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曾经喜欢过的人告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沈杏呆呆愣在哪里, 大脑里一片空白,嗡嗡的,又好似被一辆巨型重卡无情碾过, 心脏像是破开了一个口子, 呼呼地漏风进来,她的瞳眸闪烁几秒, 艰难地开始反复品味这四个字的意思。
我、喜、欢、你。
曾经最渴望得到的答案, 如今近在咫尺, 如此明晰而直白地摊在她眼前。
砸得她头晕目眩,脑中轰鸣一片。
池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在她怔愣失语的时间里,安静而温柔。
他眸中的光芒太炙热, 根本叫沈杏无从问起是不是开玩笑。
他耐心地给足她思考的时间,在长久的静默中, 沈杏终于抬起眼,眸中有碎光闪动。
她望着他的脸,双唇颤抖,颤颤巍巍,终是又将那个问题问出——
“你喜欢的……到底是我, 还是曾经的那个角色,许铃?”
记忆被无情地拉回那一年冬。
在她和池礼因为师兄的事情大吵一架,又彼此递下台阶,和好后又暧昧了一阵。
转折点是一次酒后。
彼时《风铃》不仅在国内大爆,在海外也获得了不俗的成绩, 为了庆贺,导演组又组织了剧组的大家一起聚会。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酒。
沈杏不胜酒力,池礼为她挡了不少。
大家都在调侃, 说男女主感情好得不得了哟哟哟,剧组有女演员也起哄着说“池礼也帮我喝点呗。”
他姿态闲散,一手拿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行啊,就喝一杯。”
那女演员看沈杏一眼,继续调侃:“怎么就一杯啊?你都帮沈杏喝几杯了!”
池礼闻言,目光扫过在一旁撑着下巴微笑看着他们的沈杏,黑沉沉的眼中仿佛燃着一簇璀璨星火,他勾起唇角,冲那女演员道:“好,那你自己喝。”
那女演员跺脚,气恼道:“杏儿,你也不管管你们家池礼!”
沈杏就嘿嘿嘿地笑。
池礼对她的特殊,不只是她,其他人也都感觉得到。
也有男演员帮着那个女演员说话:
“对啊,池礼,你怎么就帮着沈杏喝啊?”
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精致的一张脸上。
提到沈杏,池礼薄薄的唇勾勒出一个扬起的弧度。
“废话,她是我的小铃铛,我不帮她帮谁?”
小铃铛是剧中男主给女主取的昵称。
顿时场上又哗声一片。
沈杏溺在他的偏爱里,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一个。
那一晚他喝了太多酒,白皙的脸上也浮起一层薄薄的绯色,喝到醉了。
一米八八的大高个,手长脚也长,沈杏试图给他灌了一些矿泉水,但显然并无用处,最终咬牙将醉倒的池礼送回房,欲要将他丢上床,谁知池礼抱着她,一并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沈杏毫无防备,惊呼一声,一颗心也在这天旋地转中砰砰直跳了起来。
她在他怀里挣扎,拍拍他箍住她的手臂,“池礼,松手呀,我要回家了。”
“池礼……”
挣扎间不知道怎么的,两张唇贴到一起。
沈杏吓了一跳。
池礼的唇瓣滚烫,混合着一点儿淡淡的酒气,一点一点地啄吻着她的下唇,在她迷怔的瞬间里,柔软的舌撬开齿关,攻城略地地夺走她所有的呼吸。
沈杏双手蜷在胸口,一双眼因为震惊而睁得过分圆。
可笑她当下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他,而是想要陪着他一起沉沦下去。
只要他回答她一个问题……
“你说,沈杏和许铃,你更喜欢哪一个?”
只要他说是沈杏——哪怕是醉话,醒来断片不记得也无所谓,只要他说,更喜欢的人是沈杏。
可是他闭着眼睛,犹犹豫豫,吐出两个字。
“许铃。”
那是沈杏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落荒而逃的滋味。
她挣开了他的怀抱,狼狈地站在冬日飘雪的街头,眼泪无声地流。
一颗心坠坠地疼,像是被人狠狠用力地捏爆。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终于听见了他的真心话。
她明明好喜欢冬天,喜欢站在漫天雪色里拥抱冬日。
但那一个冬天太冷了,冻得她眼眶红肿,鼻尖酸涩,还留下一道遗憾,每每听见风铃响声,心头就忍不住泛酸。
喜欢池礼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她再也不想喜欢池礼了。
往事重忆,沈杏的胸口又泛起钝钝的痛意。
她看着他在听见她的问题后眼中流露出几分错愕,不确定地问:“许铃?”
沈杏意兴阑珊地别开眼睛,觉得累了。
“池礼,我不想和你继续聊这个问题,我要去洗澡了。”
她试图起身,但手腕还被他紧紧地扣着。
池礼的目光紧紧地追着她,“什么意思?”
他忽然感到恐慌——在发现她一双灵动的眼里只剩下暗沉沉的冷漠,听见她用一种很冰冷的语气说:
“松手!”
池礼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又用力了几分,无声中,他似乎隐约探寻到当年不和的真相。
“关许铃什么事?”
“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他的下颚紧紧地绷着,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她就冲进浴室里,再度隔绝两人交流的可能。
沈杏听着他清晰无比的字句,甚至连苦笑的欲望都没有。
如果是在那一晚听见那样的话,可能真的会幸福到蹦起来吧!
但如今事过境迁,她听见他的说辞只觉心中麻木。
她眼中的冷漠更盛,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松手!”
池礼仍旧没动。
她忽的发狠,一口咬下去。
几乎用了十成的力,将这些年的委屈、不甘,一并发泄。
耳边响起他吃痛的闷哼声,他仍旧没有松手,任由着她咬到牙根发酸发胀,攥着她的那一只手仍旧用着力,抓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如云般飘走。
沈杏终是松了口。
一双眼睛红红的,眼眸里像是被雨水洗过。
池礼又将左手递上来,“还咬吗?”
她原本双唇紧绷,是一个很严肃的表情,谁知一秒就被他猝不及防认真地发问逗笑,正好被池礼看进眼中。
“消气了?”
沈杏原本还想将嘴角压下,但笑了就是笑了,她一秒破功,忍不住怨念瞪他一眼,“你说呢?”
说话间视线扫过他刚才被她咬的手臂,上面红红肿肿,印着一个清晰而深刻的牙印,这会儿还泛起一些乌紫。
沈杏垂下眼,听见他不疾不徐的声音:
“你好像对我有误解。”
她刚才被往日情绪所困,只觉得他的声音无比刺耳。
这会儿听着他温温柔柔,平和沟通的嗓音,又忍不住一阵耳根滚烫。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更喜欢许铃。”
她忍不住小声嘟哝:“渣男!”
他和她玩暧昧的游戏,让所有人,以及她自己,都以为他喜欢的人就是她。
可笑真心错付,走不进他的心。
池礼深吸一口气,见她愿意沟通,松了手,拉了张旁边的四方小凳过来,在她面前同她面对面地坐下,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许铃了?”
“你就是说了!”
沈杏气道:“那一回庆祝海外收视榜第一的庆功宴结束,我送你回房以后说的!”
池礼微愣,在她的提醒下,慢慢在脑海里找寻这段记忆。
沈杏双手抱臂,心说她倒是要听听他能怎么辩解。
谁知池礼沉吟片刻,忽然扯了下嘴角。
他也记得。
他记得她唇瓣的柔软的触感。
也记得她轻轻推开他的肩膀,声线软得一塌糊涂,娇滴滴地问:“池礼呀,你说,沈杏和许铃,你更喜欢哪一个?”
他给出的答案,同样是个和今天一样的疑问句,声音很轻。
“许铃?”
他闭着眼睛,酒意上头,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世界天旋地转,他轻声笑:
“蠢杏,你是不是傻?怎么会想到和角色去比?”
“角色是角色,我喜欢的从来都是你!”
他唯一记不得的,是她早早就挣开他的怀抱,根本听不见他的告白。
……
听着他的讲述,沈杏瞪大眼睛,一颗心如擂鼓一般咚响。
在她逃走后他才表露的真心,时隔三年,又穿越了五年后,终于得以在这一场告白里昭明。
她不敢置信地抬高音量:
“那你喜欢我你还一直气我?”
池礼无声睨她一眼:
“你不要忘了是谁先变脸的。”
沈杏简直要被他气得跳起来:
“可我以为你喜欢的是许铃啊,你喜欢我演的角色,和我玩暧昧,是这个世界上最渣的男人好吧!”
“所以第一天接受采访就说这辈子绝对不会嫁的男人是池礼?”
他伸手揉了下太阳穴,困扰这么多年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为什么她自那之后对他忽然冷淡、避之不及和厌恶。
一切的一切,竟都是因为这一场乌龙。
向来淡定松弛的男人,此时有些绷不住地后悔。
如果当时的他能够放下那些所谓的骄傲和自尊,在她冷脸时也能够不顾其一切地缠着她,同她将那些误会说清楚,那么一切会不会都变得不一样?
他光是这样想,心中都痛得几欲让他喘不上气来。
“你不也很快说回来了?”
沈杏同样对他曾经也说过“绝对不会娶的女人是沈杏”耿耿于怀。
她撅起嘴,神色里也染着几分委屈。
池礼无奈:“我那是被你逼的。”
“怎么什么都能推到我头上?”沈杏鼓了下腮帮子,“我逼你什么了?你推锅推得也太明显了吧!”
池礼望着她上下开合的嘴唇,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同她一点点地掰:
“把我电话拉黑,后面干脆就直接换号码,我给你打电话要么打不通,要么就是空号。”
沈杏目光一瞠,有点儿理亏,红着脸心虚地挪开目光。
“我想办法找你,追着你的行程,你避而不见,我好不容易和你见面,你骂我资本家。”
沈杏小声嘟哝:“那我是以为去试镜的,结果门一推开,导演连个人都没有,那你说你是不是资本家嘛!”
池礼一口气哽在喉头,几欲快给她气吐血:“我不这样能见到你?”
“可我不喜欢和渣男讲话啊。”
沈杏忍不住又为自己小声解释:“在我眼里你就是和我搞暧昧,被我看穿你的虚伪后破防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跟蚊子叫似的。
其实以她对池礼的了解,他并不是渣男。
但她绝对接受不了,他沉浸剧中不能自拔,将她当成角色的替身。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池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声音里装满了无奈:“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我向你告白了一场,你转头第一天就在采访里说绝对不给嫁给我。我找你你也避我如蛇蝎,我怎么办?”
“我能够怎么办?”
他知道她柔软,但是性格里有极爱憎分明的一面。
如果做不成爱人,做能牵动她情绪的男人也好。
他要她想起他时,也要带着情绪。
嘲讽,亦或者厌恶。
总之不要做她想起来也面无表情,只当陌路的路人。
什么都好。
“我喜欢你。”
他再一次将心意重复:
“无论是一十岁,还是现在,喜欢的一直是你,沈杏。”
沈杏在他的字字表白中,深深陷入怔忪。
原来曾经的那些暧昧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感受到的偏爱,都不是错觉。
在那些情绪被反复拉扯的夜晚里,他也同样饱受这样的煎熬和甜蜜……
池礼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一点点放松下来的神情,终于弯起唇,“没话说了?”
她瞪他一眼,“有的。”
“那一起说出来,看看还攒了多少误会。”
“你喜欢我什么呀?”
视线之内,是沈杏一双因为好奇,不停眨巴着的眼睛。
看得出来她确实放松了许多,唇角已经开始翘起。
他逗她,“喜欢你蠢。”
“喂——”
她一秒破防,“你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好不好,蠢梨!!!”
问他喜欢谁还给她大喘气,害她白白难过那么多年,他才是全天底下最蠢的那一个好不好!
池礼含着笑,正色道:“嗯,喜欢你善良、单纯、有趣,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他顿了下,沈杏已经在他的夸赞中肉眼可见地有些飘飘然,“还有呢?”
“还有可爱。”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永远记得初雪的时候,她咬一口烤红薯,热腾腾的白雾升起,将她的面容遮掩,但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雪夜里格外的澄澈。
“私奔?好的呀!你今天要带我去哪里玩?”
回忆美好,但显然沈杏翘着嘴角听完却并不买账,“啧,听起来都是些大众词?”
她不满地撅了下唇,义愤填膺:“你怎么喜欢我喜欢的这么片面?”
池礼唇角微抽,拿出一副好学的姿态来:“那你觉得你是怎么样的?”
“首先,又小气又记仇。”
沈杏掰起手指,“你看,你让我不高兴了,我也不会让你高兴的。”
“……”
她继续兴致勃勃地伸出第一个手指:“我还虚荣。”
第三根手指又跟着竖起来:“我还蠢。”
“……”
池礼赶忙将她伸出来的手指包进掌心里,“不。”
“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喜欢的也是这么好的你。”
“蠢杏,我喜欢的是你整个人,包括你细数的这些缺点,他们同样和优点一起构成了你。最独特的你。”
他讲得认真,沈杏听得有那么一秒好想哭呀。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都是要拥有美好的品质才会被人喜欢,她心中一边认可这些观点,一边又叛逆地想,为什么缺点就不能被人喜欢呢?她的缺点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呀。
这样的想法固然幼稚可笑,但当他说出这些缺点和优点一起构成了最独特的她时,那颗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被他包括住的手指迅速地温暖了起来,那颗空落落的心脏终于被用力地填满。
池礼哑然望着她红起来的眼睛,扯了纸巾轻轻擦了她淌下来的两行清泪,“哭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
沈杏接过餐巾纸,呜呜地哭了两声,“池礼,你很好……”
这样宛如颁发好人卡的句式迅速让男人皱起眉。
“我不好。”
沈杏一懵。
她原来想夸夸他的,结果刚到嘴边的礼尚往来就这样被他打断了。
她迅速将眼泪擦掉,吸了吸鼻子,“嗯,你确实不好。”
“……”
闻言池礼的眉心皱得更紧。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沈杏眨眨眼,一脸无辜。
池礼抿了下唇,提醒她:“我刚才向你告白了。”
沈杏点点头,“嗯啊。”
“所以呢?”
他的声线也有点儿发涩,浑身紧绷。
沈杏抿了抿唇。
像是在思考。
池礼屏息望着她。
这等待的近几秒钟里,他浑身仿若数千蚊虫叮咬,好似经历一场非人折磨。
沈杏吸了吸鼻子,认真道:“你确实很好,但是害我伤心那么久,告个白就想要我答应你?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我不答应!”
虽然他是很好很好的人,虽然他们现在互明心意,彼此都知道对对方存有在意,可毕竟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感情都没有到一个可以顺理成章恋爱的节点。
她拒绝完,小心翼翼睨着他的表情。
池礼平静地“嗯。”了一声。
沈杏心里一沉,追问道:“你就和我说这个?”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说出一句对不起。
沈杏一怔。
怔忪间又听见他说:“我现在正式开始追求你,好不好?”
心里好像“轰”的一声——
炸开一朵烟花。
可惜这些年同他拌嘴太多,嘴巴比心还快,下意识地傲娇:
“才不要。”
池礼攥着她的手指摇了摇:
“给个机会。”
沈杏瞠目望着他,心里的烟花还在噼里啪啦地炸。
他……他他他……这是试图对她撒娇吗?
她傲娇道:“给就给!”
说着说着,嘴角也忍不住弯起。
“我很难追哒!”,<div class="ex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