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警探朝着小巷深处逼近。
鲜血在脚边蜿蜒流淌，地上的男人仍在苟延残喘。
阿斯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因为没杀死对方而感到遗憾，夹杂着雨丝的晨风吹过衣襟，他才恍惚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走吧……”他压制住自己颤抖的指尖，对菲什的手下说道，“这里交给我来处理，舅舅，你也先离开。”
奥斯瓦尔德瞥了眼对准自己的枪口，松开了握住男孩的手。
“那好吧，艾西，有事随时联系我。”
他收起枪，和那两个浑身血迹的手下大摇大摆转身离开，走前还冲着戈登礼貌地点头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是在挑衅。
“站住！”戈登拔腿想要追上去，可却被金发男孩挡住了去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阿斯提诺，这些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陌生人。”阿斯蒂说。
在戈登的怒火爆发之前，他偏头看向地上几乎只剩一口气的艾伦勒森，平静地补充。
“和杀害了我父母的凶手。”
戈登一愣，握着枪的手紧了紧。
面前这一幅血腥的暴力场面瞬间有了解释，疑惑和怒火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他凝视着面前的男孩拧起眉头：“所以……”
阿斯蒂抬起伞沿，微笑注视着他。
“是的，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揍成这样，甚至还想要杀了他。”
他歪了歪脑袋，金色的碎发随之滑落露出精致无害的眉眼，轻声问。
“你要拘留我吗，戈登警探？”
哈维率先收起了枪，他友好地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笑着说道：“不，干得漂亮，对付人渣就应该这样做！好了没事了，这个凶手由我们来接收，你回家去吧孩子！”
戈登忍耐着没有吐出一句脏话。
他看向地上失去行动力的男人，对方的手臂和小腿都不正常的扭曲着，似乎是因为被暴力踹断了骨头，高肿的脸上鲜血淋漓，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样貌。但能看出他在笑，那笑容令人不适到了极点，光是看着就平生出厌恶的情
绪。
戈登推开自己火上浇油的搭档。
他蹲下身仰头看向黑伞下的男孩，注视着那张苍白稚嫩的脸，千言万语都只剩下无奈。
“听着，阿斯提诺。”
戈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我理解你……你恨他，你想要杀了他，这是所有人都会有的情绪，但你应该在发现他后第一时间通知警察，而不是自己私下解决！”
“如果你今天杀了他，你又准备怎么处理他的尸体呢？找个偏僻的地方毁尸灭迹，从港口扔下去填海，或者一把火将罪证烧个干净，还是交给刚刚那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帮派成员？那么你和其他罪犯又有什么差别呢？！”
“扣下扳机虽然简单，夺走一条人命也如此轻而易举，可你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无法控制地愤怒低吼：“你在让自己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阿斯提诺，你还这样年幼，难道就要因为一个人渣断送自己的一生吗？！”
近在咫尺的距离，阿斯蒂能清楚看见对方眼底毫不作假的担忧。
没有什么比在一个警察面前差点儿成为杀人犯更令对方感到后怕的了，如果有，那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年幼懵懂的孩子走向歧途。
“我知道。”阿斯蒂平静地说。
“所以我给过你们时间，等着你们将那个连环杀手绳之以法，可你们呢？罪犯逃之夭夭，潜藏在暗处监视我的行踪，嚣张地寄来一封又一封恐吓信，差点儿杀死我的女佣，甚至还计划着要杀死我，你们在这其中参与了什么戏份呢？”
他讽刺地勾起唇。
“尘埃落定后迟来的正义吗？”
戈登怔了怔：“……这桩案子不是我负责，我不清楚他们的进度，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有竭尽全力在追查！”
阿斯蒂俯视着蹲在雨幕中浑身狼狈湿透、但目光依旧坚毅的男人。
他将自己的伞往前递了递直到能盖住对方，雨声稀里哗啦砸在头顶，伞下的一方小小空间里，金发男孩虽然在笑，但眼神却嘲讽至极。
“你在GCPD有过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刻吗？”
戈登的反驳声戛然而止。
/>“你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逮捕的凶残罪犯，下一秒被保释出去被律师完美脱罪吗？”
“明知真凶是谁，却被权利压迫勒令停止追查，甚至将无辜之人送去顶罪，这样的场面你又见过多少次呢？”
“你能够忘记那场车祸时受害者在绝望痛哭，而精神病罪犯大笑着说出来的张狂话语吗？”
戈登紧抿着唇，拳头在轻轻颤抖。
男人不出所料的反应令阿斯蒂笑了笑。
“我知道你是一名心怀正义的警探。”他嗓音极轻，仿佛这样就能无视那份沉重的阴云，“你救了我两次，我很感激你。但GCPD显然也无可救药了，我不敢将选择权交到别人手中，而你也在其中格格不入无力挣扎，如果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迟早有一日，我们都会被它害死的。”
“我没有在自欺欺人！”
戈登猛地站起身，撞掉了男孩手中的雨伞，他在雨中愤怒地反驳对方的话，“我会成为GCPD的那个变数！”
“即使被权利威胁，我也不会屈服与他人同流合污，就算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依旧会站在正义那一方，并且相信只要一直坚持下去，我总会得到忠实可靠的伙伴和我一起坚守警局最后的防线！”
阿斯蒂嗤笑一声。
“你的这份自信究竟从何而来？”他直勾勾地对上戈登的双眼，“呆在GCPD这种自诩正义却被黑暗渗透的地方，你连保全自身不随波逐流就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了，你能拿什么来坚持，又能拿什么改变？！”
他似乎总在用逼问别人的方式追寻一个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托马斯、蝙蝠侠、戈登。
他们有着某种共同的特性，他们是这座腐朽城市最后还燃烧着的希望。
阿斯蒂被那些阴郁的情绪压制得无法挣脱，他的理智在拒绝成为杀人犯，但身体又因为仇恨而放任被奥斯瓦尔德牵引着行动，如果没有被戈登阻止，他真的会杀死那个凶手，他无法做到像他们那样怀着坚定的信念永不逾距。
“拿我这条死了也没人在意的命！”戈登紧绷着脸吼道。
“我是为了让哥谭变得更美好才会来这里任职的，我竭尽全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如果能因为自己的力量撼动什么那
就是我毕生所愿了！事态还远远没有发展到需要一个年幼的孩子去杀人的地步，我会让法庭落下最公正的审判，我会让他无法逃脱自己犯下的罪恶！所以阿斯蒂，最后再信任我一次！”
“是的，你就相信他吧。”哈维从地上捡起黑伞遮住男孩头顶的雨丝，他白了一眼自己的搭档。
“这个白痴可是因此得罪了不少势力，但他来到GCPD后，以前那些面对权势压迫不敢吭声的警员的确被他推动着……嗯，偶尔仗着人多势众迈出那么一步。”
“听起来真是可怜。”阿斯蒂凉凉道。
“但你无法否认他的确做到了，不是吗？”哈维耸着肩笑了笑。
阿斯蒂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戈登的脸上，他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迟疑和心虚。
但是没有。
片刻后，他才轻声问。
“这桩案子可以转交给你跟进吗？”
戈登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让步后连忙点头：“当然！”
“既然这样……”阿斯蒂笑了笑，“那我们合作吧。”
男孩语调轻快地敲定了计划。
“我会安插进自己的势力，收买为他辩护的律师，并且在医院开具的报告单上否认他的精神疾病，而你要做的就是让我能顺利进展这一切，并保证他在被关进监狱之前都无法逃脱。”
阿斯蒂说道，“艾伦勒森虽然被自己家人所厌恶，但他的弟弟如今正处在上升期，他们放任了一个魔鬼的养成，如果这样的丑闻传出必定对他们有所不利，所以他们会竭尽全力想要压下这件事。”
“这时候……就需要你代表GCPD出手了，戈登警探。”
戈登愣愣地听着他短时间内就思考出的对策，并且对他从咄咄逼人的嘲讽变成全身心信任的态度，后知后觉地发现：“……你是故意的？”
阿斯蒂的笑意里染上了狡黠。
方才所有的质问不过是为了令戈登陷入对GCPD如今状态的愤怒和不满，他逼迫对方找清楚站位并对他许下承诺。
他将伞递给戈登，自己则袖手安然享受伞下被遮蔽风雨的安逸。
“如果我说‘是的’，那么你会做个言而无信
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