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凌风裳冷汗淋漓跌坐到地上,颤声道:“北国就这么亡了?这一切都是我之过?”
像是在问许淙,又向是问自己。
许淙眼眸深处流露出浓浓的哀痛,哑声道:“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敌军攻入城的时候,贵妃已经带着北国皇帝服了毒酒。
凌风裳艰涩的扯了一下嘴角,踉跄着踩过满地狼藉,往皇帝寝宫奔去。
她慌乱地拨开珠玉帘,看到了倒在地板上的两个人,脚步有些不稳。
许淙想去搀扶她,却被她抬手挡开。
凌风裳跪倒在尸体旁边,颤抖着手去探小皇帝的鼻息,随后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小皇帝今年才不过几岁,懵懂无知的时候失去了父母,如今国破家亡,又草草结束了他的一生。
凌风裳跪坐在地上,好像要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她伸手摸了摸贵妃发间精巧华丽的珠花,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她是我年少时最好的朋友。”
凌风裳很少说起自己的过去,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提起。
许淙认真的听着。
她缓缓说道:“那个时候,她和我哥哥有婚约,便早早的成亲了。”凌风裳说:“她是第一个发现我们关系的人,从前我一直恨她,因为是她将我们的关系告诉父皇,逼得哥哥没办法,只能将我许给他人。”
“北国君王的嫡公主,听起来可真是一个尊贵的名称,可我也逃不过作为公主,作为女子的命运。
最终我踏上了那条不能回头的路。
北凉地环境恶劣,我去了很久,始终无法适应。
我的夫君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而那年我不过十五。
我讨厌他、也讨厌这里的一切。
终于,这个老东西死了。可我又嫁给了他的儿子。
律言比他更不是东西。
一个别国送来的公主,命如草芥。
她让我当暗娼,用来结交那些不同部落的首领,和慰劳自己的下属。
我想让哥哥接我回去,我就给他写信,满心欢喜的数着日子。
可最后,为了不受制于人,他让我自尽。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一个夜晚,我逃走了。
途中碰上了正在屠杀的北凉士兵,那个时候他们正在欺负一个幼小的女孩,嬉笑玩闹中,是女孩无力的哭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
可我不敢上前,我躲到几具尸体下面,断了半截的刀刃正插在那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胸膛。
我去摸索,浑身都在抖。
尸体还有余温,指尖下的心脏仿佛还在微弱的跳动,令我浑身一颤。
鼻腔内满是血腥的味道,冷汗沁透我的衣服,耳边女孩的叫喊还在继续,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
那群人走以后,我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趴在路边将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究竟去往何方。
我的家我好像不能回去了,那我应该在哪里?哪里又属于我?
后来我在大漠中遇到了狼群,双眼在夜中发出幽幽的绿光。
我步步后退,与群狼对峙,紧握着的那半截断刃,刺破手心,鲜血却让群狼更往前。
断刃割下手臂的肉的时候,很疼。我差点昏厥,可求生的欲望被放大,强忍痛楚将肉抛到狼群中。然后趁机爬上到一颗枯死的大树上,拣回了一条命。”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神佛聆听不到我的祈愿,他人看不到我的痛苦,这世间没有我要的公平。”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道:“为什么我的命总要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许淙望着她:“老臣从未听殿下提过这些。”
“我讨厌看到别人同情的眼神。”凌风裳笑了起来:“况且,没有人会想听这些腌臜事。”
今日,就当是诉于这个百年王朝吧……
许淙没说话,烛光落下,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凌风裳站起身时,妆台上的铜镜倒映出她的身影和无比疲惫的脸。她看了一会儿,转身步上汉白玉长阶朝着不远处的高楼上走去。
天色蒙蒙亮,斜风细雨,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阴沉沉的雾中。
逃命的人从她身侧匆匆而过,撞到了她的胳膊,行囊里的珠玉落落了一地,只有她慢悠悠的走着。
象征着尊贵身份的玄色外袍被她抛到地上,浅绿色的罗裙衣摆拖在地上,像是在血泊中荡开的一汪碧水。
雨丝微凉,金戈铁马好像都变得无比遥远。
凌风裳踩过满地断剑和残骸,独自上了高楼,回望身后,满目疮痍透漏着灰败,再没昔日的繁华。
长街上逃命的人群像是聚在一起的蝼蚁,他们推搡着往城外跑去,疯了似的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