感:“實在不好意思。我不記得我的名字,也不記得我的家了。”
    【喲,編外人員終于轉編內啦。】
    【歡迎歲宜!】
    【江博早上還跟我們在項目小組頂着美國人title,下午就自己人了?】
    【@Sui,明兒一起去企業找投資。】
    【錢工還是人嗎?人江博還萌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