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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晏南镜提灯过去,他却侧身过去,恰好躲过。

    这时候,杨之简跌跌撞撞跑出来,酒水的后劲很大。即使吐得差不多了,步履依然不稳。

    “知善!”

    杨之简脚下踉跄,被门槛一绊,被旁边的崔缇一把扶住。

    “知善你有没有事?”杨之简顾不上自己,过来问晏南镜。

    晏南镜摇摇头,“我一切都好。”

    她看向齐昀,再要发问,只听到哐当一声刀落地。齐昀捂住左臂一言不发。

    晏南镜一把扶住他,手掌触碰到他袍袖上,满手的湿热,她下意识在灯火下一看。两手的猩红。

    这下连着杨之简都脸色苍白了。

    夜色深浓,看不清楚,但能叫武人丢刀,恐怕伤势不轻。

    杨之简叫过白宿,让白宿赶紧搀扶齐昀进去。他想要跟着一块儿到里头,手脚却不听使唤,险些再次摔倒。

    “阿兄我先去看看。”

    会点医术的,除了杨之简就是她。杨之简抬手就要回绝,然而才要迈开步子,险些又没摔下去。

    “还是我过去吧。若是我处置不了,再请阿兄过来。”

    说罢,她看了一眼搀扶着杨之简的崔缇,“拜托崔郎君了。”

    提起袍裾到齐昀在的卧房里。

    齐昀坐在坐榻上,屋子里满是血的腥气。不知道是外面灌进来的,还是他身上的。

    白宿把人搀扶进来之后,就到外面处理那些歹人的尸首去了。这会儿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

    他坐在那儿,拖着一手臂的血,于昏暗灯光中抬眸看她。

    手里沾血过的人,目光落在人身上的时候,犹如被蛰伏的兽类盯上,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疙瘩。

    “只有女公子一人?”

    年轻嗓音里听着颇有几分意外。

    她嗯了一声,“到处都缺人手,府中只有我和阿兄会点医术。”

    这里离杨之简那儿也有几步的路,哪怕有半点动静,杨之简立马能听到。

    晏南镜没有独自面对个年轻男子的窘迫和不安,她顺手把放在一旁的火笼提过来,放到他的跟前,伸手就来剥他的衣裳。

    “我自己来就好。”齐昀抬手躲开她,惨白的脸色里略见几分的躲闪。

    晏南镜听了,眉头微蹙,连着嗓音都沉下来,“郎君袖子都已经叫血给浸透了,不趁着现在赶紧脱下来,到时候血干了

    ,粘黏在伤口上。恐怕剥下来更难。”

    “我是怕唐突了女公子。”

    他坐在那儿扬起脸庞,言语里又微不可见的轻叹。

    晏南镜眉头蹙的更紧。

    有时候她真的是佩服他,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依然没有忘记保持自己的姿态。

    “郎君这会儿没有外人,不必讲这些话。”

    她静静望着他,“阿兄就在旁边,但是这话恐怕到不了阿兄那儿,郎君姿态就做出来了,也是白做。要是连累伤势加重,得不偿失。毕竟出荆州城也是十分耗费体力。郎君与其继续讲究这些虚礼,倒还不如早些处置伤处比较好。”

    这话真的是半点情面都不给,和她平日里温婉的做派很不一样。

    “如果要说唐突的话,也不至于。每逢夏日,只要出门就能看到不少男子赤身裸体劳作。”

    齐昀听完也不继续坚持,唇边牵起一笑,他单手解开了带钩。袍服立即松散开。

    “女公子误会了,”齐昀右手扯住一边袍服,要将半边袍服给拉扯下来,“我的意思是,这种事原本不该女公子来。”

    “我不是什么女公子,郎君言重了。”她一手扯住袖口,让齐昀自己用劲。“也并不是锦衣玉食的贵女,没有什么讲究。”

    动作间牵扯到伤处,齐昀蹙眉闷哼了一声。随即他颇有些不耐的,直接将整个手臂从袍袖里抽出。

    她持了剪刀过去,就要把那截袍袖给剪了。

    齐昀摇摇头,表示不用,撕拉一声直接将整个袖子给撕下来。

    内袍的那截袍袖贴着伤口,他这么用力撕拉。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被撕开了,又鲜血淋漓起来。

    “郎君是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先祖了?”

    她开口就问。

    陈赟教过她,生病的人其实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这个时候就要有人气势上压过他。这样才能继续救人。

    “女公子的胆量着实令我佩服”

    齐昀无视伤口处的鲜血直流,抬手看她。

    他脸上笑容还在,眼里却泛着冷色。

    “比不上郎君。”

    她对齐昀的冰冷眼神毫不在意,举着灯火仔细察看了一下伤口,伤口处有血迹干后留下来的血痂,这会儿伤口里不断有鲜血淌出。

    “我自小在沙场里摸爬滚打,大伤小伤不计其数,这个于我来说,和以往的伤势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听了,去看他的眼睛,依

    然是没有半点害怕和退缩,“我幼年时候,曾经见着一个司马也是和阿翁这么说的。”

    “那个司马行伍出身,说自己从军多年,一身的伤疤。他现在的伤势不算什么。”

    说着,她笑了一声,笑声格外突兀。晏南镜抬头,两眼望着齐昀。

    美人在灯火下有股朦胧的婉约风韵。但是殷红的嘴唇里吐出的话语却没那么中听。

    “的确如司马所说,那伤虽然是新伤,但还比不得其他旧伤凶险。阿翁叮嘱他要好好休养,可是他依然我行我素。”

    “不过两个月,伤势加重,肉腐见骨。最后在床上惨嚎数日而死。”

    齐昀脸上最后那点笑容也没了,眉头蹙着,紧紧的盯着她。

    这应该是他原本的模样,褪去了温和的那一层表皮,内里的强势袒露出来。哪怕只是落了一点到人身上,也是犹如千钧,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晏南镜迎着他双目,毫无畏惧的看过去。

    “一人身上的精血是有定数的,放任流失,无异于自戕。”

    “在下受教。”齐昀垂首道。

    阿元这个时候把准备好的热水端来,热水是照着晏南镜的吩咐烧滚之后放凉的。

    年轻男人裸出半边上身,即使手臂伤口狰狞,但靠近了一股和女人完全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年轻男子的体热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哪怕还没直接碰到,指尖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察觉到蒸腾的热气。

    “女公子和陈仙人学过医术?”

    齐昀看着她接过阿元绞好的巾帕。巾帕也是照着她的吩咐一块儿煮过放凉的。

    她随意的嗯了一声,“不过只是学了一点,平常应付一些小病小痛还行。但是伤筋动骨的,那就不够用了。”

    说着,她露出个富有深意的笑,“所以郎君从此刻开始一定要听劝,我原本对医道就不擅长,如果郎君再不听劝,那就真的糟糕了。”

    齐昀听后坐在那儿任由她摆弄。

    和军营里的军医不同,她显然要心细的多,她将马勃敷在了流血的创面上。药压在伤口上,哪怕手法再轻,也会有密针刺下的疼痛。

    晏南镜抬头觑他一眼,见着他脸色依然苍白着,但神色不变,也没有因为上药止血的痛楚就面容扭曲。

    马勃可以直接贴在伤口上,待到伤口愈合,马勃自然会跟着掉下的痂掉落,不用另外处置。

    鲜血渐渐止住。

    齐昀接过晏南镜递过来

    的巾帕

    把伤口附近的血迹擦拭干净。

    包扎伤口的布条取来

    他不用晏南镜动手自己咬住一头

    轻车熟路的把伤口给包扎好。

    伤口包扎的熟练随意

    可见之前他说的沙场上受伤不计其数是实话。

    他包扎完了

    抬头见到她站在那儿。

    齐昀披着半截的内袍

    受伤的手臂还有大半的肩背都全数暴露在她眼前。

    或许因为他出身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他气息眉目干净

    并没有以往见过的男子身上有的浊污。

    躯体线条隆起低伏

    寸寸充斥着内敛的武力。

    阿元送过来一套崭新的内袍。放到了他手边。

    “郎君失血有些多。记得好好养伤。”她看着齐昀自己单手把内袍套在身上。

    这人没有什么娇生惯养的做派

    似乎什么事他都能自己料理好。

    “待会汤药会送过来。”她顿了顿

    “伤口刺的有些深

    虽然血已经止住了

    但是伤势会不会加重

    谁也不知道。”

    齐昀淡淡嗯了一声

    “多谢女公子提醒”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

    该做的也都做了。

    晏南镜点点头打算离开。

    她才转身走了两步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

    “女公子方才说没有外人。那么对于女公子来说

    我也不是外人

    对不对?”

    晏南镜回头看过去

    他人坐在那儿

    一只手略有些笨拙的牵拉着系带。到底无人服侍不方便。

    话语流转

    似乎蕴藉出无尽的牵扯。

    不等她回应

    齐昀问

    “上回的柑橘

    能再给我一些吗?”

    “柑橘性温

    现如今郎君要养伤

    还是暂时忌口比较好。”

    他听她这么一说

    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再看她的时候“多谢女公子”

    晏南镜有些奇怪

    难道送过去的那些柑橘他吃出瘾了?

    她对榻上的人微微颔首

    领着阿元出去。

    外面这个时候已经是有条不紊的收拾局面了。

    崔缇提了留着的活口去盘问

    杨之简已经缓过来好些了

    见到她来

    “知善无事吧?”

    然后再问了一句

    “齐公子怎样了?”

    旁边的郑玄符看过来。

    “手臂伤得不轻。”晏南镜斟酌道

    “虽然已经止血

    △青木源)

    但伤势会不会加重

    谁也说不好。”

    郑玄符听得直皱眉头

    杨之简看见

    出言安抚

    “我们兄妹二人会照看齐公子的。”

    说着

    那边崔缇已经回来。杨之简让崔缇送郑玄符去齐昀那边。

    等崔缇回来

    他就问

    “审问出什么没有?”

    杨之简让崔缇去审问留下来的活口

    崔缇身上泛着股鲜血的腥味。

    “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崔缇继续道

    “不过我问他

    你家主人应该是刺史府里的吧。那小子明显看着不对。”

    杨之简紧蹙眉头

    过了好会他看向晏南镜

    “这次是冲着我来的。”

    “这次欠了个大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