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又是一年。
成为学长学姐，帮助新生入学。
坏心眼的捧西瓜坐在正在军训的学弟学妹面前，然后给教官一通教训。
“你们是不是闲的，快点给我滚远点！”
嘻嘻哈哈地笑闹声传遍操场。
唐糖还有胆量和教官硬刚，仗着身体不回外加她是女生。
趴在叶淮洲背上，栗连忙小声说：“听我的口令，我喊跑你赶快跑。”
教官一脚就要踢上司响屁股墩子。
“教训不了她，我还整治不了你？！”
给一个反制，教官疼得直咧嘴。
和顾朝飞相约学的擒拿格斗术不是白练的。
“快跑！”
一声令下，叶淮洲背着小姑娘撒腿就跑。
司响公主抱起唐糖，也紧跟其后，不敢有任何掉队行为。
“给我站住！”
举着不知道哪捡来的扫把，教官边追边骂，管不上自己领导的班级正在看笑话。
挨了辅导员一通批评。
他们相视嘿嘿直笑，好心情完全没有受影响。
回到宿舍。
栗随便找了个位置窝住，感受空调带来的凉爽惬意。
舅舅又打来电话，他近期有些过于频繁地联系自己。
“喂，舅舅，中午好呀。”
“栗子中午好，吃饭了吗？要不要和舅舅出来一起吃？”
“哎，您来我这边了？”
“是啊，出来见一面吧。”
“好，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出来。”
可以说从妈妈去世后，再没见过他一面，大老远跑过来，不能不给面子。
栗连忙打扮妥帖，简单两件套的裙子和小白鞋，顺手扯了个凤娇娇丢在宿舍公用的小挎包，径直出门。
给叶淮洲发消息，告诉他来龙去脉，表示中午不和他们一起吃。
脚步匆匆，栗很快来到街市。
一路走来，餐馆里人声鼎沸，食客络绎不绝，她眯着眼睛看招牌名称。
大概半小时之后，栗终于看到了“一饭之约”。
大夏天还穿着衬衫西裤的舅舅，坐在一个角落里，低头摆弄着手机。
看到他抬起头，栗抿唇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变化很大，头发花白了一大截，没有刮胡须，脸色憔悴苍白，神色十分疲惫。
他似乎瘦了很多。
衬衫穿在身上皱皱巴巴，西裤上还有几道褶痕，看得出来，应该很久没好好打理。
“点了几道你爱吃的。”
富顺急忙递过来一张纸巾，“栗子，擦擦汗。”
栗微怔，接过纸巾，抹了抹额头，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天气太热了，走在街上不过大半个小时，她的鬓角就被汗水浸湿，脸颊红扑扑的。
“舅舅最近还好吗？孩子们呢？”
喝了口大麦茶，栗笑盈盈地问，还不忘给舅舅也倒一杯。
“孩子们挺好，请了保姆在家照顾。”
“保姆？舅妈出去旅游了吗？之前她总是说困在家里不好玩，现在可算是能放松放松，挺好的吼。”
端起桌上的茶，小口的啜饮。
舅舅表情似乎不怎么好，犹豫片刻之后，才吞吐说道：“没有，离婚了。”
“什么？”栗差点被呛死，咳嗽着，惊诧地瞪圆眼睛，“舅舅，离婚？为什么啊？”
他不愿意解释太多，只是一个劲让自己喝茶，还转移话题：“栗子啊，你看咱们也很久没见面了，不如聊聊你最近的情况？”
栗：“……”
怎么觉得，舅舅是故意转移话题？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讲，也不好勉强，而且舅舅提及自己的私事，她总是有些尴尬的。
“挺好的，吃好喝好睡好，成绩好。”
栗干脆利落，还关心一下他：“舅舅你呢？工作还顺利吧？”
“嗯，还不错，有点累而已。”
富顺摇摇头，语气轻描淡写，但是目光却闪烁。
敏锐察觉到舅舅情绪上的异常，试探性问道：“舅舅，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没有，我能有什么难处。”
富顺立即否认，但是那双深藏暗沉的眸子，还是泄露出了几丝隐瞒。
服务员上菜打断她的话语，只好暂且搁下疑惑。
要了一瓶二锅头，他熟练满上酒杯。
瞳孔布满沧桑的血丝，眼眶下方的乌青十分明显。
舅舅以前喝白酒吗？
怎么好像记得只喝红酒来着呀？
盛饭在碗中，栗夹给舅舅一块红烧肉，顿时冲她笑了笑。
让她不禁怀念，自己小时候，舅舅经常给她夹菜。
用餐没有太多交流。
栗试图挑起话题，却一次次敷衍回应。
对面人逐渐酒气熏天，栗担忧的蹙眉：“舅舅，你少喝点吧。”
他笑了笑，“没事的，今天难得高兴，我要喝个尽兴。”
栗心里有种怪异的预感。
这一切，实在太不正常了。
不仅仅是突如其来的改变，还有舅舅奇怪的态度。
白酒辛辣又刺激的液体划过喉咙，富顺的嗓音染上了沙哑。
“栗子……嗝……”
味道从嘴里散发出来，他打了个酒嗝。
“我们家如花似玉的栗子越来越漂亮了，真是很好，好事！再多喝几杯！”
一杯接一杯，富顺的状态很不稳定，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手不慎碰掉旁边装饰用的绿植盆栽，他吓得往旁边跳开，慌乱间撞翻了桌上的玻璃烟灰缸。
里面的碎屑溅落在地板上。
舅舅目光呆滞，他盯着玻璃碴子看了许久，慢慢蹲下身，颤抖着捡起来。
然后，将手伸向口袋烟盒，哆嗦着抽出来一根香烟点燃，猛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雾从他口中飘出，缓缓升腾，弥漫开来，遮蔽脸上的神色。
一颗泪珠从栗的眼角滑落，滴在了桌面上。
她捂着嘴唇，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泣，不想让舅舅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舅舅……
你这是怎么了？
忽然抱住自己的大腿，他疯狂摇晃，痛苦哀嚎：“栗子，你给我点钱吧，再给我一个亿……不，八千万就好，行不行？”
诧异明显挂在脸上，栗不明白他用钱的速度为何如此之快。
除却之前的一个亿，后面她又给了几次，加在一起略有一亿四千多万。
上次还提醒过不会再给。
三个月不到，他怎么又用光了？
不会是给人骗，吸了什么鬼东西吧……
她忍住内心复杂的情愫，镇定安抚道：“舅舅，你拿钱干什么？”
富顺抓紧了她的胳膊，语无伦次：“栗子，你先借我一点，等我赚回来就把钱还给你，好不好？”
癫狂状态下的他，哪怕听见善意劝慰，也仍旧固执地重复。
惹来周围客人的注视，栗不知如何是好。
无措想扶起舅舅，那人却推开她，踉跄地跑进了厨房，随便拎起一个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干吗呢，干吗呢！”
身材胖胖的老板娘闻讯赶来，看到这幅场景，气急败坏地喊着：“喝什么喝，你没付钱呢！”
墙上挂着大面十字绣，边框木质纹路，带着岁月洗礼留下的痕迹。
这是家小店，刚刚消费了四菜一汤也不过一百来块钱。
拿下旁边一根鸡毛掸子，老板娘敲敲白石灰掉得差不多的墙壁，恶狠狠说：“不给钱今天别想走！”
富顺醉醺醺地抬起头来，眼底透着迷蒙的光，藏在阴影处，看不清五官，声音含糊不清。
“你要多少钱？”
“凶个屁，我外甥女多的是钱，她甚至可以用那一箩筐的钱砸死你！”
“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吗？”
“你个无知妇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酒壶东倒西歪在地面上，碎瓷渣撒得到处都是，衣袖和裤腿全都沾了尘土，但是他并不在意。
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时光长河中，那个粗犷却心思细腻，喜欢举她飞高高的男人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一副颓废模样，仿佛随时会崩溃。
那张脸上布满沧桑，眼角堆积的皱纹，还有额头和鼻梁下的细密胡茬。
富顺似乎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哭。
“栗子啊……”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晃晃地走到自己面前，低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任由舅舅抓住自己的肩膀，使劲摇晃。
他的手掌很宽厚，冰凉的温度传达到皮肤，让她忍不住发抖。
“叶氏，多有钱呀。”
“他的钱就是你的钱，去跟他要，记得多要一点，以后舅舅养你，你腰杆子直！”
眼中泛着水汽，看不清对面人贪得无厌的眼神，但是他的语调充满诱哄。
“你去找他要钱，栗子，舅舅会养你的！”
“舅舅！”
栗尖叫着挣脱他的钳制，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你在说什么呢？”
“我给你的那些数，还不够吗？”
她哭着问道，眼泪簌簌地往下流淌，“你把我当什么？你觉得我在叶淮洲面前是个什么人？”
精心打扮的淡妆已经被泪水浸湿，她的表情痛苦而茫然。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人，希冀的看着他，期盼从他口中吐出否定的答案。
然而富顺只是喃喃地重复一句：“我要钱……”
“我要钱……”
“我要钱……”
“我要钱……”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同样的话，像个听不懂话的孩童一般，一遍一遍地重复。
栗终于忍不住，放肆地大吼出来：“舅舅，你清醒一点！”
“清醒不了，我清醒不了。”富顺也朝她大吼，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栗子，给我钱吧，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跪伏在地上，双臂撑地，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痛哭。
他的悲戚让栗揪心，“舅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要钱做什么？”
试图轻柔地拉他起身，但他甩开自己的手，继续嘶吼着，歇斯底里，宛若困兽。
“你给我钱就好了！”
“我的别墅给你母女俩住了那么多年，我收点房租很过分吗？！”
血丝爬上他的瞳孔，狰狞地瞪视着，好像恨不得吃了她。
栗怔愣地看着舅舅，忽然觉得他陌生极了，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她哑了嗓子，半晌才挤出一句，“舅舅……”
阳光太晃眼，慢慢闭上眼，掩盖住眸间的伤心欲绝。
周围客人看笑话的目光，也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你就应该给我钱！”
“你妈当年生病，我出了钱医治。”
“还给你们安排别墅住啊！”
“逢年过节还给你发红包。”
“经常给你买新衣服，带你去游乐园。”
“你不能翻脸不认人，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不管我！”
富顺义正言辞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断喉咙的野猫，徒劳地咳嗽了几下。
缓慢点头，她眼神失望透顶。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
“三个多亿，无论怎么算！也还得上您的大恩大德了。”
“从今往后，好自为之吧。”
“我们之间，不欠谁的了。”
她背过身去擦掉脸上残余的泪珠，努力维持镇定，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脚步仓皇离开餐厅。
转过街角，栗的泪水决堤，捂着胸口蹲坐在马路边，泣不成声。
她不明白。
人为什么可以改变得这么彻底？
感情也于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原来在舅舅眼里，竟是这么一文不值的存在。
只要有钱，就能马上将她卖掉，换取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
她不懂，也不想懂。
只知道自己的心脏，疼得厉害。
那种钻心剜骨得疼，一寸一寸啃噬着心脏，让人痛不欲生。
红绿灯变化了好几次，她都没有反应，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拿出手机，打出一通电话。
“喂？”
栗嗓子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疼，你来接我回去……”
看着车流如织，耳朵里只剩下轰鸣。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现在很疼。
来自亲人的致命一击，造成了毁灭性的精神伤害，让栗措手不及。
叶淮洲闯红灯，赶到那个地方。
只见小姑娘茫然蹲着，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孤寂无助。
“栗子。”
听见熟悉的嗓音，栗猛地惊醒，看着眼前人担忧的神色，眼圈瞬间红了。
她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叶淮洲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乖，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栗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压抑的所有委屈都释放出来。
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埋首在他肩窝，呜咽声断断续续。
许久之后，哭累了，才停止了哭泣，埋在他怀里，静默无声。
“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联系他了。”
栗轻声开口，哽咽难耐。
“你别去找他麻烦，毕竟……就算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吧。”
瞧见叶淮洲眼底意味不明的闪烁，她赶忙提醒道，还擦擦眼泪，表示自己没有大事。
“都听我的小姑娘的。”
伸出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叶淮洲温柔地笑着。
“嗯嗯！”
好像有他在身边，心里总会很安定。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人帮忙兜底。
摸摸不太鼓的肚子，栗吸吸鼻子，露出撒娇可爱的笑颜。
“我没吃饱……”
又是酒气又是烟味，她实在没有胃口。
现在痛哭一场，心情反倒放松不少。
叶淮洲闻言，笑容加深，宠溺地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梁。
“走，带你去吃大餐！”
他牵起她的手，沿路挑选餐厅。
栗紧挨在他那边，活泼又自然的，不断叽叽喳喳着：“我要吃大龙虾，我要吃大闸蟹，我要吃炭烤大鱿鱼……”
叶淮洲低笑，“好好好，你说了算。”
夏风吹拂，栗的脸颊微红，长卷发随风飘扬，让人喜欢到移不开视线。
还好太阳给云层遮挡。
还好今天的车流量不算太多。
还好汽水冰凉，异常解渴。
还好我们还有彼此，永远都在对方身旁。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又是一年。
成为学长学姐，帮助新生入学。
坏心眼的捧西瓜坐在正在军训的学弟学妹面前，然后给教官一通教训。
“你们是不是闲的，快点给我滚远点！”
嘻嘻哈哈地笑闹声传遍操场。
唐糖还有胆量和教官硬刚，仗着身体不回外加她是女生。
趴在叶淮洲背上，栗连忙小声说：“听我的口令，我喊跑你赶快跑。”
教官一脚就要踢上司响屁股墩子。
“教训不了她，我还整治不了你？！”
给一个反制，教官疼得直咧嘴。
和顾朝飞相约学的擒拿格斗术不是白练的。
“快跑！”
一声令下，叶淮洲背着小姑娘撒腿就跑。
司响公主抱起唐糖，也紧跟其后，不敢有任何掉队行为。
“给我站住！”
举着不知道哪捡来的扫把，教官边追边骂，管不上自己领导的班级正在看笑话。
挨了辅导员一通批评。
他们相视嘿嘿直笑，好心情完全没有受影响。
回到宿舍。
栗随便找了个位置窝住，感受空调带来的凉爽惬意。
舅舅又打来电话，他近期有些过于频繁地联系自己。
“喂，舅舅，中午好呀。”
“栗子中午好，吃饭了吗？要不要和舅舅出来一起吃？”
“哎，您来我这边了？”
“是啊，出来见一面吧。”
“好，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出来。”
可以说从妈妈去世后，再没见过他一面，大老远跑过来，不能不给面子。
栗连忙打扮妥帖，简单两件套的裙子和小白鞋，顺手扯了个凤娇娇丢在宿舍公用的小挎包，径直出门。
给叶淮洲发消息，告诉他来龙去脉，表示中午不和他们一起吃。
脚步匆匆，栗很快来到街市。
一路走来，餐馆里人声鼎沸，食客络绎不绝，她眯着眼睛看招牌名称。
大概半小时之后，栗终于看到了“一饭之约”。
大夏天还穿着衬衫西裤的舅舅，坐在一个角落里，低头摆弄着手机。
看到他抬起头，栗抿唇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变化很大，头发花白了一大截，没有刮胡须，脸色憔悴苍白，神色十分疲惫。
他似乎瘦了很多。
衬衫穿在身上皱皱巴巴，西裤上还有几道褶痕，看得出来，应该很久没好好打理。
“点了几道你爱吃的。”
富顺急忙递过来一张纸巾，“栗子，擦擦汗。”
栗微怔，接过纸巾，抹了抹额头，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天气太热了，走在街上不过大半个小时，她的鬓角就被汗水浸湿，脸颊红扑扑的。
“舅舅最近还好吗？孩子们呢？”
喝了口大麦茶，栗笑盈盈地问，还不忘给舅舅也倒一杯。
“孩子们挺好，请了保姆在家照顾。”
“保姆？舅妈出去旅游了吗？之前她总是说困在家里不好玩，现在可算是能放松放松，挺好的吼。”
端起桌上的茶，小口的啜饮。
舅舅表情似乎不怎么好，犹豫片刻之后，才吞吐说道：“没有，离婚了。”
“什么？”栗差点被呛死，咳嗽着，惊诧地瞪圆眼睛，“舅舅，离婚？为什么啊？”
他不愿意解释太多，只是一个劲让自己喝茶，还转移话题：“栗子啊，你看咱们也很久没见面了，不如聊聊你最近的情况？”
栗：“……”
怎么觉得，舅舅是故意转移话题？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讲，也不好勉强，而且舅舅提及自己的私事，她总是有些尴尬的。
“挺好的，吃好喝好睡好，成绩好。”
栗干脆利落，还关心一下他：“舅舅你呢？工作还顺利吧？”
“嗯，还不错，有点累而已。”
富顺摇摇头，语气轻描淡写，但是目光却闪烁。
敏锐察觉到舅舅情绪上的异常，试探性问道：“舅舅，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没有，我能有什么难处。”
富顺立即否认，但是那双深藏暗沉的眸子，还是泄露出了几丝隐瞒。
服务员上菜打断她的话语，只好暂且搁下疑惑。
要了一瓶二锅头，他熟练满上酒杯。
瞳孔布满沧桑的血丝，眼眶下方的乌青十分明显。
舅舅以前喝白酒吗？
怎么好像记得只喝红酒来着呀？
盛饭在碗中，栗夹给舅舅一块红烧肉，顿时冲她笑了笑。
让她不禁怀念，自己小时候，舅舅经常给她夹菜。
用餐没有太多交流。
栗试图挑起话题，却一次次敷衍回应。
对面人逐渐酒气熏天，栗担忧的蹙眉：“舅舅，你少喝点吧。”
他笑了笑，“没事的，今天难得高兴，我要喝个尽兴。”
栗心里有种怪异的预感。
这一切，实在太不正常了。
不仅仅是突如其来的改变，还有舅舅奇怪的态度。
白酒辛辣又刺激的液体划过喉咙，富顺的嗓音染上了沙哑。
“栗子……嗝……”
味道从嘴里散发出来，他打了个酒嗝。
“我们家如花似玉的栗子越来越漂亮了，真是很好，好事！再多喝几杯！”
一杯接一杯，富顺的状态很不稳定，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手不慎碰掉旁边装饰用的绿植盆栽，他吓得往旁边跳开，慌乱间撞翻了桌上的玻璃烟灰缸。
里面的碎屑溅落在地板上。
舅舅目光呆滞，他盯着玻璃碴子看了许久，慢慢蹲下身，颤抖着捡起来。
然后，将手伸向口袋烟盒，哆嗦着抽出来一根香烟点燃，猛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雾从他口中飘出，缓缓升腾，弥漫开来，遮蔽脸上的神色。
一颗泪珠从栗的眼角滑落，滴在了桌面上。
她捂着嘴唇，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泣，不想让舅舅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舅舅……
你这是怎么了？
忽然抱住自己的大腿，他疯狂摇晃，痛苦哀嚎：“栗子，你给我点钱吧，再给我一个亿……不，八千万就好，行不行？”
诧异明显挂在脸上，栗不明白他用钱的速度为何如此之快。
除却之前的一个亿，后面她又给了几次，加在一起略有一亿四千多万。
上次还提醒过不会再给。
三个月不到，他怎么又用光了？
不会是给人骗，吸了什么鬼东西吧……
她忍住内心复杂的情愫，镇定安抚道：“舅舅，你拿钱干什么？”
富顺抓紧了她的胳膊，语无伦次：“栗子，你先借我一点，等我赚回来就把钱还给你，好不好？”
癫狂状态下的他，哪怕听见善意劝慰，也仍旧固执地重复。
惹来周围客人的注视，栗不知如何是好。
无措想扶起舅舅，那人却推开她，踉跄地跑进了厨房，随便拎起一个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干吗呢，干吗呢！”
身材胖胖的老板娘闻讯赶来，看到这幅场景，气急败坏地喊着：“喝什么喝，你没付钱呢！”
墙上挂着大面十字绣，边框木质纹路，带着岁月洗礼留下的痕迹。
这是家小店，刚刚消费了四菜一汤也不过一百来块钱。
拿下旁边一根鸡毛掸子，老板娘敲敲白石灰掉得差不多的墙壁，恶狠狠说：“不给钱今天别想走！”
富顺醉醺醺地抬起头来，眼底透着迷蒙的光，藏在阴影处，看不清五官，声音含糊不清。
“你要多少钱？”
“凶个屁，我外甥女多的是钱，她甚至可以用那一箩筐的钱砸死你！”
“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吗？”
“你个无知妇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酒壶东倒西歪在地面上，碎瓷渣撒得到处都是，衣袖和裤腿全都沾了尘土，但是他并不在意。
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时光长河中，那个粗犷却心思细腻，喜欢举她飞高高的男人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一副颓废模样，仿佛随时会崩溃。
那张脸上布满沧桑，眼角堆积的皱纹，还有额头和鼻梁下的细密胡茬。
富顺似乎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哭。
“栗子啊……”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晃晃地走到自己面前，低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任由舅舅抓住自己的肩膀，使劲摇晃。
他的手掌很宽厚，冰凉的温度传达到皮肤，让她忍不住发抖。
“叶氏，多有钱呀。”
“他的钱就是你的钱，去跟他要，记得多要一点，以后舅舅养你，你腰杆子直！”
眼中泛着水汽，看不清对面人贪得无厌的眼神，但是他的语调充满诱哄。
“你去找他要钱，栗子，舅舅会养你的！”
“舅舅！”
栗尖叫着挣脱他的钳制，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你在说什么呢？”
“我给你的那些数，还不够吗？”
她哭着问道，眼泪簌簌地往下流淌，“你把我当什么？你觉得我在叶淮洲面前是个什么人？”
精心打扮的淡妆已经被泪水浸湿，她的表情痛苦而茫然。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人，希冀的看着他，期盼从他口中吐出否定的答案。
然而富顺只是喃喃地重复一句：“我要钱……”
“我要钱……”
“我要钱……”
“我要钱……”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同样的话，像个听不懂话的孩童一般，一遍一遍地重复。
栗终于忍不住，放肆地大吼出来：“舅舅，你清醒一点！”
“清醒不了，我清醒不了。”富顺也朝她大吼，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栗子，给我钱吧，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跪伏在地上，双臂撑地，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痛哭。
他的悲戚让栗揪心，“舅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要钱做什么？”
试图轻柔地拉他起身，但他甩开自己的手，继续嘶吼着，歇斯底里，宛若困兽。
“你给我钱就好了！”
“我的别墅给你母女俩住了那么多年，我收点房租很过分吗？！”
血丝爬上他的瞳孔，狰狞地瞪视着，好像恨不得吃了她。
栗怔愣地看着舅舅，忽然觉得他陌生极了，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她哑了嗓子，半晌才挤出一句，“舅舅……”
阳光太晃眼，慢慢闭上眼，掩盖住眸间的伤心欲绝。
周围客人看笑话的目光，也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你就应该给我钱！”
“你妈当年生病，我出了钱医治。”
“还给你们安排别墅住啊！”
“逢年过节还给你发红包。”
“经常给你买新衣服，带你去游乐园。”
“你不能翻脸不认人，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不管我！”
富顺义正言辞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断喉咙的野猫，徒劳地咳嗽了几下。
缓慢点头，她眼神失望透顶。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
“三个多亿，无论怎么算！也还得上您的大恩大德了。”
“从今往后，好自为之吧。”
“我们之间，不欠谁的了。”
她背过身去擦掉脸上残余的泪珠，努力维持镇定，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脚步仓皇离开餐厅。
转过街角，栗的泪水决堤，捂着胸口蹲坐在马路边，泣不成声。
她不明白。
人为什么可以改变得这么彻底？
感情也于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原来在舅舅眼里，竟是这么一文不值的存在。
只要有钱，就能马上将她卖掉，换取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
她不懂，也不想懂。
只知道自己的心脏，疼得厉害。
那种钻心剜骨得疼，一寸一寸啃噬着心脏，让人痛不欲生。
红绿灯变化了好几次，她都没有反应，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拿出手机，打出一通电话。
“喂？”
栗嗓子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疼，你来接我回去……”
看着车流如织，耳朵里只剩下轰鸣。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现在很疼。
来自亲人的致命一击，造成了毁灭性的精神伤害，让栗措手不及。
叶淮洲闯红灯，赶到那个地方。
只见小姑娘茫然蹲着，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孤寂无助。
“栗子。”
听见熟悉的嗓音，栗猛地惊醒，看着眼前人担忧的神色，眼圈瞬间红了。
她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叶淮洲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乖，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栗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压抑的所有委屈都释放出来。
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埋首在他肩窝，呜咽声断断续续。
许久之后，哭累了，才停止了哭泣，埋在他怀里，静默无声。
“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联系他了。”
栗轻声开口，哽咽难耐。
“你别去找他麻烦，毕竟……就算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吧。”
瞧见叶淮洲眼底意味不明的闪烁，她赶忙提醒道，还擦擦眼泪，表示自己没有大事。
“都听我的小姑娘的。”
伸出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叶淮洲温柔地笑着。
“嗯嗯！”
好像有他在身边，心里总会很安定。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人帮忙兜底。
摸摸不太鼓的肚子，栗吸吸鼻子，露出撒娇可爱的笑颜。
“我没吃饱……”
又是酒气又是烟味，她实在没有胃口。
现在痛哭一场，心情反倒放松不少。
叶淮洲闻言，笑容加深，宠溺地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梁。
“走，带你去吃大餐！”
他牵起她的手，沿路挑选餐厅。
栗紧挨在他那边，活泼又自然的，不断叽叽喳喳着：“我要吃大龙虾，我要吃大闸蟹，我要吃炭烤大鱿鱼……”
叶淮洲低笑，“好好好，你说了算。”
夏风吹拂，栗的脸颊微红，长卷发随风飘扬，让人喜欢到移不开视线。
还好太阳给云层遮挡。
还好今天的车流量不算太多。
还好汽水冰凉，异常解渴。
还好我们还有彼此，永远都在对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