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珠帘猛地掀起又落下，叮咚作响。萧煜锦踏入花厅，眼前一幅凭栏簪花仕女图挂在东墙上，长公主倚着桌案品鉴，目光缥缈好似陷入回忆。
听到打帘声，她蓦然回头，缓缓笑道：“脸色这么难看？”
萧煜锦回神：“我不高兴，您便高兴。”
长公主回到桌前坐下，沉默良久，兀自叹气：“我看出那小子不甘心，早晚要跑惹下大祸。你爹当初也是这么傻，为了姑娘什么都不要，什么都豁得出去，没有姑娘不动容的。”
萧煜锦目露迷惘：“既然如此，为何要恨爹没用，他什么都不要了，怎么会有用。”
长公主摇头：“我没恨过你爹，他那样的人令人恨不起来。只是埋怨他太不争气，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你说他坏又很心软，你说他好又总是惹事生非，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还懵懵懂懂没反应过来，可悲可笑。难道就看着你爹背负这么大的罪过......”
萧煜锦打断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大的罪过您让云绮背，于心何忍？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念想，因而拼死一搏。您明知道他身子孱弱，明知道他像爹一样，仍要设下这个局，成心要他死，是么？”
这话落下，长公主猛然站起来，脸色僵硬：“我没那么想，云绮会听顾丫头的劝。”
“是么？”萧煜锦看着她，眼里渐渐浮出苦笑，“想必您早已猜中明婵的心思，因而故意设酒宴请钟姑娘来，让她死了那条心。这个时候云绮又极力劝她，她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逃出去。两个人都绝望了，死又何惧？”
长公主蹙眉：“顾明婵是护身符，谁敢伤她就是陷自己于不义。”
“如今各执一词，审问清楚回头说。”萧煜锦掷下话转身离去。
......
几近子时，月夜冗沉，窗外竹影摇曳，簌簌作响。
灯影下，那抹翠绿身影撑着额头坐在茶案前，疲乏地垂着眼帘，长长的羽睫在琼鼻上投下暗影，迷惘落寞。
宋晏之看了几眼，温和道：“喝杯热茶回房歇息，云绮的脉象总算稳定。”
明明才见过两面，为何给她的感觉如此亲切。顾明婵掀起眼皮，看他慢条斯理地煮茶。
两人都沉默着，茶煮好后，宋晏之捏着宽袖提起碳炉上的铜制小茶壶为她斟茶。
茶水清香四溢，顾明婵双手握住茶盏，暖意透过掌心融入心口，令她眉目舒张开来。心头藏了太多情绪，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问出口：“宋公子，我可以相信你么？”
谁知他微微一笑：“很好，你终于问了。”
顾明婵一愣，摇了摇头，早知道就不纠结了，此人虽然是一个书生，但是没那么软弱。
她深吸一口气：“你可曾对楚王殿下说过什么话？”
他唇角笑意愈深，给自己斟茶毕后，方抬眼：“未确认你的处境，我不敢轻举妄动。只想令他们忌惮，有问有答。”
“是我狭隘了。”顾明婵赧然地垂眼，抿了一口茶，轻轻点头，“这件事想来想去都不合情理，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除了萧家人没人知道这件事，若是事后发现临时起意，伤害三公子，不是此地无银么？”
宋晏之轻道：“楚王殿下背后没什么倚仗，他擅长拉拢人心坐山观虎斗，应该不会蹚浑水。”
按常理来说，三足鼎立的局面，力量相对弱小的人不会硬拼只会智取，让力量强大的两方互相制肘，甚至两败俱伤。
顾明婵眸光一闪，诧异：“难道是萧家人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去，然后搅浑水。此事越不合情理，越令人生疑，到最后谁都撇不清，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宋晏之目中有了笑意：“实不相瞒，我亦如此想。”
“有点蠢。”顾明婵转着手里的杯盏。
宋晏之沉声道：“不蠢，半途遇到杀手，云绮死里逃生可能么？只要你们恨萧家，萧家就难以翻身。”
想起方才的情景，看似要命其实手下留情。顾明婵神色复杂，缓缓放下杯盏，托着腮颇有些无力：“玩弄人心，有意思么?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只要动了坏心眼就会错漏百出，终究会原形毕露。”
宋晏之看着她，目露怜惜：“确实有错漏，这些杀手想必携带兵器却非要掌击云绮的心口，明显是萧家人把消息放出去，对方将计就计，可怜......”
顾明婵收回视线，神情厌恶：“活路不走非要走死路，原本互相制肘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非要打破局面，非要伤害无辜的人。”
室内安静片刻。
宋晏之自嘲：“也有可能拉我下水，毕竟不少人都这么想。”
顾明婵惭愧：“我没那么想，只是担心楚王殿下,他现在完全是一个好人，说话不偏不倚，滴水不漏，找不出错来，到底有没有心眼，是吧？”
他点头：“是的，你见过楚王殿下？”
以为谈话到此结束，没想到他主动发问，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与一个男子促膝长谈，真是匪夷所思。而对面的公子从容闲适，气定神闲，并未觉得不妥。
顾明婵莞尔：“公主府酒宴上偶然遇见，或许想试探我的意思，看起来像个贤王，当然，可能本身就是贤王，人不可能没有心眼，除非没有心。”
他眼里有些动容：“当然有心。”
人的真诚与情意只要相处过就能感受到。
这些是难以掩饰的。顾明婵的视线移向窗外，夜色愈沉，前路不可知，心头不免一片萧索茫然，也曾痛恨那些人，可终究敌不过权势，一个念头就足以伤害无辜的人。
未免灰心丧气，不妥协又能如何呢？
“我不想牵连无辜的人，力求自保。”她眉眼静冷，轻柔语声在耳畔萦绕，透着无尽的怅然若失。
宋晏之沉默许久，站起身道：“送你回去，我在这里守着，明日有精神再来看他。”
轮番照顾人比较妥当，顾明婵点点头，随他一起出门。隔壁的厢房点着灯，室内透出柔和的光，给人带来些许暖意。
宋晏之送她到门口，文雅挺傲的身姿伫立月光下，面色温润：“有什么需要跟丫头说。”
想起一事，顾明婵神色纠结，无可奈何道：“多有打扰，实在是......伯父伯母那边......”
“我会解释。”他微笑，手掌轻搭在她背上，示意她进屋。
拂帘走进屋里，顾明婵感觉脑子一团乱，吐出一口气往内室走。
红木圆桌上烛火跳跃，绿荷坐在床沿认真地叠衣裳，三公子的包袱被打开，里面不仅有他自个的衣裳，还有姑娘的衣裳，顾明婵顿时哭笑不得。
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自从知道公主府要设宴就开始准备行装了。
绿荷听到脚步声，见姑娘回来了，无奈叹息：“梅香拿了衣裳过来，我整理包袱时才发现三公子给自己带了一身衣裳，给姑娘带了两身衣裳，还有大把的钱财。”
顾明婵走到床前，看着那身流云白袍，不觉露出微笑：“老实说，三公子蛮可爱的。”
世事难料，费尽心思，偏不能如愿。绿荷何尝不遗憾：“作孽啊，摊上这样的娘，朝夕之间，一个贵公子落到如此境地，她知道会不会悔断肠？人真的不能作恶，报应在儿女身上......”
听了这番话，顾明婵悲从中来，心头怜惜万分。容貌俊俏，意态风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萧三郎，彼时何等得意，如今墙倒众人推，尝尽人情冷暖。没人顾及他的感受，甚至不顾他的死活，一夕之间从天上摔到地上，谁能受得了呢，倘若没有这个念想，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水晶珠帘猛地掀起又落下，叮咚作响。萧煜锦踏入花厅，眼前一幅凭栏簪花仕女图挂在东墙上，长公主倚着桌案品鉴，目光缥缈好似陷入回忆。
听到打帘声，她蓦然回头，缓缓笑道：“脸色这么难看？”
萧煜锦回神：“我不高兴，您便高兴。”
长公主回到桌前坐下，沉默良久，兀自叹气：“我看出那小子不甘心，早晚要跑惹下大祸。你爹当初也是这么傻，为了姑娘什么都不要，什么都豁得出去，没有姑娘不动容的。”
萧煜锦目露迷惘：“既然如此，为何要恨爹没用，他什么都不要了，怎么会有用。”
长公主摇头：“我没恨过你爹，他那样的人令人恨不起来。只是埋怨他太不争气，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你说他坏又很心软，你说他好又总是惹事生非，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还懵懵懂懂没反应过来，可悲可笑。难道就看着你爹背负这么大的罪过......”
萧煜锦打断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大的罪过您让云绮背，于心何忍？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念想，因而拼死一搏。您明知道他身子孱弱，明知道他像爹一样，仍要设下这个局，成心要他死，是么？”
这话落下，长公主猛然站起来，脸色僵硬：“我没那么想，云绮会听顾丫头的劝。”
“是么？”萧煜锦看着她，眼里渐渐浮出苦笑，“想必您早已猜中明婵的心思，因而故意设酒宴请钟姑娘来，让她死了那条心。这个时候云绮又极力劝她，她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逃出去。两个人都绝望了，死又何惧？”
长公主蹙眉：“顾明婵是护身符，谁敢伤她就是陷自己于不义。”
“如今各执一词，审问清楚回头说。”萧煜锦掷下话转身离去。
......
几近子时，月夜冗沉，窗外竹影摇曳，簌簌作响。
灯影下，那抹翠绿身影撑着额头坐在茶案前，疲乏地垂着眼帘，长长的羽睫在琼鼻上投下暗影，迷惘落寞。
宋晏之看了几眼，温和道：“喝杯热茶回房歇息，云绮的脉象总算稳定。”
明明才见过两面，为何给她的感觉如此亲切。顾明婵掀起眼皮，看他慢条斯理地煮茶。
两人都沉默着，茶煮好后，宋晏之捏着宽袖提起碳炉上的铜制小茶壶为她斟茶。
茶水清香四溢，顾明婵双手握住茶盏，暖意透过掌心融入心口，令她眉目舒张开来。心头藏了太多情绪，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问出口：“宋公子，我可以相信你么？”
谁知他微微一笑：“很好，你终于问了。”
顾明婵一愣，摇了摇头，早知道就不纠结了，此人虽然是一个书生，但是没那么软弱。
她深吸一口气：“你可曾对楚王殿下说过什么话？”
他唇角笑意愈深，给自己斟茶毕后，方抬眼：“未确认你的处境，我不敢轻举妄动。只想令他们忌惮，有问有答。”
“是我狭隘了。”顾明婵赧然地垂眼，抿了一口茶，轻轻点头，“这件事想来想去都不合情理，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除了萧家人没人知道这件事，若是事后发现临时起意，伤害三公子，不是此地无银么？”
宋晏之轻道：“楚王殿下背后没什么倚仗，他擅长拉拢人心坐山观虎斗，应该不会蹚浑水。”
按常理来说，三足鼎立的局面，力量相对弱小的人不会硬拼只会智取，让力量强大的两方互相制肘，甚至两败俱伤。
顾明婵眸光一闪，诧异：“难道是萧家人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去，然后搅浑水。此事越不合情理，越令人生疑，到最后谁都撇不清，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宋晏之目中有了笑意：“实不相瞒，我亦如此想。”
“有点蠢。”顾明婵转着手里的杯盏。
宋晏之沉声道：“不蠢，半途遇到杀手，云绮死里逃生可能么？只要你们恨萧家，萧家就难以翻身。”
想起方才的情景，看似要命其实手下留情。顾明婵神色复杂，缓缓放下杯盏，托着腮颇有些无力：“玩弄人心，有意思么?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只要动了坏心眼就会错漏百出，终究会原形毕露。”
宋晏之看着她，目露怜惜：“确实有错漏，这些杀手想必携带兵器却非要掌击云绮的心口，明显是萧家人把消息放出去，对方将计就计，可怜......”
顾明婵收回视线，神情厌恶：“活路不走非要走死路，原本互相制肘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非要打破局面，非要伤害无辜的人。”
室内安静片刻。
宋晏之自嘲：“也有可能拉我下水，毕竟不少人都这么想。”
顾明婵惭愧：“我没那么想，只是担心楚王殿下,他现在完全是一个好人，说话不偏不倚，滴水不漏，找不出错来，到底有没有心眼，是吧？”
他点头：“是的，你见过楚王殿下？”
以为谈话到此结束，没想到他主动发问，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与一个男子促膝长谈，真是匪夷所思。而对面的公子从容闲适，气定神闲，并未觉得不妥。
顾明婵莞尔：“公主府酒宴上偶然遇见，或许想试探我的意思，看起来像个贤王，当然，可能本身就是贤王，人不可能没有心眼，除非没有心。”
他眼里有些动容：“当然有心。”
人的真诚与情意只要相处过就能感受到。
这些是难以掩饰的。顾明婵的视线移向窗外，夜色愈沉，前路不可知，心头不免一片萧索茫然，也曾痛恨那些人，可终究敌不过权势，一个念头就足以伤害无辜的人。
未免灰心丧气，不妥协又能如何呢？
“我不想牵连无辜的人，力求自保。”她眉眼静冷，轻柔语声在耳畔萦绕，透着无尽的怅然若失。
宋晏之沉默许久，站起身道：“送你回去，我在这里守着，明日有精神再来看他。”
轮番照顾人比较妥当，顾明婵点点头，随他一起出门。隔壁的厢房点着灯，室内透出柔和的光，给人带来些许暖意。
宋晏之送她到门口，文雅挺傲的身姿伫立月光下，面色温润：“有什么需要跟丫头说。”
想起一事，顾明婵神色纠结，无可奈何道：“多有打扰，实在是......伯父伯母那边......”
“我会解释。”他微笑，手掌轻搭在她背上，示意她进屋。
拂帘走进屋里，顾明婵感觉脑子一团乱，吐出一口气往内室走。
红木圆桌上烛火跳跃，绿荷坐在床沿认真地叠衣裳，三公子的包袱被打开，里面不仅有他自个的衣裳，还有姑娘的衣裳，顾明婵顿时哭笑不得。
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自从知道公主府要设宴就开始准备行装了。
绿荷听到脚步声，见姑娘回来了，无奈叹息：“梅香拿了衣裳过来，我整理包袱时才发现三公子给自己带了一身衣裳，给姑娘带了两身衣裳，还有大把的钱财。”
顾明婵走到床前，看着那身流云白袍，不觉露出微笑：“老实说，三公子蛮可爱的。”
世事难料，费尽心思，偏不能如愿。绿荷何尝不遗憾：“作孽啊，摊上这样的娘，朝夕之间，一个贵公子落到如此境地，她知道会不会悔断肠？人真的不能作恶，报应在儿女身上......”
听了这番话，顾明婵悲从中来，心头怜惜万分。容貌俊俏，意态风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萧三郎，彼时何等得意，如今墙倒众人推，尝尽人情冷暖。没人顾及他的感受，甚至不顾他的死活，一夕之间从天上摔到地上，谁能受得了呢，倘若没有这个念想，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