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习惯了二人拌嘴,牵着小书童走到窗边,借着从窗子里映出的光去看那本书册。
看起来似乎是一本名册。
她随手翻两页,却忽而摸到一页厚重,其间夹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宋辞将纸拿出来展开。
信纸的折痕压得很重,显然已经在里面叠了许久,边角处被泥土染得有些脏了,字里行间还沾了发污的血。
血迹夹杂着水墨,几乎晕染进每一个字里。
留信的人大概不方便书写,还能看出落笔时字体略微的走形。
宋辞辨认着字迹看下去,眉头逐渐皱紧了。
书信上的字体虽与徐景的没什么相同之处,用的却是同一种字体,落款正是——徐闻明。
徐景的父亲,那位戴罪病逝的工部尚书。
而这一整封信里,徐闻明并不提他被降罪后家人的安置,更不辩驳这一案中是否要申诉冤情,连对徐家唯二的两个孩子,都没有留下半句要说的话。
一封遗书条理清晰,言简意赅的,将所有矛头直指向兵部的一位赵尚书。
通敌叛国不是小罪,徐闻明写的清楚,兵部的户籍册有问题,不仅是户籍册,恐怕朝中已经有人在暗地里同西南边境的外敌勾结一处。
徐闻明恐怕也是因此才被人盯上,以至于最后落得个突发暴病而亡的下场。
那么徐景呢?
他也是为此而死的吗?
思绪在心头盘萦难解,宋辞越想越出神。
谢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前,拿指尖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他侧身过去,借着宋辞的手看那封书信。
宋辞这才回过神,把书信递给他。
谢岐拿过去看了一会儿,抬眼,刚巧瞥到同站过来的陆言舟。
他信手将书信往他手里一传,问道:“赵尚书?我怎么没记得这一号人?”
陆言舟拿过书信,仔仔细细上一遍,才应声道:“这里写的这位赵尚书,早在三年前就辞官还乡了。”
宋辞越发觉得这事不对。
“陆俞,你可知他家乡在何处?”
陆言舟摇摇头:“不过我可以找人查一下。”
宋辞点头:“好。”
她看向谢岐。
此事不仅关乎五年前的那个案子,更与西南边境扯上关系,谢岐不该参与其中。
然而谢岐看出了她的意图。
他抢先一步道:“若是有你不方便去查的,我遣人去一趟。”
陆言舟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盯着他的人不少,有些地方的确由谢岐的人查起来更方便些。
宋辞没有出言阻止。
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谢岐既意愿如此,她也不应该阻止他。
一旁的小书童拉了拉宋辞的手指,宋辞回身看他。
这孩子……
她弯身,朝男孩摊开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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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s)?(),
愿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男孩朝她点一下头()?(),
拿衣袖仔细的擦了擦自己的指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在宋辞手上缓缓写下两个字来。
“三九。”
宋辞柔声唤他。
男孩点点头。
孩子还小,又不能说话,宋辞再开口问:“那你愿意和我们走吗?”
三九低头想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屋内。
他是想要他们安葬了陈靖川。
宋辞沉默了一下,谢岐走来拉过她,声音却并不压低,刚好够在场几人听到。
“事情既已经被四殿下知道,我们便不能再动这里了,靖中先生的死讯传回去,自有人来为他料理后事。”
“届时我找机会带他参加靖中先生的丧礼便是。”
他是说给三九听的。
宋辞点点头,看向三九。
男孩年岁虽小,却十分聪明,听懂了谢岐话中的意思后,走上来扯宋辞的袖子。
宋辞知道,是他同意了。
陆言舟既骗过了齐玹昭,那边盯着的人又多,肯定是不能带这孩子回去的。
谢岐府里连个能照应的人都没有,这小孩也只能由她带回去了。
走出南松苑,谢岐与陆言舟一呼哨,林间才窜出两匹马来。
“姐姐,我载你。”
陆言舟牵过马来,先声开口,却被谢岐伸手拦下:“阿辞不习惯坐陌生的马匹。”
“谁说的,姐姐从前还带我骑过马。”
“那时你才多大,再说,我记得你从清州走的那年还没学会骑马呢?”
“谢时越,你以为我去雁州是干吃饭的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
宋辞在旁不说话,看他二人一眼,再那拿眼睛扫了扫那两匹马,悄声问三九:“三九,你喜欢哪一个?”
三九眨眨眼,指了其中一匹马。
宋辞一点头,轻声笑笑,转身利落的抱三九上了马,再一踩马镫,径直坐了上去。
“走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京都城中喧闹,春典的余温还未散去。
四人回城后见到了谢岐早时候吩咐下去的接应,便舍了马匹,一同上了马车。
坐上世子府的马车后,宋辞的心神才算定下来。
她旁边坐着三九,另一边的两个一道策马过来,虽然仍互相看不顺眼,却也都噤了声。
陆言舟不便与二人一直待在一处,确认过周围没有别的眼睛后,就寻了处岔路先行离开了。
“阿辞。”
一路从长街穿过,再转几个弯便到宋府,谢岐唤了一声,“把三九交给我吧,你带个孩子回宋府,家里怕是不好交待。”
宋辞本还想着回府的措辞,听谢岐这样说,微微侧过脸:“可你自己,要如何带他?”
谢岐拉着三九坐在自己身边:“你放心,纵然我不会带这小孩,还有渝川他们呢。”
宋辞见他信誓旦旦,于是伸手拍拍三九的脑袋:“你先随哥哥回去,我明日去看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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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宋辞意料的,三九十分痛快的点了点头,甚至挪动身体,朝谢岐那边坐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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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辞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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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谢岐:“明天进宫面圣,你小心些,回来后记得让渝川同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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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岐闻言展眉,眼睛也弯了弯,应声道:“好。”
马车停在巷口,一直到宋府的大门开合,依旧停在原地。
车帘掀着,三九看着宋府的方向,半天没移开眼睛。
谢岐顺着他的目光望,戳他后颈:“其实你是更想和她回去的,是不是?”
三九终于回头,将眼神分给谢岐一瞬,十分诚实的点了点头。
谢岐伸手弹他脑壳:“那你且想着吧,轮也轮不到你,我还想和她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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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玉暖阁还亮着灯。
宋辞才喝下药不久,正捧着谢平生给她的旧账册,一一与拓本对照着。
谢岐虽拿走了一些拓本去看,但与旧账册对得上的那本,却恰巧在她手中。
拓本的确有问题。
如她所想,当年审案的账册,存入匮安司的案件归档,本就是错的。
宋辞弯着手臂,一手敲了敲脑袋。
看出端倪简单,可这账册来得太容易,反倒叫人心下难安。
怀疑徐家一案有问题的定然不止她一个,可为什么证据偏偏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落到了她手中?
宋辞想得出神,没留意外面落了个影子,叩门声轻轻响了三下,她竟平白被惊起一身冷汗。
打开门,是才与她在巷子口道别不久的谢岐。
宋辞才从成摞的账册里抬头不久,一时眼睛有些发花,开了门,脚步虚浮着往软榻上靠。
谢岐反手将门带上,忙过去瞧她:“阿辞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
宋辞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妨事,边将才对好的账册往他面前推。
谢岐不理会账册,抬着手,拿手背试了试她额头。
“我没事,就是看久了账册,眼晕。”
谢岐这才放心些,低头去看她推过来的账册。
见两本账册摊开放到一起,谢岐只瞧一眼便知道了宋辞是何意。
“谢平生拿给你了……确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调换了徐家原本的账册,对吗?”
宋辞应声道:“确是如此,只是我还需得问问他,是从岭州的何处,如何寻到的这本旧账册。”
谢岐抬眼看她:“你怀疑这东西是有人故意塞到我们手里的。”
“是,我们拿到的未免太顺当了些。”
宋辞坦言,再看了看摊在桌上的一堆书册,“不过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有了这件东西……靖中先生既是为了护徐闻明留下的东西而死的,也自然不能叫他白死。”
谢岐愣了一瞬,转念明白过来,道:“你想用他的死,重新翻出徐家的事?”
宋辞点头道:“我想,他既能如此,大概也希望他那个旧时候的学生,不要到死后许多年都还背负着那些骂名吧。”
谢岐闻言,却皱了皱眉头:“可靖中先生从不缺显贵的学生,尤其是在京都城,为什么他回京都后不找自己的学生帮忙,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圣上?”
宋辞低头想了一下,声音有些轻:“大概是,还不知道何人可托吧。”
况且五年前的徐闻明因此丧命,回到京都城的陈靖川已然被那些人盯上,若是他将名册与徐闻明的遗书都交与旁人手,也难保当年的事不会再在他人身上重新上演一次。
话音落下,二人都没有再开口。
烛火映得一室暖融,烛芯噼啪跳了两下。
谢岐开口,声音略有些低:“我们需得寻个办法,正正当当的将账册交到圣上手里。”
宋辞点点头,依旧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