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克蕾莎忽然回头瞥了他一眼。
阿方索紧张得停下脚步。
“公爵……阿方索。”她面带微笑, “我很可怕吗？”
“不，您可爱极了！”阿方索迷迷糊糊的说。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认为我太心狠了。”
“我从未如此想过。”
“你是怎么看我的？”
阿方索沉吟片刻，“您……是一位很好的领主, 您很善良，您对平民很好, 那些平民都赞美您是神祇似的领主。”
这说明她的宣传员的工作做的很好，舆论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我问的是你, 怎么？你不敢说吗？”
她比阿方索矮一个头, 阿方索却不敢居高临下的看她，不由自主的微微躬身。
“不是，我……我很尊敬您, 殿下，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您一样的……女人。”
露克蕾莎嘴角勾起, 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似乎有些嘲讽之意。“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了？”
阿方索意识到有点不对, 赶忙进行补救, “我的意思是说, 您非常了不起，您是一位明君，您是唯一的、特别的, 您是——罗马涅女大公, 我的领主。”
呵，算他补救及时。
*
侍女倒了温水，浴桶里铺上浴布, 水面上洒着玫瑰花瓣，一名侍女小心的取出装在水晶瓶里的玫瑰精油，倒了半瓶精油。
浴室里蒸腾出玫瑰的幽香。
贵族洗澡都不需要自己动手的, 洗完之后就连浴袍都由侍女为她穿上。
金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后，一名侍女拿了棉巾为她擦干头发。一会儿有人轻轻走近，接过侍女手中的棉巾。
镜中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相貌英俊，低头垂眸，轻柔的为她擦拭头发。
情夫是个聪明人，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多说，不该做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多做，她给了他复仇的机会，他便对她奉上属下的忠诚。她也只需要他的忠诚，其他不过都是附加价值。
从情绪价值上来说，他也是合格的。
露克蕾莎站起身，
弗朗索瓦随即放下棉巾，跟随在她身后。
她反手牵着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指根有长期持剑磨出来的剑茧，是一只战士的手。他的两只手都能挥剑，体力惊人，作战向来冲锋在前，身先士卒。也有不俗的指挥才能，被人称为“罗马涅第一武将”。
当然，可能也同时被称为“罗马涅第一情夫”。
露克蕾莎提过要给他一个正式的头衔，既然有“王室情妇”，那么“王室情夫”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男人嘛，都很要面子，可能会认为这个头衔是羞辱呢。
*
躺在公爵府的柔软大床上，身边是温柔细心的情人，明天，明天就要出发进攻赫赫有名的威尼斯共和国。
露克蕾莎热情高涨。
*
8月的第二天，费拉拉。
露克蕾莎醒了。
弗朗索瓦已经离开前往军营，大军今天上午便要出发，中午到达边境城市罗维戈城，接着直入威尼斯境内。费拉拉地处波河三角洲地区，横贯意大利北部的波河在费拉拉城外流过，波河以北是波河平原，意大利自由军昨天便越过波河，在波河北岸住宅，没有进入费拉拉城。
罗维戈距离费拉拉31公里，上午出发，中午便可以到达罗维戈，在罗维戈城住一晚，明天再向威尼斯的大城市帕多瓦出发。
罗维戈地处边境，最近100年来一直处于拉锯地带，威尼斯占领几年，费拉拉抢回几年，费拉拉公国一直很恼火威尼斯的不断试探、蚕食。谁都知道，领土越大越好，领土意味着人口和耕地。
露克蕾莎没有要求意大利自由军日行百里，而是故意慢吞吞的行军，就是想以大军压境的巨大压力，迫使威尼斯执政团考虑议和。
不是她不敢打，而是没有必要，能以压倒性的军事实力迫使对方谈和、尽量减少我方军队的伤亡，那才是上策。她还有个劲敌法兰西要打，能够尽量保持有生力量才是最好的。
曼图亚的军队也将在今天出发，直奔威尼斯境内的另一座城市维罗纳。曼图亚到维罗纳直线距离43公里，今天也可到达。到达维罗纳城外后，曼图亚侯爵会派人送信到罗维戈。
曼图亚侯爵之前在威尼斯担任了差不多10年的雇佣军队长，对威尼斯境内军队情况不说了如指掌吧，不了解的方面也是极少。贡扎加兄弟都是成熟的武将和指挥官，兄弟俩各自指挥一个军团，曼图亚侯爵另外额外指挥一个提前到达边境的军团，兄弟俩一共指挥了3个军团。
露克蕾莎自己指挥雅典娜女兵团，弗朗索瓦·纳瓦尔指挥两个军团，费拉拉公爵担任另一个提前到达罗维戈的军团的副指挥官，指挥官自然是女大公殿下。
两边一共7个军团，人数足有8万人之众。
切萨雷说过，如果有压倒性的兵力，那么当然就要用上，一次就要把敌人制服，或者击溃，这才是指挥的艺术。
他说的对。
大军压境，威尼斯城乱了！
一些机灵的执政团议员已经提前将家人送出威尼斯城，送往小城镇；另外一些议员今天才发现大事不妙，在逃跑和送走家人之间摇摆不定。
另外一些议员大喊着要守卫威尼斯，质问威尼斯的军队在哪里？
军队的调令其实早就下达，威尼斯有1万军队，但其中1/3都是雇佣军，对这部分由瑞士人和加斯科尼人组成的雇佣军，威尼斯实际不是太信任——雇佣军大部分只认钱，威尼斯很有钱，但比起罗马涅大公国，可能……不算有钱。
不管怎么说，威尼斯军队确实调集到了帕多瓦城外，但面对费拉拉和曼图亚的两支军队，威尼斯军队实在无法分兵。1千名长矛兵、6千名步兵、3000名雇佣军骑兵，再加上临时征召的5千名步兵，一共1万5千人的军队，比起罗马涅的7、8万人的军队，根本打都没法打。
但好在罗马涅女大公将军队分开了，这样便是1万5千人对4万多人的军队，尚可一战。
威尼斯军队当天便得到一份新调令，命他们向罗维戈城进发。
威尼斯军队指挥官接到调令后脸色铁青，大骂执政团瞎指挥，威尼斯军队依托帕多瓦城墙尚可跟意大利自由军一战，而跑到罗维戈要怎么打呢？在帕多瓦打不赢还能缩到帕多瓦城内，仗着城墙能扛上半个月。
探子回报，罗维戈城外的军队人数众多，营帐连绵不绝，占据了数平方公里的地面；加农炮大小口径足有上百架，投石机数十架，攻城锤若干，攻城梯还没有架起来，但看运输牛车上运的物品，足够把帕多瓦翻来覆去打上半个月。
指挥官脸色更难看了：这还怎么打？怎么打！
听说那位了不起的武器大师列奥纳多·达·芬奇也跟随女大公来了罗维戈，还不知道这位武器大师又有什么新式武器呢！
一想到达·芬奇大师设计的利刃战车的威力，从指挥官到中下级军官全都脸色大变。
在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利刃战车无疑是战场上收割士兵性命的大杀器，那种赤裸裸的视觉刺激没有第二件武器能够媲美，就连加农炮也不能。威尼斯之前从罗马涅订购了若干加农炮，这次都运到帕多瓦，架在城墙上，但他们并没有足够的黑/火/药储备，顶多发射5轮，加农炮就得变成摆设。
双方兵力悬殊，罗马涅就是用人命填，也完全填得起。
指挥官不知道他怎么做才能赢。
指望外援吗？能指望谁呢？以前……还有曼图亚侯爵，侯爵自己带有1千人到2千人的军队，战力很强，但曼图亚已经是罗马涅大公国的地盘了。指挥官其实很是佩服曼图亚侯爵，他足够幸运，选对了主人。
至于费拉拉……就是为了罗维戈城，费拉拉也已经是威尼斯的宿敌了。
或许，阿尔卑斯山那边的奥地利？
奥地利确实一直对威尼斯虎视眈眈，执政团会做出向奥地利求救的事情吗？
那可说不好。
*
罗维戈。
露克蕾莎正在跟指挥官和高级军官们开会，宽大的营帐中间摆放着帕多瓦的沙盘地图。中世纪的城镇都修筑了城墙，有些还修建了棱堡，大大增加了城墙的摧毁难度，威尼斯军队如果龟缩到城内硬扛，确实很不好打。
帕多瓦也在这两年加修了棱堡，易守难攻。
但对露克蕾莎来说，没有轰不破的城墙。只要有足够的加农炮，不间断的狂轰滥炸，城墙被轰出缺口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能轰两周都算帕多瓦城墙用料扎实了。
弗朗索瓦说：“轰破城墙后如何接近城墙？棱堡里肯定会有火绳兵和弓箭兵。”
列奥纳多拿出一个物体，放在帕多瓦城模型外面，“用这个，这叫‘运兵车’，一次可运送100名士兵。”
运兵车是个长方形的物体，下方有金属车轮，士兵藏身在车身里，车身也是金属，可以抵挡弓箭和火绳枪的射击。
弗朗索瓦还想不到运兵车的动力问题，可能他会以为是用士兵的脚当做动力呢！
——其实说用脚当动力也没错，运兵车需要士兵用脚蹬踩踏板，带动皮带和齿轮，车轮才会移动。运兵车的早期设计是让士兵扛着金属壳移动，但会有被火绳枪和弓箭射到小腿和脚的危险。改良版运兵车能让士兵的身体完全被遮挡，避免过早受伤。
运兵车的作用在于先送一批士兵进去，进攻棱堡守军，当然需要勇猛的军官冲锋在前。想要靠战功博得金钱和爵位的人多了去了，作战任务下达，那些中级军官都双眼炯炯，恨不得马上开打！
主帅坐镇在前线的安全地带，主帅的旗帜就是战场中的中流砥柱，旗在人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军官和士兵们会关注主帅的旗帜，旗帜往往能够决定战场上的胜负，所以不管是攻防战，双方的旗帜都是争夺的焦点。
弗朗索瓦另外安排了人去争夺帕多瓦城的旗帜，进攻棱堡和争夺城头的旗帜双管齐下，等到城墙上的旗帜换成罗马涅大公国的旗帜，城内的威尼斯军队就会毫无斗志。
——被偷家了还打什么打！
攻心战还是要先搞一波的，让人先去帕多瓦城外放风筝啊不，放文艺复兴时期的“无人机”，达·芬奇大师出品，必属精品。金属鸟洒下一大片传单，奉劝帕多瓦群众打开城门欢迎王师，意大利自由军必定严守军纪，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女大公殿下爱民如子，并不想打仗。
帕多瓦群众是否真的相信传单内容并不重要。
*
罗维戈城很小，不到1万人口，露克蕾莎没有住进城里，而是命人在城外军营搭建主帅营帐。
威尼托地区河流众多，走不了几十公里就会遭遇河流，因此灵活机动的移动木拱桥必不可少，实用性超强。
作为罗马涅大公国内政建设的高级主管，列奥纳多·达·芬奇完全没有必要随大军出征，但露克蕾莎认为还是带上他比较好。
列奥纳多对战争没有什么好感，战争破坏城市，民众失去安稳的生活，还很有可能失去性命。战争意味着“不稳定”，但他也明白，对统治者来说，战争不可避免。
散会后，露克蕾莎离开了营帐，列奥纳多也随即离开。
营帐之外是数不清的行军帐篷，有大有小，最小的帐篷可以睡下两名士兵，普通的行军帐篷可以睡下一打士兵。
行军帐篷看似凌乱，但却是经过他设计的层层包围圈，处在营地中间地带的是中军营帐和主帅营帐。他的营帐在主帅营帐旁边，完全体现了谁住的距离女大公更近谁更得女大公器重的理论。
毫无疑问，女大公是世界上最好的甲方。
列奥纳多又从女大公想到罗马，那位住在梵蒂冈教皇宫的年轻的副秘书长，以及年迈的教皇。波吉亚家族的父亲和一对子女被人称为“邪恶的三位一体”，教皇善于玩弄权术，副秘书长心狠手黑，而女大公……
他望着远处的青草、树林、以及河流：女大公将征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