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姜地处中原，上有胡人作祟，下有倭国来犯，这塞外边疆一刻得不到安宁，便有了专做苦差事的镇南与镇北军。
镇南将军孙明舟年事已高，且在位多年，是摄政王夺权的不二助力；镇北将军裴越小子后生，未及弱冠之年，已掌控大姜最骁勇的三军。
于是人人都言，这裴将军想必青面獠牙，心狠手辣，不然哪里能管控的住以桀骜闻名于世的镇北军？
只有亲眼见过裴越的镇北军才明白，外界盛名鼎鼎的裴将军其实最为风流倜傥，吟诗作赋把酒言欢样样俱全，旁人看了去哪像个将军，好比京都醉春楼里呼卢喝雉的富家公子爷。
响午时分，副将杜闻息携了剑爬上山岗，便见这样一玄衣黑发青年翘腿坐在山崖边，手边还摆着一壶装酒的羊皮囊。
“裴将军。”杜闻息颔首道。
裴越并未转过头来，只朝身后象征摇晃羊皮囊：“来一壶？”
杜闻息立马拒绝：“末将不爱吃酒。”
见杜闻息不肯，裴越也未蛮来生作，这酒是不日前汾县运来的杏花酒，味道醇美香甜，与军中常吃的稻酒不同。他愿将此物分享，已是尽了最大的情谊。
他手握壶把一饮而尽，啧啧称赞：“古有「兰陵美酒郁金香」，今有「汾县草囊杏花微」——妙哉也！”
杜闻息知裴越一向如此，据传裴将军行军打仗时最爱看的就是文人墨客写的那些文绉绉诗词，他们武人看了打脑壳，裴越却得津津乐道。
“将军。”他接不下话，只得切入正题，“末将有要事来报。”
“讲。”
“胡人近日似乎放弃攻打雁门关，转而进攻渝海关……右校尉期冀将军能移兵渝海，不用再若此前死守雁门。”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
裴越听罢，垂了酒壶，玄锦衣摆坠满尘土，塞外山崖黄沙渐起，他在黄沙中冉冉而立，明明是个武将，却潇洒若吟诗人。
“你看这里。”
他伸手指向前方，杜闻息顺着指引向前望去，雁门关山路崎岖，沟壑深广，哪怕黄沙漫漫，也无法掩盖其巍峨走势。
杜闻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雁门关确实地势凶险，胡人放弃攻打此地大概也是这个缘由。”
裴越摇摇头。
杜闻息又道：“莫非……最近尘暴将至，胡人游牧出身，有所预感，不敢硬闯？”
裴越重重叹了口气。
“我平日教给你的都忘到哪儿去了？”十八岁的将军恨铁不成钢，转手拔出腰间佩剑，往土地上刻画着，“这是雁门，这是渝海，这是中原，这是胡地。”
风沙吹拂，撩起身后长袍，杜闻息收了袍子，走上前定睛一瞧，仅仅寥寥几笔，那两关巍峨之势栩栩如生，仿若近在眼前。
“我们能够牵制胡人的关键在于？”裴越问。
“利用胡人只会平原作战的经验。”
“很好。”裴越收回佩剑，重新拿起酒囊，“雁门渝海都是崎岖的山路，他们放弃离中原最近的雁门，反而攻打最远的渝海……此为何计？”
杜闻息了然：“……调虎离山。”
裴越赞许点头：“因此，我驳回右校尉的提议，若他有何不满之处，请让他亲自来找我。”
语毕，年轻人举酒向远山，朗朗白日下，他吟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声如洪钟，好比天上的曦日落入凡尘，是为落拓不羁。
见他又沉浸在吃酒的乐趣中，杜闻息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一左行小卒急匆匆赶了过来，冲山崖边道：
“裴将军，抓猎物的陷阱落了两个人！他们称是陛下派来的，有要事要当面与您商讨！”
——
永安十八年三月末，姜思苓的马车终于抵达了塞北。
而在长途的跋涉奔波后，迎接她的不是山珍海味，不是玉液琼浆，执意驾马的月重困意横生，一不留神翻进猎人捕猎的大网内，再也挣脱不得。
“身份？”
“兵部侍郎郭文之，这位是我带来的侍从。”说着，她从袖口处掏出一块檀木腰牌，上面用镶金大字题上「兵部侍郎郭文之」，“你们将军来了，一定会认得这块牌子。”
这腰牌还是她从二皇兄那里顺来的。
姜莫行时常需要出宫，顶着皇子的身份又不可随意出入京都商铺，总叫别人闹了笑话，于是他特意从兵部手里头讨了块腰牌。
现如今叫她拿了去，倒也能好好根除下这位兄长游手好闲的性子。
那持刀兵卒瞅了眼牌子，确实也没能看出什么门路，只得默默站了一旁，乌黑眼珠却紧盯着二人，生怕她们逃走似的。
“帝姬……奴婢还是觉得此事不妥，要是那裴越将军粗人一个，怠慢了帝姬可如何是好……”
“嘘……”姜思苓眨眨眼，示意她低了声，“在外应叫吾「郭大人」便是，这帝姬的名号可切莫让旁人听了去，若被有心人士知晓，告知了摄政王，我们都逃不掉！”
于是月重压低了嗓子，连连直道：“是，郭大人，奴才知晓了。但坊间传闻裴越将军豹头环眼、虎背熊腰，脾气也是一等一的使性傍气……奴才担心您受委屈呀！”
姜思苓平淡回复：“只要将军心怀家国，无论何种姿态，都是我们大姜的好郎君。”
月华如水，新叶如被，戌时已过，林中霜气颇重，这狩猎场作为中原与塞北关的必经之路，树枝繁多，铺天盖地袭了整块平原。
将军未至，士卒不敢随意松绑，这地带胡人私自溜进来的也不少。姜思苓和月重安静地坐在原地，随即听闻一阵风卷马蹄的泠泠，踏过泥土与月色，朝她们缓缓逼近。
“裴将军。”
那些士卒们全都持了枪柄，垂头面向山林尽头处策马而来的两人。姜思苓抬头去望，只望见茫茫夜色中一两道朦胧的影子，影子逐渐靠近变得清晰，她才得以真正看明白来人的样貌。
其一戎装峻拔，高高大大，银色甲胄泛出月光的冷，面容端正，眉目坚毅，一瞧便知是疆场上披荆斩棘的龙城飞将。
这另一人身着玄衣，慵懒潇洒，长发随意使白布带束住，像个朝堂之上引经据典的燕颔书生，然身姿挺拔，剑眉星眸，眉眼似月淡雅俊美，又隐约暗藏挥之不去的杀意。
“……那便是镇北将军「裴越」？果真名不虚传！”月重小声叹道，“少年老成，身形魁梧，不比禁卫军统领的气势要小呀。”
寒风渐起，姜思苓拢了拢衣袖，夜明的月照在那燕颔书生的脸上，竟莫名添了些恣意洒脱的诗意豪情。
她笑道：“我倒觉得……这位才是裴将军呢。”
月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青年一身玄衣朴实无华，腰间挂着枚鲤鱼玉佩，一双玉管般修长的手牵了马匹缰绳，让红鬃烈马也兀自清绝起来。
“那怕是……镇北军的军师吧？”
无论怎么看，月重都觉得这位公子爷与传说中威震四方的镇北将军迥然不同，反观旁边那位肃杀的武将，举手投足间皆含着某种大将风采。
姜思苓没有回话，倒是士卒接过她手中的木牌递了过去，冲「公子爷」行了个拱手礼，恭敬道：“裴将军，来人自称「兵部侍郎郭文之」，说一定要亲自见您，这是他的腰牌。”
月重很是震惊。
裴越单手牵马，举过腰牌粗略看了一眼，朝被捆的二人挥了挥示意：“谁是郭文之？”
姜思苓手脚被缚，做不了礼，只得象征地点点头：“回禀将军，臣便是郭文之。”
镇北将军裴越从未入过京都，也就从未见过朝廷里的兵部侍郎长何模样，她断定裴越如今不敢拿她怠慢，毕竟陛下亲口传诏，届时入了军营，她再向他细细道来。
此番出宫，已是再三考虑，幸亏摄政王的手还未伸至塞北，但她仍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即使在所有人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心思单纯、柔弱无能的公主，被无关紧要的人听了去，也容易招惹一身麻烦。
她合了眸，又道：“将军，陛下密旨，这里人多眼杂，不妨回了营地，臣再向将军如实禀告。”
闻言，这位少年将军收了笑意，淡淡地望着她，若是姜思苓抬起头来，兴许还能望见月色下那人眸中有些惊诧的目光。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如雨落入池塘，倏尔便消失不见。裴越神色泰然自若，把玩着手中腰牌，修长手指拂过牌面坎坷不平的雕案文字，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早已做出了决定。
杜闻息见裴越一言不发，以为这腰牌造假，连拱手道：“裴将军，末将这就让人将他们关进军牢，听候处置——”
“——杜副将，有时我不知该夸你聪敏还是夸你脑子一根筋？”裴越将马绳递交到他手中，踱步走向姜思苓二人，缓慢蹲下身，“可以问侍郎一句么？这京都到塞北距离遥远，路程艰辛……陛下仅仅只派了二位前来？”
明月皎皎，牵动春日的水往枝叶上倾泻，裴越的脸凑近了面前，如水淡雅，又如刃锋利，她仔细嗅着，甚至能闻见一股子杏花开的酒味儿。
“陛下有旨，臣不敢不听。”姜思苓薄唇轻启，将声线压的很低。
于是裴越笑了笑，桃花眼弯起来，更要比桃花艳上三分，姜思苓目睹过无数天下美男子，有学富五车的探花郎，有玉树临风的御林军，却从未见过这等诗画与铁骑并存的郎君。
她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裴越已经站起了身。将军指了指身后，接过杜闻息手中缰绳，头也不回道：“松绑，回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姜地处中原，上有胡人作祟，下有倭国来犯，这塞外边疆一刻得不到安宁，便有了专做苦差事的镇南与镇北军。
镇南将军孙明舟年事已高，且在位多年，是摄政王夺权的不二助力；镇北将军裴越小子后生，未及弱冠之年，已掌控大姜最骁勇的三军。
于是人人都言，这裴将军想必青面獠牙，心狠手辣，不然哪里能管控的住以桀骜闻名于世的镇北军？
只有亲眼见过裴越的镇北军才明白，外界盛名鼎鼎的裴将军其实最为风流倜傥，吟诗作赋把酒言欢样样俱全，旁人看了去哪像个将军，好比京都醉春楼里呼卢喝雉的富家公子爷。
响午时分，副将杜闻息携了剑爬上山岗，便见这样一玄衣黑发青年翘腿坐在山崖边，手边还摆着一壶装酒的羊皮囊。
“裴将军。”杜闻息颔首道。
裴越并未转过头来，只朝身后象征摇晃羊皮囊：“来一壶？”
杜闻息立马拒绝：“末将不爱吃酒。”
见杜闻息不肯，裴越也未蛮来生作，这酒是不日前汾县运来的杏花酒，味道醇美香甜，与军中常吃的稻酒不同。他愿将此物分享，已是尽了最大的情谊。
他手握壶把一饮而尽，啧啧称赞：“古有「兰陵美酒郁金香」，今有「汾县草囊杏花微」——妙哉也！”
杜闻息知裴越一向如此，据传裴将军行军打仗时最爱看的就是文人墨客写的那些文绉绉诗词，他们武人看了打脑壳，裴越却得津津乐道。
“将军。”他接不下话，只得切入正题，“末将有要事来报。”
“讲。”
“胡人近日似乎放弃攻打雁门关，转而进攻渝海关……右校尉期冀将军能移兵渝海，不用再若此前死守雁门。”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
裴越听罢，垂了酒壶，玄锦衣摆坠满尘土，塞外山崖黄沙渐起，他在黄沙中冉冉而立，明明是个武将，却潇洒若吟诗人。
“你看这里。”
他伸手指向前方，杜闻息顺着指引向前望去，雁门关山路崎岖，沟壑深广，哪怕黄沙漫漫，也无法掩盖其巍峨走势。
杜闻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雁门关确实地势凶险，胡人放弃攻打此地大概也是这个缘由。”
裴越摇摇头。
杜闻息又道：“莫非……最近尘暴将至，胡人游牧出身，有所预感，不敢硬闯？”
裴越重重叹了口气。
“我平日教给你的都忘到哪儿去了？”十八岁的将军恨铁不成钢，转手拔出腰间佩剑，往土地上刻画着，“这是雁门，这是渝海，这是中原，这是胡地。”
风沙吹拂，撩起身后长袍，杜闻息收了袍子，走上前定睛一瞧，仅仅寥寥几笔，那两关巍峨之势栩栩如生，仿若近在眼前。
“我们能够牵制胡人的关键在于？”裴越问。
“利用胡人只会平原作战的经验。”
“很好。”裴越收回佩剑，重新拿起酒囊，“雁门渝海都是崎岖的山路，他们放弃离中原最近的雁门，反而攻打最远的渝海……此为何计？”
杜闻息了然：“……调虎离山。”
裴越赞许点头：“因此，我驳回右校尉的提议，若他有何不满之处，请让他亲自来找我。”
语毕，年轻人举酒向远山，朗朗白日下，他吟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声如洪钟，好比天上的曦日落入凡尘，是为落拓不羁。
见他又沉浸在吃酒的乐趣中，杜闻息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一左行小卒急匆匆赶了过来，冲山崖边道：
“裴将军，抓猎物的陷阱落了两个人！他们称是陛下派来的，有要事要当面与您商讨！”
——
永安十八年三月末，姜思苓的马车终于抵达了塞北。
而在长途的跋涉奔波后，迎接她的不是山珍海味，不是玉液琼浆，执意驾马的月重困意横生，一不留神翻进猎人捕猎的大网内，再也挣脱不得。
“身份？”
“兵部侍郎郭文之，这位是我带来的侍从。”说着，她从袖口处掏出一块檀木腰牌，上面用镶金大字题上「兵部侍郎郭文之」，“你们将军来了，一定会认得这块牌子。”
这腰牌还是她从二皇兄那里顺来的。
姜莫行时常需要出宫，顶着皇子的身份又不可随意出入京都商铺，总叫别人闹了笑话，于是他特意从兵部手里头讨了块腰牌。
现如今叫她拿了去，倒也能好好根除下这位兄长游手好闲的性子。
那持刀兵卒瞅了眼牌子，确实也没能看出什么门路，只得默默站了一旁，乌黑眼珠却紧盯着二人，生怕她们逃走似的。
“帝姬……奴婢还是觉得此事不妥，要是那裴越将军粗人一个，怠慢了帝姬可如何是好……”
“嘘……”姜思苓眨眨眼，示意她低了声，“在外应叫吾「郭大人」便是，这帝姬的名号可切莫让旁人听了去，若被有心人士知晓，告知了摄政王，我们都逃不掉！”
于是月重压低了嗓子，连连直道：“是，郭大人，奴才知晓了。但坊间传闻裴越将军豹头环眼、虎背熊腰，脾气也是一等一的使性傍气……奴才担心您受委屈呀！”
姜思苓平淡回复：“只要将军心怀家国，无论何种姿态，都是我们大姜的好郎君。”
月华如水，新叶如被，戌时已过，林中霜气颇重，这狩猎场作为中原与塞北关的必经之路，树枝繁多，铺天盖地袭了整块平原。
将军未至，士卒不敢随意松绑，这地带胡人私自溜进来的也不少。姜思苓和月重安静地坐在原地，随即听闻一阵风卷马蹄的泠泠，踏过泥土与月色，朝她们缓缓逼近。
“裴将军。”
那些士卒们全都持了枪柄，垂头面向山林尽头处策马而来的两人。姜思苓抬头去望，只望见茫茫夜色中一两道朦胧的影子，影子逐渐靠近变得清晰，她才得以真正看明白来人的样貌。
其一戎装峻拔，高高大大，银色甲胄泛出月光的冷，面容端正，眉目坚毅，一瞧便知是疆场上披荆斩棘的龙城飞将。
这另一人身着玄衣，慵懒潇洒，长发随意使白布带束住，像个朝堂之上引经据典的燕颔书生，然身姿挺拔，剑眉星眸，眉眼似月淡雅俊美，又隐约暗藏挥之不去的杀意。
“……那便是镇北将军「裴越」？果真名不虚传！”月重小声叹道，“少年老成，身形魁梧，不比禁卫军统领的气势要小呀。”
寒风渐起，姜思苓拢了拢衣袖，夜明的月照在那燕颔书生的脸上，竟莫名添了些恣意洒脱的诗意豪情。
她笑道：“我倒觉得……这位才是裴将军呢。”
月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青年一身玄衣朴实无华，腰间挂着枚鲤鱼玉佩，一双玉管般修长的手牵了马匹缰绳，让红鬃烈马也兀自清绝起来。
“那怕是……镇北军的军师吧？”
无论怎么看，月重都觉得这位公子爷与传说中威震四方的镇北将军迥然不同，反观旁边那位肃杀的武将，举手投足间皆含着某种大将风采。
姜思苓没有回话，倒是士卒接过她手中的木牌递了过去，冲「公子爷」行了个拱手礼，恭敬道：“裴将军，来人自称「兵部侍郎郭文之」，说一定要亲自见您，这是他的腰牌。”
月重很是震惊。
裴越单手牵马，举过腰牌粗略看了一眼，朝被捆的二人挥了挥示意：“谁是郭文之？”
姜思苓手脚被缚，做不了礼，只得象征地点点头：“回禀将军，臣便是郭文之。”
镇北将军裴越从未入过京都，也就从未见过朝廷里的兵部侍郎长何模样，她断定裴越如今不敢拿她怠慢，毕竟陛下亲口传诏，届时入了军营，她再向他细细道来。
此番出宫，已是再三考虑，幸亏摄政王的手还未伸至塞北，但她仍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即使在所有人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心思单纯、柔弱无能的公主，被无关紧要的人听了去，也容易招惹一身麻烦。
她合了眸，又道：“将军，陛下密旨，这里人多眼杂，不妨回了营地，臣再向将军如实禀告。”
闻言，这位少年将军收了笑意，淡淡地望着她，若是姜思苓抬起头来，兴许还能望见月色下那人眸中有些惊诧的目光。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如雨落入池塘，倏尔便消失不见。裴越神色泰然自若，把玩着手中腰牌，修长手指拂过牌面坎坷不平的雕案文字，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早已做出了决定。
杜闻息见裴越一言不发，以为这腰牌造假，连拱手道：“裴将军，末将这就让人将他们关进军牢，听候处置——”
“——杜副将，有时我不知该夸你聪敏还是夸你脑子一根筋？”裴越将马绳递交到他手中，踱步走向姜思苓二人，缓慢蹲下身，“可以问侍郎一句么？这京都到塞北距离遥远，路程艰辛……陛下仅仅只派了二位前来？”
明月皎皎，牵动春日的水往枝叶上倾泻，裴越的脸凑近了面前，如水淡雅，又如刃锋利，她仔细嗅着，甚至能闻见一股子杏花开的酒味儿。
“陛下有旨，臣不敢不听。”姜思苓薄唇轻启，将声线压的很低。
于是裴越笑了笑，桃花眼弯起来，更要比桃花艳上三分，姜思苓目睹过无数天下美男子，有学富五车的探花郎，有玉树临风的御林军，却从未见过这等诗画与铁骑并存的郎君。
她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裴越已经站起了身。将军指了指身后，接过杜闻息手中缰绳，头也不回道：“松绑，回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