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峤指节微屈,轻敲着剑鞘,瞳色幽晦如夜,意味不明地翘了翘唇,笑得很冷。
方才目睹拿到绣球的人是何下场,倒是不曾想这般快就成了“戏中人”,
如此说来,他们这几人还真是备受天道“宠爱”。
殿中死寂,众人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言,一双双漆黑的眼里升腾起诡谲的狂热、疯癫甚至还有一丝泛滥的惊惧。
窃语四起,窸窸窣窣,窣窣窸窸掰开揉碎的扔进耳朵,细微的声音从众人的牙缝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开始了!这是又要开始了!”
说话的人探头探脑,恨不得将脖子伸出百尺,对着柳云峤等人努嘴挤眉,激动难抑:“他们又是何许人?”
“你脖子上顶的是个瓢吗?”一人咋舌不已,“瞧,这几人可都戴着面具,这种人要不是身份不便透露,要不就是见不得人!”
“老子管他是谁!入了胜意坊还想有名有姓?”
“说实在的……”
看客面红耳赤地嘬着酒,直勾勾盯着柳云峤等人,眼神明亮的诡异,意味不明的侃。
“这四人气质出类拔萃,单看这身姿就绝非俗人,依我看啊,是个能让大家看个尽兴的料子!”
“嚯!别说,没准儿还真是,我看这几人忒像刺儿头。”
“刺儿头?”客人面露轻蔑,在脖颈比了一下,“商坊主保管能给他剃秃噜!”
“诶!”有人嘘了声,示意大家别吵,忙不迭的指着叫,“快看!人动啦!”
冷厉长剑蓦地回收,银丝绣球砰然砸地,音量微小却仿佛在众人心头落下块难以言喻的巨石,砸得人颤颤巍巍,心尖狂抖。
无人看清那黑衣男子是何动作,眼前只一阵虚光残影,陆离光辉,便见那把剑玉带似的缠回其腰,乖顺的变成了他的腰间装饰。
绣球咕噜噜地滚,众人不约而同的离它更远了一些,将才不由自主地狂咽唾沫,蛇一样嘶嘶吸气:“……乖乖,这身法可了不得!”
“啪——啪——”
“啪——啪——”
掌声回荡,烛火疯狂摇曳,绣球的滚动戛然而止,周遭蔓延起难言的森冷。
柳云峤若有所觉,眯眼看去,一艳丽紫衣的男人正立于球后。
那人面容俏丽,身段风骚,情态风流,一点深红晕染眼角,红的发艳,却妖而不媚,一身紫衣犹如穷极绽放的花,乍一眼,像极万千芬芳中翩翩飞舞的花蝴蝶。
即便如此,男人却不染女气分毫,反倒英气勃勃。
胜意坊坊主,商怀安。
柳云峤眸中升腾起几点芒,弗若阔远天边的寒星。
四周人如扼咽喉,脸上空白一片,刹那诸多脑袋接连耸落,不敢抬头,倒吸凉气声响个不停:“……刚刚这位便在龙头台上?”
有人后知后觉,头皮发麻道:“……怪不得,怪不得那兄弟两人败得那般惨烈,那般快!”
商怀安笑眯眯地抚掌,狭长的凤眼暗光流传,看向柳云峤几人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傲
慢与轻视,更携着细小凌厉的钩子,教人浑身难受又不爽。
柳云峤在商怀安交叠的双手上停留一瞬,看着他右手虎口上的刀疤,冷不丁涌起阵难以言喻的厌恶与熟悉。
他抿直唇,心下微寒。
又来了。
自己的记忆到底被人动了多少?
“各位可真是本坊主的有缘人。”
商怀安静立原地,话音诚挚,似是忧心在场之人难以信服,于是轻轻一指脚下那银灿灿的绣球,眉眼俱笑的开了口。
“几位瞧,本坊主这绣球随意一砸可就砸到了诸位,这叫什么?缘分妙不可言!”
场中人口似闭塞,一言不发,个个安静如鸡。
无人回应,商怀安却也不恼,“哦”
一声慢悠悠地瞥四周,眼珠子黑沉沉的。
“怎么?”
他理着衣摆,语调不变,脸上笑容更大,“本坊主说的可有不对。”
哪里对?
哪里都不对!
绣球乃胜意坊的灵器,所行所动被牢牢掌控在坊中人手里。
物随心动,不出偏颇,或有随意一抛之时。
但方才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架势就是找准了柳云峤此行人!再者说此时拿球之人可是胜意坊坊主商怀安,难不成还能出差错?
而那绣球背后鬼知道沾染了多少血,缠上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是个屁的缘分!
话虽如此,却无人敢直言,只不过胆战心惊的一过脑子,便被草草嚼烂咽回肚子。
商怀安勾唇一笑,音量加重:“可有不对?”
这四个字“嗒嗒”敲击在场上人心头,众人愈发沉默的可怕,身躯难以自抑地瑟瑟发抖,分明身无负物却仿佛被压的喘不过气,更不知何时脑门冷汗淋淋,如下汗雨。
“可有不对?”
商怀安再次问道,语调平平,面上已露不耐,场中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嗓音颤颤的一齐出声:“对,对!”
“商坊主您说的自然都是金玉良言!”众人如大梦惊醒,一个个扬声呐喊,一声高过一声,海潮奔涌,洪钟高鸣,不过如是。
商怀安神情坦露玩味,慢悠悠调笑:“好一个金玉……”
“朋友。”
他的话被骤然打断,应和声亦倏地一停,唯有这两个字在大殿回荡,犹如万千喧嚣中的一把利刃,强势的撕裂了所有混沌,众人下意识的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我觉得不对。就比如此球顽劣乱飞,还是教训一下为好。”陆京尧莞尔,目光虽淡如琉璃,说话却端雅斯文。
他道:“僭越了。”
僭什么越?怎么僭越?
柳云峤锐意的眉峰微妙的抬,若有所感乜了眼陆京尧。
这个人唇角若悬春风,眼眸浅淡,如扇的睫根根分明,他负手而立,懒洋洋远眺,从容放松。斯情斯态,像极了不问世事少年郎,亦或仙都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哪里看都担得起“纯良无害”这四个字。
当然,只是字面意义上的担得起。
柳云峤心里含蓄的评判。
忽有厉风骤起()?(),
扬起他发丝缕缕()?(),
眼前白光陡闪()?(),
凛冽旋风一扫而逝?[(.)]?℡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砰”一声,银线绣球在商怀安脚下毫无征兆地崩裂,不过眨眼便只留下满地齑粉。
“……”
“……”
胜意坊满座俱惊,嘶气声此起彼伏,不敢置信的人比比皆是,死寂一瞬,众人的情绪被推向高潮,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惊呼,热浪汹汹,几乎要将胜意坊金碧辉煌的屋顶给掀翻。
“快快快快,打我下,我操了!真他妈的敢啊!”
“这小子……”
看客惊魂未定,半响才如梦初醒,呢喃道:“狂……忒狂了!”
“嘘——”
另一人在唇上压了根手指,四下一瞟,小心翼翼说:“都小点儿声!这要是让商坊主听见了,那还要不要命了?”
“好,好啊,好一个深藏不露。”
商怀安黑眸闪烁,唇畔笑意深深,并不是被激恼的模样,却莫名令人心里发毛。
他再次抚起掌,施施然碾过齑粉,朝陆京尧等人走来,边吃惊道:“哟,几位都带着面具,怎么,是见不得人?”
“那倒不是。”
柳云峤指腹摩挲过面具的边缘,刻意向下压了压,面具将面容遮掩的更加严丝合缝,也更加神秘,唯有红唇惹眼。
他也跟着笑了下,慵懒又散漫。
“你公子我貌美如花,说来惭愧,是怕朋友你……”
略顿,深为遗憾地续上后半句。
“羞愧难当。”
“羞愧难当?”
商怀安如聆笑语,神情甚是玩味,视线如化实箭射向柳云峤,半晌,他转眸看向陆京尧,恍然大悟。
“这位公子伶牙又俐齿,与你旁边这位不识礼数的可真是如出一撤。”
他放缓语气,一字一顿,嘻嘻道:“都说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如今一看实乃名言警句。”
陆京尧的眸色几乎寡淡成了冰,透彻的可怕,他眉心一点点蹩起,啧了一声,正欲动作便被人按住了。
柳云峤的手轻飘飘地搭在他肩上,又轻飘飘的点过两下,唇瓣上下一碰,嗓音没什么温度,却又带着种亲昵安抚的意味。
“待着。”他说。
陆京尧一怔,眨了眨眼,眉间凝结的飞雪被眨掉,他没再说话,只敛眸顺从的停在柳云峤身旁。
见状,柳云峤将才移开手,浑身冷意稍退,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仿佛陆京尧曾有某时不知分寸,一头莽撞的做过什么事。
这商怀安可真是会挑拨离间。
柳云峤懒得再对他虚与委蛇,装模做样,口气凉凉,直接了当的点明:“商坊主,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商怀安愣了愣:“你说什么?”
柳云峤似笑非笑:“各人管各人的事,就算我和他天生一对想必也碍不着你罢。”
商怀安脸上的表情刹那变得极为古怪,半晌低低笑起来,缓缓道:“好一个天生一对。”
郑百川在
一旁听得奇怪()?(),
愈发觉得这姓商的说起话来拿腔捏调?()⑽来?.の?.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
阴阳怪气。
天生一对怎么了?谁跟谁天造地设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不都是人家自个儿的事儿吗?
等等()?(),
等等——
郑百川呼吸倏地一静()?(),
面上短暂地浮现出空白,又流露出某种惊骇。
……柳云峤说什么?
他跟谁天生一对?
……陆京尧?
此番暗潮汹涌,争锋相对简直叫殿中客看的提心吊胆又舒爽不已,只盼望再乱一些,再过狠一些,更有好事者早已以此双方为赌注,胆大包天的盘局而起,可谓“要钱不要命”。
“既然来了胜意坊,不赌岂非是白来一趟?”
商怀安姿态轻慢地觑着四人,眼睛宛如黑黢黢的漩涡,他笑了几声,在大殿中清晰可闻。
“本坊主见诸位方才走走停停、观望多时却也不曾下手实操,想必那些玩意儿入不了诸位的眼,倒不如来试试这个。”
他正对龙头台,朝柳云峤四人做出“请”的手势。
“小赌谓之怡情啊。”
“商坊主怎么……”
“……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小赌怡情确然不错,但上了龙头台可不是普通的赌局,上这台那不叫“小赌怡情”,那叫“大赌伤身”,说不定运气差一点儿的还要丧了命!
场上客心有戚戚,个个噤若寒蝉。
“不过……”
商怀安语气讶然,却难掩兴奋道:“好像也不用经过诸位同意。”
柳云峤意识到什么,瞳孔剧烈紧缩。
几乎是霎那耳畔嗡嗡大响,数不尽的白光陡然升起,千万条丝,千万条线,又如瓢泼大雨洋洋洒洒的坠落,不过须臾,眼前景象如琉璃般破碎,或人或物统统变作模糊一团。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刺眼的光晕渐次消散,周遭场景却已然天翻地覆,彻底改变。
狂风呼啸,兽吟阵阵,若龙吼似凤鸣,可悲可叹,如泣如诉。
台下之客无影无踪,仅有无数金色石栏在四周伫立,层层叠叠,向上难以穷尽其边,向下只有簌簌黄沙与厚重泥硕,目之所及简直空旷到了某种荒谬的地步。
安静,空荡,寂寥弗若天地之间唯此方寸,腥湿的血气飘荡而来,不觉让人汗毛竖立,灵魂战栗。
柳云峤面沉如水,寒着声道:“……龙头台。”
作者有话要说
#乌拉乌拉~~
#柳·预测未来·云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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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看破说破·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