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了
    翌日一早天才剛剛亮, 傅姌就被陶嬷嬷叫了起來。
    沒等她開口問,陶嬷嬷便壓低了聲音道:“娘娘,今個兒天快亮時, 平王妃沒熬過去,殁了!”
    傅姌的心猛地一跳, 帶着幾分不敢置信看向了陶嬷嬷。
    “怎麽會?”傅姌的聲音裏滿是詫異。
    陶嬷嬷解釋道:“太醫說了,是因着王爺那幾腳正好踢傷了王妃的髒腑,內裏出了血, 瞧着不大嚴重, 實際上人說沒就沒了。”
    傅姌半天沒說話,良久才問道:“慈寧宮那邊可聽到消息了?”
    陶嬷嬷點了點頭:“這會兒只怕消息已是傳開了,太後娘娘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奴婢這才早些叫娘娘起來,怕過會兒慈寧宮那邊有什麽岔子,娘娘這個太子妃總不好不露面的。”
    傅姌知道她的意思, 點了點頭,在如意和青黛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裳,梳洗打扮後又用了早膳。
    才剛用過早膳,就有消息傳來,說是太後聽到平王妃殁了的消息當即就氣暈了過去,這會兒人才醒過來,便派人去将皇上叫去了慈寧宮, 說是要給裴骊珠這個外孫女兒讨個說法。
    “娘娘, 這會兒皇後娘娘和兩位公主已經過去了,娘娘也去慈寧宮看看吧。”
    傅姌點了點頭,便帶着陶嬷嬷出了濯纓殿, 乘坐步辇一路往慈寧宮的方向去了。
    剛到慈寧宮,便感覺到空氣中一股壓抑着的氣氛。
    廊下站着的宮女一個個面色凝重, 見着傅姌進門,只上前福了福身子,壓低了聲音恭敬道:“奴婢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傅姌點了點頭:“太後這會兒如何?貴妃娘娘和大公主可陪在裏頭?”
    宮女點頭:“貴妃娘娘和大公主一早就過來了,皇上和皇後娘娘也到了,只是太後因着王妃殁了的事情大為悲痛,瞧着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多歲,娘娘進去也小心些。”
    傅姌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擡腳走進了殿內。
    剛一進去便見着了靠在床榻上臉色慘白,眼圈通紅的裴太後,皇帝、皇後還有大公主、二公主和裴貴妃則是站在一旁。
    傅姌福了福身子請安,沒有說一句話,規規矩矩站在了一旁。
    裴太後此時正傷着心,見着傅姌也沒露出什麽表情,而是留着淚對着蕭啓道:“皇帝,骊珠可是哀家的外孫女兒,如今被安哥兒這般作踐死了,哀家總要替她讨個說法的,要不然,哀家也活不下去了!”
    蕭啓點了點頭,吩咐一旁的詹公公道:“去,傳平王進宮。”
    詹公公應了聲是,忙下去吩咐,叫人去平王府傳話了。
    此時的平王府早已亂作一團。
    平王蕭安臉色慘白,身上還帶着一股子酒氣,在屋裏來回踱步,不住道:“怎麽會,本王不過打了她一巴掌,踢了她幾腳,她怎就這般不中用,人就沒了?”
    “這下子,本王可怎麽和太後還有奉恩公府交代?”
    蕭安氣得一腳将椅子踹翻,然後大罵道:“真是晦氣,死了都要本王不得安生!”
    一旁的太監帶着幾分擔心道:“王爺,要不然王爺進宮請罪,王爺到底是皇上的親子,王妃不過是奉恩公府嫡女,是皇太後的外孫女兒,說到底,如何和王爺相提并論,太後再不滿,再動怒,難不成還敢叫王爺您償命?”
    蕭安半天沒說話,眉頭緊皺,有些後悔昨個兒喝酒喝太多了,一時被裴骊珠氣到動了手,沒了分寸,才落得這般結果。
    可事已至此後悔已經沒用了。
    他好歹是個皇子,還真因着此事要給裴骊珠償命不成?
    哪怕是裴太後,大抵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如此想着,蕭安心中放松了幾分。只要不要命,旁的再說。
    這會該進宮請罪,做出個表态來給世人看。
    蕭安正要往外頭走去,又想起自己此時滿身酒氣,便先去沐浴更衣收拾了一番,等到收拾妥當出來時,正好見着宮中派人出來傳他進宮。
    蕭安自知此事根本就躲不過去,總要面對的,便起身出了平王府。
    沒過一會兒功夫,人就到了慈寧宮。
    見着衆人都在,皇上蕭啓也在,太子蕭衍和三皇子蕭遲也過來了,蕭安難免臉上有些挂不住。
    他上前對着裴太後磕頭請罪道:“皇祖母,一切都是孫兒的錯,孫兒昨個兒喝了酒,一時氣極這才沒忍住動了手,哪裏知道,表妹竟會......”
    後頭一個“死”字他也沒敢開口,可裴太後氣得将手中的茶盞摔向了他,随即大罵道:“好你個蕭安,哀家沒有你這樣的孫兒,哀家将骊珠嫁給你是想叫你好好待她,你們夫妻即便相處不來,看在哀家的份兒上你将她當件擺設就是了,你怎麽這般狠,竟然一回兩回想着要了骊珠的性命,上回你因着琳琅那個賤婢拿白绫差點兒将骊珠給勒死,哀家還以為你只是在氣頭之上,事情過後定是心裏頭也知道後悔了。可這回你又對骊珠動了手,骊珠一個弱女子,哪裏能受得住你狠狠踢的那幾腳?你還哀家的骊珠!”
    裴太後說着,痛哭出聲,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殿內一時只聽到太後的哭聲,蕭安磕了個頭,跪爬到裴太後跟前兒,也哭道:“是孫兒的錯,可是,可孫兒被骊珠傷得日後連子嗣都不能有了,這哪怕在尋常人家,為妻者将自己的夫君傷成這樣,直接打死或是告官都不為過。孫兒念極她是您的外孫女兒,這才一忍再忍,可昨個兒孫兒聽到她那話,卻是實在是忍不住了,醉酒之下這才動了手,孫兒有錯,可皇祖母也不能只怪孫兒,将這一切過錯都安在孫兒的頭上啊!”
    蕭安說着,又對着皇帝蕭啓道:“父皇,父皇你也是個男人,您站在兒子的立場上給兒子評個理,這事兒子即便有錯,可也不至于全都安在兒子身上吧?要不是她身子不中用,這會兒人沒了,這京城裏的人多半定是站站在兒子這邊的。”
    蕭安越說越覺着自己有理,連忙給恭妃使了個眼色,恭妃早已被裴骊珠殁了的事情吓得六神無主,這會兒聽兒子這般辯解,心中自然也是深以為然,覺着這件事不能全怪自己兒子。
    所以,蕭安一給她使眼色,恭妃就撲通一聲也跪了下來,涕淚俱下道:“太後,皇上,安哥兒說的沒錯,這事情不能只怪安哥兒一人啊。往日裏臣妾自知身份卑微,哪怕晉封為妃,也不敢以平王妃的婆母自居,只能見着王妃在外頭鬧出那麽些流言蜚語,看着臣妾唯一的兒子被外頭那些人議論,甚至被王妃傷了那等地方,臣妾都沒敢質問或是訓斥王妃一句。可如今,臣妾也要替安哥兒說句公道話,骊珠這孩子若不是生在奉恩公府,若不是有太後這麽個疼她的外祖母,嫁到別家去,就沖着她這般行事,這般名聲,還有這般對自己夫君的不敬,活活打死都沒人替她說半句話的。”
    恭妃說到最後,更是将裴骊珠往日裏做得不妥有損名聲的事情一樁樁說了出來,又沖着皇上蕭啓磕頭道:“皇上,安哥兒也是皇上的親子,皇上怎能看着他被一個女子如此欺辱?如今裴骊珠殁了,那是連老天爺都在收她,不想叫她禍害我的安哥兒呢?”
    床榻上裴太後怎麽也想不到一向最是謹小慎微的恭妃竟有膽子說出這等話來,氣得臉色鐵青,一腔怒火便要發作在恭妃身上。
    此時,卻聽皇帝蕭啓道:“行了,平王妃犯了七出之過,平王醉酒不慎将王妃打傷致死,也有過錯,削其王位在府中禁足。”
    “至于平王妃,人既殁了便送回奉恩公府令裴家好生安葬吧。”
    裴太後氣道:“皇帝,皇帝怎能如此處置?骊珠這孩子也叫皇帝一聲舅舅,皇帝怎能不給她做主?”
    蕭啓沒有說話,卻是看向了裴太後。
    “怎麽?太後是要叫朕要了自己兒子的性命,給裴骊珠這個外甥女償命?”
    裴太後被他問得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時,殿內的氣氛愈發凝重下來。
    誰都知道,裴太後和皇上不和,今日皇上過來,不過是做給世人瞧的,要說心中對太後有多擔心敬重,誰都不信的。
    蕭啓見着裴太後不說話,只是整個人都頹然下來,便對着繼後褚氏道:“你和貴妃多寬慰太後。”
    褚氏和裴貴妃應了聲是,蕭啓又看了跪在地上的蕭安一眼,便徑直離開了。
    殿內,裴太後氣得差點兒沒喘過氣來,幸好身邊有太醫在,這才沒暈厥過去。
    皇上離開沒多久,外頭就有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卻是奉恩公夫人蕭蘊進宮了。
    聽着外頭的哭鬧聲,裴太後一驚,連忙對着身邊的人道:“快去扶蘊兒進來!”
    說話時,蕭蘊已是大步從外頭進來,她的臉色慘白,明顯是哭過一場的樣子,剛一進了殿內,視線便環視一圈,見着蕭安,想都不想就朝他沖了過去,一副要找蕭安拼命的架勢。
    恭妃如何能叫蕭蘊傷了自己的兒子,急忙拉扯住蕭蘊,蕭蘊氣極,想都沒想便是一記耳光甩了過去。
    “你生出這麽個兒子,還有臉攔着本宮,本宮好好的女兒嫁給他,如今卻是落得個生死的下場,本宮今日就要他蕭安給骊珠償命!”
    蕭安見着生母給蕭蘊如此作踐,一時也氣惱起來,站起身來将恭妃護在了身後。
    “本王才是倒了八輩子黴娶了你女兒那個喪門星,你不好好反思自己,還質問起本王來了,要我說,你将裴骊珠養成那個性子,活該她落到如此地步。她嫁了本王算本王倒黴,若是嫁去別家,還不知怎麽禍害人家全家上下呢!”
    殿內鬧騰成一團,蕭衍冷眼看着這場鬧劇,帶着傅姌便出了慈寧宮。
    等到回了濯纓殿,喝了半盞茶後傅姌才有些緩過勁兒來,平複了心情。
    她帶着幾分複雜道:“昨個兒人還好端端的進宮請安,還和臣妾起了争執,今個兒人便殁了,實在是叫人覺着世事難料。”
    蕭衍聽着她這話卻是嗤笑一聲,帶着幾分嘲諷道:“裴家女身子嬌貴,許是受不住二弟那幾腳。”
    傅姌聽着他這話怪怪的,像是帶着幾分別的意思,便帶着幾分不解看向了他。
    蕭衍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才帶着幾分意味深長道:“最是無情帝王家,孤只是覺着,裴骊珠殁的太巧了些,而死在蕭安手上就更巧了。方才在慈寧宮,孤瞧着像是有人給孤演一場戲似的。”
    傅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看向了他:“殿下您是說,平王妃殁了的事情有古怪?是有人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