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薨星宫内只剩下伏黑甚尔和哪吒时，混天绫的术式效果被解除，重新回到了哪吒的手臂上。
伏黑甚尔站起来，在原地伸展了一下被捆缚太久的身体。
哪吒盯着虹龙的目光转移到伏黑甚尔身上。
那目光有如实质，让人想忽视都难。
“想说点什么？还是说你后悔了？”
“你是谁？”
“哈？”
伏黑甚尔要高一点，哪吒盯着对方时需要稍稍抬头。
“名字，你的名字。”哪吒双手环抱着，“你们这边的术师……你们这边的人是不是都有听力障碍？还是说是耳背得出奇？都不怎么听得懂人话啊。”
伏黑甚尔嗤笑出声：“你很在意？”
“因为你很强。”
“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说恭维话啊。”
哪吒不太明白对方的嘲弄，但也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不说算了。不过，有件事需要和你打听……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问呢。”
伏黑甚尔瞥了他一眼：“真稀奇。”
哪吒不怎么在意：“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所以、所以，为什么是孔时雨？
最初约定的地点是东京的歌舞伎町一番街。
“歌舞伎啊……”哪吒难得迟疑了一下，“个人意愿上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我听说你们这边未成年人饮酒犯法？”[1]
伏黑甚尔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什么？你还没成年？开玩笑的吧，你都——”
“法律上是这样而已。”哪吒臭着脸打断他的话，“具体细节就不要追究了。”
伏黑甚尔抬了抬眉，显然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遵守的条例。
且不说咒术师本身就拥有诸多特权，更何况经济危机的泡沫被戳破后，咒灵实力的增长、数量的增多，以至于咒术师要面对的是越来越凶险复杂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酗酒在咒术师中都算得上颇为温和的排遣压力的方式了。
不过对方似乎意外地纠结，那就——
最终就近选择了一家深夜营业的烧鸟店。
“真是乖宝宝呢。”说完，伏黑甚尔做出了呕吐的动作。
赶来的孔时雨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和伏黑甚尔还是点了酒。
和哪吒想象中不一样，比起情报贩子、中介这类角色，孔时雨穿着一身西装，看上去更像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哪吒摸了摸下巴：“看起来像是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啊。”
孔时雨握着酒杯，冲哪吒举杯：“没想到能见到传说中的咒术师。”
他看着哪吒喝了一口乌龙茶，话锋又转到伏黑甚尔身上：“说真的，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伏黑你成功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伏黑甚尔哂笑，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把酒杯放到桌面上后，他看着挂在玻璃杯壁上的一滴酒滑落到杯底，总结道：“今后要想再杀掉五条悟，估计是不可能了。”
甚至还有些遗憾地说：“真可惜，错过了这次机会。”
“听起来很不甘心啊。”哪吒用手撑着下巴，“你和五条之间有私怨？”
“哈？怎么可能，我们这种人怎么会和五条家的六眼扯上关系。”
“不过五条悟从七岁后就背负着巨额悬赏吧。”孔时雨咂舌，“简直和身怀宝藏的巨龙一样啊。”
“所以给钱什么都能做吗？”哪吒问。
“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情了。”伏黑甚尔斜睨着哪吒，“给小孩子当保姆这种事情不做。”
哪吒垮着脸，冷哼一声：“才不是小孩！”
他看向孔时雨：“我要你帮我调查近百年来整个日本境内发生的诅咒事件，不太寻常的那种。”
“百年？”孔时雨正要喝酒的动作突然顿住，闻言倒抽了口气，“姑且一问，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当然没有。”哪吒歪了歪头，像看笨蛋一样看他。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本地的情报贩子？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效率会更高一些。”
“工作量很大啊。”
“做不到吗？”哪吒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倒也没有，只是需要很长时间进行筛选、可能还要去现场核查。”
“核查的工作交给我，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那就只剩下……钱。”孔时雨飞速地算了算，伸出三个手指，“我要这个数。”
“没问题，我有钱。”
好的，一句话杀死了对话。
伏黑甚尔在一旁吹了声口哨，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怎么不自己去做？这算是保密性很高的事情吧？”孔时雨立马补充道，“更细节的东西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不是一个能管住自己嘴的人。毕竟是买卖信息的嘛。”
“不用担心，泄露给别人也没关系，毕竟做过的事情要想不留下痕迹是很困难的。我只需要你保证会认真去做，并且对我毫无保留。否则，”哪吒顿了顿，“我会宰了你。”
店内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同时也照亮那张实在是漂亮得惊人的脸蛋。
虽然他留着长发，但没人会把他认成女孩。
他看上去就是那种上一秒还和你坐在一块儿喝酒聊天，下一秒就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枪顶着你的太阳穴，笑着送你上路的类型。
就像现在，他的唇角带着笑，眼神却是凌厉的。仔细看那双略圆的丹凤眼，上扬的眼尾还带着一点红色，像鲜血一样。
明明是在对孔时雨说话，哪吒却盯着伏黑甚尔：“就算你有用心棒[2]也没用。”
伏黑甚尔迅速撇清自己：“这家伙可支付不起我的费用。”
“果然，和你这家伙只能一起工作和下地狱吗？”孔时雨点燃叼在嘴里的烟，“既然双方都不存在信任的话，我们可以立下咒缚。”
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烟雾从嘴里缓缓吐出：“这样可以吗？我可不想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工作。”
哪吒点点头。
*
“为什么哪吒会出现在日本？”
废弃的大厦内，电路早就停止工作，只能分辨出是两个人。
“你手眼通天，怎么没算到这个？”
“五百年前他也来过日本，同样是因为天元和星浆体同化。我只是没想到今年仍旧是他。”其中一个站在窗边，偏过头看向反应过于激烈的同伴，“冷静点，里梅。”
被唤作“里梅”的人留着妹妹头，穿着袈裟，说话时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冷静？我现在够冷静的了。夙愿终于快要实现，眼下却跳出这么一个人……禅院甚尔没有在五条悟和夏油杰面前杀死这次的星浆体，你的计划落空了。”
“什么叫失败？没有完全按照计划来就叫失败吗？只有傀儡操术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咒骸。天元与星浆体同化失败，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进化」了。非人的生物……真期待啊，她那无聊的人生终究开始泛起波澜。”玻璃窗上映出女人额头上未愈合的手术缝合线，“至于天内理子，她已经失去作用了。满月已过，天元不再能与她进行同化，现在的她就算死在夏油杰面前也毫无用处。只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埋下，只要有适宜的温度、湿润的土壤，还愁不会发芽吗？”
里梅打断她：“我对咒灵操术使不感兴趣。”
“我知道的，你只对复活宿傩感兴趣。安心吧，复活宿傩的容器现在已经存在了，他在长大……接下来只剩下时间与契机了。”
“你不打算对五条悟下手了？”
“怎么会。我试过的，在星浆体和六眼成长起来以前杀掉他们……但是他们仍旧会在同化之日再次出现。更何况想要击杀五条悟，眼下已经失去最佳时机了。我们只能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用合适的咒具，由合适的人封印他。”她离开窗边，身影再次走入黑暗，“咒具，我已经搜寻到了；人，我也已经挑好了。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那哪吒呢？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离开日本，那就无需考虑他。”
“如果他留下呢？”
“他咒具不离身，贸然对他动手，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更何况，他从未进行过术式公开——我怀疑他根本没有术式。咒力……他的咒力倒是磅礴。”
“有没有可能是你动静太大，引起他的注意了？”
“嘿！”
“他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吗？该死！啊，哪吒和五条悟见过面了……我们或许可以利用哪吒除掉五条悟。”里梅停顿了一下，“如果五条悟叛变——”
“五条悟叛变？”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低低地笑了起来，“好歹也旁观我观测五条悟十余年之久，你也太不了解他了。”
女人从里梅身旁走过，拧开门把手后才又转过头看向里梅：“如果哪吒真的是来调查什么的，那就多给他找些事情查，让他分身乏术、让他摸不着头绪。”
她轻飘飘地说：“他的实力是很强，却也没那么强——他的心，太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