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一惊:“有避孕的法子?我怎么不知道?”
谢蕴便附在了她耳边,将那法子一一道来。他凑得十分近,热气便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痒意,抓挠在阿妩的心窍上。
她忍着羞听完,愣生生地点了下头。望着后殿一角的漆红色木箱,神情倏然复杂了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个法子。”
“要不要试试?”
“嗯?”
阿妩转过头来,不意间对上谢蕴幽深的眸:“阿妩要不要来试试,若是管用,往后自然不必……”
节制。
余下的两个字,被吞没在了唇齿相依之中。
当夜的晚些时候,后殿叫了水。宫女们轻手轻脚地端了水进去,唯见软烟罗纱下,烛火映出的两个绰绰人影。
两个人影似是叠在一处,依偎着耳鬓厮磨。簌簌的摩擦声也平添了数分暧昧。宫女们不敢再看,连忙退了下去。
不多时,后殿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人好像走了。”
阿妩小巧的耳朵微微一动,就要掀开帷帘走出罗床。
逆料她刚走了一半,纤纤柳腰便被一只劲瘦的臂膀钳住,险些跌落在床边上。
“谢蕴,你干嘛!”她明亮的双目正要瞪起,雪肩上便覆上一层薄薄的纱衣,也不知谢蕴是从哪里变出来的:“披上再出去,当心夜里凉。”
仿佛映照他的话一般,一阵风从菱花窗外吹来,裹挟着月光的冷意,吹得人发丝扬起,两腋生风。
阿妩咬了咬唇,方知自己错怪了。
她犹自嘴硬道:“我现下要用水擦身子,披着衣服很不方便,还是等会再披罢。”
谢蕴默了片刻,轻声道:“我来。”
“来什么?”
然而他已经用行动回答了,自然是帮她擦身子。湿润的干巾抚过潮红弥漫的雪肤,既舒服,又让阿妩感到一阵战栗。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看了眼玉色肌肤上的印子,又怨怼地望向谢蕴:“是因为我不用上朝,世子才狠得下心这么使劲么?你看我,知晓你要见人,一点痕迹也不敢留。”
真是好一顿折腾,险些没把人折腾坏。直到现在,她的小腹仍有一阵阵酸涩鼓胀之感上涌。
她的火气,可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谢蕴眼底既有疼惜,又掺杂了一丝欲/色:“是我的不好,方才一时脑热,失了分寸。”
他声音颇为暗
哑,令人提心吊胆。擦身时的手指却温柔极了。湿润的软巾细细抚过每一寸的肌肤,熨帖着她疲惫的身躯。又有炎夏夜里的风抚过,酸胀肿痛之感渐渐散去了。
阿妩不忍心再苛责,叹道:“只是一时脑热么,我看世子是天天脑热了才对。是了,你特意和我提那避孕的法子,不就是为了这样么。”
谢蕴不语。
大约是被戳破的心思羞于承认,却也无可辩驳,干脆以沉默作答。
直到温热的水渐渐散了温度,他方才道:“若是阿妩觉得不喜,谢某以后便再不如此行事。”
阿妩骤然回头,对上谢蕴的眸子。
他竟是认真的。
谢蕴为她披上轻薄的纱衣,遮掩掉水玉凝脂般的肌肤,和上面的斑斑痕迹:“你不喜欢,我就不做。”
她一字一顿地确认:“以后,都不做了?”
“嗯。”
女子的眼角还弥散着淡淡的绯红,明如秋水的眸子却一瞬间睁的老大。到最后,竟似破功了一般:“噗。”
“什么啊——”
她忍不住撑着罗床的一角,低头轻笑了起来。笑声如细小的蒲草般刮挠在谢蕴的耳畔:“我不过是抱怨了两句,世子你居然当真了……”
阿妩瞥向了某个方向。
一辈子不做,那儿受得了么?
再说了,即使谢蕴忍得住,受得了。她呢,也未必经得起诱惑。
阿妩把薄纱衣往身上拉了拉,一瞬间溜进谢蕴宽阔的怀里,半枕在了他的身上:“世子你既怕我受苦,怕我不喜,方才干嘛那么使劲,我让你轻些你都不听呢?”
谢蕴不答。
直到阿妩推了推他,他才道:“方才已经放轻了。”
阿妩:“……”所以是她没感觉到?
她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又一瞬恢复了理直气壮,继续质问:“你原本提这避孕的法门,是为了不节制,到头来怎的又愿意一辈子不做那事了。”
“我当真以为你不喜。”
有那么一刻,看着怀中人痛苦地捂住小腹,他是真的慌了神,并且生出了无穷的后悔。
阿妩再度叹了口气。
这一次,不是忧惧或愁绪,而是幸运的感慨。
君子一诺千金,她知道谢蕴出口的诺言绝不会反悔,也更深地了解,他方才的承诺意味着什么。
仅仅是因为她一瞬流露的痛意。
阿妩把谢蕴宽大修长的手
掌贴在自己颊边,感受着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之意。忍不住想起她从前还评价过谢蕴有些“迂”。
这么看,好像还真是。
“那下次我喊痛,让你轻点的时候,你可千万要轻点。”
谢蕴毫不迟疑:“好。”
“要直到我不觉得难受为止。”
“好。”
盆中的水渐渐凉了。仲夏夜半,花园小径中的荼蘼不知被谁揉成千种浓烈馥郁的香气。冷透的水底忽然生出火雾一般的影子,平静而虚无地燃烧着。
宫女们估算着时间,蹑手蹑脚前来取走水盆之时,几步之外的帐中却传来一阵窸窣声。有风忽然吹过,使人听不清到底是水声或是絮语。
又或者,两者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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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大典那一日,是个黄道吉日。
据说是礼部尚书挑了年来宜嫁娶的好日子,呈于圣上,又由他亲自挑选而出。此事在百官之间还流传了好一阵子。
他们议论最多的,便是此事的真假。然而放到最后,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得出结论:陛下对未来皇后的用心,非是常人可比拟。
须知先帝对王皇后,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尊重。既没有给她娘家人封公封侯,也未有多看抚养在她膝下长大的二皇子一眼。然而这一位一上来,除却整饬朝堂之外,宣布的头等大事便是立后大典。对皇后的娘家也不吝封赏看重。
百官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底皆有相似的担忧。
他们是受谢蕴的邀请,特地乘车前来京郊观礼的。一路上只见十里红绸相送,道路两侧还有稚童不停地捡着红纸——其中包裹着喜糖和铜板。连有些家底的大臣们,看了都忍不住要心惊。
这一路上,究竟要花多少钱?
抛奢靡费,不过如此。
偏偏他们连上反对也无从下手。毕竟这钱非是从国库出,而是陈霁星——皇后的表兄自掏的腰包。
他的原话是:“撒几个钱,好添些热闹。”
今日,他亦早早地乘车前来观礼。相伴的还有淮安王和长公主夫妇。这两位自觉身份特殊、不欲张扬露面,干脆约好了与陈家同进同出,早早来到了京郊。
“这是……太/祖曾经的祭日之地呀。”
长公主望着远处的高台,层层铺着汉白玉阶梯。自太/祖在此设台祭祀后、高宗与先帝每逢大祀,皆会用到此地。
而今日,她的儿子也会在此地,迎来他的妻子,和大衍的国母
陈霁星觑着淮安王与长公主二人的脸色,见他们面上只有感慨并无不快,心底才颇觉得满意——看来,这两位也是认可了阿妩的身份,觉得她当得起此地的。
他望向远处的祭台,轻轻挑了挑眉:“这玉阶瞧着还怪高的,也不知阿妩能不能攀得上去。
“若是半途走不动了,便让蕴儿想办法!
淮安王道。
想什么办法?
抱着、还是背着阿妩上去?陈霁星光是想想就忍俊不禁。
他们站在一个颇为偏僻、不惹人注目的角落。而百官们则按照品阶秩序如朝会般,跪在了祭台底部宽阔的平地,山呼万岁。
仰视着二人一路走来,仰视着他们素未谋面却皓质呈露、霞姿月韵的手持着皇后宝印,站在年轻的帝王身边,跨过长长的汉白玉阶。
随着二人的步伐,山呼声渐渐远去。
好似这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二人。
行百里者半九十,玉阶还剩最后几阶、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时候,阿妩有些喘气不止,步子便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
身旁的谢蕴一瞬间注意到了。
阿妩不好意思说自己累了——那样未免显得她太没用。她平顺了下呼吸,故作无事道:“裙子有些绊脚,我想停下来整理一下。
逆料,身畔的男子一瞬弯下了腰。
“世子……
阿妩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只见谢蕴正低着头,面色平和地为她整理起身后的裙摆。她朝祭台之下望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台下的山呼之声好似微妙地卡顿了片刻。
片刻之后,谢蕴再度直起身子,平静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伸出手:“走罢。
“你是不是故意的……
阿妩无奈道。
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文武百官乃至他们二人的亲长都可以看得到。她可不信谢蕴会忘。
“不过是行平常之事而已。
谢蕴的神色疏淡,片刻后却紧握住阿妩的手,让她半边身子得以借力而上:“还有最后几步路。
阿妩的耳根,一瞬泛起了红色。
所以,自己的小心思还是被发现了是么?早知道就不该逞强,平白撒了个谎,还惹得谢蕴为她弯腰提裙了。
一刻钟之后,两人登上了祭日的高台。
许是登高之故,许是天公不作美,比起平地,这里的风格外大,吹得阿妩鬓间的珠翠窸窣作响。
遥遥望去,百官也成了乌泱泱的一片,辨不真切。
“我知道为何太/祖会把祭台设在此地了。
阿妩说。风声缭绕,草木皆寂。若是四下只有一人之时,安静得仿佛真的足以沟通天地、灵感上苍。
可是这一回,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阿妩望向了今日的谢蕴。
他一身玄色冠冕,琼芝玉树般的英姿却硬生生地把繁复的袍服压倒了去。就像今日这一场立后大典般,与其说是婚仪,倒不如更像告诉天地与百官,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忽然,阿妩笑了。
她望向祭台底下的百官们:“世子你说,他们若是知道了咱们以后要禅给惠儿,心里会怎么想今日?你今天的架势,简直要像把江山分我一半似的。
“他们怎么想,不重要。
阿妩的笑意更深:“嗯。
?)
“那世子你呢?今日立于高台之上,往后就要居庙堂之远,可会觉得寂寞么?
谢蕴没说话,只不动声色地牵住了阿妩的手。
阿妩明白他的未竟之意。
“但有你在,红尘万象,我无处不可去,无处不能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