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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8章
    ◎是你害死你妹妹?◎
    永安公主靜靜瞧着鏡中模樣, 她一雙眼卻是又黑又深。
    這樣靜靜一雙眼,仿佛瞧不見底。
    有一種鳥兒叫杜鵑,喜歡将自己的蛋生在別人的窩裏面。杜鵑鳥會比別的蛋更容易孵化,早早孵出來的杜鵑就會将同巢的蛋擠出去, 以此占據鳥巢裏的全部資源。
    她伸出了手指, 輕輕比過了自己的眉毛。
    陳嬷嬷已經替永安公主梳好了頭, 禁不住絮絮叨叨:“公主對貴妃一向恭順, 可貴妃卻向來跟咱們生分。公主這又是何必呢?”
    永安公主卻輕輕笑了笑, 她眼底似流轉了一抹異樣的光芒, 可面頰之上卻是一片溫柔。
    “孝字當前, 我對貴妃自該恭順。”
    她梳妝完畢,手指輕輕打開面前錦盒,內裏有一枚玉馬, 質地光潤, 做得十分精巧。
    六歲時候,舒嫔塞給永安公主這麽一枚小小玉馬, 讓永安公主拿着這枚玉馬玩耍。
    可能舒嫔不願意讓女兒鬧自己。
    舒嫔是個極溫柔的人,可是她看女兒的眼神卻似總有些古怪。
    她仿佛愛惜這個孩子, 可是又有着一股子說不出的畏懼。
    永安公主手指慢慢撫摸這枚玉馬,眼睛裏驀然流轉一抹光輝。
    她說道:“十四皇弟生病已經有些日子了, 我也應當去看看他。”
    永安公主不但親自送上了清犀露,還親自去探望。
    如此一來, 方才顯得禮數周到。
    高貴妃雖對永安公主頗有疑慮, 眼見永安公主親自探問,面子上禮數倒是十分周全。
    永安公主口中說着客氣話, 一雙眼卻目不轉睛的打量自己的養母。
    高貴妃眼下青黑, 縱然施了脂粉, 也是壓不下去。
    高貴妃已經照顧了這個孩子一夜,縱然到了白日,仍然不肯歇息。她面頰流淌了一抹倦色,這都是因為她愛惜自己兒子,故而操勞至此。
    哪怕高貴妃本性涼薄,可是對自己親兒子也是真心實意。
    永安公主仔細的端詳,然後就瞧出了高貴妃這份人性之中難得的光芒。
    一個人為人再怎麽不行,也總應有些多情時刻,此刻的高貴妃就正是如此。
    永安公主湊過去,試了十四皇子額頭溫度,方才溫聲說道:“幸喜康兒額頭燒熱已退,應無大礙。”
    侯康尚自安睡,并未應聲。
    永安公主只将袖中小玉馬取出來,含笑說道:“給康兒挑了個小物件兒,讓他醒來時玩。”
    高貴妃略略看了一眼,只覺得這小玉馬做工十分精巧。但皇宮之中奇珍異寶也不知曉多少,高貴妃也不以為意,只令宮婢收起來,口裏再道了一聲謝。
    若高貴妃知曉這只玉馬來由,恐怕就不會這般淡然。
    只是她縱然不知,對着眼前的永安公主,心底亦不覺浮起了一縷別扭。
    她與永安公主離開了十四皇子的居所,來到側廳說話。
    高貴妃這幾年寵愛不比從前,性子也磨砺了許多。
    她不覺低下聲,和氣對永安公主說道:“還勞你操心,這般照拂康兒。”
    永安公主輕輕垂頭,柔聲:“我年幼時,多虧貴妃照拂,如今也是應該的。”
    高貴妃嗓音也低下來,刻意示好:“你生母是個沒福的人,年輕時候沒想過去,就這麽去了。宮裏有許多傳言,可那些皆不是真實,你那時候年紀小,可別聽了旁人教唆的言語。”
    她這麽說時,不覺去打量永安公主面上神色。
    但見永安公主輕輕嗯了一聲,容色溫和,恭順如初,高貴妃方才繼續說道:“她自盡前一晚,曾經來尋過我,說你十分乖巧懂事。那些話裏面的意思,仿佛是有意托孤,将你交給我。可惜,卻并不知曉是誰跟她為難。”
    “到了第二天,她便自缢身亡,這可真是令人心裏震驚。”
    永安公主伸出手,握住了高高貴妃的手,似是嘆息:“這件事也是藏在貴妃娘娘心裏許多年了,只有貴妃娘娘一個人知曉。”
    她這樣說話時,眼底也不覺流轉了一抹幽光。
    窗外風雪猶盛,春日将臨,卻未見有絲毫暖意。
    這廂,林滢在鎮南侯府之中,已經完成了對鐘盈的驗屍。
    她填好的驗屍格目,将證據收集好,又洗淨手掌,方才離開了房間。
    這時淩妙清卻匆匆趕來,只見她面色有幾分怪異,似是遇見了令她十分震驚之事。
    淩妙清:“林姑娘,典獄司的人已經到了鎮南侯府。”
    她似有些不可置信,卻也不覺壓低了嗓音:“這為難盈兒的兇手居然已經被尋出來。”
    林滢跟衛馥聽了,不免都有些吃驚。
    這典獄司司主之下,便有四大統領。統領之下,就是武校、典統等。牟子奇便是典獄司的四名統領之一,手中極有權勢,不過那也是過去的事。
    如今典獄司四大統領只剩下三個,眼前的嚴淮生就是其中之一。
    林滢初見蘇煉時,便覺蘇煉雖是風姿清雅,卻莫名令人生畏,初見不免害怕。可典獄司的人見得多了,她已然發現蘇煉乃是其中氣質最為清雅之人。
    蘇煉通身還有陳川王府教出來的翩翩風度,他手下下屬卻是一個比一個兇戾。
    就好似眼前的嚴淮生,便是一臉兇戾,使得原本一張英俊面容生生添了三分的邪氣。
    這典獄司中有頭有臉的人,大抵都通身的血腥味兒。
    如今嚴淮生率領紅甲衛來到了鎮南侯府,整個鎮南侯府都噤若寒蟬,不敢大聲。
    鎮南侯一臉懼色,一旁的章氏據說也是個頗有手腕的強勢婦人,可此刻章氏竟好似站不穩,需要一旁的仆婦扶住。
    章氏雙腿放軟,可她卻是分明不敢坐。只因嚴淮生還站着,她恐坐下多有不敬。
    淩妙清還算是個膽子大的姑娘,可此刻卻下意識的躲在了林滢的身後。
    此情此景,誰見了不心中發怵。
    林滢一時間也不覺微微有些恍惚。
    見慣了蘇煉在自己面前的溫文爾雅,她有時也會忘記典獄司是何等兇殘存在,從前名聲又是怎麽樣不好。
    而她又是聽聞,蘇煉二十歲不到,已經将這些兇神惡煞的下屬管束得服服帖帖。
    這又是何等手腕!
    就像淩妙清所說那樣,殺害鐘盈的兇手已經被尋出來。
    廳中地上已跪了一人,對方面色一片蒼白,看着年紀頗輕,可容貌卻頗為憔悴。
    這跪着之人,正是鎮南侯次子鐘誠。
    鐘誠秉性軟弱,從前跟高文安厮混,戴上面具充作白面鬼作惡。
    後來文忠侯世子一幹人等皆死于典獄司大牢,唯獨鐘誠手中沒有人命,故而留了一條命從典獄司歸來。
    可鐘誠縱然歸來,整個人已經是廢了,成日裏如驚弓之鳥,只躲在房中不肯見人。
    如今鐘誠被扔在地上,猶自瑟瑟發抖。
    如今朝廷已禁售逍遙散,不但販售之人會處之以極刑,就連沾染此物的朝中勳貴也必受重罰。
    明華帝也恐怕此毒遺禍無窮,撅了大胤根基,故而下了如此嚴令。
    嚴淮生就是為逍遙散搜查鎮南侯府,且有所斬獲。
    他從鐘誠房中搜出大量逍遙散,這兩年鐘誠恍惚度日,生不如死,就以此麻醉自己。
    不但如此,嚴淮生稍稍盤問鐘誠,鐘誠就如驚弓之鳥,竟還招認了他殺妹事實。
    如今鎮南侯夫婦面色十分難看。
    章氏還面露不忍,有些舍不得自己懷胎十月生下孩子,可鎮南侯面上已經漸漸透出了果決之色。
    這個兒子已經廢了,本來已經惹他這個老子厭煩,更不必說如今還私服逍遙散,甚至還殘害家中嫡妹。
    如此孽障,還不如大義滅親,于此劃清界限。
    念及于此,鎮南侯的面色亦是越發冷然。
    這時,鎮南侯卻聽見一道少女嗓音響起:“嚴統領,不知于你心中,可是當真認定鐘家二公子是殺人兇手?”
    鎮南侯瞧見嚴淮生本來冷着一張臉,聽到那女郎發問頓時也變得和緩許多。
    嚴淮生說話也是客客氣氣:“想不大鎮南侯府的案子,居然驚動了林姑娘。”
    一時間鎮南侯心裏也是大為震驚,且生出了幾分恍惚。
    那年輕女郎婀娜秀美,生一雙大大杏眼,模樣沉靜可人,可也并不如此鋒銳。
    典獄司的人皆如狼似虎,為天子惡犬,未曾想居然對她如此客氣。
    章氏還未曾告訴鎮南侯今日有林滢上門驗屍之事,可鎮南侯已經猜出了眼前的林姑娘究竟是哪一位林姑娘。
    除了那位善于斷獄的顧公弟子,想來再沒旁人能有這般能量。
    嚴淮生接着說道:“好在鐘盈的案子已經審問明白。這位鐘家二公子好生不争氣,不但沾染逍遙散,還在藥力作用下害死自己親妹妹。果然,當年就不應該饒了他。”
    說到此處,嚴淮生不覺冷笑:“其實誰不知曉,當年鐘家二公子和高家世子厮混,帶上面具,為了取樂,還糟蹋了一個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他膽子小,沒有鬧出人命,否則豈能活着走出典獄司大獄。”
    嚴淮生提及舊事,在場的鎮南侯府中人皆覺十分羞慚,暗暗垂頭。
    可林滢靜靜聽着,卻隐隐覺出一份刻意。
    是嚴淮生的刻意。
    自己是個年輕女郎,聽到眼前鐘誠欺辱無辜的女子,壞了人家貞潔,當然會感同身受,甚至因此生出憤慨。
    她自然絕不會對鐘誠生出半分好感。
    那麽如此一來,也許她便會心生疏忽,覺得連殺妹之事也是鐘誠所為。
    可見嚴淮生雖然态度十分恭順,卻很巧妙拿捏自己的心理,有意引導自己。
    被鐘誠糟蹋的女孩子固然可憐,可死去的鐘盈也是一個無辜的女子。
    不能因為對一個女子遭遇義憤填膺,就不給另外一個女子公道。
    林滢并未受嚴淮生言語影響,她走至鐘誠面前,平靜詢問:“鐘誠,真的是你害死你妹妹。”
    眼見林滢并未被自己所幹擾,嚴淮生驀然一怔!
    盯着林滢纖細秀美的側容,不知怎的,嚴淮生卻想起當年蘇煉來典獄司場景。
    那時蘇煉身體已經很不好,見了他們還咳嗽兩聲,可這位新任典獄司司主卻沉靜像一泓水,最後證明了他的不可小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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