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救济院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喝过真正的牛奶，那些人给的都是稀释过好几倍的兑水产品，连一点腥味都是奢侈。她也没有新衣服，都是打上了“救济院”统一标识的老旧衣物。
面包是平时最常见的食物，救济院发的面包挑不出错，看上去白皙个大，很能顶饱，是一种“享受”。
“其实加了白垩粉和明矾。”一个杰出的骗子告诉她。
有了白垩粉，面包能吸收更多的水分，体积增大，而加了明矾，它的外观会更加高级上流，像橱窗展柜里摆的那些白面包。
骗子对着她笑了笑，又挑眉：“为了骗那些来访者，那些仁慈的慈善家，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知道又怎么样呢。
他们俩还是得继续啃着这些面包，莉莉痛快地咬下一大口：“就当是给我们面子吧，愿意骗骗我们。”
“不对，是愿意供养我们就很不错了。”他咀嚼着，和莉莉攀比似的，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话。
骗子已经很老了，他的牙口不太好，头发也花白了，全身上下都萦绕着死亡的气息，孩子们都不敢和他相处，只有莉莉会靠他近一点听他说话。因为和他在一起坐着，那些小屁孩就不会来打扰她了。
总而言之，骗子是一个很顽强的骗子，从他的年纪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明明过得很不容易，但是就是不愿意去死。
“我才不会这么快死掉，我要比他们活得都长，你看那些天天吃山珍海味的，到时都要比不过我这个糟老头子。”他哈哈大笑。
“你这已经算自然老死了。”她戳破现实。
骗子哼唧两声，撇过头去，拿着花白秃斑的后脑勺对着她，不想理她。
但是他过一会儿又回来找莉莉说话，也许老年人就是这样，莉莉想，很怕寂寞。
骗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掮客，什么都敢卖，什么都敢干。
他给别人卖过鸦片，卖过毒药，还卖过颠茄。
“以前鸦片可没管得这么严，人们哪里都要用上它，治个咳嗽、头痛脑热什么的，反正用它就对了。后来慢慢管严了，就再也没得卖了。我跟你说，那玩意吃了，真的会上瘾。”他说地信誓旦旦，告诫她千万不要沾染，否则会亡财败家。
莉莉就应付地点点头，继续做手上的事。
骗子会越说越起劲：“我跟你说，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那些指甲油，香膏，擦粉的，涂唇的，低价进去高价出来，能赚好多。还有的人为了漂亮，会特地来买那些有害的药。”
“颠茄，你知道吧？”他给她比划出一个形状：“就一种紫色的小东西。”
“有毒！”他恐吓莉莉。
“吃了让你头脑发昏，喉咙干涩，眼睛瞪大，有时还会让你发高烧，吃多了就死翘翘了！”他掐住自己的脖子，伸出舌头，给她活灵活现地表演了一个“死翘翘”。
“不能吃，你要记着了。”他拿出一根手指头掇到莉莉额头上。
“但是不知道
那些女人怎么想的，就还非要买这种东西，为了变成散瞳。把瞳孔放大，看上去好看一点。?()??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骗子伸出干枯的手，掐住莉莉的脸：“你的瞳孔这么大，也不见得好看啊。()?()”
莉莉回了她一个白眼。
“千万别学她们，傻不傻。要漂亮有什么用，还是钱最实在。你说是不是！是不是？(s)?()”
他朝着莉莉挤眉弄眼，一口老牙全露出来了。
“是是是。(s)?()”
“我继续和你说啊……”
骗子的故事好像一直都那么多，那么长，没有完结的时候。他走南闯北，还去过海外，曾经也发过财，不过很快就败光了。
“人生苦短啊。”他常常感慨。
“这话由你来说就不合适。”她会和他这样拌嘴。
“没大没小的。”老骗子拍拍她的脸，“你就在这把我的东西偷偷都学过去了吧！”
老骗子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撬锁、偷东西、骗人、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知识。其实有些也不是他教的，只是他潜移默化，叫莉莉给学去了。
“你呀，以后留着给我养老。”
“那你可得活到那个时候。”她撇撇嘴。
这个老头子，就喜欢掐人脸。
但是老头子确实已经够老了，没过多久，他就无声无息地在救济院里死掉了，她想再见他最后一面，没见着，因为尸体被卖出去了。
一滴泪没哭，但是她的心就像空了一块一样，手里的面包也不想吃了，什么事也提不起劲了。
那段时间她吃得很少，她想，肯定是死老头的面包理论让她没有胃口，都怪他，他最好现在赶紧出来让她揍一顿。
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种情绪后来是怎么终结的呢？她努力在自己的回忆里翻找，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
是一小块黄油面包。
流着香喷喷的油，软嫩细腻，能黏到牙齿上经受好几次咀嚼，再被依依不舍的吞下的小面包。
是莎丽给的。
她总是冷眼旁观，对一切事物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却总能察觉到莉莉细微的情绪。她以为莉莉是纯粹的胃口不好。
莉莉那天后来是怎样做的？
她把面包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全塞进了自己的牙缝，一点一点咽了下去，明明已经不热了，但是却好像熨烫了自己的心灵。
“醒醒，醒醒。”有人在呼唤她。
可是她真的很累，她不想起来，她想念黄油面包了，已经不记得的口味好像在这一刻复苏，对她连翻轰炸。她突然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谁。
她继续任自己沉溺在回忆里。
最后她是被一阵香味熏醒的。
她睁开眼，是白色的天花板。她似乎又躺在了病床上。她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钢板床、白床单、会诊台、有些发霉的墙壁，简直像噩梦重演。
“你醒了。”安东尼从一边的椅子上蹦起来。
他提起放在一旁的篮子：“你一直喊黄油面包，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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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白布，露出里面黄澄澄、亮盈盈的切片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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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尝尝，看看喜不喜欢？”安东尼把篮子递给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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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莉莉瞅了他一眼，把篮子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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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看出莉莉并没有食欲，安东尼将椅子搬到莉莉的床旁，大有一副要和她详谈的架势。
“我想，我想先喝口水！”感觉有些不妙，她率先开口。
安东尼绿色的眼睛瞧了她一眼，没说话，给她倒水去了。
莉莉咽了口口水，心跳了起来。
接过安东尼递的水，莉莉边小口抿着，边悄悄抬起眼看着他，心里暗暗思索自己的对策。
“莉莉，乔死了，你知道吗？”安东尼盯着莉莉，把森林印在瞳仁里的眼睛看起来很深邃。
莉莉看着他紧皱的眉，心下有些紧张，放在被子里的手攥了攥，她暗暗吸了口气。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想听你等会怎么和警察说的话。”他没有纠结莉莉的听起来如此不适宜的言语。
“好，”莉莉点点头，没有看他：“那就是——本格·乔是连环杀人案杀人凶手。因为我曾经目睹过他的杀人现场，想起来了他杀人的场景，所以他把我带到工厂，想要杀我灭口。结果他在追逐我的过程中因为不熟悉地形，不小心被启动的机器给杀死了。”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安东尼苦笑一声，“你的演技太过高超，我想我完全分辨不出来。”
说谎话的基本原则就是要在其中加上适当的真话。
莉莉没有直接回答他，她侧过头：“这是人们都想听到的事实。”
“是吗？”安东尼笑笑，“也许吧。”
“不过，你没事就好。”他摸了摸莉莉的头，叹口气，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听到这话，莉莉抬起头看着他，她长长的睫羽颤了颤：“你不生气吗？我利用了你。”
她收到了安东尼寄来的玫瑰种子，凭借着那股花香最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是放在莎丽身体里的花，也是一直萦绕在乔的手帕上、袖口上的气味。
汤里加的东西、镜子后面的女人，都只能说明乔是一个有不轨之心的人，只有那朵花，那只玫瑰让她下定了决心，让她决定试一试。
安东尼给她写了一封长信，告诉了她琼的事情，也告诉了她工厂所面临的变动，所以她最后选择把陷阱设在她最熟悉的、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工厂。
“说实话，我很生气。”听到莉莉的话，安东尼闭了闭眼。
“你这么能自己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呢？你才十岁，就选择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你觉得我能不生气吗？”
莉莉嘴角往上翘了翘，但她很快就掩饰住：“我这不是没事吗？而且，我有把握。”
“你有多少的把握？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安东尼睨了她一眼，劈头盖脸把她臭骂了一顿。
说到一半，他自己有些渴了，莉莉把手上的杯子递给她，讨好地眨眨眼。
“不要。”安东尼没好气地说道。
“你自己是一睡了之了，留下多大的烂摊子给我收拾。”他戳了戳莉莉的额头。
“那些警察本来要直接把你拉去审讯，幸好我收到了关于你的消息，把你中途截下来，带到了医院，要不然，你现在就不是在病房，而是在刑房了。”
莉莉知道这件事肯定没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毕竟死了一个人，那些警察肯定是封锁现场严阵以待，就等着撬开她的口问出真相了，结果被安东尼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截胡了。
“谢谢你。”莉莉说的真心实意。
“谁让我闲的没事就管上你了呢？”他撇撇嘴。
打趣完，他很快就正色起来：“我说真的，那些警察如果知道你醒了，一定会把你带到警局里去审讯，他们可不是什么好惹的猫，你如果要用你那个说法，就一定要咬死，你知道吗？”
他盯着莉莉的眼睛，说的很认真。
最近更新时间比较阴间，晚上可能还没审核完，大家可以早上起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