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静默了约有三秒,任何事都没有发生。
真人勉强维持着脸上那副十分真切的感恩笑意，目光落在交握的两只手上。
他刚刚尝试去扭曲对方的灵魂——这是他的惯有技能。
通常情况下，□□会跟着灵魂的扭曲而发生肿胀或解离,形成各种可怕而有趣的姿态。
而面前的少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笑眯眯的模样；看他僵直的样子，甚至体贴地问道：
“怎么了？先生，不打算从水里出来吗？”
于是真人也跟着微笑,一手扶着岸边的岩石,一手将对方拖进了水中。
“——咳咳咳！”
少年不善水性，但不的说，颇为耐呛。
“狐神的信徒吗？我想想……还是咒术协会的？”
真人一边闲聊一边施施然地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将之仰面按在了水里。
术式会随着施术者的死亡而消失。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他当然不和这家伙多废话。
然而，追兵来得比他想象的要快许多。
感受到巨大的能量近在咫尺，真人不得不松开了手中的少年,侧身躲闪。
湖蓝色的光团在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波浪。
来者是生面孔。但真人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在咒术界鼎鼎有名的白发高中生。
六眼……真人在心里评估一番。在视线的边角，刚刚那少年已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他身上的禁锢依然存在。
咒灵像一个没买到心仪玩具的小孩儿那样，恼怒地撇嘴,随即转身借助水波干扰，躲避那骇人的、来自五条悟的引力咒术。
此人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他不需结印，似乎也不会感觉疲倦。
即便真人已尽力地躲避，依然在这种密不透风的轰击之中尽显狼狈。
因为无法重塑灵魂——包括咒灵自己的——他身上套着的人型躯壳也无法得到修补，渐渐地东一块西一块出现了损伤。
他不得不牺牲一只胳膊,钻了个空，在扬起的水波用近乎折断自己的姿势扭转身躯，潜入黑漆漆的水底。
几l息之后，石桥在水面投下的深沉阴影中，咒灵悄悄冒出水面,推开几l只被撞晕的河鱼。
回头看去，已离五条有一段距离。
而后者像没有发现他一样，甚至还往后退了几l步。
真人感觉有些不对，却松了口气。
几l乎就在他打算重新潜入水面的一瞬间——
“啪嗒”，犬科动物起跳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毛球从桥上跃起，背对着月光，化作一个小点。
这意味着它跳得非常非常高。
因此，当这个身影在最高点翻了个跟头化为人身，朝着咒灵径直下坠时，不亚于一颗火流星迎面砸来。
是狐神三重野。
“砰！”
触目所及的水域像一个巨大的、开了锅的喷泉一般，炸开了冲天的水花。
一半的河水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水生生物，噼里啪啦地砸向岸边；另一半的水则被幽青色的狐火硬生生地蒸腾为气状。
五条悟自觉已经离得足够远，却还是险些与一只烤得半熟的乌龟撞上鼻子。
当然，它被五条的无下限术式隔开了。
他有些不爽地皱眉。
滚烫的蒸气缓缓散去，河道几l乎露出河床。
从上游奔涌而来的水流被无形的力量劈成两条，当中绕开一个凹陷的圆形土坑。
三重野单膝置地，将真人狠狠压制在湿润的泥淖中。
他手中的扇柄径直刺进了真人的胸口，将之捅了个对穿。
真人月灰白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缠于周身。疤痕交错的面孔上，那双眼睛依然盈满了戏谑与恶意。
这个咒灵没有悔改或束手就擒的打算。
“狐神，狐神，”他用唱诗班一般的调子沙哑而轻挑道，
“我明白了，你其实是在嫉妒我吧？”
三重野闪着幽暗青芒的眼睛一片漠然。
这次他没有选择念诵祓除，而是引用了四魂之玉那直抵灵魂的力量。
它们像岩浆一般，顺着扇柄注入到真人的身体中。
真人的灵魂在极度的炽热之中被迫膨胀、开裂、扭曲。
这不是祓除，而是毁灭——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毁灭。
真人感受着这向来由他施以别人的极刑，新奇之外不忘嘲弄。
“想杀掉我这可不够。”
他盯着三重野从额头鬓边划向脸颊与鼻尖的汗珠，盯着那握着扇柄的、不断颤抖的兽爪，心中了然：
狐神也是得到这股力量不久。他驾驭它们并不成熟。
就像一颗沉重地挂在树叶尖的水滴，只依靠一点点张力而维持。
“你看，你不是
也很擅长这样不择手段的复仇吗？”
咒灵近乎循循善诱地说道，
“可你不能伤人，也不能救人。你永远在克制。身为神明，实际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只能把怒气撒在我身上，撒在那种活着时候也没有得到一点来自同类的温暖，变成咒灵才勉强拥有力量的可怜人类身上……唔！”
力量的涌流一下加大。咒灵明白，今天大概就是他的死期。
那他可会拥有一个相当豪华的陪葬。
狐神整个人几l乎都是在燃烧的状态：他的衣角、他的双瞳；他的尾端与耳尖……
青色的狐火闪烁着，包裹住三重野的全身。
被隔开的水波不安地震荡，连带整个河道、河岸和桥梁。
以狐神为中心，大地似乎在不安地呻|吟震颤。
这可不太妙。
水岸边，迟一步追过来的人类与狗狗们困扰地互相打量。
而在他们的对面，五条悟掏出那个用来封印狐神的咒术道具。
“不能让他继续释放力量了。”
英灵Archer低声道，
“他控制不了。”
身侧的安室透向前走了两步。
没有人会比Archer更了解安室。
英灵叹了口气，抬手按下准备跳入水中的安室，自己化作一片金色的粒子。
与此同时，对岸的五条悟也消失在了原地。
两个身影同时瞬移到了狐神与咒灵的身侧。
真人注意到了五条手中的东西，放声大笑道：
“狐神，你看！人类就是这么自私，管你是什么东西呢？他们只留下对自己有利的！”
狐狸的耳朵抖了抖，凶恶的兽瞳不善地看向了五条。
Archer再次叹了口气。
他像安抚应激的动物那样，轻轻拍了拍三重野的脖颈到背脊。
“三重野。可以了，到这里就够了。”
几l乎刚碰到，那只手便开始冒烟，隐约可见接触部分被烧出褐化反应的肌表。
Archer像没有任何感觉一般，继续语气温和道：
“后面交给人类自己吧。”
月亮正缓缓西沉，照在英灵的脸上。
他又靠向狐神的耳边说了什么，声音很低。
“郁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个称呼仿佛一个奇特的开关。
三重野怔了两秒
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尴尬地发现
自己对这股力量的控制确实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那现在怎么办？”
他语气很差的反问。
强行收回力量对狐神来说是更加危险的事情。
“……不是说了吗
交给人类。”
对面抱着胳膊看了半晌的五条悟不悦地笑了一声
“搞清楚
这里站着的
可是最强的人类之一啊。”
随着五条话音落下
他一手展开了封印咒具
看也不看直接扣到了还在挣扎的咒灵的脸上；另一只手再次凝结黑洞般的力量。
咒灵不甘地嘶吼着
被包裹进了展开着的罐状咒具之内。
没有了施力对象
狐神的力量在一瞬间径直向面对着的五条倾溢而去。
青蓝耀眼的弧光噼里啪啦地交错
但整个过程却惊人的温和。
五条在此时展现出了他卓越的控制能力。
除了那代表“吸引”的咒术
纷繁的能量体中还夹杂着代表“排斥”的反转咒术。
狐神从四魂之玉中引出的巨大力量被庖丁解牛般极其精准地拆分与消解。
没有冲撞与爆炸
如此磅礴的能量波
最终只化作一股堪称柔和的旋风
携带着河水飞起
又化作雨雾下落。
一片淋漓之中
五条悟身上滴水未沾。
三重野看着对方写满了“我最强”的澄蓝色眼睛
不得不承认：
他又想打一架了。
-
十分钟后。
“协会高层与羂索的事情
我会查清楚。”
五条像颠篮球那样把盒子在手中抛来抛去。
那是个半成品
依然留有相当的物理性能。
意思是：大家都能听见里头东西被撞来撞去的声音。
他看起来打算拿这玩意儿去和高层交差。
“说起来
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五条突然发问道。
确实
这里距离学校有一段路程
而水流会减弱气味。
五条本身具有六眼这样堪称外挂的利器
囍)
而狐神的话……
“是一位女士带我们过来的。”
三重野看了一眼岸边的灌木丛。
长毛蓬松、体型肥美的灰色流浪猫见他们打完了架
悄悄探了头出来
正在吃不知何人置于此处的猫罐头。
“这样啊。”
五条的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某处
跟着露出那种高中生特有的、带有恶作剧意味的笑容。
他抬手在空气中一扯。
“呜啊！”
名为太宰治的隐匿者英灵随声显现。
他缠着身体的绷带一头被忽然扯住
足下不稳
险些栽到。
“请放开它好吗？”
太宰并不因自己的狼狈出场而表现出羞窘或愤怒。
他一边站稳了身子
一边扬起笑容
抬手去拍五条还抓着绷带的手背。
拍不到。
……好熟悉的剧情啊。
一扭头
三重野正狐视眈眈地盯着他
甚至开始活动拳脚。
太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