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原地静了两秒。
不得不转过身，抬起头，跟马上的人对上视线。
他那双眼睛霜冷带着探究。
十分直白。
孟梨枝握着手里的糖人，问出一句：“怎么了？”
空气安静，她考虑到他的身份，好像应该先行一个礼，福下了身去。
顾旭渊没说什么，再度扫了她一眼，控制着胯.下的马，转过一个方向，离开了。
他身后的一群官兵跟上，马匹们奔腾的声音再次在大街上响起。
孟梨枝松了口气。
“姑娘，吓死我了，我刚才还以为华安王是来抓咱们的。”春荷走过来说。
“他没有理由再抓我们。”孟梨枝说。
“那他为什么停了下来？”
“不知道。”
视线望过去，那群马上的人影渐渐远了，到看不见身影，三人心头的紧张才消去，听见卖糖人的老婆婆朝他们喊：“诶，第二个糖人做好了！”
……
“殿下，刚才那位姑娘不是三日前被您关过的那位小神医吗？”陈霰问出声，“殿下可是觉得今晚她又有什么可疑之处？”
方才顾旭渊突然停下了马，而那马下的人，他也认出来是孟梨枝。
“没。”顾旭渊只应了这一声，驾驭着马继续往前。
中秋夜的风吹在人身上，四面八方，花灯璀璨，明月悬在天上。
*
孟梨枝手里的糖人逐渐要吃完了，她和春荷和小冬逛到了江岸边，这里可以租船游江。
三人先去买了三盏用来祈福的小羊皮灯，之后到租船处租了一艘小船。
江上热闹不输岸上，从高空看去，十几艘小船泛在江面，除了一些平头百姓租的小船，还有两三只画舫船游于江上，其中一只画舫最为豪华精美，分上下两层，船尖高翘，整个船身弧度如一只天鹅，四面都挂有灯笼，在夜里将船身上的雕花和彩绘照得清晰华丽。
“小姐，春荷姐，那只画舫真漂亮。”小冬感叹出声。
他负责划船，双手握着木浆，下意识用力继续往这片水域中心划去，想靠近那艘画舫。
春荷手里提着一盏用来照明的兔子灯，提醒道：“别往前划了，别离岸边太远，以防这水里藏了水盗。”
虽然中秋夜京都的城防增加了，但还是小心为好，那些富人的船敢泛江中心，画舫上肯定雇了打手保护着
的。
“哦。”小冬便不敢往前游了，停了下来。
孟梨枝正坐在船头欣赏江上飘来的一盏盏水灯，这些水灯样式各不相同，有荷叶形状的，有方形的，也有南瓜形的。
不少百姓都聚在岸边放水灯，江面飘来的水灯络绎不绝。
有一只水灯好像卡在他们船边了，孟梨枝伸手把水灯拂开。
水灯得到解脱，顺着水流慢悠悠游远了。
“小姐，画舫——”小冬握着木浆，目光有些呆住，因为他看见那艘最豪华的画舫竟然朝他们这个方向游过来了。
孟梨枝和春荷投去视线，一位身穿湖蓝色长衣的少年站在画舫船头，他目朗眉秀，相貌堂堂，手中拿着一支玉笛。
起初孟梨枝未认出这个少年来，因为对方是逆着灯笼的光的，只看得见一个身影轮廓。
画舫近了，是春荷先认出对方。
“姑娘，是乔家三公子！”
乔誉。
孟梨枝抱着膝盖，看着画舫越来越近了，在他们这艘小船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乔誉家中显赫，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有一位姑姑是宫里的皇妃。
孟梨枝之所以认得这个乔誉，是因为她给乔誉的奶奶治好过消渴病。
乔誉奶奶五十寿元刚过，患上的消渴病，之后被折磨多年，阴津亏耗，气血逆乱。
是请了她上门医治，乔誉奶奶才药到病除的。
为了感谢她，当时乔家准备赠她一套宅子，孟梨枝没接受，只收了钱。
消渴病并不好根除，此前几乎没有大夫能将这种病根治，所以孟梨枝即便不收宅子，收费并不低，那笔从乔家赚来的钱，她拿来自己买了一处带院落的小宅子，后来让人挂上牌匾，取名“悬壶斋”。
“孟姑娘，好巧，你也来江上赏月？”船头几乎挨在一块，乔誉开口朝孟梨枝打招呼，语气温润，气质端方。
如绿林里的青竹。
孟梨枝从船板上站了起来，出于礼貌，回应道：“嗯。”
乔誉看了看他们三人，说道：“孟姑娘，不如到我家的画舫上来？你是我乔家的恩人，有缘在江上遇见，我们不能怠慢了你。”
“不用了，谢谢。”孟梨枝说，“我们这只小船也挺好的。”
“你不用不好意思的，我是诚心邀约。”乔誉说。
“我没不好意思。”孟梨枝声音被夜风带过去，“中秋赏月，求一个自在。”
“乔公子不必管我们。”
她这番说辞让乔誉愣了一下，扯了扯唇，“孟姑娘，你拒绝起人来，还真是直率。”
“好吧，那我不好夺了孟姑娘的自在。”
“不过孟姑娘，你且等我一等。”乔誉对站在一旁的随从说，“文贵，你去提一盒在万福斋买的月饼过来。”
“是公子，小的这就去。”文贵忙转身朝船舫中走去了。
文贵动作利索，这一去，很快提了一个黄花梨木食盒从船舫里出来。
乔誉说：“孟姑娘，既然你不愿意上我的画舫赏月，那这月饼，还请你收下。”
孟梨枝有些犹豫，但是确实是对方的一点美意，没去忸怩，让春荷接下了文贵递过来的食盒。
“谢谢了，乔公子。”出于关心，孟梨枝问道：“老太太她身体好的吧？”
“好的，要多亏孟姑娘小华佗在世。”乔誉笑了下，“只不过晚上风寒，今夜我祖母她便是在家中休息，未同我们一起到江上来赏月。”
孟梨枝点了点头，“那便好。”
并未对乔誉那句“小华佗在世”表示一下谦虚。
这样的夸赞，她自开始给人看诊起，就听得太多了。
乔誉看了看孟梨枝，好像还有话想说，“孟姑娘，我……”
水面忽然传来动静，是两艘小船快速游了过来，靠着画舫停了下来，船上的两名男子身上着装一样，似乎是乔府的护卫。
看着他们都有些着急忙慌地跳到画舫上来，乔誉神凝了一分，对他们问：“怎么了？”
对方凑近他耳边说了一句，乔誉脸色大变起来。
另一个护卫匆忙进了船舫里，似乎是急着去通知里面其他的乔家人。
“孟姑娘，我家中有事，要先行离开了，告辞。”乔誉便都忘记自己想要跟孟梨枝说什么了，回了船舫。
很快，小船上的三人看见这艘豪华的画舫调转了船头，往岸边行去了。
“姑娘，我耳力好，不知道有没有听错，”春荷凑来孟梨枝耳边，说道：“刚才乔家那个护卫跟乔三公子说的好像是，府里走水了。”
“……”
放眼望去，江上飘满水灯，岸上也是灯笼的海洋，这种环境下，不留神一些，确实很容易走水。
不过今日早晨是下过一场雨的，并不天干地燥，又是乔府那种大宅院。
孟梨枝总觉得有蹊跷在里面。
她在船头坐下，
说道：“这月我们也不赏了吧
小冬
靠岸。”
“这祈福灯还没放呢姑娘。”春荷蹲下拿起一只羊皮制的小灯。
孟梨枝也抱起一盏
“我们现在放掉。”
靠岸需要一段时间
够他们把水灯放了。
春荷用火折子把三盏灯都点燃了
之后跟孟梨枝一起把水灯往水面上放。
一共有三盏
是他们悬壶斋三个人的。
“小姐
那那那边——”蓦听见小冬出声。
孟梨枝和春荷抬起头
看见远处一座楼台在夜色下燃起熊熊大火。
那个方向
好像是乔府的宅子。
“姑娘
我没听错
乔府真的走水了。”春荷说道。
三人还注意到
岸边聚在一起放水灯的百姓变少
街上巡逻的城防兵变多。
他们好像在驱散百姓。
“小冬
速度再快一些。”看着那座燃烧的楼台
孟梨枝出声。
小冬依言加快速度。
等船终于靠岸
三人下船。
岸边多了一些城防兵
在喊着：“重设宵禁
全部回家！！”
“重设宵禁
全部回家！”
大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被疏散了
热闹的灯会清冷下来
小冬去租了一辆牛车过来
载上孟梨枝和春荷。
三人往西城回的时候
听见路上有行人在议论。
“怎么又重设宵禁了啊？”
“你还不知道？乔家大宅走水了啊
这火是敌国探子放的
那些探子想盗兵部尚书大人和华安王殿下共同设计的兵器图
不过华安王赶去及时
我也是听人说的
华安王今晚抓了好几个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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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探子都是锦国的复衣使！大概是怕有遗漏
为了百姓安全着想
才重设宵禁的……”
牛车虽然行驶得慢
但是还是与那两个路人拉开距离
声音听不见了。
又是锦国的探子。
孟梨枝手里拿着半块乔誉赠的月饼
望向乔府的方向。
那边大火已经被扑灭了
恢复宁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西城一处郊外。
地上横尸八具
血流了一地。
空气冷肃。
不远处是一个铁制的笼车
里面关着一人。
一群身穿暗紫色重甲的玄幽军战成两排。
顾旭渊坐在一块石头上
正低头缓缓擦拭一把长剑
身旁躺着一张银灰色的面具。
“殿下
这些尸体怎么处理？”陈霰走上前问。
顾旭渊淡淡道：“挂城门口。”
“留的那个活口
押进暗牢。”
“是。”
空气继续冷寂。
过了好一会
坐在石头上的男人终于擦拭完手中的剑
他问了一句：“那个小神医的医斋
是不是在西城？”
小神医？
陈霰没想到顾旭渊会突然问起那个小姑娘
回道：“是的
殿下。”
顾旭渊懒洋洋站起来。
“本王手上破了道口子
”
“去找小神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