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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璀璨燭火高照,低垂的窗棂紗帳被拂來的微風吹揚,無聲地蕩過榻上?方正桌案,蕩過桌案邊緣剎那宛若拂過膚色深淺不一的男子手臂。
    室內明亮的燭火斜斜映落于張牙舞爪的劍傷,傷口邊緣被?草藥所致的墨綠色散去,獨留下狹長而又猙獰的傷勢,定?睛一看,仿佛能夠看清傷口內裏,深紅血珠隐隐有外溢的趨向。
    是道幾近貫穿手臂的傷口。
    秦桢端着燈盞的手微微顫動着,環握燈盞的指節緩緩收緊泛起蒼白?,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沈聿白?,你……”
    想要叱責他為何不早說?,也想知道為何要隐瞞自己,明明可以?對她使用苦肉計為何不用。
    可當種種問題湧到?思緒的瞬間,答案也呼之?欲出。
    無需沈聿白?言說?,她都能看清他的想法?。
    溢出嘴邊的話語斂下收了回?去,秦桢微擡手想要查看傷勢邊緣稍顯腐爛的泛白?傷口,又怕手中的難以?察覺到?的灰燼染上?傷勢引起不必要的外傷。
    她嘴角微啓半響,掀起眼眸凝着那道漫着安撫淡笑?的神色,問:“痛嗎?”
    揚起的小臉水光熠熠,沈聿白?的視線都被?吸引了去,借着四下飄動燭火看清了她神色中一閃而過的心疼,與她灼灼眸子相視須臾,颔了颔首,久未言語的嗓音帶着些?許喑啞:“有點。”
    低沉沙啞的氣息循微風拂過,仔細一聽,依稀能夠掠過淡淡的撒嬌之?意。
    秦桢只覺得聽岔了,沈聿白?怎麽會對她撒嬌。
    誰知當她将微垂的眼眸再往上?擡了幾分,真真是看清了清隽神情上?閃瞬即逝的不自然,他定?定?地注視着自己,好似想要在她這兒得到?片刻的柔情。
    他的神色過于專注,專注得聚起淡淡的火光,灼燙過她的耳垂,輕薄透亮的耳垂不知不覺中染上?了粉嫩的餘晖。
    秦桢視線微轉不看他,清了清嗓子:“現在才?說?,痛死你算了。”
    凝着眼前女子悄然墜紅的耳垂,嬌俏的神色宛如瑤山上?漫山遍野的桃林,攝人心魄,沈聿白?眸光中快速地漫過道難以?察覺的隐忍,喉骨上?下滾動須臾。
    夜間稍稍漫着點點涼意的室內霎時間變得熱了幾分,秦桢輕咬唇梢,落下手中的燈盞道:“我?去叫來鶴一給你換藥。”
    她的話音還未落完,就看到?側立在卧閣外的鶴一和聞夕等?人。
    聞夕眼眸瞪得溜圓四下轉動,滿臉的不可思議。
    秦桢見狀,墜紅的耳垂愈發紅潤,踏出卧閣對鶴一道:“你去給他換藥,明日務必讓胡大夫走一趟。”說?着頓了頓,側眸隔着燭火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沈聿白?,“你若是不想要這只手,也要記得和胡大夫言說?一番,他定?會滿足你的心願,無需你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越是往下言說?,秦桢心中的火光越往上?簇起幾分。
    秦桢清楚,沈聿白?的傷是因自己而起,她不該如何和他說?話,就算沒有噓寒問暖也當關懷備至,可多次瞧見他不甚在意,滿心都是自己是否會擔心的神思時,心中就來氣。
    思緒紛飛時,被?惱意湧上?眼眸的水光一閃一閃的,将将溢出。
    秦桢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頃刻之?間,手腕被?人從身後隔着袖擺擒住,而跟在她身後的聞夕等?人也悄然退出了主院,還貼心地帶上?了門扉。
    門扉攏住,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在身後彌漫開來,男子有力的手臂自身後環住了她的腰身,将自己扣在了他的懷中,道:“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有與你坦誠相待。”
    耳側的喃喃聲漾起,蕩過秦桢的眼眸,吹得眼眶中的水色閃閃發亮,她唇瓣微張多時,這兩日在心中滾過多時的話語溢出:“沈聿白?,我?們需要坦誠,不是嗎?”
    不似其他攜手相伴共度餘生的夫妻,他們之?間隔着整整六年,六載的是與非橫跨他們中間,就好像此刻,沈聿白?分明環着她,他們中間卻隔着可以?站下一道身影的距離。
    沈聿白?也在害怕,害怕靠近一分會引起她的不适,會讓來之?不易的溫情霎時消散不見蹤影。
    如今的他們之?中缺少的不是她曾經求而不得的喜歡,而是坦誠。
    也缺少了對彼此的信任。
    失去記憶的時日中,秦桢全然忘卻了過往的種種,卻依舊清晰地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喜歡,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而是男子對女子的喜歡,是以?彼時的她才?會困惑,困惑他們為何只是表兄妹。
    因為秦桢也能夠感受到?自己內心的那份歡喜。
    清晰的低語漸漸在檐下散開,懷中的身影微動,沈聿白?環着她腰身的手臂下意識地緊了緊,隐下拉扯傷口引起的悶哼聲。
    誠如她所說?的,他們少了坦誠。
    “對我?而言,它是小傷也好,致命傷口也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對我?有所愧疚,也不想以?此用作苦肉計拴住你,但是是我?過于自私,自私也蒙蔽了我?的思緒,全然忘記了你的心思。”
    “我?總想着不讓你擔心,忘了你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拽着我?的袖口躲在身後的小姑娘,也不是多年前站下涼亭下懷揣心意欲語難言的秦桢,而是我?想要攜手并肩同行的心悅之?人。”
    近乎剖白?的虔誠低語不疾不徐地貼着秦桢耳畔滑過,神色微怔地輕眨眼眸。
    她沉默半響,垂落手心擡起落在他交叉腰間的微涼手背上?,稍稍用勁兒一點一點地拉開他的手臂轉過身,沒有錯過沈聿白?眉間一閃而過的慌亂,好似即将抓不住眼前人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神色。
    秦桢掃了眼負傷的手臂,沒有瞧見血珠溢出方才?揚起下颌看向手臂的主人,微凜的神情凝着他眼眸,精致動人的眉梢輕輕挑起,道:“那就看你表現。”
    撲面而來的愉悅幾乎要将沈聿白?淹沒,垂下的指尖顫了顫,難以?置信地定?定?地盯着她看。
    秦桢莞爾一笑?,餘光觑見窗棂外的明月,“時候不早,我?先回?院中了。”
    說?罷轉身推開主院門扉,擡步跨過門檻離去。
    停留在原地的沈聿白?目光凝着她的背影,纖細身影穿過竹林流水小徑消失于宣晖園院前。
    院中無人的瞬間,鶴一抱着藥匣盒入內替自家大人重新?上?了金創藥将傷口包紮好,收拾殘布時忽而聽到?垂眸思忖事情的大人道:“叫胡大夫明日下朝時分過來。”
    鶴一聞言愣了下,應了聲是。
    他退下之?後,沈聿白?起身走入與卧閣相反方向的臨時書房,點燃燭火輕車熟路拉開博古架子上?的屜子,取出靜置在內的匣盒。
    匣子中裝着的,是一塊玉色極佳的玉佩。
    與它的玉色相比,玉佩做工可謂是稍有天賦的初學者都不會鍛造而出的模樣。
    翌日清晨,将将梳洗完畢踏出卧閣的秦桢收到?了值守侍衛送入的匣盒。
    昨夜就在院外值守的持刀侍衛雙手捧着匣盒,垂着頭道:“姑娘,這是世子送來的。”
    聞言,秦桢擡眸睨了眼空無一人的院門,“他什麽時候來的。”
    侍衛手中一空,道:“寅時六刻。”
    秦桢大抵明白?了,是出府上?朝前送來的。
    她道了聲謝,抱着匣盒走到?院中的百年老樹下,将匣盒放在圓石桌案上?,坐着靜靜凝着匣盒須臾,越看越覺得匣盒的大小似乎有些?熟悉。
    秦桢招手喚來檐下叮囑丫鬟的聞夕,等?她來到?身邊後瞥了眼匣盒,問:“覺得熟悉嗎?”
    “嗯?”聞夕不解地看向緊閉着的匣盒,全然看不出有任何眼熟的地方,倒是覺得印烙匣盒上?雙宿雙飛的鴛鴦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瞬就要飛過她的眼前,“好像不曾在哪兒見過,不過這個大小像是裝玉飾所用。”
    她的話,也正是秦桢心中所想。
    匣盒方方正正,約莫有女子兩掌大小,裝其他的不甚合适,裝玉飾是有可能的。
    秦桢頓時想起前些?日子還給沈聿白?的戲水鴛鴦玉佩,眼眸微挑,喃喃低語:“他不會又給我?送了回?來吧?”
    沒有聽清姑娘在說?些?什麽的聞夕不由得垂下頭,稍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擡手落着匣盒扣鎖上?,眸光也随之?睨了過去。
    匣盒扣鎖抵得極緊,秦桢費了些?許勁兒才?将它拉出,掀開匣盒睨見正中央的物品,倏然撲哧一笑?,不可置信地取出那道說?不清到?底是什麽的玉飾。
    形狀上?來看,姑且可以?看得出是玉佩,就是玉佩中勾勒出來的光景,着實令人摸不着頭腦。
    她初學雕刻玉飾時,也沒有雕成如此模樣。
    聞夕跟在秦桢身邊耳濡目染多年對玉石也多少有所了解,現下也震驚了,頭一次見如此難言的玉飾,“這是誰的大作,是送來給姑娘改造的嗎?”
    “改造?”秦桢眼眸彎彎,指尖轉動之?餘左右上?下打量着手中的‘玉佩’,眼眸中的笑?意愈發得明豔燦爛,“說?改造不大恰當,應該是贈予我?的。”
    聞夕:“……”
    她張了張嘴,半響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秦桢瞥見聞夕欲言又止,想要說?道幾分又不知該從哪裏說?起的神色,也不再瞞她,“是剛才?你去小廚房時侍衛送來的,說?是沈聿白?給我?的。”
    “世子爺?”聞夕聽着更迷茫了,“世子爺為何會送您這塊殘缺玉飾,玉石成色是極好的,就是這形狀多少——”
    她不知想起了什麽,話語聲漸漸低下,疑惑地歪頭看了眼自家姑娘笑?而不語的神色,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下,“是世子爺雕的?”
    秦桢不緊不慢地‘嗯’了聲。
    也大概看出了玉佩中間的光景到?底是什麽。
    嚴謹點來說?不是看出來的,“你還記得我?三年前想要給他雕的那塊玉佩嗎?”
    聞夕點頭,當然記得。
    玉佩攤落在秦桢的手心中,看了它須臾,笑?道:“這是他依照我?當時的畫卷雕刻的。”
    聞夕又沉默了。
    她記得畫卷玉佩中分明是仙鶴,而眼前這塊玉佩……
    說?這是雕的公雞,聞夕也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