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不响，无心朝政，唯太子是从，身边总是跟着唯唯诺诺的二皇子，自幼喜欢研究机关木偶。
沈修齐皱眉，那些机关木偶他是见过的，当时还由衷称赞了一句独具匠心。
阳合斋藏八卦机关箭阵、上陇以八卦排兵布阵。
今夜的他，又如此反常，竟不顾太子的立场，自抒己见为梁焱怿求情。
“陛下，臣记得陛下登基时，曾收到六皇子所赠的机关木偶，不知现在何处？”
若是等到定远军和平西军汇合，永宁和北齐的联军将面临同等兵力较量。这时候坐镇京城的席家，一定是着急地想要催动边境动兵。
如果换作沈修齐是幕后主使，他会做什么？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力劝、甚至威胁联军！
“陛下，”门外传来祝公公的一声禀报，“宫里已经下了钥，二皇子府有总管来报，是否通传？”
怀仁皇帝摆了摆手，“老二怎地如此不讲规矩，让他明日…”
“陛下，”沈修齐打断他的话，“此时二皇子府里的总管来，怕是因为二皇子已经所遇不测。”
怀仁皇帝皱眉，他怎么忘了，不敢打草惊蛇动老二的，只有明处的他们，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自然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总管通禀二皇子已经两日不曾回府，寻常也是有的，只是这次身边跟着的小厮也不曾回来递话，府里才觉出异样。
“修齐，老二失踪...”
沈修齐气定神闲，“陛下不必忧心，臣料到二皇子有此一劫，已派了暗卫跟踪。人在席家，只是消息递不出来，人是无碍的。”
二皇子尚有用处，自然不会动他性命。
皇帝问道：“这样一来，席家拿捏住阿月的命脉，永宁岂不是要打进永顺了？”
几个太监从库房里将机关木偶带了出来。
沈修齐看着这机关木偶身上落了灰，走上前用掸子拂了拂。
“他没这个机会了。”
皇帝连忙起身走过来，“此话怎讲？”
沈修齐将机关木偶的后背木板拆卸下来，露出一整块部件。
“陛下请看，”他指着上面的图阵，“都说六皇子自学机关木偶，也算是学有所成。没想到他用的，也是八卦阵法。”
皇帝自然看不懂阵法，可沈修齐经历了阳合斋机关，又差点栽在上陇八卦兵阵上，如今已能看出些许端倪。
“当初臣应对上陇兵阵时，见到的，就是眼前驱动这木偶行走的阵法。”
没有什么比眼见为实更有效的证据。
三皇子的亲笔书信，尚且只是一些兵法上的见解，这六皇子的八卦木偶，才算是铁证如山。
“只是如今，席家软禁二皇子，可见已经与永宁发生背离，或许他们之间已经不能互相构成威胁。这幕后主使已经找到，永顺的战局尚且还破不了。”
皇帝眉心一皱，“修齐，朕要将主动权握在手中。”
他当然知道，只有先发制人，才是上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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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臣已经命淅川前去席府，若有时机，便会成功救出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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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二皇子能掌握在怀仁皇帝手中，永宁联军便是想动也不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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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仁皇帝眯了眯眼，“这席家，你确定帮的是老六，不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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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齐眸色黯了几分，“臣有七成把握，太子对此事毫不知情。”
“好！”怀仁皇帝大手一挥，“传令，待救出二皇子后，即刻封锁席家、捉拿梁焱愉！”
今夜太过重要，是成是败且看此一着。
已经过了三更，勤政殿上的皇帝还在来回行走，不安的情绪游荡在殿内。沈修齐则闭目沉思，将如今的情势抽丝剥茧，逐条理清。
忽然，殿外传来两声钟响。
“当...”
“当...”
怀仁皇帝睁大了双眸，万分不可置信，微张了张嘴，转头看向沈修齐。
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禀告陛下，二皇子殿下，薨逝了！”
皇帝退后两步，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悲痛还是恐惧，青筋毕露，大喝一声。
“怎么回事！”
回话的太监答道，“启禀陛下，二皇子殿下在席府误食了毒药，当场薨了！”
皇帝重复，“误食？误食！”
沈修齐起身，问太监，“淅川在何处？”
一个灰色身影匆匆赶至。
“启禀陛下，臣有辱使命，致二皇子不得相救，请陛下降罪。”
连声音都带着外头的凉意。
皇帝摆手让他起身，“你去时，席家是什么情况？老二怎会误食毒药？”
淅川轻呼了一声，“回陛下，席家今夜宴请二皇子，臣去时，正好看见太师与二皇子把酒言谈。臣知时机正好，只待宴席散去，便可将二皇子救走。谁知二皇子刚饮下一杯酒，便口吐白沫，气绝身亡了。席家乱作一团，当场请了太医，只道是误食了毒药，神识尽散，体表发凉，已经无药可救。”
皇帝又问，“老六在哪儿？”
淅川却摇了摇头。
“六皇子不在席府。他与太子从勤政殿离开后，未曾出宫，跟着太子去了东宫。”
皇帝目光如炬，“席府宴请，哪里来的毒药，又怎会误食？淅川，你亲眼看着的，老二究竟是如何死的？真是误食，还是被人毒杀？”
淅川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臣起初也以为是那酒的问题，可太医已验，酒与酒杯皆无毒性。在座众人，除了二皇子之外，也都毫发无损。随后二皇子所用菜肴、餐具皆经太医查验，均无毒。”
“那他体内的毒药从何而来？”皇帝一声暴喝。
淅川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太医碍于皇室颜面，判误食毒药。依微臣之见，二皇子恐怕是，一心求死。”
一心求死？
“这么说，你觉得老
二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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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齐也分析道，“陛下，当初沂台之行二皇子被劫，虽将他及时救下，毫发无伤，但臣心中一直存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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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无自保之能，对被劫一事却不曾流露出半点畏惧，事后也没有下令追究。这似乎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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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初二皇子被劫，是因为与臣等走至半路忽又折返，声称去寻六皇子，半道被劫。臣以为，二皇子当时，恐怕是以为他的母妃差人来寻他了。殊不知这一切只是六皇子揣摩出他的心理，假扮敏昭仪的人，制造出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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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仁皇帝听后不禁震怒。
“他怎么会知道阿月没死？”
沈修齐点头，“二皇子不仅知道敏昭仪没死，还想趁着当初沂台之行，能由着敏昭仪派人带他去永宁，母子相见。”
可惜的是，这一切不过是六皇子的障眼法，既瞒过了二皇子，又骗得了永宁袁府。
“二皇子从小寡言，敏昭仪去后，格外与六皇子交好。不难推测，是因为六皇子曾向二皇子透露过此间一二。”
“也就是为什么淅川会说，二皇子恐怕，是一心求死。”
因为他不愿成为掣肘，他要用生命，为他的母妃尽最后一份孝心。
“简直愚昧！”
怀仁皇帝震怒。
“梅师月对他不闻不问，也值得为她送命？”
他自然不懂，一个从小就缺乏母爱的人，是多么渴望能拥有一丝母亲的关心。
“陛下，当务之急，恐怕要下令平西军退守，撤出泔杨。”
二皇子薨逝的消息，不出三日，必将传到永宁。
届时，永宁联军定会挥师攻城略地，永顺守不了，泔杨亦危矣。
皇帝点头，如今二皇子一死，局势急转直下，已经顾不得那两座城池，暂且能稳住大局就已经算是天佑大楚。
“传朕急诏，平西军往后，撤出泔杨，汇合御林军右翼。两军务必等到定远军，方能迎战！”
祝公公领命下去拟旨，急诏大多使用八百里加急，明日子时方可抵达泔杨。
沈修齐默算了一遍，永顺那边，尚算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门外又传来一声通禀，“陛下，兵部侍郎段泰书求见。”
“宣！”
沈修齐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静默在一旁，看着这位年近五十岁的正三品大臣，急匆匆迈进大殿。
这可是位不折不扣的太子党，但又不同于太师席明致。
段泰书没有任何根基，武将出身，这侍郎的官职，是他一刀一枪浴血奋战换回来的。
亦是从前，建威将军沈平津悉心栽培的手下之一。
“陛下，”段泰书叩首，“臣听闻边境战事危急，孔尚书在建州，兵部只得由臣来冒死谏言了！”
怀仁皇帝抬手免礼，“爱卿有何良策？”
段泰书垂着眸暗暗环视了大殿一圈，又拜了三拜，方才开口。
“敌方联军二十万，非朝夕能解。战地全线进攻大楚境内，拖得越久，对大楚越是不利。”
“齐人尚武、力大剽悍；袁府蛰伏、擅用兵阵。就算是平西军与定远军联合，也不能将敌人一举击退。届时战局胶着，就算是拖个三五年，历朝历代，也算是常有的事。”
怕的就是越拖越久，保不住大楚江山。
“陛下，臣有一计，望陛下采纳，”
段泰书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请陛下即刻发诏，与鞑靼议和！建州军往西，半月即可抵达永顺，支援北地战事！”
字字铿锵有力。
字字凿凿。
大殿上竟如针落可闻般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