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州，云霭之间。
御风而行的调查小组转眼离了沉玉山地界，一路往西方向折返。
秦策自己也没想到，原本认为要耽搁好一段时日的“特殊任务”，会在他刚接手的第一天就取得新的进展。
不仅意外从芩止手里获得了汪家仅剩的独苗，还通过这棵独苗顺藤摸瓜牵出了何家，并在何家老族长口中获得了足够让铸形契合度增加的关键信息。
除此之外，秦策还有两条明确的线索没来得及着手进行调查。
其一，是汪槿当初为求活命，亲口说过自己知道一些汪家内幕。
其二，便是何家家主为了彻底取得黛山剑派庇护，向秦策供出了一个地点，声称那是云族巫师在附近秘密活动的主要据点。
永远不要低估地头蛇对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统治力。
何家虽然不敢公然反抗在领地内流窜的云族修士，也不敢刻意追查对方动向，但这也并不妨碍人家清楚哪里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只要顺着这些变化着手调查，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将蛰伏于此的云族谍子彻底揪出来。
局面简直一片大好！
好到秦策都有些头疼自己该先选择哪条线索开展调查了。
这看似只是他一个念头的事情，实际却牵涉到了整个调查行动的风格与成功率。
选择先随汪槿继续调查汪家内幕，那自然是求稳。关于敌人的情报收集得越充分，那么调查过程中遇到的意外才会越少，整个任务才会越顺畅。
而如果选择直扑地方秘密据点的话，那肯定是求速战速决。如今山州局势瞬息万变，多拖延一天便多了一分变数，只有尽早将隐患排除，才能让前线再没有后顾之忧。
两个选择各有各的道理，秦策一时间也有些纠结。
若换做是以前，他定然没这么多顾虑，直接选择后者带着人就杀进敌人老巢，把那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一锅端了了事。
可两年修行下来，秦策虽然在境界上修了个寂寞，但在思虑上还是有了些许成长。
远的不说，单就突袭无名野寨那次，他的解决方式就称不上有多好看。
诚然，在那次行动中，秦策是有查封了一处云族大规模培养毒蛊的据点、揭露敌人重大图谋等亮眼表现不假，但无可否认的是，需要专门点出来的不足之处同样不少。
仓促行事险些中了计这种个人争锋上的胜负暂且不提，光是能够影响大局的重点都秦策都能反思出来两点。
一则，贸然出手剿灭了据点，导致整个山州与之关联的下线全面收紧，严重加大了黛山剑派清查毒蛊扩散规模的难度。
若是暗中调查一段时日，将那处据点往来联络的其他势力通通摸清楚之后再一网打尽的话，局面根本就没有现在这般糜烂。
二则，由于秦策打草惊蛇，那位蛰伏山州的大蛊师顺利逃之夭夭并藏匿起来，以至于黛山剑派派出的精锐队伍至今没有找到对方丝毫踪迹。
很显然，有些时候一力降十会不仅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反而会留下一地不知从何入手的零碎线头。
会有这等迷惘，究其根本还是秦策修行不足。
短短两年时间从外门跃升成为见霞峰嫡传，需要提升的可不仅仅只有境界而已。
更重要的，应当是大局观与战术规划能力。
在外门与内门之时，当然可以凭一腔血勇，单刀直入只为完成目标。
可到了嫡传层次，就已经不能再只考虑自己一个人。
和采药巡逻等跑腿差遣比起来，嫡传接触到的任务无一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重大事件。
这逼得秦策不得不思考权衡，自己这边的行动究竟会给其他友军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答案当然显而易见。
直捣黄龙肯定足够亮眼，但和上次一样，只是将看得见的毒瘤打散成了许多暂时不会发病的小隐患，反而会加大治愈顽疾的难度。
眼下的局面还是必须抽丝剥茧，才能尽可能完美地解决。
心中有了方向，秦策再不纠结，吩咐随行的汪槿说出她知道的线索。
如今已是无依无靠的独苗少女如何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又是亲眼见到秦策赐下护宗阵法庇护何家的，自然明白只要好好配合这位看起来年轻得不像话的上宗前辈，自己的结局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念至此，汪槿顿时振作起精神，为黛山剑派的调查小组指点了方向。
……
断龙江，下游。
在沉玉山以南百余里的连绵群山之中。
站在山岭高处的汪槿面色紧张地四下张望了片刻，抬手指了个方向。
“诸位前辈，应该就是那边的寨子。我母亲偷偷去何家看我的时候，就提到过家里最近打算安排父亲到这个凡人村寨主持局面……
“我虽然不清楚父亲具体要负责些什么，但事后想来，这里的事情多半就和汪家遭劫有关。”
秦策顺着她的指间望去，远远瞧见黑墙黛瓦笼在缕缕青烟之下，山野村寨一派与世无争模样。
寻常仿若路边的野草一样。
不过秦策倒也并不如何掉以轻心。
在山州这地界，无论看起来如何寻常的小地方，搞不好背地里都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
事实上，他接触到的绝大部分与云族有关的事件，其实都不是发生在县城大寨这类繁华的地方，而恰恰就是在主流人群不屑于顾也好鞭长莫及也好的广大乡野山村当中。
望着窝在山坳里的那条小村寨，秦策默然不语。
山州这等穷山恶水之地，凡人间的生活远不如修士们来得便利，道路不通消息闭塞等等状况都是常态。
也许，沉玉山汪家的消息，其实还没扩散到这里？
要不要指派汪槿先过去探探情况？
秦策兀自想着，但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汪家将此地划做试验据点，必然会有汪家子弟与云族巫师在此驻守。
前些日子汪家子弟被召回灭口之后，那么被留下来的驻守基地的当然只剩下云族的人。
如果敌人已经闻风而遁，自然相安无事；若他们只是蛰伏等待时机，那么贸然派汪槿过去，只怕是羊入虎口。
想清楚这一点后，秦策最终拍板决定，带着整支小队一同前往村寨开展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