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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章
    兩人從小換血解毒, 對彼此的身體不算陌生。
    可從前隔着衣物,哪怕在水中浸透,也比不過此刻寸絲全無的貼觸l纏磨。
    洛溦不覺得冷, 只覺得每一處都燙的吓人,幔內耳畔盡是急促呼吸萦繞,辨不出到底是誰的。
    好容易能喘上一口氣,意識迷茫間恍惚感覺到了什麽, 禁不住驟然緊繃, 輕輕嘶了聲。
    沈逍頓住動作,抑着氣息, 撫她面頰:
    “疼?”
    洛溦不好意思看他,只垂着眼,赧顏搖了搖頭。
    她從小同他解毒, 割手都割習慣了, 比常人更能忍得住疼痛的。
    可沈逍卻沒再繼續。
    他能感覺到她的緊繃。
    他舍不得。
    亦, 有些心魔難控。
    畢竟這種事在他生命最初的印象裏, 就與痛苦和死亡聯系在了一起。
    他受不了讓她疼。
    一點,都受不了。
    氣息紊亂, 慾念難抵, 無發宣洩的情緒如困獸于籠中四處沖撞, 卻不敢再吻她, 只能伏在她發間,狠咬住她的一縷發絲。
    倉皇間,瞥見先前剪發的絞刀, 伸手摁住, 尖刺刀鋒攥進了掌心。
    洛溦覺察到異樣,掀開眼簾, 攀着沈逍肩背的手忙滑向絞刀,将刀抽了開,與他緊緊十指相扣住。
    她擡眼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漆黑的眉毛眼睫濡着汗意,渾身似都克制得艱難,下颌沿頸青筋浮凸。
    洛溦從沒見過沈逍如此動情失l控的模樣。
    他一向,都是帶着點兒清冷的。
    上次在高禖廟,故意逼她,那麽多手段,也仿佛只是在推演程式,描畫星圖,神瞰世人般的掌控着全局。
    然而此刻的他,卻有些像個青澀難抑的少年,意亂情迷,無所适從,讓她竟生出了一種近乎想要亵渎的溫軟憐意。
    她重新伸臂繞住他,仰起頭,吻他的唇。
    她知道他的那些心病。
    也知道他愛她。
    從前那麽的壞,讓她哭得透不過氣,可只要她喊疼,就總能讓他停l下。
    洛溦微啓檀口,用舌尖去觸沈逍的唇,再移向他颌角,繼續着,含住因掙紮而輪廓盡顯的喉結,想讓他知道,她也愛他,并且歡喜與他這樣。
    沈逍撫在女孩發間的手,猛攥成拳。
    抑制不住的重喘間,俯身凝視着她,眉梢眼角染着堕魔般的昳麗,顫聲喚她的名字:
    “綿綿……”
    “我在呢……”
    洛溦柔柔回應着,一步步誘着。
    直至他先前暫停的迂回試探,驟然變得強勢而直接。
    終究,一剎墜入淵谷。
    她咬唇抑聲,與他目光緊絞。
    眼眸中映着彼此的戰栗,淚濕氤氲。
    心魔一解,沈逍便似有些難以餍足起來。
    靈魂相契的韻作,促使他低頭深深吻她,吞咽着她的回應。
    又想她能再像剛才那樣,帶着些亵慢的主動,再無仰視敬慕,只把他看作承她恩澤而生的凡人。
    遂使起壞來,像在高禖廟裏那樣,讓她又哭了起來,好似帳外紅燭般的泣淚漣漣,掙脫不過,只能張口去咬他。
    他便由她咬着,收臂緊緊抱住她。
    紗帳間流光搖曳。
    燈花發出噼啪一聲輕響,簾上身影驀然翻轉。
    ~
    翌日天光大亮,不覺午時已過。
    洛溦昏昏噩噩不知身在何處,迷茫間像是嘗到一絲甜味,徐徐睜開眼。
    身側沈逍目光凝濯,伸出手,輕撫過她嘴角。
    “醒了?”
    他聲音低醇,“怕你太餓,喂你吃了些藥露。”
    洛溦意識漸漸回複,抿了抿唇,辨出藥露的甘味。
    視線落到沈逍的嘴唇上,反應過來他是怎麽喂的自己,可渾身酸沉的厲害,連害羞的力氣都使不出,只能軟軟由他攬住。
    “身上也用過藥了,還疼嗎?”
    他問她。
    她搖了搖頭,偎在他懷裏。
    藥露漸漸起了效,人又清醒了些,洛溦突然意識到什麽,結巴問道:
    “我身上用的藥……是從哪兒拿來的?”
    一絲痛意都沒有,不像是普通傷藥。
    果不其然,沈逍答道:“讓鄞況配了送來的。”
    洛溦這下連死的心都有了,扭頭伏到沈逍臂彎裏:
    “你幹嘛要……”
    嗡着聲,“我再也不敢見鄞況了!”
    沈逍低頭親着洛溦的頭發:
    “那就一直待在這兒,不出去好了。”
    俯身将她放到榻上,扣住手,吻從發間一路往下移。
    快申初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
    洛溦再不肯待下去,否則将來除了鄞況不敢見,銀翹、阿蘭她們,她也沒臉見了!
    沈逍帶着她,回了原本是兩人新居的猗蘭閣。
    猗蘭閣裏,有他們從前解毒所用的大浴池,藥物齊備。
    洛溦先自己梳洗了一番,才回了居所。
    等候在此的銀翹、甘草等人,此時已經知道洛溦昨夜宿去了別處,釋然道:
    “所幸太史令英明,昨晚帶姑娘去了別處!颍川王他們鬼哭狼嚎地鬧了一個通宵!”
    “鬧的最兇的好像也不是颍川王,夜裏看着個子挺高大的,一直在洞房外面發酒瘋!因是習俗,我們也沒法阻攔,一直擔心姑娘受了驚吓。”
    兩人七嘴八舌向洛溦禀了一番始末,一面拿巾帕擦拭着她的濕發。
    洛溦見她倆的注意力都在別處,不覺悄悄松了口氣,倒暗自有些感激昨夜鬧洞房的那些人。
    甘草又問:“對了姑娘,以後我們就一直住在猗蘭閣嗎?帶來的嫁妝,也是存到長公主府的府庫裏嗎?”
    沈逍父母已逝,府中并無作主的女眷,是以洛溦過門之後的一應安排,都由她自己決定。昨日宋家送來的嫁妝,以及衆賀客所獻的琳琅珍禮,滿當鋪陳,都還在等着整理。
    洛溦思忖道:“東西應該是都留在這裏,但我之後還是會一直住在玄天宮吧。”
    當初領了任狀,就是說好了要一輩子為玄天宮做事的。這次因為籌備婚禮,署內的公務已經積壓了很多,再耽誤不得。
    洛溦向銀翹和甘草解釋道:
    “我在玄天宮做的事,需要用渾儀、觀星象,只有夜裏才能做記錄。往返興寧坊這邊的話,就不是很方便。”
    銀翹以前去玄天宮照顧過洛溦,谏言道:
    “可玄天宮雖然好,但那邊屋子太小了些,又要爬樓,等姑娘有了身孕,那才是不方便!”
    甘草一聽要爬樓,也忙附和道:
    “爬樓不行的!等姑娘生了小寶寶,孩子調皮會亂跑,可不能住在那裏。”
    洛溦先前松下的一口氣,倏地又提了回來,紅了臉,垂眸斥道:
    “你們瞎說什麽呀,哪來的寶寶……”
    銀翹:“很快就會有的吧?”
    甘草:“對啊!”
    銀翹:“珠珠不就是大郎納了麗娘一個多月就有了的嗎?”
    甘草:“而且姑娘今天申時才回來……”
    銀翹:“感覺會很快就有的……”
    洛溦擡手抵額,又随即捂住滾燙的臉頰,恫吓道:
    “你倆再瞎說,我就送你們回涿州了。”
    ~
    傍晚洛溦用完膳,昨夜積攢的疲乏侵襲上來,伏在榻上休息,沒多久竟就睡了過去。
    夜裏迷迷糊糊感覺被人抱了住,抵着額,輕輕吻了下。
    她嗅到浴後新熏的迦南香氣,呢喃道:“太史令?”
    沈逍應了聲,“嗯,睡吧。”
    他下午與她在猗蘭閣一起浴後,便收到宮裏傳來的奏報,不得不離府過去處理,适才匆匆趕回來,她卻已經睡得沉了,便舍不得再弄醒她。
    洛溦被沈逍抱在懷裏,繼續暈沉沉睡了會兒,可到底抑不住好奇,軟軟問道:
    “是出了什麽事嗎?下午走得那麽急……”
    沈逍撫着洛溦的頭發:
    “沒什麽事。”
    又怕她擔心,“就是過些日子,我要去一下洛水軍營,蕭元胤準備親領洛南軍北上雍州。”
    洛溦聞言,莞爾嘆道:“聖上對打突厥人總那麽上心,竟真要禦駕親征。”
    又想到什麽,問沈逍:
    “是因為需要為出征賜福,太史令才要去洛水軍營嗎?要是紫微臺的事忙的話,我可以替你去的。”
    軍中一向迷信,玄天教在突厥人之中又極具震懾力,從前冥默先生也是時常随軍北征的。
    沈逍擁着洛溦,低頭看她,眉眼清冷:
    “你去不行。”
    蕭元胤昨晚喝醉了酒,在這裏鬧了一夜,今日破天荒地沒有出席朝會。
    原本沈逍自己新婚休沐,中書六部的公務就因此有些滞慢,突然間新帝也疏于朝務,讓三省官員在承極殿外等了一個上午,又正值與突厥交戰的關鍵期,一時難免引得人心動蕩。
    沈逍下午收到奏報,是帶着譏冷怒意進宮的。
    卻不曾想到,宿醉方醒的蕭元胤,竟在他面前紅了眼眶,昂着頭:
    “要顯擺就顯擺吧,誰讓你有本事,奪了我心中至寶?”
    沈逍只覺荒謬好笑。
    什麽叫他“奪”?
    他的妻子,他天定的姻緣,從最初最開始,原本就是他的。
    然此刻看着懷中女子,想起她剛才評論蕭元胤親征時的一瞬含笑嫣然,心中不禁又生艱澀。
    他探出手指,輕輕摩挲洛溦的唇瓣,令得她錯愕擡眸啓唇,随即俯身封堵住呼吸,細細碾嘗。
    反正都已經醒了,那便,醒的更徹底些吧。
    屋裏沒有燃燭,黑暗使得感覺異常敏銳。
    洛溦身上層層漸涼,随即又變得滾燙。
    矯健身形的優勢,蟄伏出天然的壓迫感,揉入的開端,情愫的暴漲,擠占,令得她意識亦開始顫抖不已。
    她喜歡與他親近,可迷蒙間,忽想起下午銀翹和甘草說的那些話,剎那又有些莫名退縮。
    沈逍感覺到洛溦的變化,扣着膝彎,不容她退卻,愈加強勢起來。
    卻到底又怕傷了她,緩了些,握着她的手,壓到耳側。
    洛溦試圖開口:“太史令……”
    沈逍糾正她:“錯了。”
    洛溦在一陣促l喘後艱難找回呼吸,重新喚道:
    “沈哥哥……”
    沈逍在她耳邊應了聲:“嗯。”
    洛溦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想了想道:
    “剛才你說……說我去洛水不行,是因為我修習得還不夠對嗎?我……我其實也想再花幾年工夫,認真鑽研星宗術……”
    沈逍又“嗯”了聲,“我教你。”
    洛溦撫上他的面頰,迫使他暫停,斟酌繼續道:
    “那,那我們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麽?”
    可以晚些要寶寶。
    四下一片漆黑,洛溦斟酌着措辭,手指撫到沈逍的面龐上,感受着指下輪廓精致的眉骨、鼻梁……
    雖然什麽也看不見,卻仍能知道他是個多麽漂亮的哥哥。
    不光是臉。
    哪兒,都很漂亮。
    “算了,沒什麽。”
    她羞赧垂眸,怕他再追問,輕聲道:“就是……我真的可以替你去洛水,以前我就跟水軍東渡過……”
    沈逍陡然朝她靠近,“我知道,還跟蕭元胤喝酒了的。”
    洛溦來不及收聲,一下子撞碎輕呼。
    她擡手攀住他蓄力的肩頭,感受着與他時遠時近的藕斷絲連,忍不住的,又輕咬他緊繃的下颚。
    他總是這麽壞。
    她剛才都打算說服自己了,能有個跟他一樣漂亮的孩子,早一點兒也是無妨的。
    他偏又,使起壞來。
    “噢。”
    她遂也故意壞了起來,“我以前經常跟聖上一起喝酒,又不止東渡時那一次……”
    力道加重起來,洛溦頓時語不成言。
    又去咬他。
    好容易有了透過氣的機會,湊去他耳邊,顫聲道:
    “沈哥哥,疼。”
    沈逍便立刻停了下來。
    伸手撫她面頰,卻觸到女孩唇畔忍抑不住的笑弧。
    頓時氣惱着,狠狠吻她。
    洛溦仰頭回應,笑得氣喘。
    兩人濕漉漉的眉睫,彼此輕輕摩挲着。
    窗外不知何時升起了月色,透過窗紙投照在紗帳的金線合歡花上。
    随着波紋般又漸起的振動,折映出一閃一閃的溫柔光影。
    徹夜未停。
    ~
    沈逍最後,還是帶了洛溦一同離京,前往洛水軍營。
    他此番南下,其實并非是像洛溦想得那樣,要以太史令的身份為北征軍賜福,而是因為從前商州和洛南道的兵力皆不為蕭元胤所調遣,當日他留兵金雲關之際,甚至一度以敵對的狀态相持。
    如今蕭元胤決定率軍親征,新舊勢力必然有所交替,軍中舊系的将領難免心存忐忑,于此動蕩大局之下,絕非什麽妙事。
    因而沈逍與蕭元胤商議過後,才決定親自南下斡旋,平衡兩方軍心。
    正如洛溦所說,在大事上,他和蕭元胤并沒有什麽分歧的。
    沈逍去軍營議事的時候,洛溦就留在了洛水的知汛監。
    從前沈逍每年寒食節前後都會去商州,并在洛水的知汛監停留幾日,查閱水勢記錄,今年事多無暇,尚未來得及察看。
    洛溦留在監中的幾日,便幫忙審閱了記錄,得空時,又翻看扶禹呈上來的賬冊。
    時間,過得飛快。
    送完大軍,沈逍來接洛溦,打算帶她乘船從商州北上,在嵯峨山游玩幾日再回長安。
    洛溦收拾整理監中文書,向沈逍彙報:
    “記錄的數值跟往年差別不大,但我不是特別确定,需要太史令再看一眼。”
    “東岸支流的兩塊水則碑要重修,另外水準儀、雨量筒也都需要采買新的。”
    “這些我比較懂,已經讓監裏的吏員去辦了,走的是玄天宮的帳目,我已經用過印了。”
    沈逍翻看了一下水勢記錄:
    “沒什麽問題。”
    洛溦湊近道:“你別只看水勢記錄,也看一下帳冊啊,萬一我貪錢了呢?”
    沈逍語氣淡然:“既肯主動讓我看,自然是沒貪。”
    洛溦睨他。
    說得雲淡風輕,其實就是不喜歡管帳。
    這些日子看完扶禹送來的沈逍私帳,簡直沒把她吓死。那麽多産業都撂在一邊不聞不問,每回周旌略那邊養兵要用錢了才清理一回,難怪會做出亂扔銀票的事。
    如今全都交給了她來管,估計光清完賬目就還得再花好幾個月的工夫。
    兩人出了知汛監。
    随行的文吏與骁騎衛運送需要送回京城的文書,從陸路官道先一步返回長安。
    洛溦和沈逍則乘馬車去渡口,上了東行商州的船艇。
    船是一早就安排好的,首昂尾高,甲板寬敞,船艙露臺一應俱全,掌舵的舟師水工等,亦皆是從洛水軍營調來的熟悉這帶水域之人。
    洛溦扶舷觀看拔錨啓航,眺望河畔平原在視野中徐徐變遠。
    河風清涼,吹得發絲輕揚,胸臆間油然暢快恣意。
    沈逍陪着洛溦看了會兒江景,領她入艙。
    寬闊的卧艙提前布置過,厚錦絨毯,羅绡衾枕,像是為防碰撞,桌案和艙壁上都裹了織錦軟墊。
    榻對面的壁前,放着一張巨大的屏風,足有整牆長寬。
    跟進來的扶禹禀道:
    “屏風是聖上賜的禮物,早上舟師他們過來時,特意帶來裝好的,說是聖上預祝太史令與夫人新婚出游愉快!”
    洛溦打量屏風上的山水美人,認了出來:
    “這畫的是洛神賦的故事吧?真好看!”
    除了畫作,還有題字。
    沈逍一眼就認出了蕭元胤的字跡,題的是《洛神賦》裏的詩句——
    “禦輕舟而上溯,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而增慕”。
    他冷了眼眸,吩咐扶禹:“扔出去。”
    扶禹大驚:“啊?”
    為防移動,船上的家具都是釘死的。屏風送來之初,就由水工将底座釘在了地板上固定,扔的話,必然要咣咣重新撬開。
    洛溦也道:“別扔。”
    東西畢竟是禦賜,送禮物來的舟師水工還都在船上,當衆大不敬,難免落人口實,總是不好的。
    她勾了勾沈逍衣袖,“太史令要是不喜歡,我們就先不住這裏,等到了下一個渡口,讓人把屏風拆下來、從陸路送回京,我們再住回來好了?”
    從此處到下一個渡口,還有好幾個時辰。
    洛溦讓水工把船上小舟放進江中,拉着沈逍上了烏篷小舟,靠着繩索的相連,遠遠蕩随在大船之後。
    時已黃昏,兩人坐進蓬艙內,推窗見江面波光倒映晚霞,猶若灑入了萬頃琉璃。
    “不氣了吧?”
    洛溦靠到沈逍懷裏,“這裏離江面更近,比船艙的風景更好呢。”
    沈逍垂眸,“可船艙裏更軟。”
    洛溦不解,“這裏也有墊毯衾被的。”
    沈逍道:“能用的地方太少。”
    洛溦明白過來,“太史令是有公務需要處理嗎?”
    “嗯。”
    沈逍應了聲,伸手關上艙窗,順勢将洛溦擁到榻上,俯低身壓近:
    “很多公務,需要處理。”
    他在軍營待了近十日,想她想得快瘋掉。
    積累的“公務”處理起來,深耕水磨,精益求精,不知疲憊。
    好容易稍得滿足,艙外已是夜幕低垂,江影朦胧。
    舟榻窄小,沈逍擁着洛溦:
    “擠嗎?”
    洛溦在越州長大,熟悉水船,撐起身,擡手在上方蓬頂摸索一陣,推開了天窗。
    皎潔的星月之光撒落進來。
    她俯身支頤,趴到沈逍身邊,笑意軟軟:
    “怎麽,後悔沒留在大卧艙裏了?”
    沈逍面色澹然,“有點。”
    他特意布置,桌案牆壁都鋪了軟墊,怎知蕭元胤那厮非得送東西來礙眼。
    洛溦道:“那些詩句是曹子建寫的,而且是情思綿長的意思,跟我名字的意思不一樣。”
    沈逍重新擁過她,“我知道。”
    “你的名字,是洛水細雨的綿綿。”
    “那你就別生氣了嘛。”
    洛溦靠在沈逍的懷中,依偎着,發絲輕蹭着他的下颌。
    沈逍沉默着。
    其實,也不是氣蕭元胤。
    只是總會因那人想起六年前,想起那些自己錯失的時光,那些曾經想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
    生自己的氣罷了。
    沈逍抱着洛溦,與她一起靜靜看了會兒天窗外的星空,緩緩開口道:
    “我十五歲那年,需要取表字。”
    “師父列了幾個讓我選,我選了‘若存’。”
    “因為知道跟你的名字連起來,便是綿綿若存,永恒不變的意思。”
    “每年春天,我會去商州祭祀母親,看望父親。”
    “每一次,我都特意走水路,在洛水的知汛監停留幾天,只為想知道,洛水那一年,下過幾次綿綿細雨。”
    他擡起手,輕撫懷中女孩的長發,語氣中有淡淡的酸澀與自嘲:
    “很傻,是不是?”
    洛溦伏在沈逍胸前,搖了搖頭,眼中卻有熱意蔓延。
    半晌,擡身湊到他面前,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撤開時,後腦卻已被男子修長的手指扣住,托近,翻身,壓近。
    江波起伏,船身悠悠。
    天窗外的夜幕裏,繁星閃爍,猶如多情的眼眸,靜靜俯瞰而下。
    沈逍輕撫洛溦顫阖的羽睫:
    “看我,別看星星。”
    洛溦眼尾濡濕,也擡起手指,輕觸他滾燙汗濕的昳麗眉眼:
    “可你,就是星星啊。”
    小時候,在夢裏墜了滿懷的星星。
    她繞住他,貼近,吻他。
    小舟随着洛水的波濤,延綿不絕地起伏搖晃着。
    江面水聲輕揚,浪花映着月色,漾出閃爍晶瑩。
    滿河閃耀之上,是亘古不變的璀璨星辰,見證着此刻相愛之人應許的天長地久。
    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心之所歸,綿綿若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