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事总是比小说还离奇荒唐,直逼八点档。当天晚上,小莉就割腕了。但割腕就割腕,还留下遗书,说要对黄娥自杀谢罪。
    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情势十二万分之混乱。叶彰已经先声泪俱下的跑去她娘家跪和哭,小莉气如游丝的在病床上闹着寻死,最后小莉的老公还跑来骂她,说黄娥摧毁了他的家庭。
    结果先说和先割腕的先赢,她这个相对冷静的女人饱受责难。不明白真相的朋友还跑来劝她,最少去看一看小莉,不要因为“误会”逼死人。
    她终于被烦过底限,“割腕割静脉会死吗?连自杀的常识都没有,这种朋友还是不要的好。”
    “妳太过分了!”
    “……真是够了。”黄娥忍无可忍,“爱演你们继续去演,老娘不玩了。”
    她火速换了手机号码,新搬的家又在山区,除了搬家公司,谁也不知道。最后把msn都干脆的删除。然后找了一个律师,全权委托离婚的事情。
    最后跟叶彰见了最后一次面,却是在户政事务所办手续。他也不得不答应……黄娥手上有征信社调查来的正本。她很冷静的请律师转告,若是叶彰不肯离婚,她就会把这些照片在她个人部落格公开。
    就算叶彰不在乎,他的女朋友们却没办法不在乎……谁让叶彰对人妻特别有爱好。
    办完离婚后,黄娥去一家PUB庆祝。九点多而已,场子还很冷清,十点以后才会有人开始跳舞。
    没想到这家PUB还没倒,连酒保都是同一个。
    “唷,这不是黄娥吗?”酒保认了一会儿,惊喜的说,“好几年没看到妳,妳却没变样啊!干什么去了?”然后把一瓶塞了柠檬的可乐娜递给她。
    “当了几年良家妇女。”黄娥淡淡的笑,“试试看能不能成为贤妻良母,建立神圣的家庭。”
    “结果勒?”
    “啊啊,当然是失败了。建立神圣的家庭,不是单方面就办得到的啊。”她摊手。
    “妳要求太苛吧。”酒保帮她点烟。
    “家庭是神圣的最后堡垒。若是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态慎重对待,将来的孩子就太可怜了。”黄娥衔着烟懒洋洋的笑。
    “照妳的严酷标准,人类就灭种了啦。”
    “若是随随便便的结婚,随随便便的生下孩子,随随便便的破坏婚姻,随随便便的制造不幸……这种种族,还是早早灭亡比较好。”她吐出一口白烟。
    “良家妇女不适合妳啦,在夜间飞舞的蛾。”酒保指了指旁边的墙。
    那是一幅很大的皇蛾图。线条狂暴而昏乱,皇蛾翅上的蛇眼纹绘得栩栩如生,看久了不但觉得恐怖,而且头昏。
    “啧。画了好几年童书插画,我都快忘记,我也画得出这种东西。”黄娥欣赏着,“没卖出去?”
    “老板死都不肯卖啦,”酒保大笑,“明明很多人想买……也不给人换。”
    “那就叫他给我钱啊。”黄娥很不满。
    “他才不会给妳。给妳妳就不会来啦。反正妳来都免门票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黄娥笑咪咪的看着自己画的狂暴皇蛾,“毕竟我也只能生存在黑夜中不是吗?”
    “哈哈哈,PUB很多,又不是只有这一间。”
    也是。但也因为她很喜欢这幅画,才会一直回来吧。果然,再怎么努力,还是会重蹈覆辙,她是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狂暴的皇蛾嘛。
    不过努力过了,也就算了。
    “敬离婚。”她举了举可乐娜。
    “欢迎回来,皇蛾。”
    续一、瘴疠
    一九九七年,九月九日。
    清醒的时候,无意识的望着日历。每次注意到年月日,都会有淡淡的讶异和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居然是一九九七年。离婚那天是一九九七年八月十三。
    命运总是走在看似不同事实上偏离不远的轨道。
    她用力伸了伸懒腰,准备去盥洗。浴室的小窗开着,树影婆娑,金光斑驳的照亮了洗脸台……落下一小块阴影。
    梦里的乌鸦飞入现实中了……吗?
    原本阖眼的乌鸦张开眼睛,一眼金黄,一眼白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黄娥哑然片刻,无奈的问。
    “无。”乌鸦冷冷的说,但声音却在她脑海里回响,而不是听觉。
    这真是命运轨迹最大的偏斜。
    黄娥伸手,乌鸦飞入室内,落地渐渐雾化成形,全身着着如羽似丝的轻软长衣,戴着手套,罩着长纱,只露出金银双瞳的眼睛,几乎一点肌肤都看不到。
    戴着黑手套的手搭在黄娥的手上,几乎没有重量。“吾乃瘴,毁世之瘴。”
    “那您就赶紧去毁灭世界当大魔王。”
    “非吾所愿。”那双寒冷又虚无的金银双瞳注视着她,“吾惟愿永世沈眠。无知蝼蚁之辈竟毁吾自封之印!”
    “……那也不是我干的。”黄娥觉得有点疲倦,“推土机和炸药都不是我所使用,道路计画也不关我的事情。或许您该去政府机关申请国赔……”
    总而言之,那块大石头不是我炸的,拜托您不要托完梦就直接跑来。
    “力未迨也。”瘴微微惆怅的说,“至此吾已竭尽所能。此地尚可暂且压抑吾之瘴疠,汝亦略堪侍吾之重任。”
    ……拜托。我没有想当什么代言人之类的神官!
    但这位自称毁世之瘴的某种神灵,却雾化重复乌鸦之身,堂而皇之的住下来。嗜好是吃烤肉,不忌调味料,但拒绝吃虫或腐肉。
    更多的时候,都闭着眼睛在睡觉。
    ……算了。反正照顾起来不麻烦,连话都很少,她也就算了。
    一只缄默的乌鸦,沈眠远多于清醒的乌鸦。
    大概是见得久了,她拿乌鸦大人当写生对象,练习已经生涩的油画。但在重重叠叠的绘画后,她开始困惑到底在画什么。
    等画完以后,她搔了搔头,默然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叹了一口很长的气,她默默的订制了一个梧桐木所制的栖架,栖架旁的小皿中放了几个竹子的果实。
    瘴猛然的张开金银双瞳,怒视她良久。
    最终还是飞到栖架上,仰望着油画里漆黑的凤凰。好一会儿才说,“环渡彼岸者,错视之,吾之过也。”
    “……凤凰大人,请您说现代中文,也就是白话文,谢谢。”
    “吾非凤,乃被逐之畸秽。”瘴怆然的说,“莫污凤族之名。仅起伏之息,万籁皆殁……非凤也。”
    ……拜托你说中文啊!!
    后来住在一起久了,黄娥才把瘴的古文毛病矫正过来,只是称呼“我”的时候还是自称“吾”,称呼“你”的时候还是说“汝”,完全更改不能。
    瘴自言是凤凰一族的畸形儿,光呼吸就能喷出瘴疠,连生母都差点死在他手里。即使身穿封禁之衣,还是会些微泄漏,终于被放逐到人间。
    所居之处,无不瘴疠横行。
    他自己一再的修炼完善封禁之衣,效果却很短,在一处居住过百年,就会开始疫病大作,动植物无一幸免。
    渐渐的,他疲倦了。横渡到隔海的一个无人岛,自我封印在一块巨石之下,沈眠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当中只短暂的被惊醒几次,多半都是天灾崩毁了一点儿封印,他积蓄力量够了,就又把自己封印起来,继续沈眠。
    但这次却是很严重的人祸。他没想到整个巨岩会炸成粉碎,瘴疠扩散过广之前,刚刚清醒的他竭尽全力的将自己变成乌鸦,仓促的寻找能暂时压抑瘴疠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