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报丧者[无限] > 32 亲历过去 微不足道的偏心
    这场“深渊”游戏的故事背景, 在秦月这一次冒险进行的“家庭小游戏”中终于渐渐浮出了水面。

    目前来看,这就是:一对彼此没有爱情的夫妻“望子成龙”并格外偏心其中一个儿子, 导致另一个儿子在多年的压抑下人格分裂走向极端的故事。

    而秦月之前脑子里就产生了一个可能有点离谱的想法:这个家庭里的六个玩家们,其实就等于大儿子岳智体内的几个不同人格。

    那么,先假设那条规则是正确的:【请小心,你们的兄弟姐妹中,藏着一个它!】

    那个“它”,很大概率指的就是岳智体内的主导人格——那个为了博得父母喜欢而诞生出来的聪明孩子。

    另外,在这个镜中世界里, “父母”房间门门后的墙壁上写着“杀了告密的孩子”,字体笔画看起来非常地憎恶生气, 很可能写下这些字的人就是因为那个“告密的孩子”而发生了某种不好的事。

    不过, 这家里真正的孩子只有两个,所以大概率“告密的孩子”也是指人格之一。

    秦月心里有个猜想:玩家所在的世界, 可以看作是岳智构建出的精神世界。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那些人格都变成了真正存在的“孩子”, 也就是总共六个玩家。

    而从小到大就不爱他的父母则都是可怕的怪物。

    他们只在乎孩子能不能给这个家带来利益——也许曾多次在两个儿子面前提到诸如“养儿防老”“你们要争气,我们老了还要靠你们养”“好好学习才能赚大钱”之类的话。

    这些话听在孩子耳朵里,自然就被理解为:原来爸妈生我是为了将来有人养他们,是因为我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不是因为爱我。

    再加上,父母喜欢聪明的老二,相应的就会在日常生活中贬低老大, 对待两个孩子完全两幅面孔,恐怕也没少因为“恨铁不成钢”的原因打他。在老大岳智的眼里,他们当然就像怪物一样恐怖。

    所以,玩家的世界中父母就都有了怪物的形象。

    不过, 秦月觉得还不止是如此。

    因为她目前所在的这个地方,跟第一次在“父母”房中时用镜子照出来的景象并不完全相同。

    当时镜子里显示,那间门房的天花板上有粘稠的黑色液体,东西凌乱地散落在地上,椅子少了一个脚,墙面有飞溅上去的大量血液早已经变了色。

    门上也全是被指甲挠出来的抓痕,深深浅浅的,带着不少血迹。

    而她现在看见的那间卧室,里面的东西摆得好好的,门上面没有抓痕,只有门后墙边写着“杀了告密的孩子”。

    所以,这个游戏应该是有三个不同时段的。秦月目前处于中间门段,再往后,那间门房里会出现打斗或者别的危险,导致某个人被关在屋子里出不去,所以一直挠门。

    ……那个人不会就是她自己吧?

    不,不太可能——她伤口不会流血啊。

    秦月松了口气,想起另一件事来:她是追着一道黑影跑进岳智房间门的。

    那道黑影出现了不止一次,却没有对她做出任何伤害行为。

    而且是在它先出现之后,紧接着岳智那个会杀人的危险人格才出现的。

    秦月在想,也许它及时出现就是为了把她引进这间门房,甚至房门都可能是它关上的——因为破解危机的办法就藏在这间房里,只有把人堵在里面出不去,才能在危险来临时用最短的时间找出生路。

    能做出这种事来,不论它是想救她还是利用她暂时赶走那个危险人格,都说明了这个黑影不是个“笨蛋孩子”。

    所以……它是被哥哥杀死的岳聪。

    秦月走出卧室,站在客厅里四下看了一圈,试探着喊道:“岳聪?”

    “嘻嘻……”

    一道男孩幽凉的笑声仿佛从头顶传来,扩散到了四面八方。

    她猛然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这道声音出现得太“巧”了,她刚喊出岳聪两个字它就出声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秦月低下头沉吟片刻,开口道:“你被困在这里了,想逃出去,是不是?你哥哥真是太过分了,明明你也是无辜的,那些事跟你完全没关系,你不该承受这一切的。也许我可以帮你,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

    她在撒谎——这个孩子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无辜的。

    他和哥哥的年纪差岁左右,现在十岁。虽然不能说是个多么多么懂事的年纪,但这个年纪的正常小孩都已经有明辨是非善恶的能力了,更何况他还比一般孩子聪明。

    从两个孩子所拥有的玩具就能看出来,当父母偏爱他,冷落哥哥,对两个儿子如此明显地区别对待时,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把玩具分享给哥哥。

    在这个家里,他就是那个沉默的获利者。就算他没有跟着父母一起欺负哥哥……也不能算无辜了。

    秦月对他们的故事并不关心,也不想管其中的对错,但她想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岳聪要线索。适当的撒个谎又不会怎么样,反正僵尸不会脸红。

    而就在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天花板上的电灯忽然发出“滋滋”的一阵电流声,下一秒,快速地闪动起来。

    明明灭灭的灯光闪动得越来越快,这光线和黑暗的交替仿佛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立场,让秦月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并没有反抗的想法,反而迎合着这股力量。

    很快,她的身体开始发软,浑身无力,头脑发晕,视线模糊……渐渐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秦月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她变成了岳智。

    刚醒过来的她,是小学一年级的岳智。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客厅的餐桌上放着大半盆子白面馒头。

    现在是夏天,虽然馒头上面用透气的网罩盖着,还是有许多苍蝇在上面胡乱飞舞试图钻进去。

    秦月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就像个躲在别人体内的寄生虫一样,只能干看着。

    她看到这具小小的身体走过去,隔了两米就闻到那些馒头散发出了令人作呕的馊味。

    岳智停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掀开网罩,拿出了一只馒头来。

    与此同时,“她”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发出男童的稚嫩嗓音:“爸爸妈妈和弟弟还有三天就回来了……没关系的。”

    说着,他一口咬下馒头,干呕了一下,却把馒头咽了下去。

    而这股难闻的馊味,也在同一时间彻彻底底的传给了秦月,让她都忍不住想吐。

    就在这一刻,秦月获得了一些只有岳智才知道的记忆:

    他们的父母相信“三岁看到老”这个说法,而他连读幼儿园都笨笨的,连音标和数数都搞不懂。

    可是他的弟弟岳聪不一样,虽然才四岁,却已经是人人都夸聪明的孩子了。岳聪不仅很早就会说话走路,说起话来还像个小大人一样逻辑清晰。

    当父母教一年级的岳智做题时,小小的岳聪在旁边跟着听一听就能抢答出正确答案,可岳智还一脸茫然,根本没听懂。

    所以,从这个时候起岳智就开始明显感受到了父母的偏心。

    比如现在——爸爸的单位发了员工福利,可以带着家人去旅游一周,于是父母带着弟弟去了,把岳智一个小孩单独留在了家里。

    妈妈在临走前蒸了一大盆馒头放在餐桌上,告诉岳智饿了就吃这个,够吃到他们回来了。

    可这个时候他们家还没有冰箱,又处于夏季最炎热的月份,那些馒头只坚持了一天,第二天就开始出现怪味了。

    现在,是第四天。

    吃掉馊臭馒头的岳智果然很快就出了问题,先是开始不断呕吐,吐得只剩下胃液,脸色惨白像个死人。

    然后肚子痛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厕所,剧烈的腹痛让他蜷缩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

    终于他的痛呼声引起了对门邻居的注意,对方来敲了门,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把他送去了医院,又给岳家夫妻打电话。

    很显然这对夫妻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不能见人——为了维护在外人面前的“面子”,他们提前结束旅游,装作非常担心焦急的样子赶了回来。

    等没了外人之后,母亲首先骂道:“真是个笨蛋,东西都臭了还往嘴里吃!这么大个人了,连东西能不能吃都不知道吗?你这么笨怎么不干脆去吃屎啊?!”

    四岁的弟弟在旁边咯咯地笑:“哥哥要吃屎!”

    父亲阴沉着脸骂:“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能生出这么个笨儿子来!这要是放在以前没人管,老子早就把他丢出去扔了!”

    岳智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连装睡都装不下去,两行泪水不断地从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

    然后,画面一转,两个孩子都稍微大了一点。

    岳智今天很高兴,因为学校老师一直看他用捡来的矿泉水瓶带水去学校喝,开水把塑料瓶都给烫变形了,皱巴巴的跟一团难看的纸一样。于是就在他今天生日的时候悄悄送了他一只很好看的小水壶,还叮嘱他不要让其他同学知道是老师送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把水壶藏在书包里,像宝藏一样带回了家。

    在家里水壶的来源自然是瞒不住的,岳智一进屋就拿出蓝色的小水壶,向爸爸妈妈和弟弟分享喜悦:“爸爸妈妈,小弟,这是老师送我的生日礼物!你们快看哪,它真好看!还这么大,能装好多水呢!”

    他们本来应该为他开心的,本该如此的。

    可是,弟弟岳聪不开心了。他嘴巴一瘪,转头对父母撒娇:“爸爸妈妈,我也想要这个水壶!那个图案是我最喜欢的超人!”

    然后,母亲走过来,从岳智手里夺走了水壶,塞到弟弟怀里,笑得温柔宠溺:“好好好,小聪想要,那就给你!”

    说完她一转身,对还在发懵的大儿子说:“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装个水而已,用水瓶就行了,等会我去给你找一个新的饮料瓶,比你用的那个塑料瓶结实!”

    岳智懵了好一阵,“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大喜而后大悲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刚上二年级的孩子身上。

    他甚至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断断续续好久才吼出一句话:“那是我的!”

    “什么你的你的?”父亲不耐烦地走过来,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连你身上的血和肉都是我的!不就一只水壶吗,你弟弟喜欢就给他啊,他比你小,你让着他怎么了?!还好意思哭呢!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真他妈丢我们岳家的人!”

    “我的……呜……老师……送给我的……”岳智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中间门还断了好长时间门的呼吸,一口气好像差点儿没提上来。

    他满脸涕泪,想要跑去弟弟那里把水壶抢过来,可手指才刚攥住水壶上的带子,妈妈就拿着扫把一棒子打了过来。

    岳智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下一秒“啪”的一声,那用竹子做成的扫把棍竟生生地被打断了。

    它打在了岳智的无名指上,他呆住了——因为疼痛来得没有那么快,他只感到那根手指非常麻木、滚烫。

    痛觉姗姗来迟,在妈妈大骂着,对着他的屁股狠狠打了好几棍之后,无名指才剧烈地疼痛起来。

    岳智呆呆地看着那根手指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过来好一会儿,终于号啕大哭。

    岳聪抱着水壶,站在一旁盯着壶身上那个超人图案,对哥哥的境况漠不关心。

    这是岳智第一次躲到床底下,在木板上写下那句“好想去死”。他不会写想和死,用了拼音和错别字。

    画面再一转。

    岳智在教室最后面的空地上蹲着马步,浑身大汗淋漓。

    因为他没教作业——老师要求大家都去学校外的教辅店里购买一套指定的练习册,并且布置了练习册上面的作业。

    可是岳智的爸妈不给他钱。

    一个说,老师就是想吃回扣,学校发的教材还不够吗?买什么课外练习册?他们这些家长赚钱那么辛苦,怎么能说买就买?

    另一个说:“反正你也笨得学不进去,买了也白费,不要浪费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于是当别的同学上交了作业后,这位老师以岳智没交作业为由让他到后面蹲着马步上课。

    他在所有同学嘲讽的目光下,像小丑一样走到了后面去。

    蹲马步真的很累很难,一节课下来他浑身发颤,汗水从头流到脚,衣服几乎都湿了个透。

    情况持续了天,后来老师看这样也不是办法,无奈地表示,以后单独给他布置一份作业。

    可是,这位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每天让岳智抄写某一篇课文遍。

    也许对大人来说,几百字的课文抄写三遍也不是多大个事,但对小学二年级连字都写不好的孩子来说却是一件巨大的难事。

    但岳智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他的墨水因此用得很快,没几天就见了底。他告诉爸妈需要买墨水,他们却置之不理,仿佛听不见他说话。

    他哭了好久,妈妈才从厨房里接了一点水出来,灌进他已经见底的墨水瓶里晃了晃,打开盖子说:“这不还能用吗?”

    对,还是能用的——只不过黑色墨水写出来的字变成了棕色。

    他带着作业本去学校,负责检查作业的班长好奇地喊:“咦,你的字怎么是这个颜色?”

    其他同学听见声音围过来一起看,岳智在人群中涨得满脸通红。

    他一次次往里面加水,直到写出的字淡得几乎看不清了,妈妈才终于买了一瓶新的给他。

    ……

    冬天的橘子很便宜,妈妈买了好大一口袋,放在茶几上的托盘里。

    家里条件开始变好了一点,添了一台小电视。每天晚上,他们都可以坐在客厅里一起看看电视剧。

    看电视的时候,弟弟岳聪会率先去拿托盘里的橘子吃。每当这时候,岳智也可以跟着拿一两个。

    因为每一天晚上都是如此,岳智几乎以为这已经成为了家里的习惯。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觉得有些口渴,在弟弟动手之前,率先起身走过去,拿了一个橘子。

    当他拿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从妈妈身边经过,听见她声音很小地低骂了一句:“馋不死你!饿死鬼投胎!”

    岳智懵了,一时间门没反应过来,心情还很平静地走回自己坐的地方,剥了橘子放进嘴里,一股冰冷香甜的味道瞬间门在口腔中炸开。

    他开心极了:今天拿到了一个好甜的橘子啊。

    吃了瓣,他心里才后知后觉地涌起悲伤。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没人发现他在悄悄地流眼泪。

    ……

    一次又一次,秦月躲在岳智的身体里,陪着他经历了好多好多悲伤痛苦的事。

    后来,岳智上了初中。

    学校里流行起了买复读机听英语磁带,几乎每个人都有,这也是学英语必须要用的学习工具,他当然也需要。

    他回家去求妈妈——年纪大了些的他已经懂得怎么样让妈妈不那么讨厌自己,说话小心翼翼的。

    妈妈也不知为何,破天荒地没有让他求上好几次,在他开第一次口的时候就答应了:“明天我下班带你去买。”

    这天晚上,岳智开心得没有睡着。

    他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的,心里想着等到买了复读机,他一定好好学习,再努力一些,也像弟弟一样成为让爸妈喜欢的聪明孩子。

    第二天一早,妈妈煮了稀饭给两个孩子吃,在餐桌上喊了他一声:“我们家太穷了,复读机那么贵,你还是先别买了,借同学的用着吧。”

    岳智身体一僵,好一会儿才低头说了一声:“好。”

    他是懂事的乖孩子,家里穷,没钱,不是不给他买。

    一周之后,弟弟生日,妈妈亲自带他去买了一辆崭新的黑色自行车。

    真好看啊。

    秦月能够百分百地体会到岳智的所有心情,可是她是跳跃着经历着他人生中记忆比较深刻的时刻,像日常生活里那些细微的小委屈和侮辱唾骂,她都是没有经历的。

    可哪怕这样,当最后这一段画面被经历完的那一刻,她都忍不住鼻尖一酸,完整的共情了这个可怜的孩子,眼眶湿润,流下一行血红的眼泪。

    她在秦府从小生活就那么幸福快乐,除了一点小坎坷之外,几乎是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十六岁。直到今天,她才体会到不被父母喜爱的孩子过得有多痛苦。

    岳智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自卑,连跟人说话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如果听见身边传来笑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别人在嘲笑他。

    他开始把所有的事情都朝着最坏的方面想。

    每一次路过学校里最高的那栋楼,他都在想这个高度从楼顶跳下去能不能摔死?

    不想活了——这四个字从小到大都跟随着他,一开始只是一种发泄委屈和悲伤的方式,后来渐渐从床板下,写进了他的心里。

    秦月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因为一直是跳跃进行的片段,并没有让她看到人格分裂的情况。

    最后,画面一转,她发现“自己”站在了弟弟岳聪的房间门门口。

    客厅里一片漆黑,周围非常安静,隐隐约约还有呼噜声传来——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在深夜。

    唯一的光源,是“她”左手拿着的一根小蜡烛。

    “她”似乎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因为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双腿有些发僵。

    忽然,一滴蜡液滚落下来,掉在了手指上,烫得生疼。秦月疼得皱了皱眉,可真正操控这具身体的岳智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但这滴蜡液似乎唤醒了发呆的他。

    他慢慢的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蜡烛上的火苗,眨了眨眼,又低下头,同时抬起胳膊,露出了藏在黑暗里的右手。

    ——那只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刀。

    刀刃在烛光下闪动着森冷的寒光,也倒映出了岳智的双眼。

    明明才十岁而已,那双眼睛里却透着连成年人都不一定有的沧桑。

    但更多的,是越来越明显的杀意。

    当双眼微微眯起再睁开的一瞬间,岳智嘴角掠过一抹冷笑,轻轻地按住门把手,尽可能轻缓的打开了门。

    他们兄弟两个是不能反锁房门的,因为父母要随时推门看他们在做什么。

    而这显然也方便了岳智。

    他将房门推开足以通过一人的程度,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弟弟的房中。

    他把门关上了,并且反锁了起来。

    房门隔绝了父母房中传来的呼噜声,寂静的黑暗里,只剩下岳聪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他正在熟睡。

    岳智举着蜡烛慢慢走了过去,蜡烛在他腹部位置,烛光从下往上照着他的脸,烛光摇曳之间门,明明暗暗的光将他映照得像个藏在黑暗里的幽魂。

    他走到床边,光线照在了熟睡的岳聪脸上。

    年仅十岁的孩子面庞还十分稚嫩,即便在睡梦中嘴角也带着笑意——一看就是在幸福宠溺中长大的孩子,没有经历过什么烦恼。

    岳智站在床边盯着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好久。

    然后,嘴角一勾,露出个疯狂的笑。

    下一秒,右手握刀猛地挥起又刺下。

    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薄薄的被子,“噗”的一声闷响,捅进了岳聪的胸膛。

    疼痛让岳聪在睡梦中闷哼了一声,继而清醒过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岳智就已经拔了刀,掀开被子,一手按住他的嘴,一手疯了似的一刀接着一刀狠狠刺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喘着粗气停下来,松开捂在弟弟嘴上的手,盯着那张恐惧到极点的脸,几秒之后,痴痴的笑了出来。

    他脸上身上都有很多的血,笑起来无比狰狞,犹如一头刚刚吃过人的凶兽。

    偏偏这来自一个十岁的男孩,强烈的违和感让这一幕显得更加地恐怖。

    岳智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蜡烛已经只剩下一寸。

    他拿着它出门,直接去了卫生间。

    像小说和电视剧里所讲的那样,他在厕所里面无表情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但是他不太懂,所以第一次割得不够深,都已经躺在地上等死了,伤口却自己止住了血。

    他从满地血泊中捡起刀,打算再割一次,但很快又转变了想法:这太折磨人了,血要慢慢地流,手腕要疼很久,还不一定死得掉。

    于是,他把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闭着眼在心里默默倒数的时候,岳智不仅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反而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噗呲”一声,刀子完全捅进了脖子里,没留一点点余力。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将刀拔下来,鲜血喷涌,他无法呼吸,重重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血液呛进喉管,他的抽搐更严重了。但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岳智就因窒息而亡。

    当他死去的那一刻,秦月也无法再藏在他的身体里。

    仿佛有一只大手猛地将她拽了出来,她瞬间门出现,双脚踏在了地面上。

    周围的画面开始像电影一样加速。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由于两个孩子必须在六点就起床准备上学,所以母亲起得特别早,计划在送孩子上学后再睡一觉,所以没有洗漱,直接去了厨房做饭。

    她在灶上为心爱的小儿子煎鸡蛋的时候,父亲因为尿意而醒,打着呵欠半眯着眼走进了卫生间门。

    他直接走到蹲坑处开始上厕所,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后知后觉终于睁开了眼转头去看。他脸色大变,提着裤子冲过去查看,一只脚踏在了快要彻底凝固的血里。

    看清孩子之后,他慌张地大喊了一声:“聪子他妈!出、出事了,老大死了!”

    再怎么不喜欢,他们也没想让他死啊。

    厨房里的母亲赶紧丢了锅铲关掉灶火冲出来,跑到一半脚步一顿:“小聪呢!小聪呢!”

    她转头跑向了岳聪的房间门,卫生间里的父亲闻言也反应过来,跟着跑向了心肝宝贝的卧室。

    二人进入漆黑的卧室打开电灯,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秦月就站在卫生间门门口,像个透明人一样旁观着这一切。

    那对夫妻在卧室里哭得仿佛要断气,哭得连一声完整的“儿子”都喊不出来——就像岳智被抢走水壶的那天一样。

    秦月转头看向卫生间里那具苍白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是已经死了,他还是这么孤单。哪怕父母都在附近,却连个为他哭一声的人都没有。

    忽然间门,她似乎看见岳智的眼睛睁了一下,可是仔细看去却又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秦月皱了皱眉,走近了些去看,下一刻,那双紧闭的眼睛唰的一下睁大到极点,大大的白眼仁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月,尽管卫生间门里开着灯,她还是觉得他有些瘆人。

    紧接着,那张属于死人的、僵硬的脸,慢慢地露出了一个面目可憎的狞笑。

    秦月还以为他要突然变成活死人,然后去杀掉那对抱着弟弟痛哭的父母。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僵硬地躺在那里而已。

    时间门飞速流转,夫妻两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点,很快拨打了报警电话。

    尸体被带走了,警方很快调查清楚了事件经过,从滴落的蜡液和伤口角度等多方面分析,确定了这两个孩子的死因。

    夫妻二人没在家里住,搬出去住了几天宾馆,才收拾好心情再次回家。

    他们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苍老了许多,一进门就开始流眼泪。

    生活还得继续啊,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打扫房子,把一切都恢复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但是……岳智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就在二人走进客厅的那一刻,原本虚掩着的入户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陡然合上。

    母亲吓了一大跳,连忙抓住丈夫的胳膊。男人明明也怕,却强撑着说:“肯定是风吹的,怕什么,这世界上没有鬼。就算真有,他们俩都是咱们的儿子,虽然我们对小聪更好,可这些年又没亏待过小智,他们变成鬼也不会害自己的爹妈啊。”

    秦月听完都忍不住笑了——亏他还好意思装作理直气壮的说出那句“没亏待过小智”。

    不,也许他是真的理直气壮。

    因为那些伤害到岳智的事,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们做完就忘光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过,又怎么会觉得愧疚和亏待呢?

    秦月相信,如果岳智没有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平安健康地长大了,再提起这些事情来时,他们都只会笑着说:“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啊?你这孩子别冤枉人啊。”

    “爸爸……”客厅里,传来了一道幽冷绵长的喊声。

    刚刚理直气壮的男人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吓得脸色大变。

    女人惊叫了一声,想要扑进男人怀里,却被他一把推开。

    男人的力气太大了,一下子将自己老婆推得摔在了地上。而这个动作也让他福至心灵的想出了个“妙计”。

    趁着女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转身跑向入户门,疯狂拧动门把手试图逃出去。

    可惜不论如何,那门都纹丝不动。

    女人急急的喊着老公,从地上爬了起来:“打、打不开吗?!”

    “妈妈……”客厅里再次传来一声令人遍体生寒的轻喊。

    女人抖了一下,哭得声音都在发颤:“别……小智,别这样……妈妈没有对不起你啊,你不要害我们好不好?”

    “哈哈哈哈……”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连岳智都笑了起来。

    但,但凡是个情感正常的人,都能听出他的笑声里藏着多么深刻的憎恨和杀意。

    这对夫妻显然也听出来了。

    女人吓得脸色发白,颤巍巍地喊:“老,老公……”

    男人实在打不开门,眼珠子一转,转身飞快地用力推了女人一把。

    女人惊叫着倒在地上,而他则趁机飞奔向了主卧,口中大喊道:“好儿子,爸爸一直都好爱你的!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就去找你妈啊!”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进卧室里反锁了房门。

    女人有些懵了,似乎没想到她相伴多年的男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坐在地上怔愣了几秒,而就只是短短几秒,很快就释怀了。

    她吸了口气,慢慢的开口说:“小智,其实这些年我们对你不好,我都知道。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们了吧?是妈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因为自己生活不如意,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你身上……回想起来,你都十岁了,我甚至没有好好抱过你。小智,在你杀了我之前,能不能出来,让妈妈抱一抱?”

    “其实妈妈也过得很苦,本来是不想结婚的,我的父母以死相逼,说我不结婚让他们丢人,都抬不起头见人,说哪怕我结完婚又离都比嫁不出去好……他们逼我在十岁之前结婚,否则就不认我了,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我妈还喝了一次药。我实在怕了,匆匆相亲认识了你爸,外表看得过去,就那么结了……”

    “跟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生活真的很累很苦很不幸福,我本来连婚都不想结,更别说要孩子了。所以跟他生下的孩子,我也实在是爱不起来……别人都说母爱是伟大的,但我没有这种东西。我妈没有,我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就那样轻松地坐在地上,絮絮叨叨地将她这些年来的所有不如意尽数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