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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五更)
    四月初清明, 學校放假,章喬和秦小滿都得三天空閑。
    清明吃團果,方姨把陽臺曬的艾草過水洗淨, 料理機攪打成泥,再混入雪白的糯米粉揉成面團。
    餡料準備三種,豆沙、黑芝麻和肉松, 甜鹹兼顧,愛吃什麽口味都有。
    方姨一早起床忙活, 秦翊衡和章喬也幫忙。
    純糯米做的面團雖然軟但沒型, 也不好消化, 方姨還加了澄粉。
    面團拿在手裏,拇指按着中間壓出凹陷,餡料填進去,一邊轉一邊往上推面團, 直到把餡料包緊。
    秦小滿學得有模有樣,每做好一個就高高捧在手心,逐一伸到三個大人眼皮子底下, 要誇誇。
    “小滿真厲害。”
    章喬誇完他, 又去看秦翊衡。秦翊衡融會貫通, 包餃子在行, 捏青團也不例外, 骨節分明的手指一捏一個周正的圓。
    章喬雨露均沾,笑着誇道:“我們冬至也很厲害啊。”
    秦翊衡擡頭,對上那雙溫潤含笑的眼睛, 也抿唇一笑。
    青團包好, 最後一步是上鍋蒸, 章喬去洗手, 面粉洗掉了,艾草的清香卻留在手上。他從廚房出來,找了一圈,在陽臺看到了秦翊衡。
    秦翊衡剛接個電話,見章喬走來,主動說:“是宋煜,他們已經到了。”
    秦明唐手術成功,又休整一個月,前一天剛搭私人飛機去瑞士療養,宋煜陪着一起。
    秦翊衡去送行,上飛機前,韓紫岚把他叫到一旁。
    韓紫岚這段時間清減不少,但随着秦明唐的康複,臉色也日漸紅潤,長發盤起,披肩搭在身上,恢複往日的優雅從容。
    “時間緊,舅媽有話就直說了。”韓紫岚道,“你舅舅做手術前,把名下股份全部轉給了我。”
    擔心自己出意外,秦明唐把名下動産和不動産全都轉給韓紫岚,包括在公司的那20%股份。
    秦翊衡剛一動唇,韓紫岚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讓自己講完:“我不懂公司經營,如果以後公司有決策需要表決,我希望由你來代我行使投票權。”
    秦翊衡靜默片刻:“舅媽,我已經離開公司了。”
    “我知道,但是翊衡……”韓紫岚嘆了口氣,沒有繼續,秦翊衡卻知道她要說什麽。
    現在公司被秦亦南弄得烏煙瘴氣,說元氣大傷也不為過,急需有人主持大局。
    韓紫岚也是權衡良久才說出這番話:“舅媽看你長大,你有理想,有能力,更有責任感。”
    “無論你日後選擇做什麽,舅媽相信你都會大有作為。”韓紫岚望着秦翊衡,“如果你願意回公司,坐到更高的位置,舅媽也必定不遺餘力支持你。”
    秦明唐已經上飛機,見韓紫岚遲遲不上去,叫人來催。韓紫岚最後擁抱了秦翊衡,轉身登上飛機。
    這一日萬裏無雲,秦翊衡踩在停機坪旁碧綠的草地上,目送飛機沖向蔚藍天際。
    跟韓紫岚的對話秦翊衡沒有隐瞞,對章喬和盤托出。
    章喬端詳他的表情,問:“你怎麽想?”
    廚房裏飄出清香,是青團蒸好了。秦翊衡微微一笑:“我想吃青團。”
    “行。”章喬也笑了,“吃。”
    他轉身要走,秦翊衡又拉住他的手腕:“還有件事。”
    章喬回身,等着秦翊衡繼續說。
    秦翊衡拇指貼着章喬手腕內側的皮膚輕輕滑動,說:“清明了,我想去給我爸媽還有姐姐姐夫掃墓。”
    章喬意識到什麽,微微睜大了眼。
    果然,秦翊衡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嗯,好、好啊。”秦翊衡問得突然,章喬并沒準備,下意識就應了,他舔舔嘴唇,還想說什麽,被從廚房跑出來的秦小滿打斷。
    青團端上餐桌,各個圓潤飽滿,碧綠透亮,光看就叫人食指大動。方姨血糖高,只敢淺嘗一小口應應景,秦小滿每種口味都要吃,直到晚上還沒消化,章喬和秦翊衡只好帶他繞江邊跑圈。
    回公寓,各自洗漱,章喬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摸黑潛進了秦翊衡房間。
    秦翊衡也沒睡,正靠在床頭看書,見門被推開也毫不意外,被子一掀,章喬就跳上床,滾進了他的懷裏,姿态熟練,一看就不是第一回。
    懷抱被填滿,秦翊衡卻蹙眉:“腳怎麽這麽冷?”
    章喬沒穿鞋就跑過來,在被子底下和秦翊衡的雙腳纏在一起,後背貼着秦翊衡的胸膛,很快暖和。
    舔舔嘴唇,章喬問:“明天去看你爸媽和姐姐,我要準備什麽嗎?”
    秦翊衡猜他來就為這件事,輕笑了一聲:“什麽也不用準備,你人去就行了。”
    “嚴肅點。”章喬不滿意,在被子底下踢了秦翊衡一下,“我認真的。”
    “我也認真的。”秦翊衡說。
    “不用準備糕點水果之類嗎?”章喬沒掃過墓,經驗都來自電視劇。
    “不用。”秦翊衡頓幾秒,“買束花就行。”
    章喬點點頭,又問:“那我穿什麽衣服?”
    秦翊衡想說穿什麽都好,但章喬顯然緊張,也很重視,這麽答不免敷衍。
    他認真思考一會兒,說:“穿深色的吧。”
    “嗯嗯,好。”章喬暗暗記下,安靜片刻,想到什麽,臉色又一變,“哎,我頭發還沒長好!”
    一個月過去,章喬頭皮的傷已經痊愈,只留一條淺肉色的細疤,不湊近看不出來,當初被剃光的地方也長出一層短短的發茬。
    秦翊衡擡手摸了摸,還挺紮手。
    “沒事。”秦翊衡笑道,“不影響你顏值。”
    章喬又蹬秦翊衡一腳,末了自己也忍不住笑,小聲抗議:“我又不靠顏值。”
    兩人安靜相擁,章喬又問:“帶小滿去嗎?”
    秦小滿還小,秦翊衡并不想讓他過早面對生死。
    “等明年吧,他上小學以後。”
    章喬嗯一聲,背靠秦翊衡,又往他懷裏貼了貼,輕聲問:“那你準備怎麽介紹我啊?”
    秦翊衡沒答,手伸進被子,摸索到章喬的手,同他十指相扣,而後才道:“就這樣介紹。”
    章喬心裏踏實了,很快又升起擔憂,他到現在都不确定秦翊衡是天生喜歡男人還是後天被他掰彎。
    “你爸媽如果知道,會不會怪我把你拐偏了?”
    “不會。”秦翊衡篤定道,“他們只會感謝你能來到我身邊。”
    章喬笑了,撐着手臂坐起來,扭頭湊近秦翊衡唇邊聞了聞:“是不是又偷吃秦小滿的糖了,怎麽這麽甜。”
    這一夜章喬睡得踏實,第二天趁秦小滿和方姨還沒起床又偷溜回自己房間,路過客廳警告地一指在籠子裏裝睡的鹦鹉,随後假裝在自己房間剛醒來,穿衣洗漱。
    清明掃墓祭祖的人多,兩人一早出發,去花店挑兩束雛菊,驅車直奔墓園。
    墓園在郊外,晨起有霧,秦翊衡車速不快,開得很穩。
    秦明玥夫婦和秦谷雨夫婦都是合葬,兩座墓相鄰,墓碑上印着姓名照片和生卒年月。
    秦翊衡掃清雜草枯葉,牽起章喬的手,鄭重地做了介紹。
    章喬将花擱下,對着墓碑鞠一躬,亦鄭重說:“有我陪着秦翊衡,你們放心。”
    無需華麗的詞句,陪伴訴情長。
    秦翊衡又挑了秦小滿的事說,講秦小滿會說話,長高也長壯了,上了幼兒園,交到新朋友,還養了只鹦鹉天天吵架。
    往年獨自前來時,那張英俊的臉上總覆滿愁雲,如今眉目輕揚,神情中滿是對未來的期許和向往。
    秦翊衡說完,又同章喬在墓前站了片刻。風從遠方山巒吹來,帶着暖人的春意。兩人的手始終牽在一起,手心出汗也不松開。
    章喬碰碰秦翊衡的胳膊,小聲說:“你原來姓賀?”
    秦翊衡父親名為賀正平,聽着風清氣正,照片看起來卻斯文俊朗。
    秦翊衡盯着墓碑上的字,輕輕點頭:“是姓賀。”
    那秦翊衡小時候豈不是叫賀冬至?
    賀冬至賀冬至,慶賀冬至。
    章喬在心裏輕念,莞爾:“還挺喜慶。”
    “以後每年我都陪你慶賀冬至吧。”章喬問,“好不好?”
    秦翊衡轉頭朝看去,深深凝視章喬的眼睛,溫聲應道:“好。”
    這會兒功夫,霧氣散去,凝出的水珠落在草地樹葉之間,陽光一照晶瑩剔透。
    墓園裏的人逐漸多起來,秦翊衡最後看一眼父母的相片,說:“走吧。”
    一轉身,他瞳孔微縮,僵在原地。
    章喬轉身,也是一愣。
    幾步之外的甬道上,秦昭禮拄着手杖,懷抱兩束花,顯然也是來掃墓的。
    祖孫兩人無聲對望,秦翊衡面頰緊繃,本想直接走,剛一動忠叔就急切地叫住他:“翊衡總……”
    這樣的日子,再大的矛盾也該暫時擱下。章喬按了按秦翊衡的肩,輕聲說:“我去那邊等你,有話好好說。”
    秦翊衡無話可說,所有的話那一天在修車行前都說完了。他沉默地看着秦昭禮從他身前走過,停在兩座墓碑前,彎腰将花擱下。
    祖孫兩人不約而同都選了雛菊。
    秦昭禮拒絕忠叔的攙扶,堅持自己親手放下花,先去看秦谷雨,又走到秦明玥墓前。
    他費力地撐着手杖,松弛的手背下筋骨看得分明,褲管空蕩,竟瘦得脫相。
    秦翊衡心情複雜,移開了目光。
    忠叔退到一旁,心裏也不好受。
    祖孫二人一同站在秦明玥的墓碑前,很久沒離得這麽近。
    秦翊衡忽然想起小時候,秦明玥去世,葬禮結束,秦谷雨哭昏了被扶上車,只剩他和秦昭禮,也是這樣站在墓碑前。
    那時的秦昭禮高大寬厚,而他瘦小稚嫩。
    一晃二十多年。
    歲月流逝間,高大寬厚的秦昭禮變得佝偻蹒跚,而他則長大成人。
    這些年秦昭禮對他,慈愛有,嚴厲有,關懷有,質疑也有,或許還有怨恨。
    萬千滋味在心頭交織,秦翊衡眼眶發燙,轉身就要走,忽然聽到身後爆發劇烈的咳嗽。
    從秋到春,秦昭禮的病一直沒有痊愈,終于體會到生命從掌中流逝的無力。
    拐杖一杵地面,秦昭禮面對着秦翊衡的背影,嗓音沙啞蒼老,幾乎聲嘶力竭:“是不是真的要外公給你跪下才肯回來?”
    孤鳥飛過遠方天際,秦翊衡握緊雙手,喉結滾了數下也沒有回頭,徑直朝章喬走去。
    從墓園裏離開,等上車,秦翊衡靠在座椅裏,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唇角抿出冷硬的弧度。
    章喬給他時間,片刻後才問:“想去哪兒?”
    秦翊衡轉頭,靜靜看着章喬。無需言語,章喬從那眼神裏就得到了答案,微微一笑:“那走吧。”
    兩人開車直奔修車行,秦翊衡換上衣服就開工,一刻沒停直到晚上。
    章喬知道這是他的疏解方式,沒有打擾,直到夜幕漸深,店裏其他人都走了,他才矮身在車邊蹲下,遞過去一瓶水。
    秦翊衡摘掉沾滿機油的手套,沉默地接過,幾口便見了底,章喬又給他拿了一瓶。
    周圍店鋪都打烊,只剩修車行還亮一盞燈。
    這一晚月明星朗,章喬搬兩把椅子,擺在靠門的位置。兩人挨着坐下,安靜地欣賞滿天的星光。
    在墓園時,章喬也聽到了秦昭禮那一句話,秦翊衡這個外公強勢慣了,連低頭都要低得高人三分。
    靜了片刻,章喬把前些天秦小滿跟他的對話告訴了秦翊衡。
    秦翊衡眸光微動,又連灌幾口水,下巴沾了水珠,被他一把抹掉,沉默了許久,說:“其實我可以理解。”
    心愛的女兒和孫女相繼去世,再強大的人也失去理智,秦昭禮悲痛郁結心中,急需尋找發洩的出口,秦翊衡便成了那個靶子。
    水喝光了,秦翊衡擰上瓶蓋,擰緊了也沒放松力道,依舊死死攥着,手背繃出了青筋。
    “但我不想原諒。”
    對秦明唐,他可以說“談不上原諒”,因為他很早就認清這個舅舅,對秦明唐親情淡薄,即便之後秦明唐處處打壓他,也是不服多過心痛。
    但對秦昭禮,孺慕之情最深,傷害也最深。
    章喬問:“那你決定不回去了嗎?”
    秦翊衡又沉默。
    章喬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伸出食指在秦翊衡心窩處戳了戳:“我還不了解你嗎?心地最善,心腸最軟,心胸最廣。”
    秦翊衡抓住那根手指,神色複雜地看着章喬,忽然說:“不對。”
    章喬問:“哪裏不對?”
    秦翊衡将他的手用力地往自己心窩上按,正色說:“我心胸很小,只能容得下你。”
    章喬先一愣,繼而笑起來:“哪裏學的土味情話?”
    他掩着唇輕輕咳一下,故意板起臉,眼中笑意卻更盛:“雖然土了點,也不是不可以說。”
    秦翊衡也笑了,章喬枕上他的肩,擡眸遠望深邃的夜空:“你想好了就去做吧,回去也好,不回去也好,無論怎麽樣我都支持你。”
    秦翊衡默了片刻,問:“我要是回去,你會不會對我失望?”
    “失望什麽?”章喬反問,“我早知道你會回去。”
    他一早看出,表面上是秦翊衡一直不離開秦家,實際上是秦家離不開他。
    秦翊衡一怔。
    “你就是這樣的人啊。”章喬拖長音調感嘆,“我們冬至最好了,無與倫比。”
    秦翊衡不由耳熱,這輩子聽到最多的肯定和誇贊都來自章喬,他又猶豫:“那修車行怎麽辦?”
    章喬噗嗤笑了,直起身看向秦翊衡,眼睛盛着星光,亮得叫人晃神。
    “當然繼續開,我看了下賬,上個月收入不錯。以後你要是工作累了就來這裏放空自己,也不用光玩模型,手癢了還可以把宋煜的車開來拆了。”
    “好。”仿佛陰霾一瞬清空,秦翊衡也跟着笑。
    話雖如此,秦翊衡始終覺得心中有愧。
    章喬怎麽不知道他心思,眼波又一轉:“你要是真感到愧疚,也不是不能補償我。”
    “你盡管說。”秦翊衡表情認真,“只要我能做到。”
    章喬笑容越發放肆,伸出食指勾了勾秦翊衡工裝褲的邊緣,湊近小聲說:“這身衣服不許脫,晚上來我房間,給你留門。”
    作者有話說:
    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