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其人是什么样的?

    若是从前,某位金发麦肤的好友一定会坚定道:“Hir性格太善良了,包容着大家的任性,把自己的处境放在最后一位考虑。”

    他善良吗?

    的确如此,可诸伏景光的善良并非全无底线的纵容。

    否则他也不会选择成为一名黑暗中的潜伏者。

    “就凭我帮忙把九条兼史抱过来,也许我们是仇人,或者他欠了我一大笔钱呢?”

    世上哪有非黑即白的立场,在船上混迹的这段日子,诸伏景光对卧底所要面对的残酷有了更真切惨痛的认知。

    拍胸脯承诺你这一趟安全无虞的稽查员,反手捅出私藏违禁品的地点,半船的货物被扣押,他得意洋洋挥霍着钞票去票昌被船长举报,光着屁股被拎出来的滑稽模样。

    街头卖花的少女羞赧地递来一捧缅栀子,他欣然掏出钱包时,对方摇头,露出下方的掌型锯齿状绿叶,露出一嘴烂牙:“承蒙惠顾,4000铢。”

    关在船舱底部做饭的女人,遮掩着关键部位的破布和鞭痕。

    “别看啦,她是个疯子,没有贩子敢收,我们老大心善把她留下来,在船上烧火做饭的,有吃有穿,还有什么可怜的。”

    邀请他一同在枯燥航行过程中打猎的船员:“我最看不过那些欺辱女人的家伙了,女人也是人,他们也是妈生的,唉,不说了不说了,我好像打中了海豚!啧啧,要我说,这些海里不会哭喊的生物才有趣,海洋,就是人类最广袤的狩猎场!”

    拳击台上,身形似棕熊的对手挥舞像钢铁一样骨骼坚硬的肉拳砸在他脸上,鼻梁疼得钻心。他吐出一口血沫,摇晃着脑袋,慢慢站起来,刚摆出姿势,又是如一道闪电的鞭腿撞在他的腹部!

    咔擦!

    诸伏景光眼前阵阵发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被一脚踢出了三米多远,清脆的响声约莫是肋骨骨折了。

    “OUT!”

    还没痊愈,又被中村优太引去灯光昏暗朦胧,音乐舒缓,三两人并膝而坐,细语交谈,欢声蜜语的会所。

    询问需不需要指名介绍的女人得知他们来意,饶有兴致地扫量他:“自然可以,不过这等机密要事,我只告诉自己人,这位小哥是否有兴趣另作他业呢?”

    诸伏景光拍开中村优太兴奋打在他膝盖上的手:“夫人,您可真是爱开玩笑,这里不是招待男人的高级会所吗?能有我什么事。”

    “小哥,年轻的女孩子是痴迷于爱情的傻瓜。”折扇掩面的女人娇笑道:“男公关们为她们提供情感需求,哄得她们陷在爱情的美梦中无法自拔,要是不能为爱人们花钱点香槟,怎么证明她的爱意真挚热烈呢?为了爱,她们愿意为他们挥霍一空,甘愿沉沦进地狱哦。”

    “我看得出来,你非常具有这种迷人心神的天赋,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您温柔的蓝眼睛。”

    诸伏景光背后寒毛直立,倏地起身:“抱歉,今日多有打扰。”

    女人不气不恼:“先生,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心不狠,注定无法成事。请您慢走”

    “真好啊……我也想拥有这种哄女人的本领。”中村优太嫌弃他优柔寡断,曾有瞬间动摇的诸伏景光脑海里闪过语笑嫣然,华彩浓妆的女孩子们的面孔,忍无可忍,回首一拳直击中村优太的面部:“蠢货,我们是要做大事业的人,当牛郎能有什么出息!”

    他的胸腔愤懑着怒火,背上针扎般刺痛的伤口,在船上始终睡不安稳的觉,泰国街头指甲里沾了泥土的返毒小女孩,船上被铁链锁着的妇女,在霓虹灯下卖笑的女人……她们的脸孔交织成了一张笼罩在诸伏景光心头的网,推动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要击破这些黑暗,撕碎匐在她们身上吸血的魔鬼,把正义和光明带给她们……

    截止至今日,这名女医生是他距离接触幽灵组织最近的一次机会。

    他刻意嘲笑她:“医生,你会不会太天真了?”

    冷嘲热讽对有栖川雪不起作用,她所患有的阿斯伯格综合症(AS)属于孤独症谱系障碍(ASD),患病者往往有一定的社会交往障碍,幸运的是她的智商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弥补了语言沟通逻辑能力上的障碍。

    有栖川雪理解了他话音里的弦外之意。

    她抽出一根3/0号线,装进持针钳,缝合着细小的,近乎断裂的肱静脉,语气比手的动作还平静:“因为你担心我输错血型。”

    由于O型血往往含有抗A型血和抗B型血的凝集素,在手术时不能作为万能血进行输血,仅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小剂量缓慢输入,并且输血时要时刻观察是否出现凝集反应。

    虽然不知道他和九条兼史的关系,人也凶巴巴的,但在紧要关头,还能察觉到细节,提醒她,生怕她把人治死了。

    尊重生命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有栖川雪把快速试剂盒抛过去,“你可以看一看他的血型。”

    诸伏景光捡起,指腹粘上试剂盒上的血液,观察窗AB两端都不出现红色:“是O型。”

    “他很幸运。”

    有栖川雪手很稳,说话与思考不会影响她的速度,针芒在灯下闪烁,针脚细密到肉眼难以捕捉。

    “虽然遇到你这种猪队友害他受伤,但他倒在一家有简陋手术室的诊所里,得到了最及时的治疗,血型也恰好一致。”

    疑似不搭理反话的家伙还会讥讽他?

    诸伏景光:“……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有栖川雪回以沉默。

    闹腾着非来麻布不可的人是九条兼史,趁他去买醒酒药溜走的家伙也是九条兼史,大闹诊所激起矛盾的人也是九条兼史,作为一名卧底警察,没能看好他,加上那惊天地地一击飞扑,才使得九条兼明负伤昏迷,诸伏景光的确需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可是开枪的人是你吧。”诸伏景光提醒道:“医生,无论有心或无意,扣下扳机的人是你。”

    连接起两处断裂点的有栖川雪开始换线,头静脉在上臂短而粗,仅有8cm不到的长度和6~8mm的直径,血管撕裂面积较大,她抽出了一根可吸收的1/0号线。

    “我无意和你争执对错。”有栖川雪穿线间隙,回应了言语中颇有怨气的男人:“伤者为先,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再一一清算。”

    诸伏景光还待说些什么,有栖川雪“嘘”了一声。

    皆川康代也加重了目光里的冷气。

    不受人欢迎的诸伏景光悻然点头,行,他保持安静还不行嘛。

    有栖川雪放轻了呼吸,专注地盯着手下一片湿红的视野,先用较细的线结扎出血点,再换0号可吸收线,用简单连续缝合着起血管,换7号线缝合肌腱和腱膜,最后换回不可吸收的1号线缝合皮肤。

    拆开压迫带,缺血发白的右手缓慢地恢复血色,九条兼史心律回落至82,血压106/72mmHG。

    手术时间,4分17秒。

    [退步了……果然不能长时间离开临床。]

    有栖川雪摘掉手套和口罩,深吐气,她低下头,双手扶着手术台边缘,一个劲盯着伤口,也不至于十几分钟感色细胞就出来上班补色发绿了,视野一片斑驳的扭曲,因自个开枪伤人而飙升的肾上腺素褪去,高烧时的疲惫密密地涌上神经,她提起最后一口劲:“医生,等血浆吊完,麻烦您肌注立血止,5%葡萄糖,我静推的□□够让他安然睡到明天早上了。”

    “是,我知道了。”皆川康代应下:“不过这个男人呢?”

    他来照看病人的话,是否要让其他成员下来支援?

    有栖川雪鼻息滚烫,微微侧头,背对她的男人宽肩挺背,高举双手,临危之乱能听得进去解释,与皆川医生僵持时,明明有多次出手的机会,却屡屡因为自己出言制止而罢休。

    “您还是别用枪指着他了,医生的手不该沾染上这种鲜血,我相信他不会乱跑,也不会乱说话的。至于那个被我开枪射伤的倒霉蛋九条兼史,我把他交给医生你了,劳烦您照看好他的术后不良反应,我总觉得……”

    被称赞有眼力见,格/洛/克17指着的男人耸耸肩,再三警告还敢动手就太鲁莽了。诸伏景光准备向这位女医生道歉,希望她原谅自个一时气愤冲动,顺势再套点消息,话还在打草稿,眼前的皆川康代脸色巨变,大喊出声:“医生!”

    诸伏景光:!!!

    反应迅捷的诸伏景后发先至,折身回冲,及时接住晕厥时不忘撑着手术台缓慢滑落的女人,避免她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他半蹲着,有栖川雪软瘫在他的怀里,隔着手术服和纯棉的睡衣,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她发烧了。”

    皆川康代同时道:“不好,又烧起来了。”

    有栖川雪阖上的双眼眼球滚动,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呼吸微沉短促。

    “怎么办?”诸伏景光颠了颠人,女人脑袋一歪,靠在他肩头,额发倾斜,露出被玻璃渣子划过的伤痕。

    “天……医生的额头又受伤了。”皆川康代看得十分心疼,位于地下一层的手术室是个单间,倒有两间供成员暂作休整的小房间,让有栖川医生躺在漆黑冰冷的单人床上……

    无理!绝对无理!

    皆川康代瞥了一眼手术台上的家伙,肯定是他惹事在先,有栖川医生才会奋起反击,“先不管他,他的麻醉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眼前的男人虽然有枪,但有栖川医生亲口肯定了他的友善……

    皆川康代心底软了一瞬,边手脚麻利地拆掉手术服:“倒是你,楼上的成员看到你单独一人抱着医生上楼,若是我不替你辩解,只怕下一个躺在这儿的人就是你了。”

    “抱起医生,跟我来。”

    诸伏景光:?

    他是你们这帮医生的人形推床吗?

    皆川康代回头喊他:“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诸伏景光:…………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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