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停指尖接触着金属冷硬的外壳,精密的电子元件被有些粗暴地掀开，露出其下正在运转着的芯子。
“……”
魅惑的能力失败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项天赋在面对一些毫无防备的猎物时是最有效的,而精神或意志力向来冷静理智的那一部分人，更不容易受到来自黑暗生物的蛊惑。
诺克托的眼神只恍然了一秒，随后恢复如常,平静地在原地看着她。
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类似愤怒的情绪，但声音比先前更沉了一些，“小同学，所以……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焦停没有回答这话，她目光死死盯视着对方那被自己强行撬开的半脸。
金属外壳之下，原本人类血肉的那一部分尽数被运行核心与电线取代。
电子元件因为外力作用而发出红光警报,闪烁的微光倒映在被打开的面庞上。他的一边面目依旧是还算俊朗的科学家模样，另半张脸掀起,对比着透出一种异常强烈的非人感。
边上，另一名STCF的学者忧心地想要劝他,“诺克托,算了吧……可能人家学生只是一时有些好奇……”
诺克托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用管,一边重新直起身，手掌抬起,制止住焦停那有些冒犯前伸的指尖。
“所以现在,确认好了吗？”
他嘴角还是带着惯常的细微笑意，但因为被掀开的那半张机械脸，这抹弧度显得有几分怪诞。
“我与你记忆中的那位‘故人’，究竟有多相似？”
焦停垂着眼望进他面庞内部盘亘交错的零件，片刻道：“现在一点也不像了。”
“这样啊。”
诺克托从喉咙里应了一声,“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下一个问题了。”
焦停垂下指尖，刚想要收回去的一瞬，却见诺克托径直朝着某个方向偏过头。
半空中，不知何时盘踞着的两架无人机，在他指令下朝着正在偷偷用芯片拍摄这一幕的几个学生飞去。
诺克托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道：“此次科协综合体与军校的合作讲座，双方会使用专业的设备记录的，还请各位不要进行私人拍摄传播。”
他话语说得客气，但是无人机闪烁着的端口却直直对着他们的方向。
几个学生脸色有些发白，推搡了好一会，还是乖乖在监控下将录制的内容删除。
诺克托这才将视线重新看向焦停。
“我听说，最近星网上出现了一些言论，质疑STCF与相关大集体进化时代所推进的科学跃升手段，认为这些激发手段会造成基因污染。同学你若是因为担心这些，大可暂时放下一些成见，来听听今天下午我们举行的公开课讲座。而如果，你是对我本人有意见的话……”
这话说得便有些微妙了，再结合起之前的冲突，不知道的还以为焦停也是溯源系列与诺克托的狂热极端反对者。
全场气氛一时有些紧迫。
而就在这时，焦停顿了一下，抬眼时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什么是基因污染，我不明白。”
有些紧张起来看着这一幕的凌春宁默默扶额：……就知道是这样。
边上的艾弗：她好真诚啊。
贺兰漪无奈地摇摇头，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解围道：“诺克托先生，快要到下午公开课的准备时间了，我们可以先前往场地进行设备调试。”
诺克托却对此不置可否，连带着边上的STCF学者也有些紧张，生怕他非要跟学生过不去。
片刻，他抬手抚上面颊，将被暴力拆解而损坏的零件卸下来，指尖也不知是如何动作的，三两下竟是重新将机械恢复原状。
咔哒一声轻响后，诺克托抬起脸，这样说道：“下午的公开课中有个环节，需要几名学生上来进行辅助演示。而作为讲师之一，我诚邀这位同学来做课上的演示嘉宾。”
他直直面向焦停，“想来这堂课结束，同学你对我的误解，应该会有所缓和。”
……
冰湖北校区，J-21-2全息投影训练场。
一年级的新生们聚集在占地面积惊人的场地内，此刻正在演讲的是一名主攻战斗类星舰飞船修复方面的专家。
一连串的专业术语飘进焦停的耳朵，她认真地盯着讲师，眼神中透着一股清澈的迷茫。
坐在边上的凌春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会的学生配合演示，你准备怎么办？”
焦停：“就普通演示嘛，教官说只要上去的学生都能加分呢。”
强行加入她们之中的艾弗也纳闷道：“可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之前见过诺克托？”
焦停摇头：“没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当初焦停是因为被追杀，一脚踏空跌入时空裂缝中才来的这个世界，而她想不出那个人会因为什么意外而一道过来。
再说了，中世纪与星际时代的文明跨度犹如天堑，焦停都花了这么多时间慢慢适应，那个人凭啥一过来就立马当上科学家，还即将引领全新的科技时代了？
不是她看不起人，只是让一个古代人去研究宇宙飞船，实在过于强人所难，这是先天性的文明差距。
一个接着一个的学者教授上台，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进行公开课的演讲。
终于，轮到诺克托的时候，全场的掌声与喝彩是最激烈的。
诺克托的课程题目名为“恶土开荒下溯体天赋的激发与运用”，前面照例是一大堆理论课的专业知识。
而到了后半程，他却开启了训练场的全息环境模式，将地点模拟为某处开发至一半的恶星土地。
焦停站在场地中央，还在打量周围环境，就听见身边的诺克托道：“在开始之前，我想要确定一下你的实力程度。未装备任何武器与植入体的情况下，你个人的速度与力量数值大概在多少？”
焦停想了想：“之前测试的时候，这几项成绩都是O+。”
“好的。”
诺克托点点头，拖动面板给自己换上一身防护服，“那么现在，将我当成靶子，发挥你目前能够达到的最大程度，向我攻击。”
焦停眼神有些怪异，“你确定？”
底下的凌春宁神情也变了，“诺克托也疯了吗？拉个模拟测试假人出来不就好了。”
看着这一幕，艾弗皱了皱眉：“你们可能不清楚，但是诺克托当年读得并不是科学院。他也是从中央军校毕业的，作战系，是在毕业之后才转去搞科研的，他的实力不弱于普通单兵。”
凌春宁却偏头幽幽看了他一眼，“你不懂焦停，她最近在长身体。”
艾弗：“哈？什么意思，这跟那有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诺克托真不是那些弱鸡科学家，他有东西的。”
场地中央，焦停跟对方确认后，她抬手按了按指骨，发出咔哒两声轻响。
观察仔细点其实会发现，焦停身上穿着的训练服并不合身，手腕脚踝那边都差了一截。
吃了近一个月食堂的免费菜，虽然特供餐肯定比不上价值高昂的定制营养餐，但那也都是真材实料的优质碳水蛋白质。再加上军校对于学生的身体素质十分看重，健身房、锻炼室、甚至还有每个休息日免费开放的活动修复仓。
她原本因过分营养不良而瘦削的面颊都丰润了一些，落后同龄人的身高开始飞速往上窜，薄薄一层肌肉覆盖上身体，整个人看起来健康而生机勃勃。
那天上实战课时，楚肖看见她还欣慰地表示，第一次见面时焦停活像是刚从哪里逃难回来的，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时间回到此刻。
焦停迅速伸展了一下五指，随后根根收拢握拳，目光直视着面前摆出防御姿态的诺克托。
对方说想要看看她的实力到哪个地步，让她不用收力，全力朝自己攻击。
焦停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她一条腿后移，身体重心稳固在下盘，双手握拳置于面中。
当听见作战口哨吹响的一瞬间，右臂微微下沉后，腰部骤然扭转发力，小幅度轮拳后朝着对方胸前砸去！
嘭的一声闷响。
或许台下围观的学员们此刻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但是作为结结实实接下这击的人，诺克托神情微变。
然而根本没有给他再度反应的机会，接踵而至的下一拳甚至比之力道更甚！
左右臂交替着快速出拳，然而力量却丝毫没有因为速度而减轻半分。一声坠着一声的恐怖沉响，甚至能够听见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从人体内部回荡的骨节摩擦动静。
咚、咚、咚……
诺克托脸变了，台下众人的神情也变了。
光是看着那动静都令人牙酸，难以想象作为承受对象的本人是什么感受。
说实话，两辈子加在一起，焦停从未感觉自己这么健康过。
星际时代，无论是营养性达到极致的能量食物、还是科技带来的便利，都是中世纪的人们想象不到的。魔种的血脉给了她超出人类的体质上限，而如今，发达的科技将这种优势最大化地激发出来，加之自身的努力锻炼，所能达到的程度是十分可观的。
最后时刻，连续不断的挥拳直击叠加到程度，焦停脚尖后移，手肘随着腰部拧动的姿态拉拳蓄力。
察觉到什么的诺克托怔了一瞬，几乎是本能般的将服装防御值拉到最大，下一秒，凌厉拳风突至面前——
如同落雷般的沉重回声在训练场中央久久回荡。
模拟场地的边缘乱码闪过，诺克托踉跄着飞出几步，后背重重撞击在外墙上，将全息投影出的场景都给打乱。
“……”
底下的学员目瞪目呆，艾弗仰头看着这一幕，自从第一拳落出去之后他的下颌就再也没合上过。
人群中，只有凌春宁神态自若，“我都说过了，她在长身体。”
艾弗：“……这是单单长身体就可以解释的吗？”
于是凌春宁换了种说法，“三个人的力量测试成绩都是O+，我们在O+是因为能力在这里，焦停在O+是因为最高成绩只有这个，现在明白了吗？”
凌春宁：“你以为我为什么叫她肌肉笨蛋？像你这种死肌肉，还达不到这个称呼水平。”
艾弗整个人的世界观都有点崩塌了。
另一头，过了良久，诺克托缓缓从模拟外墙上爬起来，胸前防护服的屏障被击得粉碎。
他人倒是没受什么体外伤，偏头咳了两声后，以有些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场地对面的人。
“真是……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焦停同学。”：，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