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9/“槐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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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朝泠说:“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早就预料到答案,宋槐并不意外,头低着,没去看他,“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见她情绪低落不太想说,段朝泠没再问,左手转动方向盘,将车驶离学校附近。
车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不至于让气氛降至冰点。
宋槐稍微向后靠,背部贴着椅背,侧身往窗外看,思绪不断放空。
没过多久,发现这条不是回四合院的路。
心里有疑惑,但忍着没出声询问。
这个点刚好是晚高峰,路上堵了大半个小时,车子终于畅通无阻地开往市中心。
路上两人都没讲话。
段朝泠把车停到就近的地下车库,没急着下车,不疾不徐地开口:“为这件事生闷气,我觉得没必要。你觉得呢。”
宋槐坐直身体,低喃一句:“……我没生气。”她只是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
“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你冷静了。现在能说了吗?”
知道瞒不过,宋槐只好坦白:“他们原本就已经打算要把我送回去了,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
“明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给他好处,他们根本就不会感激……”
“槐槐。”段朝泠突然叫了她一声。
宋槐呼吸一滞。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很多立场不是非黑即白。做一件事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自己,其余的都不重要,包括钱财。”
“可他们明明不值得被这样对待。”一时赌气也好,心里本就存着阴暗面也好,起码现在这个阶段,她仍旧觉得意难平。
外表结痂的伤口能随时间愈合,可当初的心灰意冷却是实打实的。
“你怨怪他们无可厚非,这点我不会说什么。”段朝泠说,“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宋槐很轻地应了一声,安静等他说完。
“在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才是不值得。”
宋槐心里不是没有波澜,沉默了半晌,说:“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说,就算他们再不济也养了我六年,要我学会知恩图报。”
“你有自行分辨是非的能力,不需要我来教你。过往经历这些冷暖的人是你,永远不要让自己被不相干的人道德绑架,明白么。”
过
于包容的徐缓口吻。
他在用自己的阅历耐心教她最基本的行事道理。
冷静完,宋槐整个人的状态颓软下来,第一时间主动认错,“……对不起叔叔,我不该跑来质问你。”
“你没有错,没必要道歉。以后有疑问直接讲出来,别憋在心里。”
他语调实在温和,没有任何责怪,一言一行皆是作为长辈的迁就和宠让。
“我明白了。”宋槐了然,心底仅存的一点阴霾随着这话消散,脸上挂了抹笑,软着嗓子说,“下次不会这样了,真的。”
段朝泠盯着她瞧了一会。
小姑娘穿了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内搭蓝白相间的长袖校服,扎着马尾,额前散了几缕碎发。
一颦一笑带着干净的空灵,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青涩,心智却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她矛盾、执拗,太知进退,知道怎样讨别人欢心,偶尔心事多得不像个孩子。
有些意外。外表这么相像的两个人,性格也能做到如出一辙。
宋槐原本没在看他。
跟他说完这句话,她扭头看向外面,隔了几秒,重新转过头,想问他等等准备去哪儿。
没来得及开口,直直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
很难形容这记眼神。
像在看她,又像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她一时捉摸不透。
没给她仔细观察的时间,段朝泠先一步出声:“下车吧,带你去买东西。”
宋槐顿了一下,“买什么?”
“喜欢什么买什么。”
这话不由让她觉得恍惚。
以往陈静如同她讲过,说女生最好的调节方式就是购物,物质上的新鲜感能暂时让人忘却不开心。
结合这点,她很难不去猜测段朝泠这样做的目的。他大概是想哄她高兴?
从地下车库出来,两人径直去了楼上商场的品牌店。
无论她是否直接表达出对某样东西的喜欢,但凡是她目光扫过的,都被工作人员包了起来。
他负责刷卡买单,攒足了耐心陪她逛街。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宋槐随便寻了个话题和他聊天,“叔叔,你这么忙,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她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好像仅仅只是片面。
好想更了解他一些。
段朝泠懒散瞥她一眼,“新兴科技的产品研发。”
宋槐觉得新奇,“是不是
和人工智能相关?”
“差不多。”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承了段爷爷的衣钵。”
段朝泠品了品她的用词,微微挑唇,“衣钵?”
“我听爷爷讲过,他说你们兄弟三个中,你是最像他的。”宋槐作出解释。
“每个人的志向都不一样。子承父业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以后能去你公司参观吗?”
“随你。”
宋槐应声称好,没再开口,在心里默默记住了他刚刚的话。
和科技相关的新兴领域。
她好像突然就有了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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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寒假如期而至,学古筝这件事也提上了日程。
放假第三天,宋槐见到了来给她上课的老师,姓秦,叫秦予,大概二十岁出头,是个很有气质的氛围感美女。
陆陆续续学了大半个月,距离新年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她没再和秦予约课,开始陪着段向松和陈平霖准备过年的各种事宜。
这是她在这边过的第一个年。
除夕当天,所有人赶回来吃团圆饭。
宋槐见到了段朝泠的两位兄长——段锐堂和段听栩。
段锐堂携妻子和儿子前来,一家三口都是健谈的性子,围在堂厅闲聊,氛围好不热闹。
宋槐大多时候都在听他们聊天,时不时分个神,陪段锐堂的儿子玩一会儿。
傍晚,段朝泠姗姗来迟。
宋槐原本在沙发上坐着,瞧见他进来,立即起身,雀跃说:“叔叔,你终于来了。”
段朝泠看她一眼,“等很久了?”
“也还好,不是很久。”宋槐笑问,“你要喝什么吗?我去给你倒。”
“水就行。”
“好。”
宋槐快步去隔壁茶水间找干净的杯子,回来时莫名感觉气氛远没有刚刚那么活跃了。
段向松坐在主位,板着脸,看样子像是刚训完人。
过了片刻,段向松冷声说:“今儿怎么说也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你来晚也就算了,没必要说这话让我难堪,也让你大哥难堪。”
一旁的段朝泠平静回道:“让您难堪的不是我,是您自己。”
段向松正要发火。
段听栩出声打圆场:“爸,听说您前阵子临摹了一幅水墨画,不如带我去看看。”
段向松没再多言,寻个台阶下来,
拂袖而去。
其他人一前一后出了堂厅,房间里只剩下段朝泠和宋槐。
宋槐将水杯放到茶几上,坐到段朝泠身旁,陪着待了会,突然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很漂亮。叔叔,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吗?”
段朝泠面色无澜,淡淡说:“年夜饭不吃了?”
“不吃了。你不想吃,我自然也不想吃。”宋槐站起身,握住他的手腕,拉他起来,撒娇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好不好,不然要来不及了。”
那地方在城西,宋槐已经好多年没去过,上次去还是和家人一起。
?)
大年三十的夜里路上来往车辆不多,一路畅通无阻,他们比预计的早到了二十分钟。
下了车,穿过人工吊桥,庙会的举办地近在眼前。
宋槐边走边解释:“这里面还蛮热闹的。有不少人在吃过年夜饭以后会出来逛逛,来这边祈福赏灯什么的,附近有条河,能放孔明灯。”
段朝泠兴致不高,但不打算驳了她满腔的热情,顺着往下说:“以前和谁一起来过?”
“和我姑姑。”宋槐加深笑意,“她带我偷溜出来的,当时也是除夕夜,我们还一起放了灯。”
“什么时候的事。”
宋槐粗略回想一遍,“好像是我七岁那年。我姑姑常年在外,我们实际没见过几次,但她只要回来,就会给我带好玩儿的。”
段朝泠嗓音哑了几分,“那东西在哪儿买?”
“你说孔明灯吗?”
“嗯。”
宋槐伸出手,往里指了指,“最里面应该有人卖。”
两人穿过熙攘人群,走到长街尽头。
宋槐看着段朝泠买下了剩余的孔明灯。
她心里多少有些好奇,但没问他为什么买这么多,将顺带买的碳素笔塞进口袋里,和他一起来到河畔旁。
很难想象,他会顺着她的意愿,陪她做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
明明几个月以前他对她来讲还很遥远。
宋槐蹲下身子,将做灯用的半透明纸平铺在膝上,低头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写完,抬头看他,笑说:“我姑姑当时告诉我,除夕这天放灯许愿很灵的。叔叔,你要不要试试?”
段朝泠微顿,拒绝了,“我没有愿望。”
宋槐说:“没关系,那我帮你许。许一个总归是不亏的。”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知道啊。”宋槐弯起眉眼,“亲情、陪伴和爱。”
段朝泠目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