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10
林若记挂着魏麒,既然不用下厨,也不用她往婆母跟前伺候,那魏麒就是她最大的任务了。
她果然中午过去春青院看望魏麒去了。
魏麒一直盼着她,偏又忍着不派人去叫她,见她自己来了,他才高兴起来。
林若赞叹:“你的院子真好啊。”
她以为她的院子已经极好了,没想到魏麒的春青院神仙地方似的——院子里假山流水,开窗即是景,像是把个花园子缩进了院子里。
很微妙地,比起来,她的院子就寒碜起来了。
也不能说寒碜吧,也是富丽堂皇的。甚至在见到春青院之前,林若都还觉得“好棒的院子”,“这么棒的院子以后就是给我一个人住的吗”。
但世间人和世间事,就怕一个比字。
和春青院的精巧心思比起来,她的院子也就剩“富贵”二字。
但人不能贪心。这样的富贵,在过去她想都想象不出来,因为根本见都没见过。
林若十分知足。
春青院有些婢女见过,有些没见过,魏麒都唤出来让她们给少夫人见礼。
他还准备了一匣子银锞子做赏钱发给她们。春青院的婢女们脸上多少都带了笑意。
说起来,这些俗务魏麒怎懂?
林若以为魏麒身为西宁侯世子,必然是习惯了这样阔绰的打赏的。
她根本没想到,魏麒从来不赏人。
魏麒根本不需要赏人。他从记事起,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多吹一口气都怕受凉。
他何曾需要赏人,他倒是会罚人——心情不好,罚了人,怎么也能出点气。
今日他准备周到,还多亏了身边的小厮机灵,提醒了他。
小厮能出入内院,自然年纪不大,但的确十分聪明伶俐。毕竟是他的父亲在许多小厮中,为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贴身的人。
父亲永远是可靠的。
只除了,对上他母亲的时候。
林若在春青院陪着魏麒一直到天黑。
寻常人家,媳妇的主要职责除了延续香火之外,其实还不是服侍夫婿,而是服侍婆母。
但显然她的婆家婆母不需要她服侍,似乎也并不想她服侍。如果连三日下厨都免去了,那她正经该做的除了服侍魏麒,就没有别的了。
其实想一想,西宁侯府会抬她进门,大概也就是为了服侍魏麒这一件事,真的没别的了。
林若当然尽心尽力。
两个其实根本就是陌生人的人在这一下午的时间里,花时间不停地说话,互相增进了解。
林若才知道,魏麒的生活跟她想象的西宁侯世子的生活很不一样。或者说,跟大部分普通人都不一样。
他的身体太弱了,所以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就是“活着”两个字。因此西宁侯对他完全没有别的要求。
书,想学就学,不想学就告诉先生不想学,先生立刻卷起书卷走人,决不强求。
其他,亦是如此。
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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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问:“你还学过琴?”
“学过。”魏麒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弹着手疼()?(),
就不学了。”
旁的亦可以此类推。
林若于是明白了()?(),
她这夫君大约是……什么都没学会,顶多识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
但这没关系。她提醒自己,魏麒又不靠书谋生。他只要活着就好。
作为世子,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他要是活得够久,说不定还能继承西宁侯的爵位。虽然林若也觉得不太可能。
敬茶礼时不敢细看,但她的公爹才三十许的年纪,正是男子盛年。
魏麒甚至不能看书太久,会头晕。所以通常是书婢念书给他听。
他若想听乐曲,院子里有乐婢,擅琴艺,通歌舞,随时可以供他赏玩。
他的房中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下人们费尽心思四处为他寻来的玩意。虽然大多他玩不三天就会腻了。
这样的人生实在令林若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她只能夸院子里的景色美,巧夺天工。
魏麒却说:“看腻了。”
“像画。”他说,“框在框子里,永远没变化。”
林若心思细腻,听出了不对:“你只在房里看?不出去走动?”
框子自然就是窗子。
没变化是他一直从同一个角度去看。
这不对,因为造景讲究的是移步换景,略走几步,从不同的角度看,便不一样。
因此她开口求证,果然,魏麒很少出屋。他的大部分时间,其实是躺在床上或者榻上度过的。
林若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年前受了风寒,硬被母亲按在屋里三天没出屋都受不了。一个人长年累月的躺在床上,真的不会疯掉吗?
“禀少夫人,世子极易受寒,因此夫人早有令下,不许世子随意出门到户外。”魏麒身边的大婢女解释。
魏麒轻轻地哼了一声。
恹恹的,不高兴,但也没有反驳。
显然是因为“极易受寒”是一个客观的事实,他也无力改变。
若不是见识过他在新婚之夜高烧昏倒,又被丫头一句话激得吐血,林若是难以相信世间会有人身体差成这样子的。她全家人都身体康健,走路带风,实在很难想象。
但现在,就摆在眼前。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听说,母亲的身体也不是太好……”
“她也一样的。”魏麒说,“我还时常想出去走走,她根本不出屋。”
“今日若不是亲戚们都要观礼,她做婆婆的躲不了,她根本就不会出来。”
他忽地问婢女:“这是她今年第几次出来?”
婢女垂头:“第二次。”
“哦,想起来了。”魏麒说,“第一次是过年祭祖,她露了一下脸。”
林若瞠目结舌:“那、那总得,天气好的时候,总得、总得晒晒太阳吧?”
“她最讨厌晒太阳了。”魏麒说,“我倒是喜欢,她又不让。”
林若牵住他的手:“等没
风的日子(s)?(),
我陪你晒。多穿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怕受寒。”
魏麒高兴起来()?(),
眼睛里都有了期待的光()?(),
欢快地说:“那说好了?”
这么小的事还需要什么说好不说好的?那不是抬腿出屋走出门廊就能做到的事吗?
林若点头:“嗯,说好了。”
魏麒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不动情绪的时候,看着有几分世子的生人勿近之感。一动情绪,看出来,还是个孩子。
但少年忽然飞快地瞥了婢女一眼,眼含着警告。
婢女畏缩地垂下头去。
林若还不明白这一眼的含义。
说话说的高兴了,便不免时间长一些。魏麒还叫了乐婢来演奏:“叫她们唱歌给你听。”
这样高水准的表演林若从未听过看过,惊讶赞叹,十分开心。
但一曲才终了,大婢女便硬着头皮劝谏:“世子,该歇午觉了……”
魏麒说:“不困。”
婢女:“可是。”
魏麒兴致正高,被打断,一瞬戾气浮上眉间:“滚!”
婢女只能退下。
林若都看在眼里。
房里婢女们的僵硬也都感觉得到。
自己还是有点天真。不能动不动就觉得“还是个孩子”。
就算是孩子,也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西宁侯的儿子。
林若按住他手臂:“平时这个时候要歇午觉吗?”
魏麒道:“今天不乏。”
林若眼睛圆睁:“那怎么行,睡觉的习惯一旦打乱,就好难恢复的。快,躺下。我陪你一起。”
她每说陪他,魏麒的情绪就奇异地被安抚了。他乖乖地解衣躺下。
林若也脱了外衫一起躺下。
她甚至还拍他,像哄弟弟妹妹那样。
魏麒果真是需要午睡的。他说着“不乏”,可林若拍了几下,就看到他眼神发直,再拍几下,他就闭上眼睛了。
睡的真快。
人的身体在疲惫的状态下,会感到困乏,会需要睡觉来回复体力。
魏麒的身体……看来真的是很弱。他需要的睡眠时间显然比常人更多。
但林若怎么睡得着。平时这个时间,她都活蹦乱跳呢。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榻,披起衣裳。婢女们紧张得不敢透气。她竖起手指在唇上,表示“嘘——”。
大家都很配合,她得以不惊动魏麒从寝室里退了出来。
到明堂,左右看看,丫头很多,但叫得出名字的就一个叫流云的。她招招手,和流云一起去了东次间。
“世子的起居作息,你与我说一说。”她说。
刚才魏麒不肯歇午觉,把丫鬟都吓坏了。流云唯恐林若再引得魏麒乱了日常,赶紧把该说的都说了,可以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若才知道魏麒的生活里是有多少琐碎的规矩。
譬如他一天要吃六餐饭,每一餐都少而精。
简直就像弟弟妹妹三岁之前的情况。
林
若叹了口气。
魏麒午觉醒来,才动了动还没睁开眼睛,便听见温柔的声音说:“你醒了?”
睁开眼,林若坐在榻边笑着看他:“再不醒,我都准备弄醒你了。要不然睡太久晚上会睡不着。”
魏麒问:“你一直在?”
林若道:“当然啦。”
就算没有一直在,也不可以告诉小孩子真话。而且要在他们醒来的时候迅速地回到他们身边。
要不然,小孩子醒来身边没人,他们直接给你张大嘴嚎啕大哭。
哭得狠了,搞不好还会尿床。
林若可太知道了。
魏麒觉得心情好极了。
好像有阳光洒进屋子里。的确也有阳光洒进屋子里,林若正指挥着婢女们把遮光的帘子撤掉,让外面的阳光穿透明瓦照进来。
“这明瓦可真好看。”她把碎发别到耳后,赞叹,“透明得简直像水晶。”
“咦?”魏麒诧异,“你的院子没有吗?”
林若一呆。
明瓦这种东西这么贵,怎可能每个院子都有。
魏麒回想了一下,林若的院子竟似真的没有?他当时没注意。
“回头让他们给你装。”他说。
头疼。
这就好像小侄子得了她的糖,就开始说“让我爹给姑姑买大金镯子”一样。
林若忙说:“不用的。”
不用便不用,魏麒本来也没有觉得明瓦有什么。他懂事起,屋子里窗子便都是明瓦。
真没什么稀奇。
林若松了口气。
她发现,只要牢牢地把魏麒当成“孩子”看待,那些过度的细致、让人心累的繁琐,其实就都变得正常而轻松了。
她是很擅长和小孩子相处的。家里无论是弟弟妹妹还是侄子侄女,都喜欢她。
正想着,有小厮通禀后进来:“世子,季先生说都准备好了,请世子放心。”
魏麒转过头告诉她:“回门的事都安排好了,都有我,你不必担心。”
林若怔住。
才想着要把他当作孩子呢。
纵然容貌上更像母亲,可那一句“你不必担心”……听起来、看起来,都那样的神似他的父亲。
西宁侯魏渊。
竟然,真的令人感到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缘更啊,这篇是缘更。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