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室珠光宝气，顾明婵下榻，去妆匣里分拣了一些小玩意出来，比如小铜镜，木梳，耳铛，命绿荷分给院里的两个粗使丫头。既然身为这个宅院的主子，对下面的人不管不问，不给好处是不明智的，也明白自己曾经的想法多么幼稚。
世俗红尘中的人都有私心私欲，不屑于笼络人心，吃亏的是自己。
王嬷嬷与绿荷早就得了姑娘的赏赐，每人一匹花色雅致的新料子，宫里贵人赏赐下来的东西不是凡品，不说东西本身好不好，回去跟家里姑嫂亲戚炫耀也有面儿，王嬷嬷当时笑得合不拢嘴，红光满面，做事明显更卖力。
绿荷连连点头，顾明婵正色道：“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下面的人你要管带好，出了什么事，我不会问她们，只会拿你是问。”绿荷双掌交叠腰际福身：“喏。”
倒是有模有样的，顾明婵绷不住勾了勾唇：“下面的人叫什么名儿？”
“一个叫绾琴，还有一个叫......亭生。”绿荷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笑道，“据亭生说，她的娘亲怀胎九月去田地里给她爹送饭，回来时在路上绊了一跤肚子疼，就在路边的亭子里生下她，因此得名，长这么大没生过病。”
顾明婵叹气，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小摸爬滚打，上山下河，养得皮实，穷苦人家的媳妇也不容易，快要生孩子还得出门干活，自己的命算好了，至少没吃过什么苦。
小张氏走后不久，摘月阁里又来人了，圆圆的脸蛋，顾明婵看着面熟。
“顾姑娘，”她低眉顺眼，神色极为局促不安，“四姑娘旧伤未愈，请您去屋里小坐，有两句话要说，请您担待。”
原来是萧玉苓身边的婢女紫叶，顾明婵自嘲地想，经此一事，她在侯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从前婢女都敢当面对她冷嘲热讽。
绿荷面露狐疑，四姑娘与姑娘有什么话好说的？姑娘已经放下怨念，没说要对萧家人如何啊。她审视紫叶半晌，直言道：“四姑娘请我家姑娘去屋里小坐，不可能吧？”
发生这种事，摘月阁的人对四姑娘心生戒备那是肯定的。紫叶也明白不说清楚，顾姑娘是不会去的，纠结了半晌，开口道：“侯爷命四姑娘向顾姑娘赔礼。”
原来侯爷那日气势汹汹赶往宋家讨说法，对宋家人的品行一顿冷嘲热讽，扬言不给交代从此结梁子。宋家家主架不住侯爷强权压人，无可奈何之下直言道按家法处置便是，出嫁女犯事没有回娘家讨说法的先例，覆水难收。仅一句话就把侯爷满腔怨念堵了回来。宋家人世代都是为官做宰的，宋晏之的曾祖还做过监察御史，宋黎一眼看穿侯爷的伎俩，这个案子也不难断，顾虑儿子的仕途没有戳破。
侯爷亦从宋晏之嘴里得知那个不肖侄女暗地里欺负人的行径，强忍怒气回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的花瓶碎片，母女合伙谋害姑娘，事后还敢找姑娘麻烦，不死不休的，真想要他的老命。
长公主当即闭眼：“昏官嫌命硬跑到监察御史家里讨说法，无知无畏的土匪，坏得可爱。”
侯爷明白媳妇这次不会再管他的死活，顾念夫妻情分给姑娘送了一车好东西仁至义尽。想起宋晏之冷肃的眼神，他惶惶度日，生怕瞒不下来，把心一横不要脸地跑到母亲跟前哭诉：“当着宋晏之的面，说什么她一个落魄孤女，我侯府收留她是天大的恩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赔礼别想。一句话就将我置于死地，我死了也是冤死鬼。”
萧老夫人当即大发雷霆，狠狠捶桌，还砸了一个杯盏撞在门槛上，咣当摔成碎末，可见老祖宗恨极，直喊家门不幸，怒骂萧赫章娶了一个瘟神进门，把萧家上下都害惨了。
侯爷趁势跪在母亲面前，戚戚抹眼泪：“儿子顾念亲情，没什么坏心眼，谁会想到二房都是白眼狼，我给他们留活路，他们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
“你活该！”萧老夫人红了眼圈，狠狠剜他一眼，眼神又痛又恨，“身为萧家家主，明知萧家忠烈遗孤在萧家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严厉惩治作恶家人为苦主出头，反而心疼罪大恶极的家人。倘若是地方的父母官，百姓的唾沫都会淹死你，监察御史第一个砍这个昏官的头。”
侯爷哭声一顿，猛然想起长公主提起宋晏之说的那番话，骇然道：“儿子愚蠢，没想那么深。长公主也不拉住我，肯定是恨我不管儿子。她先前去飞霞阁看玉苓那个混账，肯定问起宋晏之的事，明知道他恨死萧家。”
萧老夫人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要气疯魔了。长公主前脚刚提醒，这个不肖子后脚就去找死，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没救了。
“一错再错，比老娘还昏聩，要你这种蠢人当萧家军首领，萧家无望了，大齐无望了。没有长公主，萧家蠢死，有长公主，萧家坏透，横竖都是死，有什么冤的？好歹留了一脉。老身跟长孙另起炉灶，这个烂摊子一锅端，迟早都是大祸害。”
侯爷哑了半晌，支吾道：“儿子……不想死，还想跟着……您的长孙享福。”
“厚颜无耻！成日里游手好闲，仗着儿子的权势招摇横行，惹是生非，坏事做尽。我长孙凭一己之力扛起整个萧家，反而要为老子操心，天下没你这种无能老子，自求多福，我管你就是助纣为虐。”萧老夫人转过头，硬着心肠不再言语。
侯爷自知没理，只能偃旗息鼓，悻悻回去自个想办法。如今手底下都是残兵败将，老弱妇孺，没什么好人，好歹要改邪归正，否则一窝端是迟早的事。于是命小张氏还有萧玉苓，该赔罪的赔罪，该关照的关照，可要把姑娘哄住了，万万不能里应外合刀剑合璧把侯府一窝端了。
顾明婵自是不清楚这些缘由，但是知道侯爷的意思，与长公主的做法大同小异，拿人情堵她的嘴。
日坠西山，万籁俱静。主仆二人出门。
顾明婵想起萧玉苓一贯趾高气扬，死不低头的模样，一路肃着脸去四姑娘的宅院居所，绿荷在身侧夸夸言道四姑娘那样硬骨头的人肯定阳奉阴违，言不由衷。谁知刚跨入闺房内室，却看见四姑娘披散着头发伏在乳娘膝上啜泣。
“嬷嬷，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哎……女不教母之过，不能完全怪你，从来没管过你。”
听了这话，萧玉苓哭得愈加难受，浑身颤抖：“……母亲说得没错，是我害苦了母亲，成日里搬弄是非，顾姐姐什么都没做，她没爹娘已经很可怜了，我非但不关照她还要欺负她，现在得到报应，以后没有母亲，父亲也不想搭理我，哥哥们恨死我，表哥也恨死我，伯父更对我不屑一顾……”
赵嬷嬷也很难受，粗粝的手掌抚着她的头发无声劝慰着。这个孩子从小就没爹娘管，三公子幼时身子不好，二爷从校场忙了一日回来还要照顾儿子吃饭喝药，无暇顾女，只有她这个乳娘照顾孩子饮食起居。二公子幸亏是养在老祖宗跟前，这个娘只顾享荣华富贵，争权夺利，孩子一个不管，没有爹娘管，孩子能养好才怪。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四姑娘的哭泣声，空气里浮动着清苦沁凉的药香，丝丝缕缕飘入鼻息，渗入五脏六腑，隐隐有苦涩在心底盘旋，只余怅然若失。
顾明婵在屏风后静静站了半晌，心头哀戚。纵然母亲再狠心，孩子却离不了娘，教人如何割舍得了这世间最深的羁绊。
面对这样的人，她居然也心生怜悯，可是这些人呢，唯独不怜悯她……
“告诉四姑娘，她的赔礼我接受了。”她匆匆朝紫叶道一句，蓦然背转身离去。
萧玉苓断了哭声，猛然抬头望去，未见人影，只见一抹藕荷色裙摆滑过屏风，残留一缕清淡冷香。
她咬紧了唇，泪水无声滑落苍白的面颊。
…..
当日晚膳，顾明婵让王嬷嬷烧了一桌好菜，一盆酸笋老鸭汤，一盘酱肘子，一盅蘑菇炖乌鸡，以及一碗热汤面，她要好吃好喝犒劳自己，不让自己再受委屈，再难过。温热的汤面吃进肚子里，浑身渐渐有了暖意。
她叫绿荷坐下一起吃，绿荷也知道主子不痛快，没有推脱依言坐下。顾明婵朝那盘酱肘子努了努嘴，绿荷心领神会，两人徒手抓酱肘子啃，狠狠吃肉发泄憋屈。
顾明婵抓住酱肘子张牙舞爪：“大猪蹄子，我吃了你。”绿荷咬住肉狠狠撕扯：“大猪蹄子，我咬死你。”
“够狠！”
“痛快！”
两人看着对方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差点喷笑了。
吃了半晌，不知为何想起四姑娘痛哭流涕惹嬷嬷疼惜的模样，绿荷心里顿时不痛快，放下啃得惨不忍睹的肘子，没了胃口。
“怎么就不可怜......”她含糊嘟囔一声，神色憋屈。
顾明婵亦兴味索然，拿出手绢漫不经心地擦嘴角以及手指上的油渍。绿荷看了一眼，忍不住道：“以后姑娘受了委屈也可劲哭去，可别藏着掖着教人觉得好欺负，会哭的孩子有人疼，您大度旁人以为您不会心痛......”
这话实在戳心窝，顾明婵自嘲地笑笑。恨只恨身旁没一个至亲之人，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人心都向着自家人，哪怕你心痛死哭死，旁人仍然视若无睹，更别说心生怜悯。
她摇头，不客气地道：“我若哭了才教旁人觉得一个小姑娘软弱敦厚好欺负，威逼利诱没怕的。侯爷若非这么想怎会做出如此蠢笨之事，他老人家看着灵光，不至于昏庸至此。”
绿荷赞同不已，萧家没有蠢人，见过姑娘几次，认为她还是一个稚气未脱，不太懂事的小姑娘，随便敷衍了事就能蒙蔽糊弄，有必要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伤害家人和睦么？
就好比自家孩子推旁人家的孩子落水，旁人家的孩子没大人在身边，捞出来给个糖吃，摸摸头安慰两句省事。
她埋怨道：“人心不古，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您也别心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该赔罪赔罪，该惩治惩治，就此揭过，什么事没有。”
看着一室珠光宝气，顾明婵下榻，去妆匣里分拣了一些小玩意出来，比如小铜镜，木梳，耳铛，命绿荷分给院里的两个粗使丫头。既然身为这个宅院的主子，对下面的人不管不问，不给好处是不明智的，也明白自己曾经的想法多么幼稚。
世俗红尘中的人都有私心私欲，不屑于笼络人心，吃亏的是自己。
王嬷嬷与绿荷早就得了姑娘的赏赐，每人一匹花色雅致的新料子，宫里贵人赏赐下来的东西不是凡品，不说东西本身好不好，回去跟家里姑嫂亲戚炫耀也有面儿，王嬷嬷当时笑得合不拢嘴，红光满面，做事明显更卖力。
绿荷连连点头，顾明婵正色道：“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下面的人你要管带好，出了什么事，我不会问她们，只会拿你是问。”绿荷双掌交叠腰际福身：“喏。”
倒是有模有样的，顾明婵绷不住勾了勾唇：“下面的人叫什么名儿？”
“一个叫绾琴，还有一个叫......亭生。”绿荷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笑道，“据亭生说，她的娘亲怀胎九月去田地里给她爹送饭，回来时在路上绊了一跤肚子疼，就在路边的亭子里生下她，因此得名，长这么大没生过病。”
顾明婵叹气，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小摸爬滚打，上山下河，养得皮实，穷苦人家的媳妇也不容易，快要生孩子还得出门干活，自己的命算好了，至少没吃过什么苦。
小张氏走后不久，摘月阁里又来人了，圆圆的脸蛋，顾明婵看着面熟。
“顾姑娘，”她低眉顺眼，神色极为局促不安，“四姑娘旧伤未愈，请您去屋里小坐，有两句话要说，请您担待。”
原来是萧玉苓身边的婢女紫叶，顾明婵自嘲地想，经此一事，她在侯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从前婢女都敢当面对她冷嘲热讽。
绿荷面露狐疑，四姑娘与姑娘有什么话好说的？姑娘已经放下怨念，没说要对萧家人如何啊。她审视紫叶半晌，直言道：“四姑娘请我家姑娘去屋里小坐，不可能吧？”
发生这种事，摘月阁的人对四姑娘心生戒备那是肯定的。紫叶也明白不说清楚，顾姑娘是不会去的，纠结了半晌，开口道：“侯爷命四姑娘向顾姑娘赔礼。”
原来侯爷那日气势汹汹赶往宋家讨说法，对宋家人的品行一顿冷嘲热讽，扬言不给交代从此结梁子。宋家家主架不住侯爷强权压人，无可奈何之下直言道按家法处置便是，出嫁女犯事没有回娘家讨说法的先例，覆水难收。仅一句话就把侯爷满腔怨念堵了回来。宋家人世代都是为官做宰的，宋晏之的曾祖还做过监察御史，宋黎一眼看穿侯爷的伎俩，这个案子也不难断，顾虑儿子的仕途没有戳破。
侯爷亦从宋晏之嘴里得知那个不肖侄女暗地里欺负人的行径，强忍怒气回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的花瓶碎片，母女合伙谋害姑娘，事后还敢找姑娘麻烦，不死不休的，真想要他的老命。
长公主当即闭眼：“昏官嫌命硬跑到监察御史家里讨说法，无知无畏的土匪，坏得可爱。”
侯爷明白媳妇这次不会再管他的死活，顾念夫妻情分给姑娘送了一车好东西仁至义尽。想起宋晏之冷肃的眼神，他惶惶度日，生怕瞒不下来，把心一横不要脸地跑到母亲跟前哭诉：“当着宋晏之的面，说什么她一个落魄孤女，我侯府收留她是天大的恩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赔礼别想。一句话就将我置于死地，我死了也是冤死鬼。”
萧老夫人当即大发雷霆，狠狠捶桌，还砸了一个杯盏撞在门槛上，咣当摔成碎末，可见老祖宗恨极，直喊家门不幸，怒骂萧赫章娶了一个瘟神进门，把萧家上下都害惨了。
侯爷趁势跪在母亲面前，戚戚抹眼泪：“儿子顾念亲情，没什么坏心眼，谁会想到二房都是白眼狼，我给他们留活路，他们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
“你活该！”萧老夫人红了眼圈，狠狠剜他一眼，眼神又痛又恨，“身为萧家家主，明知萧家忠烈遗孤在萧家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严厉惩治作恶家人为苦主出头，反而心疼罪大恶极的家人。倘若是地方的父母官，百姓的唾沫都会淹死你，监察御史第一个砍这个昏官的头。”
侯爷哭声一顿，猛然想起长公主提起宋晏之说的那番话，骇然道：“儿子愚蠢，没想那么深。长公主也不拉住我，肯定是恨我不管儿子。她先前去飞霞阁看玉苓那个混账，肯定问起宋晏之的事，明知道他恨死萧家。”
萧老夫人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要气疯魔了。长公主前脚刚提醒，这个不肖子后脚就去找死，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没救了。
“一错再错，比老娘还昏聩，要你这种蠢人当萧家军首领，萧家无望了，大齐无望了。没有长公主，萧家蠢死，有长公主，萧家坏透，横竖都是死，有什么冤的？好歹留了一脉。老身跟长孙另起炉灶，这个烂摊子一锅端，迟早都是大祸害。”
侯爷哑了半晌，支吾道：“儿子……不想死，还想跟着……您的长孙享福。”
“厚颜无耻！成日里游手好闲，仗着儿子的权势招摇横行，惹是生非，坏事做尽。我长孙凭一己之力扛起整个萧家，反而要为老子操心，天下没你这种无能老子，自求多福，我管你就是助纣为虐。”萧老夫人转过头，硬着心肠不再言语。
侯爷自知没理，只能偃旗息鼓，悻悻回去自个想办法。如今手底下都是残兵败将，老弱妇孺，没什么好人，好歹要改邪归正，否则一窝端是迟早的事。于是命小张氏还有萧玉苓，该赔罪的赔罪，该关照的关照，可要把姑娘哄住了，万万不能里应外合刀剑合璧把侯府一窝端了。
顾明婵自是不清楚这些缘由，但是知道侯爷的意思，与长公主的做法大同小异，拿人情堵她的嘴。
日坠西山，万籁俱静。主仆二人出门。
顾明婵想起萧玉苓一贯趾高气扬，死不低头的模样，一路肃着脸去四姑娘的宅院居所，绿荷在身侧夸夸言道四姑娘那样硬骨头的人肯定阳奉阴违，言不由衷。谁知刚跨入闺房内室，却看见四姑娘披散着头发伏在乳娘膝上啜泣。
“嬷嬷，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哎……女不教母之过，不能完全怪你，从来没管过你。”
听了这话，萧玉苓哭得愈加难受，浑身颤抖：“……母亲说得没错，是我害苦了母亲，成日里搬弄是非，顾姐姐什么都没做，她没爹娘已经很可怜了，我非但不关照她还要欺负她，现在得到报应，以后没有母亲，父亲也不想搭理我，哥哥们恨死我，表哥也恨死我，伯父更对我不屑一顾……”
赵嬷嬷也很难受，粗粝的手掌抚着她的头发无声劝慰着。这个孩子从小就没爹娘管，三公子幼时身子不好，二爷从校场忙了一日回来还要照顾儿子吃饭喝药，无暇顾女，只有她这个乳娘照顾孩子饮食起居。二公子幸亏是养在老祖宗跟前，这个娘只顾享荣华富贵，争权夺利，孩子一个不管，没有爹娘管，孩子能养好才怪。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四姑娘的哭泣声，空气里浮动着清苦沁凉的药香，丝丝缕缕飘入鼻息，渗入五脏六腑，隐隐有苦涩在心底盘旋，只余怅然若失。
顾明婵在屏风后静静站了半晌，心头哀戚。纵然母亲再狠心，孩子却离不了娘，教人如何割舍得了这世间最深的羁绊。
面对这样的人，她居然也心生怜悯，可是这些人呢，唯独不怜悯她……
“告诉四姑娘，她的赔礼我接受了。”她匆匆朝紫叶道一句，蓦然背转身离去。
萧玉苓断了哭声，猛然抬头望去，未见人影，只见一抹藕荷色裙摆滑过屏风，残留一缕清淡冷香。
她咬紧了唇，泪水无声滑落苍白的面颊。
…..
当日晚膳，顾明婵让王嬷嬷烧了一桌好菜，一盆酸笋老鸭汤，一盘酱肘子，一盅蘑菇炖乌鸡，以及一碗热汤面，她要好吃好喝犒劳自己，不让自己再受委屈，再难过。温热的汤面吃进肚子里，浑身渐渐有了暖意。
她叫绿荷坐下一起吃，绿荷也知道主子不痛快，没有推脱依言坐下。顾明婵朝那盘酱肘子努了努嘴，绿荷心领神会，两人徒手抓酱肘子啃，狠狠吃肉发泄憋屈。
顾明婵抓住酱肘子张牙舞爪：“大猪蹄子，我吃了你。”绿荷咬住肉狠狠撕扯：“大猪蹄子，我咬死你。”
“够狠！”
“痛快！”
两人看着对方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差点喷笑了。
吃了半晌，不知为何想起四姑娘痛哭流涕惹嬷嬷疼惜的模样，绿荷心里顿时不痛快，放下啃得惨不忍睹的肘子，没了胃口。
“怎么就不可怜......”她含糊嘟囔一声，神色憋屈。
顾明婵亦兴味索然，拿出手绢漫不经心地擦嘴角以及手指上的油渍。绿荷看了一眼，忍不住道：“以后姑娘受了委屈也可劲哭去，可别藏着掖着教人觉得好欺负，会哭的孩子有人疼，您大度旁人以为您不会心痛......”
这话实在戳心窝，顾明婵自嘲地笑笑。恨只恨身旁没一个至亲之人，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人心都向着自家人，哪怕你心痛死哭死，旁人仍然视若无睹，更别说心生怜悯。
她摇头，不客气地道：“我若哭了才教旁人觉得一个小姑娘软弱敦厚好欺负，威逼利诱没怕的。侯爷若非这么想怎会做出如此蠢笨之事，他老人家看着灵光，不至于昏庸至此。”
绿荷赞同不已，萧家没有蠢人，见过姑娘几次，认为她还是一个稚气未脱，不太懂事的小姑娘，随便敷衍了事就能蒙蔽糊弄，有必要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伤害家人和睦么？
就好比自家孩子推旁人家的孩子落水，旁人家的孩子没大人在身边，捞出来给个糖吃，摸摸头安慰两句省事。
她埋怨道：“人心不古，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您也别心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该赔罪赔罪，该惩治惩治，就此揭过，什么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