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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韵娘,叔父负了伤,只能先带走你阿兄,你先藏在此处。”

    这是何时的事来着……

    陈时韵费劲地想着,想起那是六岁时。阿娘因积郁成疾病逝,陈家把她和长兄接回阳翟。半途遇到贼匪,护卫死伤惨重,无奈之下,叔父决定先带阿兄走。

    叔父说,是因为阿兄生着病。那时阿兄正因风寒而昏睡不醒,陈时韵心疼阿兄,即便害怕,也乖乖留下。

    叔父将她藏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陈时韵等啊等啊,[ri]头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叔父还是没回来。她靠吃野果喝露水撑了四五[ri],最后饿得晕过去。

    好在叔父及时带人赶来,此后很长一段时[ri],小陈时韵每[ri]都要在袖中揣些食物和匕首。长辈和阿兄为此愧疚,但她觉得,阿兄生着病,先带走他是应该的。

    可某[ri],陈时韵偶然听到叔父与祖父谈话,才知道先带阿兄逃命是因为阿兄聪颖,又是长孙。

    而她天资平平,还是女郎。

    那[ri]后,陈时韵收起玩心,以勤补拙。十五岁,成了名满京城的才女,十六岁,顺理成章成了太子妃,十七诞下皇长孙,二十三岁封后……

    旁人皆道她命好。

    只有陈时韵知道,她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得到这一切。

    不够出众,就会被权衡掉。

    这是她立世的准则。

    父亲很欣赏她这点,赞她比长兄还睿智,但偶尔,陈时韵心里也那个幼小的声音也会盖过一切。

    “别丢下我……”

    即便我是个平庸的女郎。

    .

    干涩的[kou]中潜入一缕微凉。

    陈时韵还未醒透,手中匕首已先往前挥,腕子被攥住了。

    “放开我!”

    她遽然睁眼,看到来人时竟是愣住了。昏过去前她猜过谁会先来救她?长兄、父亲、李珩……

    甚至或许不会有人前来。

    但没想到,竟是他。

    自从洛云舟回京后,她只在先皇葬礼上远远见过他一面,连脸都看不清。分开半年,再次见面时,陈时韵连他名字都叫得不大顺[kou]:“洛……云舟?”

    洛云舟只听到了后两字。

    少年公子掌心一倾,盛着水的叶子斜了,水哗啦啦流走。

    “怎么是你……”

    洛云舟没回答她的话,只问她:“身上可还有哪处伤到?”

    陈时韵撑起身子坐起,捏捏胳膊和腿,吁出一[kou]气:“还好。”

    本就不大[shu],二人又曾私下有过一次暗合,此时久别重逢,他们都有些尴尬。陈时韵看到他手上有深深的指甲印,象征[xing]地关切。

    洛云舟道:“你昏迷时,让我别丢下你,抓着我不放。”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时韵岔开话题:“刺客是谁的人?”

    她也是明知故问。

    这个当[kou],还能有谁?无非是那些不满削

    藩的藩王。

    洛云舟也是藩王之一。

    她想起去岁燕王谋逆时,跟在他身边所见所闻,依她看,洛云舟或许还是会暂时中立,至于过后如何……

    陈时韵猜不出。

    因为她看不出他这人可有野心。

    陈时韵撑着身子要起身,奈何今[ri]受了惊,浑身无力。

    “别动,我来吧。”

    洛云舟不容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朝林子外头走去。

    半年前,他曾短暂抱过她一次,什么都来不及感受,这次陈时韵贴着他胸[kou],细细地倾听。

    洛云舟垂眸:“娘娘在听什么?”

    她看着他,温柔地笑了。

    “在听王爷的心跳。”

    洛云舟没接话。

    他一身东方既白[se]的衣袍,从里到外都透着疏离。

    可陈时韵清晰地听到他越来越乱的心跳,眼底泛起笑。再是谪仙模样,也是个会乱了心跳的少年啊。

    但察觉后,陈时韵想到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朝局——

    削藩是皇帝的心头疾,倘若她抓住机会推动此事,往后几年,殷贵妃母子便再也不能威胁她和砚儿L的地位。洛云舟,或许就是她的机会。

    她轻轻环住洛云舟脖颈。

    洛云舟臂弯顿时变僵,旋即收紧手,将她抱得更稳。

    他们顺利走出林子。

    和洛云舟分道扬镳前,陈时韵不由回头看他一眼,末了,决然登上马车。

    洛云舟望着马车远去,蹙着眉,掌心轻压不平静的心[kou]。

    .

    陈时韵一回到宫里,便去式乾殿见了李珩,说起她的部分见地。

    李珩思量许久。

    再看陈时韵时,他眼里不止有欣赏,也有不知缘何的遗憾。

    随后,陈时韵又让她安[cha]在殷贵妃身边的侍婢透话。殷贵妃没让她失望,散布谣言称陈皇后是被建康王所救,孤男寡女在外待了半[ri]。

    此事传到焦灼的藩王们耳中,便不止风月逸闻那么简单。

    陈家人暗中传出消息,称皇帝只打算收拢部分藩王权势,再稍一离间,本打算联合起来抵抗削藩的藩王们开始相互猜忌,从盟友成了对手。

    他们明争暗斗时,陈时韵却在抄经文——她故意在料理后宫时犯了小错,被皇帝“罚”到佛寺抄经。借此营造出假象,以来让藩王们怀疑洛云舟与她的关系,二来可让他们以为陈家与削藩无关,以免凭白受[bo]及。

    .

    “王爷?”

    在后山枫林中见到洛云舟时,陈时韵惊喜又怅然。

    怅然是假,惊喜是真。

    他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那[ri],也是他第一个来救她。

    当初,他也没将她仍在半路。

    “王爷为何来此?”

    洛云舟道:“流言因臣而起,臣来前已与陛下澄清那[ri]之事。”

    陈时韵只笑笑:“此事原是

    殷贵妃借机离间(),王爷言重了(),要说[bo]及,也是王爷受本宫[bo]及。陛下现忙于政务,他说过后定会查明。”

    她已这样说了,洛云舟心知按理他不该再多管,便也只说:“清者自清。”

    陈时韵本该顺着他的话说,让他内疚,才有更多机会为自己谋利,可她看着他,竟鬼使神遣地道:“倘若我说,我内心不算清白呢?”

    说完,她自个也怔了。

    但陈时韵从不给自己懊恼的机会,她的确喜欢洛云舟这张面若冠玉的脸,喜欢他若即若离的神秘。

    既说出来,不如将错就错。

    于是她看着他,没说话,但一双眼里装了许多的情绪。

    洛云舟也在沉默地看着她。

    忘了是谁先朝对方迈步,等回过神时,她已在他怀里。

    陈时韵环视周遭。

    洛云舟不错眼地看她。

    “不会有人。”

    即便他不说,陈时韵也知道,洛云舟是藩王,怎会大意?

    但这一句回答不只起个安心的作用,更是心照不宣的暗示。

    两人都知道彼此的意思。

    陈时韵温柔环住他的腰身,几乎同时,洛云舟的吻落下来。

    “唔……”

    这是陈时韵第一次与人亲吻。

    洛云舟也是。唇轻贴的力度犹如羽毛,辗转片刻,他的唇开始带着好奇和探索的意味,轻[tian]她唇瓣。

    很温柔,很舒服。他舌尖试图往里顶的时候,陈时韵避开了,上气不接下气道:“本宫……喘不来气。”

    他低低笑了。

    原来不只是他,她在情'事上也有生涩的时候,这让他莫名愉悦。

    陈时韵第一次听到他笑,他笑的时候并不像大多数人眉眼盈笑,仅是眼神比平[ri]温柔,唇角微勾。

    但正因含蓄,才恰到好处地勾人。

    即便是因调笑她而笑,陈时韵也不想计较,她把额头贴在他肩上,故技重施,轻声唤了他一句。

    “洛云舟。”

    话音刚落,洛云舟倏然把她抵'到树上,之后的一切都不受他们控制。

    等到陈时韵发觉她的衣襟滑到臂弯,露出一大片时,两人都愣了,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随后陈时韵轻轻捧住他的发冠,洛云舟亦低头。

    她的手本轻贴着他身后垂下的乌发,不知不觉收紧,十指深深穿入他的乌发间,细长脖颈后仰,气息一阵紧一阵松:“别,别咬。”

    洛云舟转而吻在她耳下。

    他眉眼依旧清冷,但竟学会了撩'拨。微凉的指腹在她耳后轻轻摩挲,仅是这个细微的举动,便让陈时韵肩膀不断轻抖:“好[yang]……”

    洛云舟松开她的耳垂,手往下捞住她膝弯,继而一抬。

    陈时韵默契地圈住他。

    “能站稳么?”他低头问她。

    陈时韵点了点头,不就是单脚站立,她儿L时还练过呢。

    洛云舟

    () 于是循着半年前关于女子衣物的记忆,轻扯缎带,最里侧的那层白[se]里衬便落了地。烟罗紫外裙仍齐齐整整,与洛云舟的白衣[jiao]缠,透着冷意的白被火红的枫叶染得旖旎。()

    他不会那些怡情缠'绵的逗弄,手臂圈住她腰肢,直接抵来,大有要删繁就简、直入正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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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已做过,可陈时韵还是讶异,他竟比当初还要昂扬嚣张。

    天,好热……

    她扭了下,主动地去凑他。

    不料洛云舟拿开了。

    陈时韵不解地仰面看着他,本是质问,因为眼里蒙着水雾,倒像是因为没能被满足而委屈。

    洛云舟目光软下一些。

    他轻轻怼上来,可她期待的温暖没有到来,他又挪开了,陈时韵以为他是生疏了,打算扶一把。

    洛云舟捉住她的手按住。

    而后,他像逗猫一样,鱼干儿L擦过猫儿L唇瓣,要温柔地往里喂,却在小猫刚吮到鱼干时拿掉。逗得小馋猫儿L唇舌间不觉流出温润津[ye]。如此来回往复。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单看神情,谁能想到这人这样坏!

    陈时韵脚发软,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她恼了,脸贴着他胸[kou]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洛、云、舟。”

    接下来,陈时韵再一次发觉的清冷如霜只是表象。他是裹着霜的热炭。

    陈时韵仿佛真成了个馋猫,分明吃不完,还紧咬着鱼干儿L半点不松。洛云舟眸[se]一沉,索[xing]直喂到底。

    那一刹,双双不由自主地喟叹。

    洛云舟一动不动地就这样安静地待了会,她忍不住低'吟,一抬眸,和洛云舟目光相触,陈时韵大抵是被妖邪勾住了魂儿L,竟微微张开嘴。

    洛云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鬼迷了心窍,要合上嘴,但他已吻了进来。

    陈时韵才知道唇舌[jiao]缠竟是这样的感觉,难怪李珩曾有好几次想亲吻她,但都克制地止住。

    原来亲吻是这样危险。

    她近乎窒息。仿佛要被他拉入深渊,可当洛云舟的冠带猛烈摇曳起来时,又如身在云端。起起落落,极致磨人。

    安静的深林里有水声,偶尔伴随无助的哭泣。大树簌簌摇曳,惊动了飞鸟,陈时韵站不住了,只能转过去扶着树,看着枫林失神。

    察觉她走神,树叶摇动得更急剧。陈时韵险些跪倒地上,又被从后拦腰捞住,树叶仍在簌簌作响。

    明明只过了一个多时辰,可她却觉得经了一遭生死。

    林中再度恢复静谧。

    洛云舟靠树而坐,他身后是如火的枫林,白衣微乱,袍角上落了风[se]的枫叶,他一手随意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则揽着软成一团的陈时韵。

    两人都在沉默。

    沉默才是最符合他们虽不清白但又彼此疏远的关系。

    陈时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的手也换了个地方。意识慢慢回笼,她抬头,发觉洛云舟正看

    () 着她,目光比方才登至极乐时还要温柔。

    该如何描述那温柔?

    就像砚儿L,这孩子喜欢狸奴,但因她告诫他不得玩物丧志,他抱着狸奴时似乎不在意,但周全的手、微垂的眼眸,无一处不透着克制的宠溺。

    宠溺?

    陈时韵否定了这个说法。

    她比他大几岁,二人又是皇后和臣子,比露水姻缘都多了许多陌生。

    和宠溺更沾不上边。

    鼻尖还在发麻,体内也还残留着他来过的温度和触觉。但陈时韵思绪却骤然清醒,她离开洛云舟怀里。

    没了他的遮蔽,顿时落落空空的,但也让她觉得踏实。

    “本宫该回了,多谢王爷探望。”

    说这些客气的话时,她想起他眼底不经意的温柔,莫名地心虚。她悄悄看他,正好被洛云舟逮个正着。

    陈时韵粉饰[xing]地笑笑。

    洛云舟只凝着她。

    她总觉得再待下去事情会失控。正要离去,白衣微动。

    洛云舟起身,继而陈时韵手中多了块玉佩:“这块玉佩只有我的心腹认得,不必担心会被旁人察觉。”

    陈时韵握着玉佩。

    手僵硬得像握了个烫手山芋。

    他找了个更合适的借[kou]:“若有需要,可派人持此信物去寻我。”

    陈时韵现在只想冷静冷静,接过玉佩便匆匆告辞。

    而洛云舟白衣随风轻扬,立在枫林理,如火中白鹤。看着双双失控时弄乱的[cao]丛,他竟未像上一回过后觉得茫然。

    相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

    .

    那[ri]的事超出陈时韵控制。

    心照不宣的亲近,失控的吻,几[yu]窒息的快意……

    上次是想借解蛊放纵。

    可这一次呢?

    若只想放纵,为何会会不由自主地张嘴,期待他的吻?

    陈时韵开始不安。

    情慾,当真只是锦上添花的下酒菜,而非诱人沉溺的五石散?

    她顾不得思索。

    因为陈家在这时出了事。

    有世家不知从何得知削藩是陈家在背后替皇帝筹划,暗中告知楚王。

    楚王趁陈伯安在雍州与晏二公子抵御胡人时伪造证据,称其通敌。晏二公子因此战丧命,晏家要求皇帝彻查,诸王亦群起而攻之。

    李珩称有信件为证,即便知道陈家是被陷害,也不得不先搁置,他许诺她待削藩事成后必还陈家清白。

    可李珩多疑又冷情,陈时韵担心削藩事成后他过河拆桥打压陈家,便打算另寻出路,她派暗探调查,竟查知洛云舟近[ri]与楚王往来密切。

    此外,楚王还有位部下曾在他麾下做事,深得二人信任。

    洛云舟是否已与楚王联合?

    陈时韵看不透。但她从不为情所阻,也绝不坐以待毙。是夜,她权衡许久,取出那块玉佩。

    .

    夜凉如水,洛阳城陈家一处别院迎来一位赴约的少年公子。

    女子临窗而立,白衣素钗,背影曼妙,洛云舟心念一动,不自觉上前,闻到她发间陌生而怪异的香气。

    他警惕地后退,但为时已晚。

    醒来时,已是[ri]上三竿,陈时韵仍立在窗边,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背影一瞬凝住:“王爷醒了。()”

    和往[ri]不动声[se]勾人的柔婉不同,她温柔得令人生疏。

    洛云舟凝望她背影不语。

    两相缄默,他先说话了:昨[ri],你给我下了迷药。?()_[(()”

    陈时韵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转身,朝他走来,紫[se]裙摆摇曳出流云似的弧度,眉眼沉静若水。

    没等他问,她主动道出一切。

    昨夜,她借着洛云舟的玉佩,将那位曾效忠洛云舟、今帮楚王做事的将军约出来见面。她以洛云舟为引,又与对方陈明利弊,威[bi]利诱。

    那将军派人去与洛云舟下属确认,得知人在她这儿L。

    其后陈时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那将军用楚王印信伪造了两份证据。一份是藩王陷害陈家的证据。另一份是他派人刺杀皇后的证据。

    今[ri]早朝时,证据被当众呈上,皇帝正苦于削藩师出无名,自不会深究证据真假。几大世族也纷纷倒戈。

    削藩有了突破[kou]。

    陈家也彻底洗脱嫌疑。

    “事先隐瞒并下药,是本宫不义。但我与兄长自幼相依为命,荣辱共存。兄长落罪,我与砚儿L也必不会好过。届时就算旁人得知本宫与王爷曾有苟合,本宫也不必在乎什么名声了。”

    洛云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若他与楚王一派,或是要阻挠此事,她会利用今夜他来陈家别院和前些时[ri]风言风语拉他下水。

    他未细究此事,而是问她:“事先为何不与我说?”

    陈时韵没有隐瞒:“本宫拿不准王爷与楚王的关系,求证会打[cao]惊蛇,本宫不想冒半点风险。”

    洛云舟又道:“事先不说,是为保万无一失,但娘娘是聪明人,事后本可以同我做戏,让我心软。你明知我为何给你玉佩。”

    陈时韵不是没想过这样。

    但陈家主张削藩的事已被翻到明面上,她迟早要与他割席。但最根本的原因,或许另有其他。

    她不想探究,奉还玉佩:“王爷或许想让本宫求你。但王爷或许不知本宫的真面目,本宫素来以利当先,相比求人,更喜欢利用与算计。”

    从六岁起,她就知道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旁人身上。

    洛云舟没接过玉佩:“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臣既给了你玉佩,岂会不知娘娘心里装着权势?”

    他也是此刻才明白。

    仍要给她玉佩,是希望能被她利用,如此一来,便能有更多牵扯。

    探究地看了她许久,洛云舟问了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臣听闻,娘娘未嫁时与姜氏公子青梅竹马,险些议亲。娘娘说给

    () 不了臣情意,是因已把所有的情意给了别人。如今这一切,只是臣一厢情愿?”

    最后一句已然是明示。

    陈时张了张[kou]。

    她竟是下意识地想否认。

    失控让人不安,她因此生出自我保护式的冷静和残忍,狠心点了头:“本宫喜欢与王爷欢好,倘若王爷也喜欢我的身子,本宫必毫无保留,但更多的……我给不了。”

    身子忽地一歪。

    顷刻间她被洛云舟压在榻上。

    少年公子淡如霜雪的眼眸此时化成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

    但预想中的疯狂没有到来。

    他目光迅速淡下。

    “既如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少年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话,绣着云鹤的白袍消失屏风后。

    洛云舟走了。

    一并带走了那块玉佩。

    陈时韵躺在他躺过的榻上。

    奔[bo]一夜,她有些疲倦,前朝和后宫的利益纠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像六岁时那样的境地。

    她已经很累了,与其去想儿L女情长,不如先睡一觉。

    .

    黑暗被模糊的画面取代。

    雕栏画栋的院落中,有妇人立在书房中。妇人姿容倾城,贵气[bi]人,但眉间积着经年的郁[se]。

    贵妇人面前,是个男子,他背对着陈时韵,未露出面容。陈时韵只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可是我何处做得不好?夫人尽可直言,莫委屈自己。”

    妇人摇头:“夫君给我荣华富贵,待我亦尊重有加,家中的事和孩子也很上心。然而,这不是我最想要的。”

    男子依旧很有耐心:“夫人想要什么?我必尽力而为。”

    “我……我想要的,一直都是夫君的情意啊。”妇人眼里蓄了泪。

    男子语气困惑。

    “我对你,没有夫妻之情么?”

    妇人苦笑:“自有,可夫妻之情不等于男女之爱,不是么?”

    男子温和却也疏离,冷静得似没有俗[yu],女子则与她有几分像。

    陈时韵起初以为这是她和洛云舟。

    但看到这里,她想起来了。

    那妇人不是她。

    她求名、求利、求[yu],求亲情,唯独不会想去求“情爱”。

    是许多年前的阿娘。

    阿娘是个温柔多情的女子,毕生所求便是遇到个有情'调的夫婿。

    谁料成婚后,她才发觉夫婿虽周全妥帖,但对儿L女情长看得极淡。他可以给她一切,包括敬重和体贴,唯独不能给她缠绵悱恻的情意。

    但阿娘偏偏只想要情意。

    极致浓烈的情意。

    但她已爱上他,得不到,离不开,不甘心。起先是不安、忧愁,到了后来,原本温柔的人变得扭曲、多疑,甚至郁结于心,最终积郁成疾。

    阿娘临死前,告诫陈时韵。

    “人活一世,

    求名求利,这都无妨,唯独……别去贪求情'爱。”

    陈时韵答应了阿娘。

    转瞬之后,她又身处枫林中。

    白衣公子如仙鹤出尘,立在似火的红枫间,问她:“本王给你利益,给你[yu],亦给你情,为何还是不可?”

    陈时韵想起阿娘的话。

    她笃定摇头:“我要[yu],要利,要亲人和家族,唯独不要情。”

    那公子又问:“你阿娘只让你莫贪求情爱,但如今是我要给你情爱,对你毫无损失,为何犹豫?”

    陈时韵被问住了。

    少年公子朝她一步步走来。

    他的模样时而变成阿娘,时而变成父亲,时而是他自己。

    “因为你怕你也会给我情。

    “你怕你也会像你阿娘一样沦陷,为个男子要死要活。

    “你怕你爱上我。”

    她想后退,但根本动不了。

    那仙鹤般的公子清冷又热烈,温柔又残忍,他的话像剪子,一句一句地剪开她身上的冷硬的金丝甲——

    “因为,你已经对我动情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狠心将白鹤推入火海:“不,不是的!”

    陈时韵惊喘着醒来。

    心跳得飞快,她静坐稍许,唤来侍婢:“备车,回宫。”

    .

    有了陈时韵暗中的火上浇油,李珩削藩的事有了突破[kou]。

    他并未做得太绝,只收回大半兵权,保留了藩王们的富贵,其中洛云舟和其余两位藩王毫发无损。

    很快到洛云舟回建康的[ri]子。

    陈时韵仍随皇帝去送行,这次,他看她的目光和初见时无异。

    他们,已彻底成了陌生人。

    本以为从此能剪断一切,回到以往乏味却安稳的[ri]子。可两月后,陈时韵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那夜,陈时韵梦到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牵着她袖摆,[nai]声[nai]气地唤她“阿娘”。她决定留下她,在将她生在皇家还是托兄长抚养间选了后者。

    陈伯并未责备妹妹身为国母却与藩王苟'合,而怜惜她身不由己:“韵娘放心,阿兄定让她在陈家享尽荣宠富贵。”

    陈时韵看着飞鸟。

    “不必荣华富贵,兄长只需让她能随心所[yu],便足矣。”

    —

    冬[ri]的摄山银装素裹。

    “陛下看似在削藩时对王爷格外厚待。实则是以恩宠之名让您当活靶子,王爷难道要坐以待毙么?”

    洛云舟默然引弓,利箭破风而去,正中下方的飞鸟。

    部下高呼“王爷英武”。

    第111章

    少年面无表情,清冷的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权势,当真如此诱人?”

    部下见劝不动,只能退下。

    洛云舟看着被雪覆盖的枫林,关于洛阳枫林的记忆陡然袭来。

    脑中一阵眩晕。

    他不明白自己心绪为何[bo]动得如

    此剧烈,不是早已放下了?

    眩晕后,他发觉身上玄[se]衣袍成了黑白相间、绣着仙鹤的道袍。

    大抵是幻觉,亦或是个梦。

    意识似乎寄居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上,短暂的一瞬间,他发觉那人在十九岁前的记忆与他一样——

    自出生时,他便被扣在洛阳,随先帝修行道法。六岁时,豫章长公主进京。洛云舟第一次见到生母。他央求她带他走,但母亲说她有很多不愿舍弃的东西。

    洛云舟懂了,他可以被舍弃。

    观中老道怜惜他,教他以跳出尘世的态度看待一切。

    他把这当成自愈的药。

    因他对俗[yu]淡漠,先帝放了心,在他十岁时,允他回豫章。但从此,对他不放心的人,成了他的母亲,她疑心他是先帝培养来制约她的暗剑。

    年少的洛云舟淡然旁观,甚至以怜悯的心情体谅所有人。

    在他看来,他们都没错。

    先帝的忌惮也好,母亲对权势的眷恋及亲情的漠视也好……

    如此种种,皆因[yu]而生。

    甚至他觉得,有[yu]并非过错。

    只是他生不出[yu]。

    他在母亲去世前答应她要好好治理郡国,取代李家;在燕王谋逆时,答应出兵勤王,只是因为怜悯。

    怜悯他们被[yu]所困。

    直到遇到了那个女子。

    ……

    这些他们共有的记忆,他能读到,但今[ri]之后的,则一片空白。

    这或许就是他。

    也可能是另一个他。

    洛云舟茫然环顾周遭,才发觉道观陈旧了许多。

    远处的亭中,有三个人。

    一个气度高华的年轻公子,看衣着必是望族出身。

    那公子身边是位女郎,女郎正背对着洛云舟,看不清脸,也认不出。

    第三个人,他倒是认了出来。

    是教他以超脱之境看待七情六[yu]的道人,但头发白了许多。

    道人正在给女郎切脉。

    那女郎转过身,看到她面容时,洛云舟竟是一滞。

    若说陈时韵是清丽的梨花,那女郎便是早[chun]清媚的桃花。

    明明和陈时韵截然不同。可洛云舟却觉得她们有几分神似。甚至还觉得她和陈时韵之间必定存在某种联系。

    正是困惑,老道喜滋滋地回来了:“啧啧,贵公子们为了哄女郎下了血本,真是天降横财啊。”

    洛云舟愈发疑惑。

    这道人分明一刻钟前还与他探讨道法,称钱权情爱皆是粪土。

    为何老了之后竟如此贪财?

    但这些并不重要。

    洛云舟淡淡看了道人一眼。

    “我要见她。”

    他在廊下见到那个少女。

    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洛云舟便诡异地觉得亲切——

    不错,他如今只十九,而那少女看着也才十六岁

    模样,按理他们算平辈,但洛云舟潜意识认为这是个小孩子。()

    他看清了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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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云舟更笃定她与陈时韵有关系,看着苍老了许多的道人,他推断那另一个他或许是许多年后的他。而眼前的少女,约莫是陈家女,甚至是陈时韵的孩子。

    于是他问她。

    “你姓陈?还是姓姜。”

    少女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

    他又问:“你如今几岁?”

    她不大确信道:“应当是……十七。”

    老道神[se]不妙:“莫非您指的他……是她不是他?!”

    洛云舟体谅道人年老,不如壮年时清醒,又见那孩子怯生生的,索[xing]不再多问:“你既叫了他,那便是他。”

    那是他在梦中第一次能控制那具已不再年少的身体,虽仅是短短片刻。

    那样的梦,也仅有两次。

    第二次仍在道观前。

    这回是秋[ri],红枫似火。

    和洛阳的一样。

    有个自称陈氏九郎少年来找他,慷慨陈词,求他出兵。

    洛云舟自然不为所动。

    少年心急之下,道出此前陈家发生的一件事,又说:“此事关乎姑母和王爷清誉,晚辈自是不信。因见阿姒与王爷眉眼有几分相似,便想借此套个近乎。”

    他又把话归于正经的方向。

    “我那幼妹年方二九……请王爷救救颍川,救救我那妹妹姒月!”

    少年说了一长串,洛云舟只听到了两件他在意的事。

    那个孩子年方二九。

    姓陈,名姒月。

    洛云舟问那陈氏九郎:“你姑母,很喜欢这孩子?”

    少年答得十分笃定。

    “那自然!姑母虽在深宫,见不到阿姒,但每年都会派人送礼,并让人画阿姒小像送去洛阳。”

    洛云舟背对他,望向山下。

    秋末的山巅一反冬[ri]云雾缭绕的缥缈,红枫灼灼[yu]燃。仿佛要赶在冬[ri]冰封雪覆前再疯狂一次。

    原来,此时已是十八年后。

    眼前的枫叶和洛阳的红枫何其相似,十八年前,十九岁的他也是在这样一个秋[ri],被一个女子拿捏。

    而十八年后的梦里,拿捏他的人成了她的女儿L。她和他的女儿L。

    许久,洛云舟回身。

    “陈氏九郎,回吧。念及社稷和故人,我会想办法。”

    .

    那个梦之后,洛云舟未再做别的梦,每次入梦前,他都会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醒来时亦是如此。

    仙风道骨的道人诊治后,称是月前他中的蛇毒未清,这才产生幻觉。

    洛云舟却只问他:“师父很爱财?”

    道人[rou]眼可见的惊讶:“王爷怎么知——咳、咳,这钱财也好,权势也罢,皆因俗[yu]而生,无[yu]便也无求。”

    洛云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可本王已有

    () 了[y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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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chun]尽,离临盆还有几[ri],陈时韵的身子[ri]益笨重。

    她是去岁秋[ri]有的孕,开始显怀时,陈时韵设计让殷贵妃离间她与李珩。而她“怄气”不肯服软,借替灾民祈福的由头去云台山休养。二弟每隔几[ri]就会给她捎来京中的消息,称一切无恙,只是南边有个藩王造反,很快被镇压下来。

    她让人打听得知消息属实,确认谋反的是楚王而非其他人,这才安心。

    已是四月底,山下的[chun]红都已凋零,但山上桃花正盛。她腹中的孩子很喜欢桃花香气,每次她出来赏花,闻到桃花香,小家伙就动得格外欢实。

    这[ri]清晨,陈时韵披上披风,照例去看花。一抬眸,忽见桃林深处走来个身穿白袍的颀长身影。

    她想,大抵是错觉。

    小家伙又在动了,陈时韵低头笑了下,心里蓦地暖起来。

    但再抬眼,幻影没消失。

    故人依旧如山中鹤,松间雪。

    她呆立在原地,人走到跟前,陈时韵才想起要避开他。她转身往佛寺里走,但少年公子已到身后。

    “韵娘。”

    他第一次这样唤她。

    但他语气一如往常的平平淡淡,陈时韵听不出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仍气不过,来寻她算账?

    她心里乱得很,有不能自控的欣喜,也有不安,生怕他看到她的孕肚,陈时韵拢紧披风:“王爷怎会来云台山?”

    洛云舟一言不发。他拉过她,随后,制住她的腕子。指'尖停顿片刻,果断掀开她的披风。

    陈时韵的孕肚藏不住了。

    她挣脱他,拢紧披风护住肚子:“这是本宫与陛……”

    洛云舟打断了她。

    他的吻比预期的要温柔许多,连扣住她后脑勺的力度如此。

    温柔得像是怕她消失。

    陈时韵懵然承受着少年突如其来的吻,思绪完全乱了,甚至不自觉地启唇让他进去。他勾住她舌尖那刻,她才猛然清醒,忙捶他肩膀要推开他。

    “唔……”

    洛云舟吻得更深了,但很快克制地松开她,手扣住她后脑勺压向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不管是谁的,都无妨。”

    见到陈时韵伶俜的身影时,洛云舟就明白了。无论梦是真是假,无论她是否有孕,都无妨。

    他要她,无论如何都要。

    她诚实地张嘴让他进去的那刹,他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是她和谁的孩子都无所谓。

    是她的就好。

    他的温度从额间传到她心里,让陈时韵心尖一阵阵地发[yang]。

    这种怪异的感觉,她太[shu]悉了。

    她蹙眉道:“王爷是臣子,本宫是皇后,你王爷请自重。”

    洛云舟看入她眼里,纤长睫梢和她的轻触:“那我便让你当太后。”

    陈时韵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 “洛云舟!你疯了么?”()

    洛云舟不顾她的质问,看向下方:别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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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道:“我很清醒。”

    可陈时韵仍感到不可思议,她扶着肚子,问他:“所以你超脱物外,不恋权势都是装出来的?”

    对,他超然物外是假。

    那个似真似假的梦,勾起他自幼便刻意深埋的俗[yu]。

    原来,他也只是俗人。

    “此处有些凉。”洛云舟没多解释,把她拦腰抱去屋里,再轻放到榻上,并替她掖好被子,一连串的动作妥帖,但能看得出来他很生疏。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答她方才的问话:“我对权势没兴趣。”

    “那你为何……”

    “我想要你,而你想要权势,我[yu]留你,只能以权势为聘。”

    他顶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用这淡然无[yu]的语气在说情话,陈时韵觉得割裂,但割裂的不只是他。

    还有她自己。

    见她沉默,洛云舟问:“就连权势,你也不要么?”

    “不是权势,而是我……”

    陈时韵在想是否该说,如何说,腹中忽然一阵剧痛,她变了面[se]。

    “啊,我的肚子好痛……”

    侍婢匆忙入内,顿时明白是如何一回事:“唤稳婆。”

    山风瑟瑟,洛云舟立在门外,乍看平静,指关却攥得泛白。

    入夜,灯烛未熄。

    直到河倾月落时,房内总算传出一声清脆的啼哭。

    洛云舟恍惚地立在檐下。

    难以描述又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泛起。梦里流着他和她的血的少女,便是在这样一个[chun][ri]里诞生。

    而那个他,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独自生子,可会无助?

    明明梦已过去许久,明明如今他与她只隔一道墙。

    但遗憾,在此刻变得无比具象。

    .

    窗外[ri]光灿烂,照得人睁不开眼。醒来后缓了好一会,陈时韵才看到窗前坐着个穿鹤纹白袍的洛云舟。

    他还未及冠,但已比同龄人都要淡然沉稳。就像寒冬正午的[ri]光,清冷又热烈,臂弯抱着小小一婴孩,素来矜冷的眸子不经意流露出含蓄的温柔。

    婴孩正在他臂弯安静地吃着手。

    一大一小两个人分明刚见面,却默契得好像相识了许多年。

    陈时韵怔怔看着这一切。

    襁褓中的小女娃啃着手指,忽然焦灼地“咿呀”了一下。

    洛云舟[shu]练地伸出食指,小女娃默契地用小手攥住,这才安静下来。

    他神[se]淡淡,语气略微比平时温和几分:“你阿娘盯着此处看了太久,我有些不自在,看来你也是。”

    陈时韵被逮个正着,也不扭捏:“劳烦王爷把孩子还给我。”

    洛云舟把孩子抱了过来。

    “你可为她起好名字?”

    () 陈时韵道:“本宫会把她[jiao]给兄长带回陈家抚养,她自然会随我姓陈,名字也由兄长来起,不必王爷费心。”

    洛云舟自说自话。

    “不如叫陈姒月,如何?你可会喜欢这个名字?不过既是你我的孩子,自当由我和你亲自抚养。”

    他为何知道她给孩子起的名?

    陈时韵猜是兄长说的。

    她没追问,纠正道:“不是你的。”

    洛云舟和从前一样游离于俗世之外,语气平静,言辞却偏执。

    “是你的,便也是我的。”

    陈时韵暗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又说:“王爷是臣子,本宫是皇后。”

    接下来他的话让她震惊。

    “你现在是太后,可随心所[yu]。”

    陈时韵疑心她听错了。

    但他神情不似说笑:“怕你动气故迟迟未说。小太子已登基两月。”

    “你……”陈时韵噎住了,她把孩子递给侍婢,问洛云舟。

    “你为何要谋——”

    不对,他那[ri]已说过理由。

    “李珩呢?砚儿L他才几岁,如何当得了皇帝?”

    洛云舟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殷家与楚王合谋[yu]谋朝篡位,自罪不容诛。陛下被殷贵妃所刺,重伤不治,已然薨逝。至于我,也只是出面勤王。”

    他说的是实话。

    但也不尽然是实话。

    他又道:“李珩多疑,待太子羽翼丰满后必也猜忌亲子,不是明君,亦非慈父。不能待妻子身心如一,更不算良人。太子虽年幼,但敏慧,有陈家辅佐必成明主。何况如今大周三成兵权在我手中,旁人无法拿捏你们母子。”

    事已至此,陈时韵无话可说。

    李珩这些年已足够让她失望,她只是担心砚儿L和朝局。她和兄长虽一心希望维持家族兴盛,但也绝不会仅为了家族利益,就要搅乱社稷。

    洛云舟大概会读心:“我不在乎名声,[yin]私之事我来做。你只需安心当你的太后,长命百岁,垂名青史。

    “至于女儿L,自也由我来带。”

    陈时韵像从未认识他。

    哪怕上次在洛阳,他和她表露心意时,也没有这样偏执。

    看着她满是诡异的目光,洛云舟眸中漾着难以察觉的温柔光芒。

    “我一直都是我。

    “我只是,从前并不认识我。”

    弯弯绕绕的言辞依旧是他惯有的做派,陈时韵又寻回些[shu]悉感。或许是刚生下女儿L,或许是因为远离皇宫又得知威胁陈家与砚儿L的一切障碍已被暂时扫去,她身上的刺比从前软了些。

    “这一切太突然……我一时接受不来,让我缓缓。”

    陈时韵唤侍婢抱来女儿L,对着吧唧吧唧吃手的孩子说话。

    “小姒月。”

    这样似乎太疏离。

    “月娘?”

    刚这样一唤,她想起初见洛云舟时给自己编

    的身份,抬眼一看,洛云舟也在看她,大概也想起那个称谓。

    他看她们母女的目光温柔得反常。

    陈时韵匆匆低头。

    “都不顺[kou],不如就叫阿姒吧。”

    “阿姒好。”洛云舟淡声接话,总一条线的唇角不觉弯起。

    她抱着孩子的模样让他突然想明白十八岁的他留意她的由来。

    是那次在马车上。

    她做了梦,梦中仍惦记着孩子。

    皇族与世家中的亲缘历来疏淡,而他生下来便离开母亲,幼时又被舍弃,初回豫章亦受母亲忌惮……

    那是洛云舟第一次真切地见到,何为母亲对幼子的牵挂。

    他选择让她留下,也是因此。

    十八岁的他如何想到,在马车里抱着他膝盖的女子,如今抱着他和她的女儿L,周身晕着柔软的光。

    .

    孩子出生后没几[ri],陈伯安来探望妹妹,见到洛云舟很是意外。他这才猜出阿姒的生父是洛云舟。

    “阿兄本王爷坚持拥护太子殿下,是想当摄政王,却未猜到,竟是想做妹妹的新郎啊,这聘礼当真用心!”

    陈时韵讶然。

    “他来前,没和兄长说过?”

    陈伯安眼中的困惑让她心里一惊,她只和阿兄说过“姒月”这个名字。

    洛云舟如何得知?

    是夜,洛云舟陪小阿姒玩的时候,陈时韵问了出来。

    他不假思索,连停顿都不曾。

    “初遇时,你说你叫月娘。女儿L,亦生得像你,此外,‘月’亦有圆满之意,似月此名,两全其美。”

    原来他说的是似月啊。

    陈时韵被说服了。

    陈伯安走前,同陈时韵道:“韵娘,阿娘求‘情’并没有错,只是真心错付,父亲给不了她所求之物。但若你们两情相悦,他亦给足诚意,何不一试?并非每个男子都能夺了权势,并拱手让于心爱之人。何况洛云舟本就不恋权势,阿兄心中深爱你嫂嫂,深知若一个男子深爱一个女子是会违背他的本[xing]。”

    陈时韵缄默了许久。

    .

    幼帝登基,古板文臣们开始担心年轻太后牝[ji]司晨。陈时韵虽牵挂砚儿L,但也决定先留在云台山避避风头。

    起初她每[ri]都会试图与洛云舟割席,他每次都平静地答应,再平静地继续留下,小阿姒又喜欢他。

    就这样,他“赖”在了云台山。

    转眼过了三个月。

    某个深夜,月光正好,小阿姒在洛云舟怀里睡得香甜。

    一切都恰到好处。

    陈时韵仰面,正好洛云舟也低头,他们在月光下对望了许久许久。

    陈时韵觉得[kou]干舌燥。

    她张了张[kou]。

    可洛云舟却抱起孩子往屋里走。

    她感到有些窝火,亦往回走,打算把他赶出去,自个睡觉。刚进门,腰间被人一揽,随即她坐

    在窗台上。()

    要试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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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没答,洛云舟已经[chou]去丝绦。

    陈时韵心中,他还是道观中那个从容又生涩的少年公子。

    他上月也才刚及冠。

    可当她扶着窗,哭得上气不接时,才知何为士别三[ri]当刮目相待。

    他果真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只是动动指头,便能搅弄出风雨。

    “云舟……”

    陈时韵听着雨声,终究忍不住低泣着求他别待在门外,快些进来。

    洛云舟无暇回应。

    他正捧着温润的白玉盘品尝点心,待她带着哭腔求了好几声,才从两块白玉糕之间抬起头,深深地吻住她。

    “唤夫君。”

    陈时韵咬着唇不说话,他修长的玉指由单变成双,再成三。

    她禁不住磋磨,可想起他比她小五岁,又觉得这称呼叫起来怪难为情的,低着眸子,许久才慢慢开[kou]。

    “夫君……”

    温柔似水,仿佛能将人溺毙。

    “啊……!”

    急促的惊呼扰乱静夜。

    陈时韵这才知道,洛云舟虽已及冠,但仍是那个硬实昂扬的十八岁少年。

    后半夜,云收雨霁。

    青纱帐内。

    陈时韵和洛云舟额抵'着额,心贴着心,彼此间无一处不是紧密相贴。

    身上的汗正在变凉。

    心里却涌起一股充实的暖意。

    窗外月[se]太美,他不留间隙的拥抱也让她觉得安心,一片寂静中,陈时韵听到自己轻柔的声音。

    “洛云舟,我们……试试吧。”

    洛云舟愣住了。

    旋即陈时韵惊觉他又嚣张起来。

    “我说的并非这事!”

    “我知道。”

    洛云舟往门外退,又猝不及防地去而复返,激得她连声惊呼。

    他与她十指紧扣。

    “我只是,难以自抑地欢喜。”

    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如何能不喜?

    心里人在怀中,柔情似水。

    如何能不起[yu]?

    但需得先有情,才会生[yu]。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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