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可以”瞬间让林未雨如坠冰窟。
他想不到自己小时候一句无意的话就已经宣判了未来自己的死刑。
原来错误是不可以被原谅,原来自己一直都认为错误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林未雨浮动的身躯似乎又有些消散的迹象,小未雨脖前的玉坠散发出一股常人不可见的柔光。
在这道柔光下,林未雨的身躯被强行稳定了下来。
意凝则神聚,意散则魂飞。
林未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十个散发温和白光的字眼,他呆呆望着面前的字,却丝毫没有凝意的打算。
良言难劝该死鬼,神仙不救自绝人。
“不是的。”正在林未雨恍惚之间,童兮盯着小未雨的眼睛,突然说道。
“如果一个人在过去做错了事情,只能证明他过去是错的。但不能说他一生就是错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未雨,你连自己的机会都不给,怎么能温柔地对待他人和命运。”童兮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未雨皱了皱眉,他望向童兮,却见童兮一脸的冰雪早已褪去,又闪烁出和煦的春阳。
她望向欧阳康凯,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我之所以强迫自己忘记过去,就是为了不在触碰那黑暗的记忆。可是你出现了,你又让我回忆起了当年一群人猖狂着大笑问我‘你父母是不是因为你才去世’的场景。”
“你应该也得到了惩罚,但还有很多人没有得到惩罚,它们甚至都认为那是仅凭一句‘年少无知’就可以,或者说它们根本不认为这是错的。毕竟是所谓的‘弱肉强食’嘛。”
欧阳康凯浑身不住地颤抖,童兮的目光却愈发的平静。
“但仔细想想,如果我一直沉浸在那种梦魇中——为了这么一群人,那么痛苦的永远不是它们,或者它们也不会痛苦。伤害的只有我自己,还有哪些……”童兮想说哪些关心我的人,可她想了想,在遇到林顾我之前,确实没什么人关心她。
都是见色起意!
林顾我也是见色起意!
回去揍他一顿!
“所以你知道吗?未雨,一味的沉溺过去,不原谅过去,伤害的只有你自己还有哪些爱你的人。你原谅与不原谅别人其实对别人真的没有大用,尤其是当它们根本不觉得有错的时候。所以未雨,你能不能学会原谅过去,不是原谅别人,而是原谅自己,和自己和解。”童兮的话仿佛空谷足音,温柔而有力。
“所以,欧阳康凯,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的,你要提了,我也不要想了。如果你愿意,你的儿子和我家儿子还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我们之间纵然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不要影响到他们。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们现在就离开……”童兮转向欧阳康凯,缓缓开口。
欧阳康凯被童兮看的犹如针扎,浑身不自在,刚想开口,却又被欧阳明抢先。
“姐姐!我爸爸愿意!他能乐疯了!”欧阳明跳着脚道。
不和小未雨做朋友?开什么玩笑!那是自己废了好大劲才争取来的。
欧阳康凯瞥了欧阳明一眼,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面色已经逐渐沉稳。
“童兮,当初……当初我不应该欺负你,还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你能原谅我……真的……真的就像你说的,你能原谅我,真的是让你、让我都和过去和解了。谢谢你,谢谢你,童兮!”说着欧阳康凯侧了侧脸,避开童兮和欧阳明的视线,他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二十多年的压抑,二十多年的梦魇。
……今天终于醒了。
“未雨,现在你能原谅你自己吗?只要改正错误,未雨依旧是妈妈最爱的小英雄!”童兮都没有搭理自说自话的欧阳康凯和欧阳明,如果不是今天小未雨在,她高低得践行当年的誓言。
“欧阳康凯,再见到你,我一定打死你!”
小未雨坐在童兮怀里,皱着眉头,久久不语。
“未雨,童妈妈说得对,你不要沉溺在过去。无论发生什么,青青都希望未雨可以走出来。”云青青走过来,拉着小未雨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
小未雨忽然抬起头,“青青,我犯错误你会原谅我吗?”
云青青一愣,旋即坚定地点了点头,“无论未雨犯了什么错误,只要未雨想要改正,青青都会原谅未雨的。”
“为什么?”小未雨张张嘴,说道。
云青青眼睛笑成了月牙,她温柔地看着小未雨,“因为未雨是青青最爱最爱的人啊!”
“咳咳!”可能是吃瓜子吃急了,魏时歌忽然咳嗦两声。
云青青看了看魏时歌,嘟嘟嘴,“那未雨也是青青最爱的人,妈妈第二!”
魏时歌一手扶额,努力不去看云青青,目光落在了童兮身上。
“去和欧阳明玩吧,今天你就是来找欧阳明的吗?抱歉,因为妈妈的事情让你耽误这么久了。”童兮拍了拍小未雨的头,笑道。
小未雨仰着头注视着微笑的童兮,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跳下来,拉着云青青和欧阳明,一起往楼下跑去。
林未雨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语。
小孩子不要去管大人的事情,只要自己玩得开心,比什么都强。
不知道楼上童兮又和欧阳康凯说了什么,反正小未雨在楼下挺开心的。
一会摸摸沙袋,一会举举哑铃。
虽然他举不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向往。
“小明,这是你的同学吗?”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在沙袋前练拳,忽然看到从楼上跑下来几个孩子。
“是啊!师哥,这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叫林未雨,一个叫云青青。”欧阳明大大方方地向吕明轩介绍着两人。
吕明轩个子不算高也不算小,十五六的身高大约一米六九左右,正正方方的国字脸,穿着的白色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胳膊粗粗实实,大约一拳就可以打爆小未雨的脑袋。
“好啊!小明也有好朋友了!”吕明轩俯下身子,默默欧阳明的头发,欣慰地笑道。
吕明轩来得很早,在博武训练馆开业前,他就已经跟着欧阳康凯了,可以说是看着欧阳明出生、长大的,真就把欧阳明当成亲弟弟看待了。
“这个是未雨是吧?我叫吕明轩。”吕明轩将目光转向了小未雨,“未雨,小明欺负了你了吗?如果小明欺负你的话你就和哥哥说,哥哥帮你揍他。”
小未雨看着那一身腱子肉,颇有些羡慕,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揍他的。”
吕明轩闻言皱了皱眉,转眼望向欧阳明,欧阳明赶紧说:“哥,你别听他瞎说,他打不过我的。”
吕明轩的眉毛这才舒展开来,如果欧阳明真的被小未雨揍了,吕明轩正在思考揍小孩会不会不讲武德……
感受到小未雨羡慕的目光,吕明轩指了指一人高的沙袋,笑问道:“未雨要不要试试?”
小未雨张大嘴巴,“我也可以吗?”
吕明轩取了一幅小手套,给小未雨带上,“当然可以了,不过你要打那个小的,这个大的你打不动。”
小未雨戴在手上深红的手套,自己比划了两下,又纠结地看了看欧阳明。
欧阳明正有些疑惑呢,小未雨忽然给了他一拳。
吕明轩懵了,云青青懵了,欧阳明懵了……他是真的懵了。
“你干嘛啊?!”吕明轩一把拽开小未雨,拉过开始流鼻血的欧阳明,给他检查着伤势。
小未雨有些不解,他扣扣脑袋,问道:“不是你说让我打小的吗?”
吕明轩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欧阳明过了半天才缓过来,他愣愣地问向吕明轩。
“哥,我是不是又被打出血了……”
云青青一把拉过小未雨,不住地和小未雨解释,要打的是小沙袋,不是小明。
小未雨不好意思地看向欧阳明,畏畏缩缩地走上前去。
“你还要干嘛?”吕明轩一下子把欧阳明挡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看着小未雨。
小未雨都要被吓哭了,“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让我打小明的!”
欧阳明听到小未雨带着哭音的道歉,他仰着头摩挲着走向前面。
“哥,你别说未雨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我的好朋友。”欧阳明为小未雨辩解着。
这一瞬间,小未雨竟然真的有些愧疚。
他能不知道吕明轩让他打什么吗?但他就想替童兮报仇。
可是他没想到,小明同学居然真的被自己骗了,还帮自己辩解。
小未雨忽然觉得,刚才童兮说的可能是对的。有的人总能在成长中不断改正,对于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尽可能的原谅他——前提是他得先道歉。
低着头的小未雨有点不好意思看仰着头的欧阳明,吕明轩见到欧阳明这么维护小未雨没不好再说什么,径直去找了棉签给欧阳明止血,又带着三个孩子去一边玩闹。
欧阳明指导小未雨怎么打沙袋,云青青不住地惊叹鼓励。
看着被打得直晃荡的沙袋,吕明轩也不得不感叹。
这小子别的不知道,但是力气是真的大啊。
在云青青惊叹的语句、欧阳明点头的示意和吕明轩期许的目光中,小未雨逐渐迷失了自我。
“妈妈,我要和欧阳叔叔学武术!”
回家时,被童兮牵着的小未雨突然叫道。
“嗯?想学武术妈妈可以教你啊!”童兮不解地看着小未雨,现在欧阳康凯确实很厉害,可能自己得两拳才能打晕他。
“不要!”小未雨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和欧阳叔叔学!”
“是啊是啊!未雨今天可厉害了!”云青青夸张地做着手势,“未雨就轻轻一打,沙袋就飞起来那么老高!”
魏时歌有些无奈,云青青比划的都要到自己头顶了。
“非要和他学吗?”童兮沉吟了一会。
小未雨认真地点了点头,“妈妈,我会学好武术保护你的!”
“那你能坚持下来吗!”童兮有些怀疑小未雨的韧劲。
小未雨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跳起来叫道:“我可以!我没问题的!”
巨大叫声把沉思的林未雨都惊醒了,他皱着眉头看小未雨,不住地回忆着自己是第几天哭着回家找妈妈的。
第十天?
第九天?
不会是第八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