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找到
◎逃,快逃!◎
山洞內一如既往的陰森。
但很奇怪, 今天湯凡沒有感受到冷意,反而有點出汗,渾身暖洋洋的, 讓她想沉浸在睡意中不起來。
想到身邊危機四伏,湯凡還是硬撐着睜開了眼,感覺身上的重量不太對,她低眸, 借着從藤蔓縫隙中灑落進來的朦胧日光,看清了問題出在哪裏。
她身上蓋着兩層毯子。
其中一層是她的, 另一層則是……湯凡扭過頭,看向一米外躺着的那個男人。
他身體蜷縮,躺在樹葉上,雙手抱在胸前,即使以這種姿勢依然很大一個, 沒梳頭沒刮胡子的壯實男人看起來兇悍無比,像是脾氣最暴躁的那種糙老爺們。
只是下一秒,糙老爺們察覺到了對面的視線,對上了湯凡的目光,笑得比花都燦爛:“凡凡, 你醒啦?”
他的聲音很嘶啞,養了幾天脖子上的傷, 勉強能夠說出聲音來了。
湯凡差點就笑出聲,她回過頭掩飾中眼中的笑意,這人外表粗犷實際就是個傻憨憨, 一開始她也被秦山的外表欺騙過, 覺得這人特精明, 實際上呢, 被她耍的團團轉後還樂呵呵地幫她數錢。
她清清嗓子,換了個表情,裝作不快的掀起身上的一層毯子,甩到了秦山身上。
“你幹嘛把自己的毯子給我,熱死了,拿去自己蓋!”
秦山讪讪道:“我怕你睡覺會冷。”
湯凡:“我才不冷!跟你說過多少次,別随便亂猜我的心思,就你那點笨腦筋什麽時候猜中過?之前讓你幫我個忙還差點把人殺了,你長點記性吧!”
秦山默默地蓋上毯子,不說話了。
湯凡沒聲好氣地說完話,又有點後悔,她已經習慣了對秦山這種态度,好好說話反而讓她混身別扭,說白了就是秦山給他慣的,誰讓她無論用多惡劣的态度對他,他都會包容她。
沒聽到秦山的聲音,湯凡偷瞄了旁邊一眼,他翻了個身望着上方不知道在想什麽,以為他是被她說的傷心了,湯凡嘆了口氣,剛想道個歉,就突然聽見了秦山的聲音。
“凡凡。”秦山嘴唇顫動,“我感覺自己很對不起于笙。”
湯凡一愣,原本提起的那口氣瞬間癟了下去,她無言地跟他一起望着黑乎乎的山洞頂,神色複雜。
“她對所有人的幫助都那麽大,知道了我們的所作所為以後還仍然幫了我們,說實話,我現在挺不敢見她的,我沒有臉面去見她。”
湯凡安靜了會,才搖搖頭:“不,你只是被我慫恿了而已,罪魁禍首還是我,如果不是我騙你她想害我,以你的性格又怎麽會去襲擊別人……說到底,是我那一陣瘋魔了。”
“凡凡,動手的人是我。”秦山轉頭看她,“無論什麽原因,都改變不了我傷害過她的事實。”
突然說這麽多話,秦山嗓子有點疼,他緩和了一下才繼續說:“如果我們能夠順利回國,我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于笙想怎麽追究都沒問題,那是我應得的,凡凡,到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保護好——”
“我會和你一起去。”湯凡轉頭,迎上他的目光,“我們不是同夥嗎,那就一起承擔吧,不過我要說好,我才是主犯,這一次,我不許你再幫我。”
秦山眼皮一抖,脖子上的傷口隐隐作痛,他望了湯凡許久,才緩緩點了下頭。
“先不說這個了,對了,我想到一件別的事。”湯凡轉開話題,挑眉笑道:“我記得來之前,你媽催你找女朋友了是吧。”
她這話帶着暗示,都是要一起去認罪的人了,有些話幹脆講講清楚,別再耽誤時間。
本來以為這麽說秦山就能理解,卻不想他竟然變了臉色,着急忙慌地跟她解釋。
“凡凡,我不急的,你別擔心,我一定會等到你答應我那天,我媽那邊我會去交涉的。”
湯凡愣了愣,随後無語的一咬牙,白他一眼:“呆子!活該找不到女朋友!”
秦山意識到自己講錯話了,撓撓頭不好意思的想問上一句,忽地又停住,再然後他眉頭皺了皺。
“凡凡,你聽沒聽到一些聲音?”
湯凡剛想說沒有啊,就突然聽到了一陣隐隐約約的敲擊聲。
就像是,有着什麽東西在往石壁上撞,發出一陣陣均勻的聲響。
咚,咚,咚……
敲擊聲由遠及近,清緩平穩。
山洞內的兩人屏住呼吸,沒再出聲,寂靜的空間中,那種敲擊聲更清晰了。
并且離着他們越來越近。
秦山的腳還沒好,湯凡對着他比了一個噓聲的姿勢,提着心彎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山洞口走,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敲石壁,難道是鳥嗎?
那聲音距離山洞最近的時候,突然間停止了敲擊。
湯凡神經發緊,呼吸的頻率加快。
她用最輕的腳步走到了那堆藤蔓前,側耳傾聽了一會,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剛剛到底是什麽東西在響?
湯凡指尖微顫,抿緊了嘴唇,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伸手,掀開了藤蔓。
然後,湯凡看到了一張男人的臉,上面帶着怪異的笑。
“找到你們了。”
……
石永年按照方景柏說的路線趕到的時候,他已經來晚了。
湯凡倒在一旁蜷縮着身子,秦山躺在地上抽搐着,方景柏單膝跪在秦山身旁,拳頭一下下的砸落在秦山頭上,又重又兇,秦山毫無反手之力。
萬幸的是,冒着寒氣的刀被丢在了一旁,沒有在方景柏的手上,石永年趕緊過去踢了一腳,把刀踢到了更遠的位置。
眼看秦山已經被打到失去了意識,石永年趕緊上前,滿頭大汗地蹲到一旁奉承:“柏哥你簡直太厲害了,我還沒來你就把人抓到了,神速啊!這裏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許铖舉到空中的手停住,手背上沾着血,彎曲的手臂上肌肉繃緊。
他緩緩轉過頭,眸子裏的陰寒讓石永年險些跪下。
“滾。”
簡單的一個字,卻像是帶着千斤重的壓力,重重砸在石永年的心口上,讓他臉上的假笑瞬間就僵住了,心中則欲哭無淚地在哀嚎。
他當然想滾,而且想馬不停蹄的滾,但是如果他真滾了,剩下那兩個人怎麽辦,難道讓他眼睜睜看到他們真的去死嗎?
石永年知道自己已經做了很多錯事,也知道現在利己的方法就是一錯再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那兩條腿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怎麽都擡不起來。
他經常被罵賤人,以前覺得挺難聽的,但現在他卻覺得無比悅耳,因為賤人最起碼還是個人。
如果他今天走了,就真的禽獸都不如,不配做人。
他石永年這輩子沒做過什麽好事,也沒什麽出息,一輩子自私自利貪生怕死,他也覺得自己這麽做沒什麽問題,畢竟他是要養家的不是嗎?他的自私有正當理由啊,他是為了他的家人啊。
可是那一天聽到了肖萌萌和戴潔的對話,石永年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有家。
石永年這輩子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他的家人,現在他才終于想起,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
在那海的盡頭,還有人等着他們回去。
他不想一個人回去,他想來的時候幾個人,回去的時候就幾個人。
那天石永年跟于笙說,他不想當孫子了,不是說謊。
他是真心的。
石永年看到了許铖嘴角的鄙夷,看到了許铖轉過的頭,看到了那只擡起的手即将落在秦山臉上。
他終于動了,從身後摸出一塊鋒利的石頭,猛地擡起手朝着許铖的頭上砸去!
“操你媽的死變态!老子忍你很久了!我他媽砸死你!!”
在石永年來之前,湯凡被一腳踹到了一旁,後腦勺撞在地上,險些昏迷。
她剛勉強緩解眼前的眩暈勁,睜開眼看向前方,就看到了這個畫面。
她心髒瞬間一縮,擡起一只手想阻止,卻還是沒來得及。
石永年舉起的手還沒落下,就被許铖擋住,随後一拳就緊跟着招呼了上去,狠狠砸在石永年的下巴上,将人打飛了出去。
石永年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四肢一抽一抽的,頃刻間失去了行動能力。
湯凡渾身顫抖,胸膛劇烈的起伏,石永年不該動手的,不該的,這個男人……太恐怖了。
雖然秦山受傷了,可秦山的塊頭在那裏放着,比那男人壯了兩倍不止,可即使這樣,秦山在男人的手下依舊過不了一招,被揍的頭破血流。
更何況是石永年那個小雞仔,他以為自己出手的動作很快,實際上落在那個男人眼裏根本就是慢動作!
石永年不是很聰明嗎!他為什麽不跑!為什麽要這個時候出手!為什麽要幫他們啊!
湯凡眼眶通紅,牙關打顫,他們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對手,只會都死在這裏!
“嘶,竟然沒直接暈過去,看來我為了僞裝減了那十幾斤還是有影響,不然我這一拳正中下巴,不死也得要你半條命呀。”
男人終于停止了暴揍秦山,他戲谑的對着癱倒的石永年說了句話,然後手撐住地,站起了身。
再然後,一大片陰影覆蓋在湯凡的身上——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他神色有些散漫,晃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咔嚓’一聲。
“你說說,本來只需要你死就能解決的事,非得拖上這麽多的人。”
男人彎腰,一把掐住湯凡的脖子,将人直接拎了起來,湯凡眼口大張,拼命的掙紮,卻怎麽也逃不過逐漸降臨的窒息感,她離地雙腳在空中無助的蹬踹着。
“我是想捅死你的。”男人一寸寸地勾起嘴角,眼中帶着嗜血的暴戾,“可誰讓你的朋友勒了她的脖子,現在,我送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去地獄當兩個吊死鬼吧。”
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緊,湯凡根本聽不懂男人的話,她用雙手拼命扯着脖子上的那只手也無濟于事,只能用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的問。
“你…你…到底…是…誰?”
男人笑意加深,表情宛若惡鬼:“你不是聽過我的名字嗎?”
他輕聲道:“我是許铖啊。”
湯凡呼吸停滞,眼睛一瞬間死死睜大。
突然,許铖吃痛地皺眉,他手上一脫力,把湯凡甩了出去,湯凡重重摔落在地,氧氣從四面八方湧現,她貪婪的大口呼吸着,好不容易才回過來一口氣,趕緊用帶着金星的雙眼轉頭看。
石永年趴在地上,雙手環抱着許铖穿着短褲的腿,牙齒死死咬在了許铖的小腿肚子上,一絲血從那裏流了下來,不知道是許铖的,還是石永年自己的。
許铖垂眸,看着像蟲子一樣趴在地上的石永年,面無表情。
“松開,我不想說第二遍。”
石永年不動,依然倔強地咬着嘴裏那口肉,跟沒聽見許铖的話一樣。
“呵。”
許铖冷笑了一聲,他驀地彎下腰,一把揪住了石永年的頭發,将人往上提,石永年疼的下意識松開嘴,那張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臉成了豬頭,嘴裏發出一聲凄慘的尖叫。
但即使是這麽疼,石永年依舊不放開手,他勉強把腫起的眼睛撐開一條小縫,看着湯凡,就好像在說——
跑,快跑。
再然後,許铖的重拳一下下的砸在那張臉上,青的地方不在青了,紫的地方不再紫了,統統都變成了血紅色,順着石永年的臉頰滴落在地,砸出一朵朵紅花。
湯凡眼中的淚跟雨點一樣往外流,瞬間模糊了她的雙眼,她覺得自己的心幾乎快裂成了兩半,痛如刀絞,讓她沒有力氣說出任何一句話,就像是失去了言語功能。
你放手啊!你放手啊!你會死的!!
湯凡淚水一滴滴砸在了地上,一遍遍的在心裏重複着這句話,可她的嘴巴裏被嗚咽聲填滿,怎麽也無法把它說出。
她的指尖扣入泥土之中,一點點托着身體往前爬,指甲像是要劈斷了般疼痛,可遠遠不敵心裏面的痛。
湯凡心一橫回過頭,淚水甩出了一條抛物線,眼前是石永年抱着腿挨揍,還有秦山滿臉是血癱倒的畫面,腦子想的是跑,趕緊跑!她一定要跑掉,她不能讓他們白白挨揍!
許铖終于打累了,他停下來,看了看奄奄一息卻還是不肯松手的石永年,又看了看以龜速拖着身體朝前爬的湯凡,懶散地撇撇嘴。
真麻煩。
幹脆一起殺了拉倒。
他轉頭,遙遙看了眼地上的刀,在烏雲之下,那把刀散發着刺骨的寒意。
許铖笑了。
果然還是用刀方便一點。
他把手上鮮紅的血往衣服上抹了抹,以防拿刀的時候手滑,彎起腿正想把石永年踹飛,手臂的汗毛就突然豎了起來。
有什麽東西正在快速接近着他!
許铖憑借本能一閃,下一秒,一只箭與他擦肩而過,斜着插在了地上。
即使很快的躲開,他胳膊上還是擦傷了一塊,傷口處緩緩流下了血,許铖眼中閃過狠戾,轉身朝後看去。
幾米開外的距離,雲川正站在那,他手上拿着弓。
許铖挑眉看了眼那把弓,覺得有趣。
毀了一個,還有一個?這雲川比他想的要聰明點。
怪不得石永年叛變以後,半天都沒見有人趕過來,看來就是去藏着這把弓的地方拿弓了,這是鐵了心想要在遠距離這種優勢上戰勝他啊。
許铖表情帶上嘲弄,正想說什麽,雲川忽地又從背後抽出一只箭,拉弓就要朝他射來!
許铖臉色一變,一腳踹開癱軟的石永年,彎腰朝一邊滾了一圈閃躲開,聽到箭插在土裏的聲音,許铖驟然擡頭,眼裏帶着兇惡。
這麽着急送死?好,那他就先送這人一程!
許铖如猛虎一樣朝前躍起,撿起不遠處的刀,朝着雲川的方向沖去,雲川像是預料到了他的動作,轉身就往後方跑。
兩人速度極快,一前一後迅速消失在山洞周圍的區域。
喘息之間,連腳步聲都不再剩下。
湯凡愕然地望着這轉折,老半天才回過神來,她抹了把淚,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跑到了石永年身邊又撲通一聲跪下,把口鼻同時在流血的石永年扶起來後,眼淚再次噴湧而出,剛才沒說出的話現在有力氣罵了。
“你他媽蠢不蠢啊!!嗚嗚嗚,這個時候來湊什麽熱鬧,你是不是真的想死啊!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他殺過人的他殺過人的,他真的會把你殺死的!”
石永年那張在直播界引以為傲的小白臉,此刻血肉模糊,五官的位置都快分不清了,眼也張不開,嘴也張不開,半天才動了動嘴皮子,用極輕的聲音呢喃着什麽。
湯凡一邊哭一邊低下頭,把耳朵湊在他嘴邊,在聽清石永年在說什麽的一瞬間,哭的頓時更加猛烈了。
他在說:我剛才像不像個英雄?
湯凡心裏難受的啊,就像是被人拿着錘子一下下的砸,疼的心肝顫抖,酸澀的血管快要於堵,她真的很想繼續罵人,她想說像個屁像,平常那麽賤一人現在瞎逞什麽能?你都快被人揍成豬頭了,跟癱爛泥一樣倒在地上,頭發還被拔光一堆,衣服皺皺巴巴,血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流,這能像英雄嗎?簡直像是一個被揍成狗的狗熊!
可是這些話在湯凡心中過了一遍,還是沒說出來,她抽泣着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還不小心蹭上了石永年的血,臉上一塊白一塊紅的,用了吃奶的勁才憋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嗯。”湯凡重重點頭。
“你就是個英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10-11 18:00:00~2023-10-12 15:05: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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