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欧阳康凯午夜惊醒时,也曾经幻想过与童兮重新见面的场景。
或许童兮会“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安然,欧阳康凯亦安然。
或许童兮依旧不依不饶“十年磨一剑,寒霜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即便这样,欧阳康凯觉得他也会安然。
但他从没想过,将童兮会客客气气地问他,他是谁……
拽过正在站桩的欧阳明,带着童兮一行人上了二楼会客厅。
玻璃茶几上摆着紫砂茶具,欧阳康凯请几人坐下,自己去沏了一壶茶。
蒸腾的热气被壶盖死死封在身子里,从外面看,永远不知道这壶茶温度几何。
就像从欧阳康凯外表看,看不出他内心有多么慌张一样。
“童兮,我……好久没见了,我一直有句话想和你说……”欧阳康凯给童兮和魏时歌倒上茶,便站在一边,高大的男人有些扭捏。
看着欧阳康凯通红的脸,童兮有些迟疑,她看了看魏时歌,却见到魏时歌不仅捧起了茶,还从包里拿出了薯片,期待的目光是那么纯真。
童兮戳了戳魏时歌……那是我的薯片,你别都吃了!
欧阳康凯看着俩人“眉目传食”,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姐姐,我在很认真地道歉好不好。
小未雨嗦着食指,他在思考这个事情用不用告诉林顾我。
看着小未雨吸溜手指,云青青恶心极了,她温柔地拽下小未雨的手,用随身带的纸巾给他擦了擦手指。
“不许吃手指!”云青青温柔的语气一点没有威慑力。
“童兮,我现在是在很认真地和你说……”欧阳康凯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
欧阳明却没给欧阳康凯继续说的机会,他羞着脸走到童兮面前,低着头小声说道:“姐姐你好……我叫欧阳明……我是未雨的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
童兮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涨红的脸,眨巴眨巴眼睛,又望向了魏时歌。
此时魏时歌又开了一包瓜子……
那也是我的……童兮无力吐槽。
“小明啊!姐姐当然听过你啦!”童兮忍住“虎口夺食”的欲望,笑眯眯地低头看着欧阳明,“第一天就和未雨打架的小孩嘛……”
听到前半句,欧阳明开心坏了,漂亮姐姐居然还记得自己,他几乎都要蹦起来了。可后半句说完,欧阳明的心情仿佛像坐过山车一样,原来是因为自己和小未雨打架的事情才记得自己啊。想到这里,他连忙跑到小未雨旁边,一把搂过小未雨肩膀,匆忙而大声地说道:“姐姐,我现在和未雨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姐姐你别讨厌我好吗?我不和林未雨打架了,再也不打了。”
小未雨和林未雨同时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望着欧阳明,不知道为什么,他俩都觉得欧阳明和自己交朋友的动机不纯。
童兮捂着嘴轻笑几下,赶紧起身拉过欧阳明,蹲下身子摸了摸欧阳明的刘海,笑道:“姐姐知道了姐姐知道了,小宝贝嘴真甜,来姐姐奖励一个薯片好不好。”说着,童兮飞速从魏时歌怀里抢过薯片,给了欧阳明一片,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了。
当童兮蹲下身子的时候,欧阳明恍惚间来到了百花园中,那红的紫的粉的蓝的同时开放,各色的花散发着各色的香,齐齐融在一起,化作一股夺人心魄的味道,直涌鼻间。
欧阳明忍不住深吸了几口,又被惊得退了一步,看着笑盈盈的童兮,这才反应过来,脸如熟透的苹果一般,小心翼翼地接过薯片,弱弱地说了句,谢谢姐姐。
林未雨和小未雨已经确定了,欧阳明和自己交朋友的目的绝对不纯,他俩现在都有些伤心。几乎同时望向云青青,却见云青青一脸小嫌弃地给小未雨擦手指。
“嗯……云青青和自己交朋友的目的是单纯的。”林未雨摸着不存在的下巴想到。
“童兮!我在很认真地和你讲话!”欧阳康凯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到童兮面前。
童兮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大的欧阳康凯,几乎下意识地说道:“你……吼我?”
“咔嚓!”魏时歌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瓜子。
欧阳康凯看着童兮惊讶的目光,居然感受到了一股深深地愧疚,他刚想说话,却见童兮已经反应过来了。
童兮一脸抱歉地站起身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习惯了。对了,您想说什么?”
欧阳康凯瞪大眼睛,他嗫嚅几下嘴唇,最终低头,“我想……我想……”
“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童兮十分程序化地抢答。
欧阳康凯:“????”
欧阳明闻言赶紧挡在童兮面前,目光不善地看着欧阳康凯,“爸爸你要干什么?不许欺负姐姐!”
欧阳康凯无奈道:“???我当然知道你结婚啦!”
童兮又一把拽过小未雨,摸着小未雨的头,温柔地说道:“而且还有了一个儿子……”说着,声音一顿,“虽然他不怎么聪明……”
小未雨瞪着眼睛仰头怒视童兮。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事情!”欧阳康凯都要崩溃了!
只有施暴者铭记历史吗?受害者忘得一干二净了?
懂得反省自己的,绝对不是坏人。
忘掉受害经历的,不一定是好人。
只让受害者学习历史,而加害者万般狡辩的,一定不是人。
起码欧阳康凯证明了自己不是坏人。
“童兮,我想单独和你聊聊可以吗?”欧阳康凯叹了口气。
童兮眯起眼睛,尘封的记忆似乎有觉醒的征兆,“你……我看你很面熟……”
魏时歌默默拿起手机准备给云朝打电话,让他一起来看。
“不过不可以,有什么话我觉得可以在明面上说。”童兮缓缓摇了摇头。
欧阳康凯面露苦色,看了看魏时歌,又看了看一脸警惕的欧阳明。
他终于下定决心,后退两步,一个九十度鞠躬吓了童兮一跳,“童兮,对不起!我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
魏时歌满眼冒星星,“喂,老云吗?别看球了,这有比球好看的东西!”
听到魏时歌无聊的言语,童兮翻了个白眼。她没有上来就扶起欧阳康凯,而是盯着九十度鞠躬的欧阳康凯皱着眉头思索着。
在欧阳康凯看不到的地方,童兮眉头越皱越深,当到达一个顶点时,又开始慢慢舒展。
她微笑着说道:“我想来了,你是……欧阳凯凯?”
欧阳康凯赶紧直起身子,有些谄媚地笑道:“康凯!我是欧阳康凯!”
“谁让你站起来的!”童兮突然大喝一声,欧阳康凯一个哆嗦,立刻又弯下身子,鞠着躬。
童兮没有理会他,只是径直走向椅子。
魏时歌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头,她戳了戳童兮的小蛮腰,小声问道:“小兮……这是怎么回事?”
童兮冷声答道:“历史遗留问题……”
欧阳明也愣住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谁,爸爸干了什么?
小未雨也好奇了,他刚刚抬起了手,就被云青青一把抓住。
“不许吃手手了!”云青青气呼呼地说道。
小未雨一愣,真是的,童阿姨的事情哪有云青青好玩。
“就不!”小未雨现在体重33斤,33斤都是反骨。
小未雨一声大叫惊醒了童兮,童兮看了看气得云青青直瞪他的小未雨,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冷着一张脸,“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怎么?还想问我父母是这么没的吗?”
欧阳康凯赶紧挺着身子,脑袋晃荡像大摆锤,“不了不了!我知道我错了,这二十多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有些事情,真的是越想越难受……我那个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行了!”童兮突然打断了他,她看向小未雨,弯着腰问道:“未雨,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一个小时候欺负过自己的人吗?”
“嗯?”小未雨不知道为什么童兮要问他,可感受着童兮灼灼的目光,小未雨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欧阳康凯此时就仿佛等待最终判决犯人。
“打死他!”小未雨突然跳脚大喊。
欧阳康凯几乎瘫倒在地。
妈耶……不愧是童兮的儿子,自己刚才居然还抱有幻想。
“林未雨!”欧阳明突然挡在欧阳康凯前面,他惊惧地看着小未雨,又看向童兮,“姐姐,我不知道我爸爸之前做过什么事情,但我确实知道他这些年一直都很不开心……姐姐你能不能原谅我爸爸,求求你了。”
小未雨愣了一会,又看了看欧阳明,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打残他!”
欧阳明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看欧阳康凯,又看了看童兮,自觉地让开了位置。
欧阳康凯嘴角抽了抽。
感谢伟大的小未雨,感谢伟大的小明……
童兮根本没有理会欧阳明,从小未雨说“打死他”的时候,童兮的眉毛就又皱了起来。
想了想,童兮将小未雨拉了过来,抱在怀里,温言温语地问道:“未雨决定过去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吗?”
“不可以!”小未雨斩钉截铁地说道。
“谁的错误都不可以原谅吗?”童兮又问道。
“不可以!妈妈你干嘛总问这个!”小未雨有些不耐烦了。
“那如果你以后烦了很大的错误,也不能原谅了吗?”童兮石破天惊地问道。
林未雨浑身一颤,他凝目望着年幼的自己。
却见小未雨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望着童兮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可!以!”
那一刻,林未雨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