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走出去(一更)
等被領入警局的休息室裏, 聞蕭都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穿着警服的年輕男人給他們沖了幾杯咖啡,在他們旁邊坐下,一邊嘆了口氣:“聽說你們和失蹤人是朋友, 發生了這種事肯定睡不着吧。”
“因為這個事比較特殊,所以失蹤不超24小時就給立案了, 我們局裏的刑偵科的同事也基本上一晚上沒睡, 一定能馬上找到你朋友的,不要太擔心。”說完這個年輕警察咧嘴一笑, “而且你們那張畫像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調查方向。”
等對方離開了,聞蕭才漸漸回過神,低聲說:“剛剛他說的是真的嗎?”
宋景白靠在休息室的沙發上, 盯着那扇被關上的門。
“一定和馬上能找到冷舒城這句話, 應該是假的,但是我們給他們提供了調查方向,這句話是真的。”
他說完又看向聞蕭, 稍微放輕了語氣,“所以蕭蕭, 你已經做了你能做到的全部了,換句話說, 你已經盡了全力,所以不用感到自責。”
聞蕭點點頭,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中的杯子。
剛剛警方對速寫畫像上的人調查後,發現對方不僅有前科,昨天還在冷舒城失蹤的那一帶活動過。
“我沒有自責。”他低着頭,看着自己抓着膝蓋的手, “我只是有點......怕。”
就算不是冷舒城去,也會是其他人去。危險其實一直在他們身邊, 也許稍微放松一下就會被趁虛而入,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如果找回來的不是活生生的冷舒城,而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個會照顧月季,會給他彈琴,在水裏自由得像一條魚一樣的少年,是不是會以一個很醜陋的樣子,被陳列在他面前。
而且如果沒有重生......他應該也是地下室裏的一具冰冷的屍體。
聞蕭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耳邊傳來宋景白溫和的聲音:“會害怕,才是正常的。”
正因為是人,才有喜歡、憤怒、憂傷、恐懼等等情緒。
“不過蕭蕭......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聽你說你害怕。”
聞蕭愣了一下,還沒等他去看宋景白的表情,就發現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被人按住了。
霍展言把視線看向別處,一邊說:“你怕的話,我的手随便你拉。”
他說完還一邊瞪了宋景白一眼,不甘示弱地抓緊了聞蕭的左手,像是在耀武揚威一樣。
聞蕭盯着他,語氣有點無奈:“霍展言,你還是小孩嗎?”
主要是他現在也沒心思跟霍展言磨嘴皮子。
他突然看向了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衛南星,突然開口:“那張畫像的事,也多虧了你。”
衛南星提供的那張速寫,加快了調查進展。
雖然就算沒有提供速寫,警方最後通過閉環偵查,也能夠從衆多名單中,篩選出可疑人物,但是衛南星的舉動毫無疑問幫助節省了時間。
聽了聞蕭的話,衛南星沒吭聲,看着和平時沒什麽兩樣,除了微紅的耳朵。
聞蕭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看到來電人的信息,聞蕭才發現今天是上課的日子,他因為沒到教室,所以老師打電話來詢問情況。
畢竟他一晚上沒睡,也忘了跟學校請假。
“……那就麻煩您了。”等挂了電話,聞蕭才松了口氣,手指卻在聯系人欄冷舒城的名字上停頓了一下。
雖然不會打通,但聞蕭還是下意識地點了下去。
毫不意外地聽到提示對方已關機的電子音。
“我去一趟洗手間。”聞蕭揉了揉有點昏沉的頭,轉身離開了休息室。
等他離開後,霍展言用手肘碰了一下宋景白,嗤笑道:“蕭蕭走了你就不裝了?你擺出這個表情給誰看?”
宋景白掃了他一眼,手中端着那杯散發着熱氣的咖啡,細長的眼睫像羽扇一樣掩蓋住了眼底的情緒。
“霍展言你要是無聊,能去樓下跑兩圈。”宋景白突然微微一笑,“要是能被打成可疑人員逐出警局就更好了。”
“你!”霍展言咬牙盯着他,眼角的餘光又掃到了衛南星,臉色更黑了幾分。
因為一晚上沒睡,對方那頭半長的頭發沒怎麽打理,自然垂落下來,更多了一分孤僻陰沉的感覺。
在霍展言看過去的時候,把他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一個兩個都那麽煩,早知道去廁所了。”霍展言沉着一張臉開始玩手機。
“喜歡去廁所玩手機?”宋景白皮笑肉不笑地說,看着霍展言一副在暴怒邊緣的樣子,他反而笑容更深了。
“宋景白我去你......”霍展言就跟個膨脹的氣球一樣,随時都會爆炸。
“就是你這樣,比起以前你沒有任何變化。”宋景白把空杯放下,靠在沙發靠背上開始閉目養神。
所以蕭蕭不會喜歡上你。
霍展言突然揪住了他的領子,咬牙說:“你什麽意思!”
他手中緊緊揪着對方的衣領,就好像非要他給個說法。
而等宋景白睜開眼,那副嘴角上揚眼底卻淡漠平靜到毫無波瀾的樣子,裏面帶着的他無法讀懂的情緒卻刺痛了他的眼睛。
“霍展言,我從來沒把你當成對手,因為……”
霍展言瞳孔一縮,突然想一拳打在宋景白這張笑意盈盈看不起人的臉上,好讓他維持不了這種可惡的笑容。
“我不還手,霍展言,你要動手嗎?”宋景白笑着說。
霍展言咬緊牙關,眉頭緊蹙。他要是揍了宋景白,那是宋景白自找的。
誰讓宋景白挑釁他。
霍展言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影,手下意識就松了幾分。
蕭蕭……如果是蕭蕭,肯定不想看到他跟宋景白這小子打架。
這說不定是宋景白給他下的圈套。
宋景白看着揪住自己領子的那只手松開了,而身材高大的少年徑直推開門,黑着臉盯着剛準備來看休息室內情況的警員。
“剛剛聽到裏面有動靜,你們是在吵架嗎?”對方禮貌地詢問了一句。
“沒有。”霍展言咬牙說,“我們只是朋友間的友好交流......”不過臉上的表情比說:對啊,我們剛剛在裏面打了一架,還要兇狠。
那個年輕警察往裏面看了一眼,發現休息室內的兩個少年,一個正在看報紙,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而另一個動作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衣領,看着還有些困倦。
一邊想可能真的沒什麽,不然這兩個少年的表情也不會那麽淡定。
宋景白剛把手放下,就聽到了衛南星冷不丁的說話聲。
“你故意激怒他。”衛南星依舊面無表情,也不想看他,“我想知道為什麽。”
宋景白攤了攤手,然後雙手交叉撐在下巴上笑着說:“誰知道呢,可能我瘋了。”
這種情緒并不是因為下落不明的冷舒城,身為還算有些交集的朋友,他就算再關心失蹤的冷舒城,也不可能有別人那麽關心,所以根本不會讓他的情緒有那麽大的反應。
而是因為冷舒城這三個字......已經完全占據了蕭蕭的腦海。
哪怕知道蕭蕭只是帶着對朋友的關心,也讓他忍不住會心生嫉妒,要是讓蕭蕭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害怕他這種控制欲極強的人。
這是錯誤的,要是霍展言剛剛那一拳真的打下來,或許還能打醒他。
不過真的不一樣了,就算是霍展言,也跟以前不一樣了,他還以為霍展言忍不住給他一拳。
沒想到霍展言也學會忍耐和停手了。
衛南星掃了一眼宋景白,然後把手上看完的報紙放下。都不是國內的新聞,而且就算是國內的,他也不感興趣。
既然陪蕭蕭來警察局等消息,就只能做點什麽打發時間。
走廊上能看到來來往往繁忙的身影,偶爾一些辦公室裏還能聽到刺耳的鈴聲。
聞蕭忍不住又想到了剛剛警察對畫像上的人的調查結果。
通過調查,對方最近都在跟另外幾個同樣有前科的危險分子活動,可能是多人作案,目的尚不明确。而且警方突襲了那幾人的臨時住所,都沒找到人。
也是,要是真的能那森*晚*整*理麽簡單就被找到就好了。
突然聞蕭腳步一頓,在拐角處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像是在電話裏發生了争執。
“他是你兒子,現在出事了,你還因為工作脫不開身這個理由搪塞我!冷硯,你就是這麽當父親的?”
聞蕭看到一個穿着磚紅色大衣的金發女人站在窗邊,正在跟人通電話,臉上的表情既有憔悴,也有憤怒。
他沒想到自己一出來碰到的人竟然是冷舒城的母親。
離婚後,他們兩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冷舒城,現在冷舒城失蹤,她會打這個電話,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如果沒錯的話,希爾德小姐整晚都待在警察局等待最新的調查結果。
“你讓我冷靜?你告訴我讓我怎麽冷靜?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金發女人的瞳孔突然睜大,連話都忘了說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啞着嗓子說:“冷硯......你現在是想推卸責任了?”
“這不是在推卸責任,你應該很清楚,舒城在西國失蹤,希爾德家和你,更加失職。”電話那頭的聲音平靜冷淡,讓金發女人咬緊了牙關,最後用力地挂斷了電話。
對方說的沒錯,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太沒有危機意識,是她對舒城的保護還不夠。
舒城再怎麽說,身材體型都比得上成年男性,監控只拍到了遮住車牌的可疑車輛。那麽綁走舒城的人,最起碼也有三人。
他們是蓄謀已久的,而舒城的行蹤她從才不會對外界透露,也基本上沒人知道舒城來了西國。如果是為了勒索,為什麽一個晚上了,都沒有人聯系希爾德家索要贖金。
她寧可接到索要贖金的電話,多少錢她都願意給。
金發女人突然聽到了旁邊傳來的腳步聲,等一扭頭就看到了聞蕭。
她迅速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顯得冷漠強勢,只是臉上的疲憊之色怎麽都掩蓋不了。
“讓你見笑了。”她低聲說。
聞蕭本來想安慰她,可是現在再怎麽安慰都顯得很蒼白。
等他經過瑪麗安娜身邊時,突然停頓了一下,剛想說什麽,就被人猛地抱住了。
金發女人将他牢牢抱在懷裏,聞蕭能感受到對方微微顫抖的身體,像是哭了。
“他一定會沒事的。”聞蕭知道這話沒有用,但他還是說了。
金發女人馬上松開了手,剛剛只是情緒上來一時控制不住,現在她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太沖動了。剛一擡頭,身前就伸過來一只手,手上還有張紙巾。
瑪格麗特有點恍然,接過他的紙巾後忍不住說:“原來我哭了嗎?”
聞蕭知道對方一直是女強人的人設,從第一次見到對方起,那股強勢不容忽視的氣場讓人印象深刻。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那麽失控的樣子。
對方現在僅僅是作為一個,可能會失去孩子的母親。
而且剛剛對方跟冷家家主通話的結果,好像對方拒絕來西國。這說明希爾德小姐需要一個人承擔搜查的壓力。
金發女人拿着紙巾,不知道怎麽得突然笑了,只是笑容很淡。
“剛剛你對我說,舒城他會沒事的。”她撩了一下被風吹散的發絲,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本來這種安慰人的話,我很難相信,可被你說出來,不知道怎麽的就想相信了......”
她的聲音突然輕了很多,身後那扇半開的玻璃窗戶外吹來秋日的涼風,窗外兩層樓高的銀杏樹上,泛黃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因為你是他喜歡的人,他為了再見到你,也會回來的。”
等聞蕭站在休息室門口,腦海裏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耳邊好像還回蕩着乘着秋風穿過他耳廓的輕聲細語。
冷舒城喜歡他,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聽說,不是似是而非的暗示,還是從冷舒城的母親口中聽說。
他把手按在門把上,突然捏緊了把手。
如果真的喜歡,真的是那麽重要的話,那在親口說出來之前,都得好好活着。
聞蕭還沒開門,門就從裏面被打開了。他看到宋景白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還愣了一下。
宋景白微微一笑,率先說:“蕭蕭,我看你一直沒回來,就想去找你。”
“你是見到了什麽人?”他繼續問。
聞蕭點點頭:“嗯,我看到了冷舒城的媽媽。”
他在休息室內左右看了一眼,才發現霍展言不見了。
宋景白看了一眼窗外:“他可能是下樓跑步去了。”
聞蕭滿頭霧水,一邊坐下一邊說:“這個時候在警局裏跑步,什麽毛病。”
等霍展言回來的時候,跟平時沒什麽兩樣,還是喜歡湊在聞蕭面前,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
“你真的去樓下跑步了?”
霍展言橫眉倒豎,氣笑了:“誰跟你說的,是不是宋景白這家夥說的?在這裏憋得慌,出去透透氣。”
跟宋景白待在一起,休息室的空氣都讓人讨厭了。
等過了一小時,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推開,這次是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
聞蕭記得對方好像是負責冷舒城失蹤這期案件的調查組組長。
“之前确認的五名嫌疑人,有四人的屍體在地下賭場被發現,還有一人下落不明,現在有很多種可能性......”男人嘆了口氣。
宋景白突然出聲:“這種事一般不會跟我們說吧。”
跟那名警官對視的時候,對方摸了摸頭,有些訝異地看了宋景白一眼:“是這樣的,因為希爾德小姐要求我要告訴你們,本來看你們都是小孩......”
聞蕭微微垂眸,心想,因為他們在別人眼裏只是小孩,幫不上忙,甚至不是直系親屬,所以沒必要知道這些嗎。
而且對孩子來說,這些事也許過于血腥了,還預示着不好的結果。
四名嫌疑人的屍體在地下賭場被發現,既然警方還沒頭緒說明對地下賭場進行調查後也沒有什麽有利的信息。
現在這種情況,是他們內部發生了分歧,一個人殺死了另外四個人然後潛逃,可是這樣的話冷舒城呢?
又或者是他們和委托他們進行綁架的人沒有談妥,所以被滅口了。
既然已經确定了是五人作案的話,不太可能五人同時出現在地下賭場,總會留人看着冷舒城才對。
不然就是冷舒城真的遭到了不測......
聞蕭想到這裏頭又痛起來了,完全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他的身邊。
如果真的是他們內讧了,或者沒跟委托人談妥,冷舒城的處境都會很危險。
“蕭蕭,放輕松,還不是最壞的結果。”宋景白對着聞蕭安撫地說,然後繼續看向那名警官,“既然找我們,你肯定還有其他話想說。”
對方點點頭,繼續說:“沒錯,通過道路監控,雖然是暴雨天氣,但也辨認出可疑車輛開往米歇爾山。通過對周邊的監控調取和居民走訪,确認他們是棄車藏進了山裏,所以我們打算即刻搜山。”
聞蕭愣了一下,知道米歇爾山就是上次他們去湖邊坐纜車的那座山,不過因為這座山其實只開發了一半,另一半是無人區域。沒想到對方藏進了山裏。
警官看着他們幾個,然後說:“雖然這樣有點違反規定,但是希爾德小姐說,如果是你們的話,能選擇是否作為家屬參與搜尋。嫌疑犯手上可能非法持有獵槍,所以我希望你們慎重考慮。”
對方剛說完,聞蕭立刻說:“我要去。”
好不容易有了冷舒城的消息,他不可能在這裏幹坐着。現在那個地方,很可能就是冷舒城和最後一名綁匪所在的位置。
他只怕稍微慢一步,就會發生不能挽回的事。
最後他們組成兩支小隊上山,為了能更好地保護他們的安全,不僅要有足夠的人員保護,而且還避免隊伍規模太大容易暴露,所以分成兩隊,分開上山。同時跟其他隊伍錯開。
霍展言沒抽到跟聞蕭一組,本來還想發作,可看了看場合,最後還是忍耐了下來,只是面色不善地看了宋景白一眼:“宋景白,在山上給我照顧好蕭蕭,知道沒?”
“不用你說。”宋景白一邊揮手一邊目送他們上山。
聞蕭他們稍微晚一點,等進山後大約一小時,跟他們同隊的警員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等電話挂斷,對方目露喜色,對他們說:“剛剛有一隊在山崖底下發現了一具屍體,經過對比确認是最後一名嫌疑人。”
“雖然屍檢報告還沒出來,不能确認死亡時間,不過既然發現了嫌疑犯的屍體,他的活動軌跡應該也在山崖附近。”
這名警官辨認了一下那片事故山崖的方向,一邊說,“應該是暴雨的關系,山路不好走,可能失足墜崖......總之現在還是要找到他們藏匿受害人的地方。”
“剛好我們這裏接近山崖上方,就在附近找找。”
山路很崎岖,所以他們行進的速度并不快,而且一旦到了晚上,他們的行動速度會更慢,夜晚的山上會有更多的危險,他們要盡量在入夜前完成搜查。
突然聞蕭看到了一座半隐匿在樹林裏的小屋,因為樹木過于茂盛,所以遠遠地只能看到一角屋頂。
有幾名警員也發現了,當機立斷道:“我們就去那裏看看。”
“那個房子是什麽地方?”聞蕭問。
“應該是護林員臨時休息的地方,在米歇爾山上有好幾個這樣的站點,有的被廢棄了,有的還在用。”卷發青年一邊解釋一邊撥開了雜草和枯枝,邁着步子在前面開路。
木屋的門被推開的時候,發出了經年失修的嘎吱聲,這扇門好像随時都會報廢。
“看來就是這裏了。”宋景白看了一眼,就知道這裏外面看着雖然破舊,但是裏面近期住過人。
先不說門把上并沒有灰塵,而且桌上還有快餐盒。而且因為沒過多久,快餐盒裏的剩飯還沒變質。
這間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盡頭,聞蕭有點失落。
“這裏還有個地下室!”旁邊的警員聽到後急忙走了過去,幫忙一起掀開了這格木地板,聞蕭看到後迅速踩着扶梯走了下去。
先是被裏面的灰塵嗆了一下,然後借助着微弱的光線看清了有一個人倒在在地上。
“冷舒城?”
聞蕭走到他面前,一伸手就觸碰到對方粘膩冰冷的身體,對方渾身都濕透了,看樣子是淋了雨後一直穿着濕透了的衣服。
濕衣服穿在身上,會源源不斷地抽走他的體溫。
曾經耀眼的金發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變得異常暗淡,他從來沒見過冷舒城那麽狼狽的樣子。
聞蕭瞳孔輕輕顫了顫,整個人幾乎都在發抖,眼前這團模糊的影子,好像和遙遠記憶裏的某一幕重疊了。
他曾經也倒在冰冷的地下室裏,體內充斥的虛無感讓四肢變得更加綿軟無力,只能感受着體溫、意識和生命力,都在從身上被緩緩抽離出去。
幻想過會有人找到他,如果真的有這個人,他希望對方能做什麽?
聞蕭突然蹲下來,把對方抱在懷裏,小聲說:“沒事了。”
“蕭......蕭?”
聞蕭聽到對方說話,不過聲音非常低啞,他要湊近一點才能聽清對方的聲音。對方手上的繩子他用了再多力氣都解不開,加上視線太暗,聞蕭越解反而越緊了。
即使是他前世最讨厭冷舒城的時候,都沒想過對方以那麽狼狽的姿态經歷這些事。
正因為他經歷過所以他才不希望把這份痛苦和煎熬加注在別人身上。
而且他也早就不讨厭冷舒城了,又或者他覺得看到現在奄奄一息的冷舒城,比想到自己前世倒在地下室裏更難受,他才驚覺自己已經帶着那些記憶度過了十年那麽久。
十年就算是再深刻的記憶,都要慢慢淡忘了,新的記憶會源源不斷在心裏烙印出新的痕跡。
聽說人會下意識地記住某些信息,那些信息藏匿在心底成為記憶,在一些特定環境下,人會被深埋已久的記憶襲擊,被迫想起,然後讓你不得不面對那些問題。
是選擇直面,還是繼續逃避。會不斷地回想起來,是因為從來沒有放下過,也從來沒有直面過。
也許走出來,就能看到跟以往全然不同的風景。
新的人生應該是新的挑戰,他不能陷在錯誤的過去裏了。
是應該忘掉了。
“蕭蕭……你沒事……吧?”對方突然開口,聲音低啞虛弱無力,但是語氣滿是擔憂。
聞蕭愣了一下,忍不住說:“你都這樣了,還問我有沒有事?話說不利索就先別說了。”
對方的嘴唇又動了動。
聞蕭話是那麽說,但是看到冷舒城想說話,還是低頭湊近聽。
耳垂上卻突然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像是被人的唇舌含住了一樣。
緊接着耳邊傳來一道極輕的聲音,讓聞蕭的瞳孔輕輕一縮。幽靜的地下室裏落針可聞,偶爾能聽到扶梯吱呀吱呀的搖晃聲。
鼻尖還能聞到一些黴味,混雜在一起的是冷舒城身上特有的熏香。
金發少年淩亂的發絲黏連在臉上,和細長的眼睫糾纏在一起,那雙碧綠色的眸子緊緊盯着眼前的人影。
“我......喜歡你。”
等了那麽久等到了對方的幻覺,不過這種處境下,有幻覺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