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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首發
    數日後午時
    陣陣暖風拂面而來, 窗外桃紅柳綠,春意盎然,可易鳴鳶的狀況着實說不上好, 她躺在床上呼吸短促, 狼毒的侵蝕讓她甚至沒有辦法坐起身來。
    “帶我回草原, 我不想死在這裏。”易鳴鳶緊緊攥着程枭的手, 滾燙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滑落。
    想到一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她拼了命地跑回庸山關, 想回到親人身邊, 如今時過境遷, 她只盼能離開魔窟般的邺國,葬在無邊無際的莽原之下。
    程枭是很少掉眼淚的,但這次他眼眶通紅,閉目間兩滴晶瑩砸在交握的手上, “不, 不……”
    他富有滿腔悍勇, 命懸一線之時總覺得人定勝天, 靠自己和身後的兄弟們足夠逃出生天, 可此刻易鳴鳶躺在床上, 他失去了所有的傲氣, 夜夜企盼諸天神明,不論是長生天抑或是中原信奉的仙家,是誰都好。
    只求能放過他心愛的姑娘一命。
    程枭顫着手把放過錦葵藥糖塊的布兜子內部刮了又刮,試圖用殘餘的粉末再為易鳴鳶續一兩天的光陰,“別怕阿鳶, 我再去請大夫,一定能治好的。”
    “別白費力氣了, 程枭,”易鳴鳶吸吸鼻子,制止他徒勞無功的動作,皇帝老兒特制的毒藥,又豈是尋常醫者可以解的,她自問沒有遇見神醫的氣運,便不再苛求一場奇跡,“你在這裏陪我就好。”
    毒性已經蔓延至于脖頸,她極其緩慢地說着打好腹稿的遺言,生怕明日就醒不過來了。
    “……阿妍教我的話對老皇帝沒什麽用呢,回去我得托夢說說她,讓她重新編點諷刺之語燒給我,否則我在下面受欺負可怎麽好?還有瑪麥塔最愛吃我做的糕點了……”
    她把身邊的一群人都念了個遍,末了還擡眼沖程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所有人裏,我最放心不下你,所以程枭,我們……”
    “殉情”兩個字在說出口時打了個旋,還是被易名鳶吞回到嗓子裏,她終究還是舍不得。
    誰料程枭早就動了以身殉葬的念頭,他聲音哽咽,彎下腰将人抱進懷中,他說過,從她年少時救下他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錢財,性命,一切都由她完全掌控,“我陪你,我陪你走。”
    “真好,那我就死而無憾了。”易鳴鳶輕輕蹭着他的肩膀,她貪戀程枭身上的溫度,從深秋到寒冬,他的懷抱總是溫暖如初。
    時間仿佛給二人辟出一片寧靜的空間,留給他們在生命的盡頭互訴衷腸。
    直到一道尖銳的聲音在驿館外面響起。
    “放開我,我要見易鳴鳶,我有東西要交給她,救命的東西你們懂嗎!聽不懂人話的廢物,滾開,我讓你們滾開!易鳴鳶——出來,出來啊——”
    程枭帶來的幾十個匈奴将士輕而易舉地将硬闖的人堵在館外,可刺耳的聲音卻驚擾了屋內的二人,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好捂住不速之客的嘴,為首的用異族語吩咐道:“捆起來,丢出去。”
    易鳴鳶蹙眉,恍惚間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她輕拍程枭的後背示意他放開自己,“她是不是說‘解藥’了?我們去看看吧。”
    “嗯。”程枭同樣不肯放過任何解毒的線索,伸手打橫抱起她,朝着屋外走去。
    左姑娘被扔到地上,後背劇痛無比,但是她顧不上那麽多了,撐着手臂從地上爬起來,執拗地繼續大喊道:“放我進去!易鳴鳶!易……”
    “我在這裏,閣下找我有何事?”
    易鳴鳶記得父兄出事之後,事閑憤懑的貴胄們總是找機會羞辱她,不時尋個名頭把她咒罵一番,她那時總是低着頭裝聽不見,因為沉默的時間長了,他們就會失去興致,從而放過她。
    最重的一次是左姑娘,也就是左秋奕的妹妹拎着鞭子進了易府,她擡頭躲避,匆匆瞥到過左姑娘的容顏,雖然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但腰間挂着的棕紅色鞭子卻做不得假,“好久不見。”
    從皇宮中出來之後,程枭就派人在京城散播易豐父子被冤枉的傳言,傳言一出便沸沸揚揚,很快穿到了京城各處,不到半月的功夫,易家便改換了從前的惡名。
    有心者聽到後各處打聽求證,終于發現塵封已久的真相。
    左姑娘瞠目結舌地看着易鳴鳶瘦削的樣子,欲語淚先流。
    她後悔當初打她咒她,後悔搶走她的未婚夫婿,後悔嘲弄她嫁給老單于的命運,曾經不可一世的将門小姐杵在原地,嗫嚅着嘴唇說:“易家被冤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我是來給你送解藥的。”
    ***
    屋內
    三個被臨時叫來确認藥效的大夫已然離開,他們仔細查驗之後都說這藥非但無毒,還很有可能解開病人身上的毒性,得到這個答複的程枭才放下一點,親眼看着易鳴鳶吞服下苦澀的藥丸,焦灼地等待解藥起效。
    漫長的時間裏,他分神睨了椅子上拘謹的左姑娘一眼,若她所言有假,他一定會在頃刻間殺了她。
    良久,易鳴鳶雙臂漸漸恢複知覺,重新活過來的喜悅蓋過所有的情緒,她激動得想要站起來試着走兩步,一不小心差點跌坐在地。
    “小心。”
    程枭手臂一攬,她借助程枭接住她的力氣,試探着站直身體,腳尖在地面上輕點,臉上綻開一個劫後餘生的笑容,“我好像沒事了!”
    她說罷還想要蹦起來跳兩下,身旁的男人卻沒給她這個時間,有力的懷抱箍到了不容呼吸的地步,程枭嗓音嘶啞道:“太好了……”
    滔天的歡悅擠進他的大腦,
    顧及着還有個外人在這裏,他們抱了沒多久就分開了,易鳴鳶客套地對左姑娘點點頭,“見笑。”
    “易鳴鳶,抱歉。”
    左姑娘性子風風火火,凡事從不憋在心裏,她下颌繃緊,提起裙子在易鳴鳶腳邊跪下,直挺挺地磕下去,坦言道:“那時我誤以為是你大哥砍斷我哥一臂,我不能殺去邊關把他千刀萬剮,只能把怒火發洩在你身上,誰知通敵叛國,傷人致殘,這些都是假的。
    另外,是我心儀汪朗,把你和他的婚事生生奪走,當日我還為他二話不說退親而志得意滿……我早該料到他這樣的見利忘義之徒,能棄你自然也能棄了我,前日我已經與他和離斷義,現在多說無益,終究是我家對不起你家,我在這裏向你賠罪。”
    将門虎女也有自己的血性,三下之後,她額上淌下溫熱的液體,“這藥是我今早在我哥書房中發現的,他做事總喜歡留後手,你放心,這必定是真的解藥。”(看小說公衆號:不加糖也很甜耶)
    易鳴鳶心下不忍,受完她的賠罪後趕忙把人扶起來,将心比心,若是有人傷害自己的親人,她說不定也會做出跟左姑娘同樣的行徑。
    二人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悲哀,左姑娘先打破僵局,松開易鳴鳶的手臂說:“我祝你今後順心遂意,與我永生不見,我走了。”
    踉跄的背影在目光中漸漸縮小,易鳴鳶緩緩開口,用聽不見的聲音說:“也遙祝你平安。”
    ***
    回程的路上,易鳴鳶和程枭先去了庸山關。
    三個盟國并沒有把打下的幾個城池拱手送還,和談時壓根沒提到這一項,因此在幾個國主的合計之下,邈河以南距離草原最近的兩道關口歸屬匈奴,其中之一就是庸山關。
    将父兄的頭顱光明正大地從城門上取下,易鳴鳶選了一塊風水寶地親手為他們立碑,母親的骨灰也被她帶回來了,三人埋葬在一起,一家人總算團圓。
    做完這一切,她在程枭肩頭泣不成聲,似乎是想要把所有冤屈都哭個幹淨,她含糊不清地問着爹娘和哥哥在過去的兩年中是否孤單,又指責自己不孝,沒有更早地為他們鳴冤。
    程枭就這樣一下一下地輕拍她的後背,哄她說這裏動物良多,不管是白天黑夜都很熱鬧,誇她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他柔聲道:“我阿媽在這裏陪着他們,以後我們有空就來,好不好?”
    四周鳥叫蟲鳴,五座墓碑整整齊齊地立在山澗之中,程枭說得沒錯,秩狜山的确是一個極佳的葬身之地,她擦幹眼淚,“好。”
    ***
    幾年後
    頭頂的游隼時不時飛下來問她讨食吃,易鳴鳶坐在馬上練習吹奏新學的胡笳,她晃着腿随着乘雲亂走,匈奴幅員遼闊,走到哪裏都不危險。
    “籲!”再往前就是剛播種下的一批麥子,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可不能踩壞了,易鳴鳶勒缰止步,翻身下馬查看,土壤濕潤,想必來年定能大豐收,她滿意地掏出布巾擦手,轉身尋了塊草皮厚實的空地躺上去。
    向服休單于坦言一切後,這個是非分明的君王以巡遍匈奴疆域中的所有小型部落作為懲罰,令他夫妻二人一年送回一張寫滿的羊皮紙,盡情地游歷山河。
    如今互市已開,天下安定,匈奴的将士們也很少打仗,各人自有各人的歸處,小青鸾長到認字開蒙的年紀,被送來跟着她學習儒家道理。
    這孩子聰慧機靈,凡事一點就通,就是跟塊小牛皮糖似的粘人得緊,易鳴鳶難得躲懶一天,竟被她追到寝殿裏來,程枭還為此吃了好大的醋。
    易鳴鳶笑他跟個孩子計較,但之後還是特意擇了日子告罪般地邀他去到更遠的地方去策馬游玩。
    她在草地上惬意地閉着雙眼,一道男聲在頭頂傳來,語調中帶着一如初見時的溫柔缱绻。
    “阿鳶,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