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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結局(上)
    春末, 永嘉帝開始纏綿病榻。
    登基滿打滿算不到半年就這般,有人觊觎他那似乎沒命坐的至高王座,有人單純唏噓。這位驚才絕豔的大殿下, 命是真的不好。短短半生, 經歷堪稱大起大落,極限的跌宕起伏。
    皇太女陳夕苑開始臨朝, 太皇太後明嘉應一旁聽政。而顧紹卿, 一直在她的目光所及之處。本早該走了,結果卻是一留再留。他實不忍讓她一人面對因陛下“隐身” 生出的波雲詭谲。
    這一日, 朝臣報奏結束後, 陳夕苑望向衆臣, “本殿有一事想同衆卿商讨。”
    白通:“殿下請講。”
    陳夕苑微笑, 雲霧一般的清潤高貴, “本殿曾長期生活在西地領悟到了一件事, 越是貧困處貧富差距越是大。當然, 這并不是說‘富’ 就不正當。今日, 我們只講情、講能者責任。”
    “本殿倡議富者讓利,統一萬中抽五, 共建家鄉。此舉大善, 多年前亦有過先例,徐家聯合當地衆豪紳捐贈萬金抗旱, 此後國祚昌盛數十年。”
    話到這裏,她拿出了一本名冊, “這次,仍舊從西地開始, 徐家聯合長汀産業群和西地幾大世家,萬中抽五共建低凹處。”
    “衆卿, 有些人他們或許卑微貧困,但他們是泷若的一份子,在廣泛意義上他們就是我們的家人。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家人們過得好一些,何樂不為?但以上種種,只是本殿倡議,不做強制性要求。”
    白通看着王座之上的姑娘,嘴角開始壓不住。終于有國君,為了貧民去碰勳貴和豪紳了。
    “此番倡議既是本殿提的,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本殿稍後會令人清點私庫,取一半助北地軍建。”
    她的話方落,白通便出列,朝她躬身,這一次格外由衷,“臣也願取一半身家助家鄉脫貧。”
    監察院院長黃興榮緊随其後,“殿下心向凹地是泷若之福,我監察院又怎能缺席如此善舉?”
    朝堂中,越來越多的高官大吏站了出來。陳夕苑柔聲謝群臣,末了,對白通說,“本殿傾向專款專用,此事後續交由白相處理如何?”
    “但有一件事,本殿要提前道明,從上至下,收起貪念。若是本殿知道有人将心思動到這筆款項上,必不輕饒。”
    “今兒就到這吧。”
    話畢,陳夕苑起身,踱到簾後去扶明嘉應,溫言軟語黏黏糊糊的。方才的強勢利落,仿佛不曾存在過。
    明嘉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寵愛畢現,“我們嬌嬌,是塊做女帝的好料子。”
    這話,多年前陳元祖就說過了,沒想到一語成谶。
    早朝過後,陳夕苑和顧紹卿單獨用了早膳,這是陳夕苑的授意。
    這頓早膳,一如既往的溫馨和樂。
    吃完,陳夕苑親手遞了茶盞給顧紹卿。
    顧紹卿接過,拎起茶蓋刮弄着浮在面上的茶葉,“有話說?”
    陳夕苑:“哥哥,你回北地吧。”
    顧紹卿怔了須臾,随後放下了茶盞,定定地睇了她片刻,“趕我?”
    陳夕苑:“......你怎麽說話呢?我怎麽可能舍得趕你?”
    顧紹卿悶哼一聲,明顯還沒哄好。
    陳夕苑起身,窩進了他的懷中,熟悉的重量熟悉的香氣和溫度,顧紹卿根本抵禦不了,他的雙手仿佛生出了自我意識,将她捆縛,一寸寸收緊。
    陳夕苑伸手捏他的t臉頰,“哥哥,我知道你擔心我,但你也在擔心明将軍和小哥哥他們對嗎?”
    “那裏才是你的戰場。”
    顧紹卿不吱聲。
    陳夕苑低頭,額頭抵住他的,“哥哥,今天倡議巨富解囊助家鄉的事兒,我本打算在局勢穩定後才宣的。提前宣了,只為告訴顧家三郎,陳夕苑不是菟絲花,雖無法控住一切,但朝堂方寸地還是有能力牢牢控住的。”
    種種思量,顧紹卿還真不知道,乍聽生歡。他纏着陳夕苑吻了好一會兒,還故意蹭散了她的頭發,絲絲妩媚自清豔高貴中破出。
    顧紹卿非常滿意自己看到的,亦歡喜于只有他能看到。
    嬌嬌兒卻惱了,“顧紹卿,你大膽!”
    顧紹卿:“微臣膽子大,殿下是今日才知道嗎?”
    陳夕苑:“......” 她早就知道了,而且他敢這麽放肆,都是她慣出來的。
    她這叫什麽?自作自受?
    嬌嬌鼓着腮幫子不說話的樣子簡直可愛至極,顧紹卿哪裏受得了這個,又低頭吻了下去。
    被打是必然的,但他的小殿下那點力氣,對他而言不痛不癢,近乎微無。
    翌日早朝,太皇太後代永嘉帝宣了聖旨,封雲嘯将軍顧紹卿為鎮北王。
    意料之中,反對者稀寥。
    雲嘯将軍雖然年輕,但他軍功赫赫,單火燒龍骨嶺一戰就夠他吃一輩子了。更遑論現在北地軍情敏感,沒強将鎮場可不行。
    領旨後,顧紹卿去見了陳元初,明面上是去謝恩,其實是道別。這一別,再見不知要到何時了。
    顧紹卿朝着陳元初跪拜,他不僅僅是國君,也是陳夕苑的父親。
    “望陛下好好保重。”
    陳元初讓他起來,“你也是。北地和夕夕,孤就交給你了。”
    “倘若有一天,你不愛了,也不要傷害她。”
    顧紹卿淡而篤定,“請陛下放心,不會有那一天。”
    這話陳元初是願意相信的,一如他,到了今日也還愛着一個叫做徐錦歌的姑娘。
    “什麽時候走?”
    “見完您,就走了。我保證,您和太皇太後能瞧見新的盛世到來,界碑兩邊的人都能安居樂業。”
    “放心吧,我能撐到那一天,我還想抱孫呢。”
    簡短的敘舊,顧紹卿出了帝王寝殿。一出來就瞧見了陳夕苑,她着了橙色的宮裝,立于光中,溫婉又嬌豔。
    顧紹卿走近她,輕輕握住她的手。
    陳夕苑朝他笑,“本殿打算親送鎮北王百裏。”
    顧紹卿聞言冷嗤一聲,“百裏?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
    “我怕你累哭,回頭又怪我。”
    “顧紹卿,你還是別說話了!”
    顧紹卿走後的第十天,人間進入到四月天,永嘉帝因病崩。太皇太後親自宣帝王遺旨,皇太女陳夕苑繼承大寶,國號昌寧。喪事,簡辦。
    昌寧一年,四月十八,大吉。
    陳夕苑第一次以女帝身份臨朝,她眉眼間的傷痛還未散盡,可這并未影響處理政務。從她身上,衆臣能隐約窺見大殿下的影子,柔中帶剛,該狠時絕不手軟。
    而這時,卸下一切重擔的陳元初正在鄉野間的一間茶肆喝茶。陪伴他的,仍是姚胡二人。
    第一杯茶空時,胡燃東笑着問陳元初,“真舍得啊?”
    陳元初聞言看向帝都的方向,憑空臨摹出女兒獨坐高處淡定臨朝的模樣,嘴角輕輕上揚,“哪家父母都無法護佑孩子一生。天家,也是一樣。我再不舍,她的路她都要自己走。”
    話落,陳元初撤回目光,凝着胡燃東和姚寒江,“你們呢,後悔嗎?”
    “跟着我,諸多颠簸卻沒能得到什麽。”
    姚寒江笑,“誰說沒得到什麽?時局,正朝着我們的設想在走,顯赫至極的鎮北王我徒弟,再強橫,還不是要聽我的話。”
    這麽一說,還真是。
    胡燃東亦是眉眼帶笑:“我這一生,結實了那麽多驚才絕豔的天驕又在朝堂中走過一遭,也算值了。唯一遺憾是老友去了,繁華盛世,沒機會和他一道見證。”
    提及尹監州,淡淡傷感氤氲開來。
    過了片刻,陳元初伸手拍了下胡燃東的肩膀,“佛說,凡事萬物皆有輪回,尹監州定會迎來好的來世,他會以另外一種模樣見證這盛世。”
    胡燃東聞言,心中的灰霾淡了些,“我們老尹這樣的老好人,定會有美好的來世。”
    女帝登基的事兒,以泷若帝都為軸心朝外漫去。
    四月底,為昭豐珩所知。他一身白衣,于宅邸後院迎風而立,良久良久。他在想什麽,無人知曉。
    五月三日,昭清漣的生辰。
    安槐皇城依舊事事考究,奢靡又華麗,每一桢都堪稱視覺享受。然而,沒人記得這日是昭清漣的生辰,更沒有人在乎她是不是枉死在了安槐。
    除了她的孩子,昭豐珩。
    這一日深夜,奇兵從各處迸出,配以詭秘的迷藥,兵不血刃地控住了皇宮。
    籌謀數年,昭豐珩終于動手了。安槐最尊貴的一批人,皆衣冠不整地跪在了他的面前,毫無尊嚴可言。
    這一夜,昭豐珩罕見地着了紅衣,詭異又豔麗。
    帝後納敏滿眼恨意地睇着他,若目光能殺人,昭豐珩怕是已經死了很多遍了。
    昭豐珩甚至都不想走近,覺得惡心。
    他一直停在離他們一丈外地方,森冷道,“事到如今,你們可有悔?”
    納敏恨不得能啃他的骨,奈何中了藥,能跪穩都是奢侈了。
    “本宮當然有悔,當年就應該将你這孽種斬殺。”
    “孽種?”
    昭豐珩笑着重複,聲音輕而緩慢。話落全的下一瞬,他忽然癫狂,音量拔高,“我從來不是孽種,我的母親愛我,她甘願用生命換取我的生。”
    “是你們這些畜生強迫她,殺害了她。”
    “畜生配畜生,不挺好的嗎?為何要去禍害無辜的人?”
    安槐帝生而尊貴,幾時也沒被人這般罵過,“昭豐珩,你夠了。孤再怎麽都是你的父親。”
    他怎麽也想不到,“父親” 二字竟讓昭豐珩越發地瘋狂了,他忽而奪了侍從的劍,劍尖毫不留情地安槐帝的臉上劃過。
    鮮血迸發,糊了安槐帝一臉。
    滿室尖叫,驚惶。
    “昭豐珩,你想弑父嗎?” 納敏歇斯底裏地喊道。
    昭豐珩:“我昭豐珩沒有父親,談何弑父?”
    話落,冷冽劍光橫飛,落在了納敏的臉上。她疼痛不已,尖叫出聲。
    昭豐珩冷笑,“這才哪跟哪兒啊?你劃了我母親多少刀,你還記得嗎?”
    “今兒我加倍還給你。”
    在納敏朝他爬來,意欲求饒之時,昭豐珩低喝一聲,“來人,将這個賤畜拖出去閹了,那玩意兒拿去喂野狗。”
    說這話時,他手中的劍尖筆直地指向了安槐帝。
    一夜之間,江山易主。
    曾經聲名赫赫的豐珩公子成了安槐國君,傳奇再添新篇章。
    界碑對面,顧紹卿和明煥瑜等人成為了最早收到消息的一批人。他們聚于中軍大帳中,就此事交換意見。
    明煥瑜問顧紹卿如何看。他細細思忖,“故事即将迎來結局。”
    以他對昭豐珩的了解,界碑兩邊的安穩從他稱王的這一刻就結束了。用不了多久,他暗中的鋪排全部會浮上水面。昭豐珩想要的,也不是一個安槐這麽簡單。
    他想吞掉泷若,再來就是玄昌,然後持續往南......直到他成為四海八方之主。
    “從這一刻開始,鎮北軍進入備戰狀态。”
    *
    邊防開始承壓,帝宮亦是。
    在太皇太後出宮前往昭德寺為新帝祈福的第三日傍晚,皇城東門和北門不攻自破,三千黑衣人帶武器進了內廷。他們的速度快極,進去後,此兩門直接用粗木條封死。
    這批人直奔帝宮,期間遇宮人,若不臣服,一律就地格殺。
    手段殘酷,血腥。
    西,南二門亦被黑衣人突襲,雙方各有優勢,焦灼對峙。
    張懷然很快得知消息,他令溫華光守在帝宮,親自前往治敵。他的神色和眸光前所未有的冷,敢在內廷動手,當禁衛軍和他張懷然死人嗎?
    帝宮內,陳夕苑凝着匆匆趕來護她的陳元祖,輕笑戲谑,“還是五叔最疼我。”
    陳元祖義憤填膺:“想動我家乖寶,必須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
    陳夕苑:“呸呸呸。”
    陳元祖被自家嬌嬌逗笑,“你呸什麽?”
    說話時,走到她身邊坐下。
    陳夕苑從果盤裏撿了一個果子遞給他,“吃您的,不吉利的話少說。”
    被訓了,陳元祖不僅不介意,反而笑開來,“擔心五叔啊?”
    陳夕苑:“您說呢?”
    陳元t祖:“放心吧,五叔和離宮的那一個個不同,五叔特講意氣,絕不會抛下乖寶自個兒出去浪。”
    陳夕苑:“吃您的果子吧,話那麽多。”
    話雖這麽說,那張含笑的芙蓉面卻将她真實的心情洩露得徹底。有小叔叔在旁陪伴,她的心安穩不少。她從未有一刻,是在孤軍奮戰。
    “三願,去找張予淮。”
    “叛軍從哪裏進來的,就從哪裏開始清場。”
    三願領命,從太後宮內的地道出宮。而以張予淮為首的永安軍一直駐紮在地道出口附近,等诏入宮。
    戌時中,張予淮和三願分別領了一隊人立于東北二門前,大部隊沿着通往太後寝宮的密道進入內廷。
    東門,張予淮看了眼橫與宮門上的粗木條,擡頭望向了東門守将王義,冷笑道,“你們怕不是都忘記了,這內廷是陛下的內廷。”
    王義并不識張予淮,自然不會将其放在心上,“滾!”
    “今夜過後,誰是這內廷的主人還說不準呢。”
    張予淮聞言,望向身後的永安軍弟兄,“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衆弟兄齊聲喊,“絞叛軍,清君側。”
    多少年了,永安軍終于迎來了大展身手的機會。少年意氣肆意迸發,仿佛猛浪飓風。
    他們分工合作,一部分人躍上城樓,意欲擒叛将王義;另一隊硬破硬,準備強行破門。
    北門,情況差不離。不夠兩盞茶的功夫,北東二門,重回陳夕苑的勢力範圍。少年們拼盡全力朝她奔赴時,近千黑衣人,将帝宮困得水洩不通。幕後操縱也終于走到了人前,竟是二皇子陳元朝。
    陳元祖知曉後,當即沖出去罵人。極盡狠話,陳元朝卻是一點沒惱,他甚至說,“小五,你說得不無道理。”
    “要不這樣,若是夕夕願意退位,并在這份诏書上署名。我放你們出宮,保你們一世榮華富貴。”
    說話間,陳元朝從身後人手中接過一張【退位诏書】,徑直遞到了陳元祖眼前。
    陳元祖大怒,他奪過退位诏書,狠烈地撕得粉碎。
    陳元朝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的細弧涼薄又殘忍,“五弟,你什麽時候才能不那麽天真呢?”
    回應他的是慢步從大殿內走出的陳夕苑,着了素色的裙紗,渾身上下,僅僅只有一對耳環和一支發簪。可明珠本就是世間至寶,何需凡物添豔光?
    “天真有何不好?孤就愛小叔叔的這份天真。”
    終于,陳元朝和陳夕苑的目光終于對上了。二王相争,今夜怎麽樣都要有個結果。
    從前,人人都說王座會是陳元朝的,聽多了他就覺得該是這樣。一朝王座旁落,他只會認為是旁人搶奪了他的。之後樁樁件件,就如同在火上澆油。心火越來越旺,終是迸發。
    陳夕苑對他的心路歷程沒有一點興趣,她對眼前的人也沒有一絲感情。
    很早以前她就懂了一個道理:親疏和血脈沒有絕對關系。就像顧家和顧家三郎,明明是至親,卻生疏過陌生人。
    既是沒感情,她也沒必要留情了。誰的命不是命,為何要被人以各種緣由暴力抹殺。
    “陳元朝。”
    她放棄了再喚他二叔,“敢鬥,我便敬你是個人物。江山如斯,誰不想要?但孤厭憎輸,也不會輸給任何人。”
    話落,右手一擡,寬大水袖擺蕩,內廷處處有光起。霎時間,不斷地有黑影從遠處朝着她而來。瞬息千裏的輕功,不用真的戰,便知是這世間頂尖的高手。這樣的存在,從來都是少的。然而眼下,就出現了近百人,又或許更多。
    陳元朝這才知道,這嬌花一樣的女帝,從來沒有卸下對他的防備。
    他凝着陳夕苑,“這些人來自江湖?”
    陳夕苑笑:“不,他們來自泷若。”
    這也是小哥哥留給她的奇兵。
    陳元朝垂放于身側的右手食指蜷了又松,這一動,他的臉上又有笑容綻開,“烏合之衆,改變不了什麽。”
    “那加上我們呢?”
    三隊永安軍于帝宮前彙合,他們因陳夕苑而生,如今随着她走向了帝國最高處。
    陳元朝目光一梭巡,維持冷靜成了奢侈,“陳夕苑,你竟組私軍。”
    陳夕苑:“陳元朝,你又錯了,這些只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 他人或許會遠走,但愛不會。
    “殺!” 事到如今,陳夕苑是一點都不在乎帝宮沾血。她在乎的是這內廷安穩,她愛的人安穩,這天下安穩。一片沉黯中,姑娘仍舊瘦削單薄白玉無暇,但她果斷殺伐,一身矜冷能傷人。
    随着她一聲令下,帝宮前四處開打。陳元祖逮到動手機會,自是不會錯過,一頭紮進戰圈。
    陳夕苑睇着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天再亮起,帝宮前已重歸安谧,每一塊地磚都是潔淨如新,連縫間都是幹淨的。
    女帝照常臨朝,有條不紊地處理完政務,她才望向白通和監察司黃大人,“昨夜帝宮發生的沖突,您二位想來也聽說了?”
    白通:“......” 他們這位陛下,還真沉得住氣。謀逆這樣的事兒,被她輕描淡寫地說成了“沖突”。
    昨夜陳元朝具體帶了多少人進內廷他是不知,但總歸不會少的,且戰鬥力強悍。可女帝沒等着任何人來救援,靠着她手中的牌就卸除危機。今兒早朝朝堂少了個相爺,她神色淡淡,仿佛和她一點都沒關系。
    心緒跌宕,但當朝右相到底是經歷過大場面的,面上未顯分毫,“聽說了。”
    陳夕苑:“後續交給您二位處理可好?同樣的事情,孤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再有,就是你白相的失職。”
    一座大山壓過來,白通躬身,“臣領旨。”
    波瀾退去後,偌大宮廷越發的靜了,陳夕苑游走其中,孤寂一寸寸浸入她的肌膚,有時候她也會覺得冷。但那種冷,并不能長久地困住她。不是被繪靈的大嗓門吓走,就是給忽然跳出來的幺叔給碾碎......
    一日,她望向一簇悄悄出了內廷的幼蘿,眉眼不禁彎了彎。
    大家都活着不是嗎?只要活着,就有重聚的一天。
    她能等到。
    ......
    昌寧一年, 盛夏。龍元和安槐聯軍繞過了有鎮北王顧紹卿坐鎮的祁山,大軍往東,先後攻破了東部三國。民風溫和、安穩慣了的弱小國度,沒怎麽反抗,皇權就易主了。
    有了後方仰仗的安龍聯軍趁熱打鐵,兵臨雲霜城下。雲霜,泷若東部邊防第一城,它破,等于東部防線被撕裂。
    幾萬大軍,後方又有三國資源補給。東部軍主将侯明壓力兜頭,五心煩熱。就在這時,副将王弘文向他建議,“将軍不妨讓王三璟的伏虎隊去前線探探底。”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自古如是,我想他也不會推脫。之後就是退,您也算抵抗過了不是?”
    侯明聞言,眼兒陡然亮起。他親自跑了一趟,王三璟等的就是他。
    駐地,空敞處。
    玄衣板寸頭的青年早已褪去幾年前的憨傻,可他那雙黑眸依舊明亮。軍營幾年,見識了兄弟口中的“一盤散沙” ,他的初心仍在。他想護住他的幾對父母,他想變強去赴同顧紹卿的幾年之約,他想聚起天虞山外的這一盤散沙。
    他只是沒想到,形勢比他想象的刺激多了。北地諸強,竟分出一半大軍繞到了東境,意欲從此切開泷若。
    北境線,因為昭豐珩的存在,顧三不能動。南部百年財閥魏家自立為王,簇擁者,皆是南方顯貴,財富勢力驚天。在他們眼裏,泷若越亂越好,他們才不會出兵救東。
    西邊,倒是友善,但那窮地方。能護好自己,都是萬幸了。
    這種時候,東部只能靠自己。滅頂的危急,沒能撼動王三璟的冷靜。他甚至是笑着和侯明溝通的,“将軍,您說什麽笑話呢?聯軍多少人,我們伏虎隊才多少人?讓我們去撞,不是等同于讓我們去送死?”
    “你不如現在把我們殺了。”
    侯明這些年沒少和王三璟對招,對他也算了解了。他說這些話,并不是拒絕,他是在等他放籌碼上桌。只要籌碼夠了,他定是會動的。過去,侯明沒少沒這山匪訛詐。
    又一次被氣得牙癢癢,但再氣又能如何,眼下是他有求于人。
    “說罷,你想要什麽?能力所及,本将定會全力配合。”
    王三璟睇着他,嘴角緩緩勾起,“将軍把虎符借我玩幾天?”
    侯明當即瞪大眼,直呼荒唐。
    王三璟:t“那算了,您另請高明吧。”
    東部邊防告急、南部魏家自立為王的消息極速傳進朝堂傳到北地、傳到了萬千平民之間。
    局勢危急,一朝不慎國破家亡。
    朝堂內,有人向女帝提及聯姻安撫南部。女帝笑,“孤坐在這個位置上,可不是為了成為一個聯姻工具的。以後莫要再提,否則仗斃。”
    “傳張予淮。”
    一盞茶的功夫後,張予淮至。
    女帝再亮尖刀,“張将軍,南部就交給你和趙盟主。只給一次機會,若抗拒,格殺勿論。”
    “孤要魏家主的項上人頭。”
    話落,她望向江興,“江将軍,勞煩您現在啓程去東部督戰。這道防線,破不得。”
    江興朗聲領命,戰意赫赫。
    陳夕苑:“辛苦您了。”
    話末處,她忽然站起身來,朝着朝中重臣,“永遠不要指望從敵對那裏獲得憐惜和理解,退一次,等于從此以往次次都要退。”
    “當退成為一種趨勢,我泷若大國威嚴何在?”
    “孤不怕告訴你們,孤只要還剩一口氣,都會戰!”
    女郎嬌柔,就是竭盡全力話音都無法摒除柔和,可在這一刻,江興從她身上看到了明嘉應的影子。他終于記起,陳夕苑亦是将門虎女。她身體裏流着北地的血,她從不懼戰。
    此番,她未必會贏,但她卻能給人以力量,讓每一個接觸到聖意的人覺得泷若有希望,可以傷可以死,但永遠不用憋屈過活。
    思緒跌宕,江興忍不住高聲響應這片江山最嬌貴也最是堅韌的小女郎,“戰!”
    接下來是白通,是黃興榮,是這片江山下最是聰穎有能力之人,戰意排山倒海,從上至下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