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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刀
    上界從未有過黑夜, 那些曾經虔誠信仰神繭的人類曾見鳳凰誕生時天地驟明的奇景,所以他們認為神明的居所不該有任何陰霾。
    當濃霧染上他們神袍上莊嚴花紋時,終于有一位次神察覺不對了,他伸出手去, 接住天上的落雪, 千萬年未曾得見的冰冷融化在他的指尖,随之而來的是一道幽影。
    謝翾出手沒有任何猶豫, 黑刃一閃, 次神伸出的手被砍斷, 過了一瞬才有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和着雪一起落下。
    “說到底, 也不過是人。”謝翾舔去唇邊的鮮血,呢喃着說道。
    “你——”次神猛然擡頭看向謝翾, 往後疾退着躲避,他看到在謝翾身後出現的虛影, 是冥界的十殿閻王——那些曾經被殺死、驅趕到亡者之地的失敗者。
    他們不是一步也不能踏出冥界嗎?這裏是上界, 他們來此不會魂飛魄散嗎?
    又或者是——這上界已經被冥界污染了?
    可他們從何處來的這般強的力量?
    次神無悲無喜的眼眸看向謝翾, 他捂住自己受傷的手問:“你就是斬斷皇脈之人?”
    謝翾低眸慢條斯理地擦着黑刃上的血跡,輕飄飄的笑意落在臉上:“是鬼。”
    她倒也沒準備出手,只道:“鳳洵在何處?”
    “那是誰?”次神問。
    “你們的主人, 神王。”謝翾換了個說法。
    “神王大人也是你這從冥界來的孤魂野鬼可以見的?”次神站直了身子, 金光環繞在他手臂上的傷處, 瞬息之間他掉落的手已經接上。
    謝翾輕笑,自言自語道:“躲着我?”
    “他覺得你們能攔住我?”謝翾的身形如鬼魅般飄遠, 那站在金殿之下的次神瞪大的眼睛變得無神, 謝翾沖至前方,衣袂安靜落下, 擡起的指尖勾着從他身體裏扯出來的魂魄,揉捏把玩着,因靈魂遭到了重創,次神留在原地的身體痛苦地扭曲倒下。
    厲溫在她身後看着自己這位舊識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下來,留在上界的這些次神是最初誕生在梧桐神樹附近的最後一批人類了,皇族死于有限的壽命,他們反抗失敗早已入冥界,只剩下這些看似中立只忠心于神明的次神還活着了。
    “這就是忠誠嗎?”謝翾歪着頭用審判之力體會着這位次神的一生,他們見到鳳凰從神繭中誕生,跪地叩拜,他們為鳳凰準備世界上最華美的宮殿,為他創造最超脫凡間的無塵之地,為他冠以神王之名,請來最好的老師教他人間的道理。
    神也需要學習人間的道理?未免有些滑稽可笑,他們告訴鳳凰,這個世界上有一條已經不知存在多少年的皇脈,它或許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它保存着足以颠覆人間的可怕力量,亦在保護着那些弱小的人類,而人間的規則,就是世界的規則。
    人誕生于神明之前,所以他們可以憑借自己想象肆意将所謂神明塑造成他們想要的樣子,要他高坐廟堂不問世間事,要他的眼睛永不看向污濁人間,要他超脫于三界五行之外,一如懸挂于天際的日月,人間是人的人間,而不是神的人間。
    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有人會盼望着那枚神繭中當真孕育出生命來。
    謝翾在次神的記憶中看到了幼時的鳳洵,那些次神匍匐在他腳下,尊稱他為神王大人,他那時還未化形,華貴的尾羽上還帶着一絲茸毛,低下的眼眸憐憫地看着跪地的人類,他不解人類的行為,卻又不忍心傷害這些脆弱的生靈。
    即便次神記憶中的小鳳凰只是一只還未化形的雛鳥,但謝翾依舊能看出他的眼睛與鳳洵一模一樣,溫潤善良,無私悲憫。
    是他啊,就是他。
    謝翾的神識再往後探索,想要在次神的記憶裏再搜尋一些有關鳳洵的畫面,但時間線戛然而止在他十九歲生辰那一年,那段記憶似乎被濃霧遮蔽,就連運用審判之力的謝翾也無法看清之後發生的事情。
    她的手一揮,次神的魂魄跌坐在地上,他踉跄奔向自己的肉身,卻被厲溫冷着臉攔了下來。
    “他為什麽不見我?”謝翾低頭,居高臨下問次神。
    “神王大人若想見你,需要你親自來到上界嗎?”次神死死盯着謝翾說道。
    “之後的記憶呢?”
    “時間太長,忘記了。”
    謝翾将次神的魂魄投入地獄中,她不知道這個高貴的魂魄該當何罪,但她說他有罪,他便不可饒恕,現在她才是規則的書寫者。
    她的心情有些不好,行事也恣意無端,抿着的薄唇像是在與鳳洵賭氣。
    對,他說得對,鳳洵為什麽不來見她,他是天地間最厲害的神王大人,他若想,為何不到冥界去尋找她?他為什麽要死在她面前,他分明不會被那時候但她殺死,逗着她玩就如此有趣嗎?
    謝翾有些惱,所以在登上神殿的時候,她下手也沒有絲毫留情,一具具身着高潔神袍的次神倒在潔白的階梯上,他們的身體組成謝翾往上攀登的階梯,鮮血蜿蜒着留下,彙成河流。
    有次神想要向神王求救,朝那緊閉的神殿大門無助地伸出手去,然而他們顫抖的手不管擡起多久,也沒等到他們神明的回應,次神們比誰都清楚,藏在神殿裏的那雙眼睛可以看清世界上的每一處細節,他不可能對上界發生的慘案一無所知,一場殺戮就發生在一門之外,他卻不肯伸出手來救一救他親愛的、憐愛的信徒。
    可他……分明不是這樣的呀?次神們還記得他們小心翼翼抱上神殿的小鳳凰,那時候的小鳳凰還會側過頭輕輕啄了一下他的掌心,他的眼睛就是真正的無私神明,善良無瑕到令人嫉妒的地步。
    為什麽這樣了呢?
    謝翾的腳踩上最後一位次神擡起朝神王求救的手,她浴血而來,不惜犯下這樣的殺業也要來找鳳洵。
    思念他,如此思念他……謝翾的腦海裏一直重複着這一句話,她本就是執念極深的惡鬼,以前的執念是複仇,那麽現在是什麽呢?
    她的手搭在神殿的大門上,身後的天上神界已經徹底與冥界融為一體,她即将把這整個單獨的界外空間吞陷,而端坐在神殿內的神王大人無動于衷。
    剩下最後一隅屬于神王的居所她無法再入侵,所以她只能推開這扇門,親自走過去見他。
    金光落入昏暗的神殿,驟然将端坐于中央的神王大人照亮,那張謝翾曾在混沌空間裏見過的臉,那張藏在鳳洵鬼首面具下的臉落入謝翾的視線。
    是他,确實是他,冥界的人說他是鳳洵的父親,他有一張與鳳洵一模一樣的臉。
    謝翾剛剛經歷好幾場慘烈的戰鬥,她身上還披着鳳洵送給她的、鳳凰尾羽制成的衣裳,漉漉鮮血順着裙擺滴落,她顯得那樣狼狽,他卻從容安定。
    “鳳洵。”謝翾對着這張臉呼喚。
    神殿中央的人無動于衷。
    “神王。”謝翾又喚。
    神殿中央的人終于擡起眼來,與謝翾對視。
    謝翾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他面前,她身後的神殿大門緩緩關閉,她徹底走進了屬于他的單獨空間。
    “你——”謝翾仰頭,死死盯着他那熟悉的下巴與薄唇。
    她擡起手,将他的上半張臉遮住了,這樣她才能找到一絲熟悉感覺。
    “鳳洵呢?”
    “我不是他。”神王大人緩緩啓唇。
    “他在哪裏?”謝翾問。
    “他死了。”神王大人平靜說道。
    謝翾捂着他眼睛的手緊了緊,指尖按住他冰冷的太陽穴,最後卻又收回了手。
    她盯着他瞧,有些氣急敗壞,她低頭揪住了他衣服,神王大人身上的衣服分明與她這件裙裳的氣息相同。
    “你是誰?”她問。
    “謝翾,你的問題很奇怪,我是神王,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嗎?”神王低眸注視着謝翾揪住他袖子的手,她滿手都沾着次神的鮮血。
    神王不知從何處扯出一塊白帕,将她的手擦淨,便又端詳着她:“我見過你——在梧桐神樹裏。”
    謝翾那時候追着他,想要看看他的臉,卻從未注意過自己身後的鳳洵。
    她眯起眼,不想去回憶梧桐神樹裏發生的事,她不能去回想那時她回過身看到倒在地上、被她忽視的鳳洵。
    那時候他看着她,眼神是那樣的愛意滿盈,而她卻追逐着另一人的背影。
    “更早的時候,我也見過你,你在夢裏扯了我的袖子,像現在一樣。”神王端坐于神殿之內的時,身上那強大的氣息收斂,他似乎在照顧着謝翾的脾氣,放任她肆意妄為。
    “鳳洵,我問你鳳洵呢!”謝翾用了力氣扯了他的袖子,迫使這位神王大人低下頭來,她擡頭,面頰湊得很近,逼問道。
    “謝翾,他死了。”神王對謝翾的問題有些困惑,“死了就是死了,是再也回不來了。”
    “他不會突然有一天再出現在你面前,也不會有什麽特殊的身份可以假裝死了,他确實是死了。”神王對謝翾陳述冰冷的事實,“我也不是他。”
    謝翾大口喘息,她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來:“他是鳳凰,是神,有什麽可以殺了他?”
    “他愛的人。”神王擡手撫上謝翾的臉,“神所深深愛着的——人。”
    謝翾怒得扭頭咬住他的手,力道很大,直将他的手指都咬住兩道清晰齒痕:“那你呢,你又是什麽?”
    “謝翾,我是神王。”
    “你和鳳洵是什麽關系?”
    “外面如何說我們的?”
    “你是他的父親。”
    “那便是。”神王面上露出一點罕見的微笑。
    謝翾扯過他衣襟,她顯得有些蠻橫不講理:“你說清楚,那他的母親是誰?”
    神王面上出現一種無所謂的表情——他無所謂自己的謊言有漏洞:“沒編好。”
    “如果你只是想要鳳洵,想要這麽一只鳳凰陪在你身邊,你可以來尋我。”神王将自己被謝翾咬着的手指抽了回來,他對她倒是很寬容。
    “鳳洵——”謝翾自然不要什麽神王,她要找的就只有鳳洵。
    “死了。”神王輕描淡寫說道。
    謝翾手中黑刃再次出現,她想殺了神王,但在看到這張與鳳洵一模一樣的臉時,她還是收住了手。
    她不會再……殺他第二次,她不想看到這樣一個人再次倒在血泊裏,倒在她的懷裏。
    神王扭頭走向神殿中央,他又坐回屬于自己的神位了,然而他只是雙眸空洞地看着前方,并沒有做自己的事情。
    謝翾以為他在看人間,卻發現他根本沒有去感應外界,他只是坐在那裏發呆,若不是還有生命與呼吸,他與真正的神像無異。
    “過來。”謝翾開口。
    神王倒是好脾氣,他應了聲“好”便朝謝翾緩步走來。
    “要如何?”他耐心問他。
    “你有面具嗎,戴上。”謝翾別扭說道。
    “沒有。”神王說。
    謝翾扯過他潔白的袖子,她不想看到這樣一雙空洞無情的眼睛出現在他的臉上,所以她将他的袖子扯了一段下來。
    她踮起腳,将白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不看他那無情冰冷的眼眸,他似乎更像鳳洵一些,這位神王大人與鳳洵的唯一區別似乎只有眼睛——能展露靈魂的眼睛。
    “就這樣。”謝翾惡狠狠地說道。
    她有些不知所措,手抖着,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确實想他,卻不願意相信這神王口中的話,鳳洵怎麽能真的死了呢?
    謝翾的手往側旁一動,搭上神王的脖頸,她閉上眼,手指拂過熟悉的面頰線條。
    一個吻落在他的唇邊,當身體相貼,這樣近的距離也就能忘記靈魂的不同,是的,他有着與他一樣的身體溫度,就連唇瓣也一樣熱烈。
    他如何不是他?他就是他!
    謝翾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一道薄薄的嘆息聲,旋即他按住了她的腰,堪堪将她抱了起來,這樣使得她不必踮起腳吻他。
    被蒙上雙眼的神王大人被謝翾死死吻着,他将她擁在懷中,兩人如真正的情人。
    直到不信邪的謝翾在密不透風的吻中回過神來,她喘着氣擡手将蒙在神王面上的白布扯了下來。
    依舊是一雙無情的眼睛看着她,與他方才的動作格格不入。
    “不喜歡這樣?”神王困惑地問謝翾,“吻不就是這樣嗎?”
    謝翾側過頭去,又将他的眼睛遮上了,她不喜歡這樣一雙眼睛,她想要看到片眼睛裏浩瀚溫柔的海洋。
    “鳳洵,我叫你鳳洵,你應下便是。”謝翾牽着他手說。
    後者“嗯”了一聲。
    “鳳洵。”
    “嗯?”
    他上挑的尾音太過溫柔,以至于謝翾又将白布扯了下來,還是神王的眼睛。
    “謝翾,又哪裏不滿意了?”神王大人由着謝翾做各種奇怪的事情。
    謝翾沒應他的問題,終于接受眼前之人并不是鳳洵的事實。
    只能将就——将就把他當成他。
    謝翾走出神殿,再往外走一步便是徹底和上界融合的冥界,酆都還在,那是他們的家。
    “走吧。”她執拗地牽住了他的手。
    她不去看他時候,他便沒有蒙着眼。
    “家裏有只冥獸叫小明,是他養的,你見到它不要裝作不認識。”
    神王大人落在謝翾身後,他聽見謝翾的話,唇邊出現一點冰冷的、嘲諷的笑意,他想說幼稚,但沒有開口。
    “你的房間裏有我寫過書,你不要看——算了,你看吧,捧起來裝裝樣子。”
    “好。”神王好脾氣地應。
    “他說過要娶我,到時候還要尋個日子成親。”
    “嗯……”神王應。
    他還記得提醒謝翾:“現在我不是鳳洵麽?你不用說‘他’。”
    “你——”謝翾猛地回過身,對上神王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睛。
    “怎麽?”神王問。
    “把眼睛蒙上。”謝翾命令。
    神王将白布蒙在了眼睛上,酆都宅邸外,冥獸拱開了門,朝謝翾跑了過來。
    他好奇地圍繞着神王嗅了一圈,最終興奮地朝他撲了過去,蒙眼的神王堪堪把冥獸的爪子接住了。
    “小明?”他低聲道。
    冥獸興奮地甩着尾巴,舌頭熱情地舔他的手心,神王的手指勾着,撓了一下他的耳朵。
    謝翾在一旁看着他們互動,低下頭去,她孤獨坐在一旁,顯出些落寞模樣。
    他不在了。
    夜裏,她抱着被子來到鳳洵房間,沒有敲門便闖了進去,神王靠在鳳洵的床上,拿着鳳洵曾經看過的書,由于蒙着眼看不見事物,他的手指便撫過紙上被翻動過無數遍的陳舊痕跡。
    謝翾盯着他落在書頁上的手,将鳳洵的書搶了回來。
    “傻子,你又看不見。”謝翾蠻橫地說道。
    “嗯。”神王應,“所以拖着被子過來是要做什麽?”
    “你能看見?”謝翾在床邊将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問道。
    “天地都是我的眼睛。”神王倒也沒隐瞞謝翾。
    “哦,那我和他做那事的時候你也看了?”謝翾問。
    神王側過頭去說:“沒有。”
    “不是哪裏都是你的眼睛嗎?”
    “懶。”神王倚在了榻上,他對所有事都無所謂,就如他端坐在神殿中央,可以千萬年都保持一個姿勢。
    這才是永生永世的孤獨。
    謝翾靠在了他的懷裏,神王的手平靜地搭在身側,絲毫沒有要抱住她的意思。
    “抱我。”謝翾咬牙切齒說。
    她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要教鳳洵做事,以前都是鳳洵教她的。
    神王果然聽話地把手乖乖放在了她的身上。
    “不是這裏。”謝翾低頭看自己的胸口。
    “看不見。”神王的手緩緩往上攀,攬住了謝翾的脖頸,他低頭,精準無誤地吻上了謝翾的唇。
    謝翾被他騙得有些惱,她的手抓住他蒙眼的白布,卻又不舍得離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吻。
    一樣的溫度一樣的觸感,就連那動作都一樣莽撞熱情,他的身體與他确實沒有絲毫差別。
    “鳳洵。”她呢喃着呼喚他。
    神王應:“好。”
    “你在的話,不要騙我。”謝翾輕聲開口。
    神王落在她面頰上的唇嘗到了一點淡淡的鹹味,是她的眼淚,這樣的惡鬼也會哭泣。
    “不是惡鬼嗎?”神王的吻落在她的眼淚上,将這一點罕見的淚水吻去。
    “惡鬼……也會哭嗎?”
    “我不知道。”謝翾的聲音淡淡,透露着無盡的迷茫,“我也不知道怎麽了,他死了,就好像是身體的一部分消失了。”
    “我不就是鳳洵?”神王果然聽她的話,無比深入地進入了角色。
    謝翾抱着他,就像在抱着一個沒有生命的偶人,得益于在混沌空間裏神識的錘打,現在她的意識無比冷靜,冷靜到她知道身邊的人根本不是鳳洵。
    “愚蠢無知有的時候也是好事。”謝翾的眉頭微微皺起。
    “你太聰明。”神王抱着謝翾,語氣竟染上了一絲愛憐,他知道這小小的惡鬼一生中未曾感受到太多的溫暖,為數不多的善意全都來自于鳳洵。
    可是,不論是善或惡,仇恨或是愛情……這些都無法影響她吧?
    但她為何會哭呢?
    “我說了,你可以當我是他。”神王說,“我可以裝得很像他,你要我的眼睛裏有與他一樣的海洋,你要我如他一樣每日陪着你——都可以。”
    “無端的,為何要滿足我的無理願望?”謝翾問。
    “上界都被你殺完了,我現在是被你俘虜的神。”神王說。
    謝翾的手按在他有着怦怦心跳的胸口上,她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能力還不足以威脅到這位神王大人,他是此界力量的巅峰,無人可以超越他,畢竟他們現在用以增強實力的所有力量都來自于他。
    他就是極致的力量本身,而這樣究極強大的存在又怎會被她俘虜?
    謝翾輕輕嘆氣。
    神王又吻住了她,讓她不要嘆息,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與他太像,讓謝翾目眩神迷。
    謝翾知道,鳳洵身上還藏着許多秘密,他當年究竟為何承受雷劫,若受雷劫的是神王,那又是誰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能夠對他造成傷害?
    在輾轉間,謝翾的手下意識撫上了神王的脊背,在他背上有一道道陳舊的、熟悉的傷痕——這個身體果然有傷,她的記憶一點也無錯。
    謝翾的手指撫過傷疤的每一處起伏,直到神王反手将她的手腕握住了:“謝翾,不要碰。”
    “為何?”謝翾問。
    神王回答不上來,所以便松開手:“你喜歡如何那便如何。”
    “鳳洵身上沒有這個傷,你想辦法去了。”謝翾命令。
    “去不了。”神王回答。
    謝翾環抱住他的身體,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泛着水光的眼中盡是困惑。
    或許——她該像神王所說的一樣,把他當成鳳洵就好了,如此便是最好的結局,殺了來人間渡劫的神王分|身的她最終找到了在上界的神王,最後與他的本體幸福快樂地在一起,迎來屬于她故事的完美結局。
    一切都如此美好,就如話本故事的終局。
    但是——謝翾終究無法忽視真正死去的人,她所在意的那個小神仙。
    他沒有神王那樣強大的身份與力量,他善良到有些惹人生厭的地步,他傻,只會對着酆都的落雪發呆,他身上也沒有神王身邊那把璀璨的神劍,只有一柄竹劍相伴。
    他才是謝翾最想要找的人。
    她真心實意考慮過想要嫁的,也只有他。
    栽種着梧桐樹的院內,謝翾坐在門前廊下,回首去看廳堂裏安靜喝茶的神王,他還蒙着眼,姿态與鳳洵一模一樣。
    謝翾看他去接待來訪的賓客,與他們商量他與她的婚期,詢問她吉日要定在何日,一切都順着她的喜好。
    神王在書房裏寫着喜帖,謝翾推門走了進來,就在這樣一個稀松平常的日子裏,謝翾如此問他。
    “神王,這就是結局了嗎?”
    “是,這就是應該的結局,故事到這裏就該結束。”神王放下了筆,他蒙着眼也能寫出一手優美的字跡。
    “我不要這樣的結局。”
    “那樣結局可能不夠完美,或許——是個悲劇。”神王也沒再僞裝鳳洵,他的話語回到最初的冰冷無情。
    “我可以扮演他一輩子,永生永世,沒有盡頭,你可以把我完全當做是他。即便如此,你也不願嗎?”神王問。
    “不要。”謝翾盯着他,堅定搖頭。
    她的眼眸寂寂,只看着眼前蒙眼的神王大人說道:“利用我斬斷你最恨的皇脈,除去曾經拔下你鳳凰羽的皇族,還順帶将入侵屬于你世界的外神借我之手殺死,最後圍繞着你的、讨厭的、惹人嫌的次神也是我殺的,你不想殺人,便只能用我的手做事。”
    “神王大人,真是完美的一局棋,最後,你還能和我在一起,總歸我是一個不那麽讓你讨厭的人。”
    神王唇邊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順帶,你還幫我做了最後一件事。”
    “是,我幫你除去了——從十九歲起就困擾着你、讓你心神不定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