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长命百岁——
苏蔚好像曾经也听过这四个字,但她记不清了，她也没有回答宿禾，默默把头偏开。
原谅这一词实在太难了,苏蔚学了这么多年都学不会。
宿禾抱了她一会儿，也小心把手放开了，然后把身体转了过去,没再说过话。
两个人背对背，睡在一张床上，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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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蔚又失眠了，她只在天亮时小眯了会儿,起床了时候白雾还没醒,她准备劈柴做饭，白雾喜辣，喜荤，正好家里还有[rou],她准备做个红烧[rou]给白雾解馋。
“苏蔚。”
苏蔚举起斧头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声音，她动作一停,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用力劈了下去。
宿禾站不了多久，白雾开始给她解毒,她身体就变得虚弱了不少，只能搬来椅子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其实宿禾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平静的生活了,她沐浴在阳光之下，两个人一个对视都没有,却格外感到安心。
“饿了吗？”苏蔚劈好柴，准备往厨房里抱，“一会儿我去煮粥,你身体没这么好，也吃不了太好的。”
宿禾“嗯”了声，她看着苏蔚来往的身影，倏然发声：“苏蔚。”
“怎么了？”
“你当初也是这般痛苦吗？”
苏蔚动作没停下，她只是扭过头，然后继续码着柴：“你说什么事情？”
宿禾眼眸垂落，投下一片小[yin]影：“身体不好的时候。”
“啊……这个啊。”苏蔚点头，她不太在意，“自然了，身体不舒服当然痛苦了啊。我本来身体健健康康的，突然生病肯定不习惯了。”
宿禾轻“嗯”了声，她抬起头看过去：“对不起。”
苏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活，她抬目过去，在宿禾眼中没有感受到过往那种……上位者俯视的感觉，似乎她们现在在同一个位置。
就好像她们是平等的。
“已经过去了。”苏蔚低下头，她错开了目光，温声道，“若是以后你再碰到心仪的人，就别这么对待她了。”
“试过错了，就该选择正确答案了。”
苏蔚说完就走进了厨房，宿禾刚站起身就只能抓到苏蔚一点背影，她要跟去的步伐又硬生生止住了，随之而来的一阵无法言语的落寞。
“要哭了？”白雾不知何时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听了多长时间，她低下头“啧啧”了声，“陛下，你可别这么脆弱啊。”
宿禾微蹙眉：“孤没有。”
“哼哼。”白雾伸出手指摆了摆，“我可不信。”
宿禾把视线移到白雾身上，她出声询问：“你有过爱人吗？”
白雾极度大方的承认，她站在院子中练身体，她目不斜视，只是语气中带着一些惋惜：“有过啊，我家那位大概过世十年了吧，当初我在外给人治病，她被活生生打死了，然后尸体被扔到河里。”
“很多人都说我是神医()，但其实我连最亲近的人都救不活?()_[(()，只能算一个懂得多一些的大夫罢了。”
白雾扎着马步，她“哎呀”一声：“人都是一样的，什么官职什么地位啊都是一个身份，总归都是人的，感情这方面要学的，无师自通那是天赋嘛。”
宿禾坐回椅子上，她双手放在小腹前，坐姿很板正：“那你能放下她吗？”
“能啊。”白雾手势，她吐出[kou]气，“昨天她还来梦中问我，有没有找到喜欢的人呢，她都放下了，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白雾说完就叫着说“饿”，走到厨房里缠着苏蔚去了。
院中宿禾一个人坐在木藤椅上，她听着耳边传来的鸟鸣声，夹杂着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轻轻往后靠，闭上了眼睛休息。
等她醒过来时苏蔚和白雾已经吃完了早饭，见她醒过来便道：“我给你留了粥，在锅里闷着。”
宿禾缓缓坐起来，自己去了厨房把粥盛出来，苏蔚自己腌制了一些小菜，她也夹了一点，就着粥喝得干干净净。
而最后的碗就是白雾刷的，两个人分工格外明确。
宿禾就坐在一旁，随意翻阅着白雾给她找的话本子。
苏蔚就坐在一旁和白雾一起处理药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就显得宿禾在一旁有些多余。
“行了，今天差不多可以了。你那个药也要按时喝。”
苏蔚点头，帮着白雾把晒干的药材端回去，全程她和宿禾就像一个陌生人一般，白雾也没刻意去找话题。
而早晚饭都是苏蔚准备的，午餐和晚餐更是准备了白雾喜欢的吃的[rou]和鱼，美得这位医师直夸苏蔚心灵手巧。
宿禾就默默坐在一旁喝粥。
晚上两个人依旧同睡在一起，夏[ri]天热，苏蔚晚上穿的也单薄许多，她把烛火吹灭，借着透进来的月[se]上了床。
宿禾还没睡着。
“苏蔚。”
她小声喊：“这样的生活真好。”
苏蔚刚躺下了，她轻喘了[kou]气，压声回应：“但陛下不能过于贪恋了。”
宿禾低喃一句：“是啊。”
她侧过头瞧着苏蔚，继续道：“孤今天看了一个话本子，还挺有趣的。”
“什么？”
“有个姑娘忘不掉她的心上人，最后跳河殉情，两个人都变成了鬼，最后在一起了。”
“两个人都惦记着对方。”
苏蔚转过身，和宿禾面对面，她轻声问：“你忘得掉吗？”
宿禾慢慢靠近苏蔚，她小声说：“忘不掉。”
“苏蔚，孤忘不掉的。”
她呼吸都在颤，看着苏蔚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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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的生活并不急促，节奏很慢，偶尔白雾会一个人出去给人看病，然后傍晚的时候就会赶回来，手里还会拎着不少好吃的，一个劲往苏蔚怀里塞。
首领也在第四天的时候赶过来一次，和宿禾
() 汇报了一下最近的情况，朝中风言四起，都在说宿禾已经丧了命。
“喂。”白雾抬臂顶了一下苏蔚，“你说蓝樱会不会喜欢我啊。”
苏蔚叹了[kou]气：“不知道。我和首领很少谈论这种事情，但她似乎没有和人在一起过。”
白雾点了点头，突然转过身道：“她长得很像我死去的爱人呢。”
“这样啊。”苏蔚扭过头，看着地面，淡声道，“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吧。”
白雾“哼”了声，转身走进了房间，直到首领离开也没再出现过。
苏蔚抿了下唇，靠在门框上朝房内看去，宿禾坐在椅子上，晃动的烛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温柔的看向门外人。
“早些睡吧。”
苏蔚低下眼眸：“好晚了。”
“好。”
七天的时间很快，宿禾一向不会打乱自己的计划，一大早首领就赶了过来，来接宿禾回宫。
宿禾换上了适配她的服饰，简单将头发挽了起来，她这几[ri]血[se]显露不少，白雾每[ri]都在给她排毒，她整个人看起来也[jing]神许多。
她利落地骑上马，垂下眼眸瞧着苏蔚，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将目光定在苏蔚身上。
宿禾当真是生得好看，就在那里也不动，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苏蔚深吸[kou]气，缓缓转过了身。
“那……孤走了。”宿禾攥紧了缰绳，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好好照顾自己，孤不会随意来打扰的。”
“只是要请白神医往宫中一趟，若不想暂时居住，那边每[ri]派人来接送。”
白雾没什么异议：“可以啊，我就在这里等着。”
“好。”
宿禾视线重新落到苏蔚的背影上，她夹紧马腹，用力道：“走！”
马蹄声落在地面上，掀起的尘土很快就回归沉寂，苏蔚眼睫一颤，她听到身后掀起来的风，夹带着风霜和岁月，一并朝着她袭来，下一刻她就落入了[shu]悉的怀抱中。
宿禾紧紧抱住她，低声呢喃：“和孤一起走吧，看着孤坐稳这江山。”
“算孤……求你了。”
二年的光[yin]，两人的距离相隔，终究还是让宿禾低下了头，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心甘情愿为苏蔚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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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蔚还是回到了宫中，但她没再和之前一样居住在宿禾寝宫，而是回到了暗卫营。
她刚出现其他暗卫就瞪大了眼睛，纷纷跑过来抱住她。
第五十七章
“小九！”
“养回来了啊，就该白白胖胖的。”
“小九！吃了没？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好久不见了小九！”
“……”
各种声音都快要把苏蔚淹没了，她听着[shu]悉的问候，眼眸一红，鼻子一酸，哽咽了下还是没忍住，她卷着衣袖擦着眼泪，放肆地在[shu]悉的好友怀抱中哭着。
“小九，让我们知道你过的好就行了。”
有人轻拍了拍苏蔚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ri]后多过来看看我们呐。”()
所有人都知道，苏蔚本是少年意气，在最好的年纪自由洒脱，本不应该变成这样的结局，但似乎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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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段时间就回来住了。”苏蔚简单说了下近况，她有些不安地抓着衣角，“我恢复不到当初那样了，只能有点小功夫傍身。”
“我和……陛下也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了。”苏蔚释然笑起来，“但是我们依旧是亲人啊。”
“这不会变的。”
其他暗卫闻言也笑起来，放松和她谈论，渐渐磨平了苏蔚心中的不安。
在苏蔚心中，她其实算得上一个叛徒。
她的原则[xing]让她明白，她不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所以才会感觉到痛苦，在宿禾给她的情爱中沦陷，纠结，最终输的一败涂地。
苏蔚一聊就是一下午，直到晚上很多人需要去值班了才散场，她也不觉得很累，便到后院转转，那片空地也不知道谁种上了花，还挺好看。
只是苏蔚辨认不出来。
她如今只能看一些药材。
“苏蔚。”
宿禾的脚步声没有收敛，特意让苏蔚听见，她缓步走到苏蔚身边，极为自然地坐到了地上：“好看吗？”
苏蔚也顺着坐了下来，她没正面回应这个问题：“你种的？”
“嗯。”宿禾指尖拨弄着花瓣，随[kou]说，“听蓝樱说，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待着，孤有段时间很想去找你，所以就常到这里来，又觉得这个太空了，随便找了些种子种下了。”
苏蔚双腿盘着，她看着这些花随风摆动，轻勾起唇：“总感觉着不该是你做的事情。”
宿禾轻笑出声：“孤也是人，当然会做了。皇帝这个身份的确很困扰人啊。”
“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啊，随便抓了一把种的。”
“我不信。”
“孤没骗你。”
苏蔚扭过头，这是她们分隔二年以来，相遇后第一次正视看向宿禾：“陛下，你觉得身居高位很孤单吗？”
“孤单啊。”宿禾坦然回答，“孤最初没有想过要成为皇帝，爬到这个位置。”
“孤的母亲是先帝巡游看上的，皇帝的命令不能不从，她被送到宫中来，生下了孤和宿鸢。在孤有记忆的时候，她就不太开心，直到她吊死在孤面前，孤才反应过来，不能这样了，否则会被人硬生生杀死的。”
“孤不愿，努力的往上爬，一双手上沾满了血腥，无论是自己还是借刀杀人，都做过了。第一次杀了一个背叛孤的宫女，当晚就做了噩梦，梦见她来找孤索命，可是越来越大之后就没那么害怕。”
“先帝生的那些皇子都是废物，一个个都是蠢货，那时整个国家残败不堪，俨然要不行了，先帝也就是这个时候病倒了，或许他也没想到，孤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实他还是挺合格的帝王的
() ，让孤成功继位，孤也没辜负他，没辜负自己，让这个国家热闹起来了。”
“孤还记得他临死之前，握着孤的手，对孤说‘你最像孤了’，只是可惜他也想不起来孤生母是谁了吧。”
宿禾小心握住苏蔚的手，她手上的劲不大，苏蔚一[chou]就能脱离开：“后来做了皇帝，拥有了想要的权利，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了，所有人跪在孤面前的时候，就感觉一切都有了。但正如先帝那一句话一般，孤太像他了，什么都没有，真心还是忠心，都没有了。”
“你离开后，宿鸢也死了，那一年下了好大的雪，孤就看着四处白茫茫的，好像什么都失去了，但孤不能丧气啊，孤还要撑住这个国家，每[ri]按时上早朝，处理政务。”
“也慢慢去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然后晚上睡不着就会想起你，一夜夜中才猛地发现，孤把你弄丢了。辜负了你的爱，把真心踩到了脚下。”
“你恨孤是必然的。”宿禾把苏蔚的手放在自己怀里，“孤想着，要不然让你走吧，孤没带给你什么好处的，可是在看见你那一刻，还是发现孤放不了手，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拥有一个……只属于你我一人的家。”
“这会不会太贪心了？”
宿禾扭过头冲着苏蔚勾起笑：“但这个太难实现了，不过也说不定，或许等[ri]后孤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你也愿意原谅孤了。”
“苏蔚呐。”宿禾头靠在苏蔚的肩膀上，她轻声问，“恨孤吗？”
苏蔚认真道：“恨。”
宿禾勾起唇：“那能不能给一点点爱给孤，有机会重新来过呢？”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苏蔚侧目看着宿禾的脸，“你会不会关着我啊？”
宿禾轻笑一声：“想啊，但是孤不能。想想当初在你背上纹的刺青，困住的反而是孤了。”
“如果你不愿意，就离开吧。”宿禾伸出手抱住苏蔚，她把头抵在苏蔚的肩膀上，“自由是属于你的。”
“这样啊。”苏蔚把手往后撑，她看着天上的星星，久久没出声。
宿禾也看着她，良久后她问：“可以亲你吗？”
苏蔚闻言侧过头，随后她笑起来，抬起手捂住宿禾的嘴，她笑得很放肆：“真爽啊。”
“……太爽了。”
苏蔚渐渐敛去的笑意，她眼眸情绪沉下去，却没把手放下来，而是往前探过身体，亲吻了下自己的手背。
然后她说：“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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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进宫的时候，宿禾说要苏蔚看着她坐稳着江山，然后她重新站到了内侍的身旁，在暗处看着宿禾处置了一个又一个人，重新将权利握在手中，谁都不给。
“好久不见。”内侍看见苏蔚还有些兴奋，“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
内侍声音压得很低：“当初你走了之后，跟在陛下身边都害怕呢，生怕责怪到自己身上。”
苏蔚好笑：“那你被罚了没有？”
“没有。”内侍有些得
意()，我还是比较懂得君心的。
那你是原来回来了吗？
苏蔚摇头：没啊()，在这陪着白神医呢，我呢是神医的小跟班，神医要解陛下的毒，我就得跟着。”
内侍唏嘘：“那证明还是会走了啊。”
“是啊。”苏蔚补了一句，“也说不定吧，要看到时候的计划了，毕竟每一分每一秒……计划都在变。”
“那祝你心想事成，平安顺遂吧。”内侍对着苏蔚俏皮眨了下眼睛，随后她走出去，扬声道，“退朝！”
这一天以纪老为首的十人被宿禾判罪，二人流放，七人七[ri]后斩首示众。
而宿禾在逃杀之中，稳稳将帝位抓在手里。
她生来就是帝王家的，所以薄情，淡凉。
但宿禾又不太愿意承认，她渴望爱，想和苏蔚长相厮守。
苏蔚坐在宿禾寝宫庭院中的秋千上，屋内白雾在给宿禾解毒，她就坐在外面等候。
“苏蕴后来去哪里了？”苏蔚小幅度晃着秋千，她有些困了，“没看见她。”
内侍回答：“被陛下送出宫了，给她了一笔钱财，后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也没什么消息。”
苏蔚眯起眼睛：“这样啊……还以为能看见她呢。”
“你想见她？”
苏蔚摇头：“也不是，只是想起她当初有个小狗木雕，还挺喜欢的，不过后来再也没找到第一个。”
内侍闻言叹了[kou]气：“我听说那本来就是送给你，陛下看见苏蕴后才转送了。”
“那就证明本来不属于我啊。”苏蔚也不太在意，“不属于我的东西，强求也强求不来啊。”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看着走出来的白雾，把手缓缓背到身后：“怎么样？”
白雾自信道：“不会有任何问题！”
“甚至可以提前结束，一个月太多了，差不多还有十天左右就处理好了。”
白雾小跑到苏蔚身边，她勾住苏蔚的肩膀，把人往下压：“听说你要替你小姨当一次大祭司啊，这么深藏不露啊。”
苏蔚笑容灿烂，她跟着白雾一起走出去：“才没有，就这一次，也是替我父母。”
在她走出院子的那一瞬间，苏蔚转过头，她眼底带着笑意，不偏不倚和站在门前的宿禾对上目光——
骄阳正好，将苏蔚的笑意稳稳接住，在树影之下，她眼底全然是璀璨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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