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黎秋, 今年七岁。”
秦月的卧室里，小女孩坐在床沿处，两只脚都碰不到地面, 垂在半空晃来晃去：“我那边本来有五个玩家，他们都死光了。最后一个人死掉的时候, 父母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对我好起来, 还说要带我到亲戚家串门。我本来以为是到NPC家里逛一圈，但进来之后看到你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四个大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说完话, 好一阵, 顾义才打破了沉默：“你真是玩家啊？”
“不然呢？”黎秋叹了口气：“哪个npc会这么跟你们说话啊？你们别因为我年纪小就这么不信任我好吗？”
可她确实是小得过分了。
而且, 她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人,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到四人面前说自己也是玩家，怎么也很难让人相信吧。
“那么，你那边有些什么线索呢？”许妄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双方互相共享，应该没问题吧？”
黎秋耸耸肩：“当然可以，但是要你们先说——我只是个小孩子，如果我说完你们不说, 那我可拿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秦月皱了下眉，拒绝道：“我的办法是我们石头剪刀布，从输的人开始，一方一条线索轮流说, 说到其中一方没有线索的时候停止。当然如果另一方愿意，可以把剩下的也说完。”
这才是最公平合理的方式，她不可能因为对方年纪小就给那么大的优势。
更何况规则里还写明了【小心来串门的客人】。
还有，NPC装玩家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 比如上一场游戏里的张清。所以这个小女孩到底是不是玩家还没办法确定呢，凭什么他们就要先毫无保留地说出秘密？
黎秋听她说完，想了想，点点头：“这样也不是不行，那我们直接开始吧。”
秦月回头看向其他人：“你们有意见吗？没有的话就这么做了？”
“没问题，你来吧。”许妄第一个答应，翁雅和顾义也都表示可以。
秦月站到黎秋面前：“开始吧。”
猜拳结果：黎秋赢了。
小女孩显得非常开心，拍着手笑道：“我赢了！我赢了！你快说！”
秦月想了想，说道：“我们这里有一条规则，是告诉我们，在兄弟姐妹中藏着一个‘它’。”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个黎秋也算是他们的“兄弟姐妹”。
所以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紧盯着黎秋的脸，想要从她的面部表情里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这个小女孩只是有点意外的说：“我们那边也有这个哎，所以他们打起来了。其中有一个人特别凶，他好像打算杀光其他人，杀掉了两个人之后被另一个人杀了。”
她那里总共五个玩家，这一句话里就死了三个，那除了她就剩一个活着的了。
翁雅便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活到最后的？剩下那个人被你杀了？”
这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玩家们的实力与道具有很大关联，她本人可能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小孩，但如果抽到了特别好的道具，那就算是世界第一拳王来了也不见得能活下来。
黎秋并未回答翁雅的问题，歪着头说：“我已经说了这么多，该你们了呀。”
既然她说的不是规则，秦月也不打算继续说了：“我们总共是六个玩家，死了两个。这对父母是不会死的，就算头都没了也会再长出来。”
黎秋显然不太满意这个信息，撅了撅嘴：“我有个很重要的信息，如果是一条对一条的来换，我肯定很不划算。”
她顿了顿，问：“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房子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心动。翁雅更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当然想知道，可我们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是假呢？”
黎秋看向她，笑了出来：“阿姨，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难道我就能相信你们说的信息都是真的吗？大家都要冒风险的，又不是只有你们。”
翁雅“啊”了声，有些尴尬的笑道：“抱歉，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你说得对。”
不得不说，这个七岁的小女孩的确有些与众不同，简直成熟得像个大人一样。恐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想吧——难怪这么小的孩子也会来到“深渊”。
“我们用两条规则跟你换。”许妄说：“直接给你看纸条，保证不会骗你。”
黎秋想了想：“不行，我要三条。”
许妄看看其他人：“你们有意见吗？”
大家摇摇头，他便道：“行，成交。你说吧。”
小女孩目光一沉，整个人都严肃认真起来，看着就像成年人的灵魂塞进了小孩身体里：“那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雾气里藏着很多怪物，它们大部分都很巨大，我能看到的只有从雾气里透出来的一点点部位，完全没办法描述它们的样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玩家只有跟着‘父母’走才能安全通过。”
她顿了顿，抬起左臂抓起衣袖：“这衣服撕裂的地方，就是被雾里的怪物抓到的。”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在她的左臂衣袖上有一条五厘米左右的裂口，隐约可以看见一点干在布料上的深绿色液体。
那道裂口参差不齐，看起来的确是被某种不够锋利的爪子抓坏的。
黎秋说：“当时我是故意想尝试离父母远点，试试能不能结束游戏。但刚落后一米多点，雾里的怪物就忽然动手了。我吓了一跳，‘母亲’立刻回头把我抱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怪物就又缩回去了。总而言之，就是房子外面的世界都是很危险的，玩家必须跟父母待在一起才能在外安全行走。”
她说完后，秦月开口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那边的父母对你们是什么样的？会吃人肉吗，其他‘孩子’死了之后他们有什么反应？”
黎秋张了下口好像想说，但一转念又咽了回去：“那不行，这是另外的价钱。”
许妄笑了：“你这小姑娘还挺会讲价的啊，你家该不会是做生意的吧？”
他话音未落，她脸色便微微变了一下，接着摇头道 ：“不要瞎扯，说正经事呢。”
翁雅和顾义都没忍住笑了出来——还记得游戏刚开始时，许妄也是这么说他们的。
“用一条规则跟你换，怎么样？”许妄说着看向秦月等人：“当然，还要你们觉得可以才行。”
问题本来就是秦月提的，她当然可以。
但翁雅迟疑着问了一句：“我能不能先问问，你们为什么想知道这个？这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需要用规则去换的信息。”
的确，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黎秋的“父母”如何，都是她那边的事。它又不像规则这种东西，也许双方还可以共用，所以值得交换。
许妄听了翁雅的问题，有些无奈的抚上额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询问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有人质疑。
但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就像那些犯罪记录片里一样，虽然杀人犯多不胜数，可称得上高智商的又有多少呢？大部分反而都是非常常见、走在路上都没人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
“深渊”里也一样，几乎没有好人，却不代表各个都是聪明的坏人，还是普通人居多。
他想了想，开口解释道：“就像现实生活里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家庭，不同家庭就代表着不一样成长环境，它对大家的影响是一辈子的。我们这个‘家庭’很显然属于不怎么好的那一种，父母生这么多孩子不是因为爱他们，是因为需要越多越好的资源供他们吸血。哪怕孩子死了，也连尸体那最后的一点价值都要利用干净。”
他顿了顿，看向秦月：“所以，她提这个问题，应该是在考虑，像我们这种家庭……跟着父母出门，真的安全吗？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在怪物群中抱住我们，保护我们吗？”
秦月没说话，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许妄完全说出了她的想法。
翁雅听完也明白了原因，连忙说道：“还是你们考虑得周到，是我太笨了，实在抱歉。”
许妄笑了笑，摇头安慰道：“没什么笨不笨的，大家都是普通人，只是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真要站在那些高智商人群面前，我们全都像婴儿似的一无所知。”
秦月扫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可真是个两面派，之前还嫌人家不聪明，现在又温柔的安慰起来了。
“所以，你们同意了？”黎秋等不下去了。
“同意。”顾义出声道。
翁雅赶紧跟着点头，于是黎秋又说：“那我们先把刚刚的交易完成吧——我已经告诉你们外面的情况了，你们要先给我三条规则，然后我再回答那个问题。”
纸条分别被四人保存着，大家一起摸出来背面朝上，让她自己抽了三张。
随后，黎秋便依言回答道：“我们的父母的确和你们的不一样，他们对我们都挺好的，只是一直非常严厉地要求我们必须做好所有的事情，要懂礼貌，在一个家里说话都得带上敬语，什么‘请’‘谢谢’‘打扰了’之类的，一直都挂在每个人嘴边，说是一家人，还不如说是不熟悉的陌生人。另外家务也要做到完美，连被子都要叠成豆腐块，甚至给我们布置了家庭作业，每人好几本练习册……”
她有些抓狂：“我在自己家里写作业就算了，连在游戏里都得写！那些大人玩家还不肯告诉我答案，我根本写不出来！”
“对了，他们还明令禁止我们出门——说外面的世界非常危险，只有爸爸妈妈才能保护好你们，你们一定要乖乖听父母的话之类的。我本来是他们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因为我作业做不好。但其他人都死掉了之后，他们就突然良心发现了，也不逼我做事了，对我很好，连出门都带上了我。”
秦月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那一点：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只有爸爸妈妈才能保护好你们。
这就像那些把孩子翅膀剪掉的父母，不肯让他们自己出去闯荡，一定要亲手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等到某一天，他们又失望地看着孩子，问ta为什么不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