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蘇司主有請◎
尹惜華察言觀色, 不覺說道:“阿滢,你固然是另有考量,可于我而言,我不過是想要萬無一失。”
他似總是有些不滿林滢燒毀那枚蠟丸, 不過倒也并不算氣急敗壞, 而是一副商量的語氣。
甚至尹惜華對待林滢的态度, 尚算是有幾分和善。
可是林滢反倒有些不慣。
她目光流轉, 落在了尹惜華的身上。尹惜華确實沒有半點在錦城時候失态模樣。
林滢本沒覺得奇怪, 以尹惜華的心性以及演技, 演演也很正常。
所謂喜怒不形于色, 對于尹惜華而言想來也并沒有什麽難度。
林滢本以為尹惜華是刻意掩飾,可如今她卻漸漸發覺一絲異樣。
林滢瞧着他,問尹惜華:“師兄, 你還惦念徐慧卿嗎?”
尹惜華回望她, 嘆了口氣:“你發現了?”
他攤開手掌,看着自己手掌上的傷疤, 說道:“慧卿故去已經月餘,我已經很少想到她。”
有時候想起, 也不過是徐慧卿附和自己,贊同自己的模樣。
那不過是尹惜華鏡中影子。
這身體上的傷尚未消失, 心底的傷卻已經消失無蹤。
就像林滢跟徐慧卿說過那樣,哪怕徐慧卿肯為尹惜華而死, 尹惜華也并不會惦念她多久。
尹惜華摩擦着手掌心的傷口, 緩緩說道:“她行刑那一天,我很是傷心、痛苦。我還想起你跟我說的話, 她确實是這世間唯一一個可以義無反顧選我的人。一想到這兒, 我便忍不住動容。就覺得好像有什麽珍貴的東西失去了。”
“當時, 我确實是撕心裂肺,我也以為我會記得她一輩子。”
就如這掌心被紮破的傷疤,當時受傷之際,确實也是非常疼痛。
“可是沒想打不到一個月,我便并不如何惦念她。這冬天都還未過去,春日也沒有到來,我已經不怎麽想她。可能是因為我這個人本性如此,并沒有足夠的感情去一直懷念一個為我而死的女子。”
尹惜華說這些話時很平靜,他的一雙眸子平靜得如染上一層霜雪,裏面已經沒有多少情感。
他甚至對林滢說道:“所以阿滢,一個女子心甘情願為另一個男子去死,是天底下最愚笨的事。”
牟子奇張羅下屬,布置計劃,做出諸般動作。如此一番折騰,天色漸漸晚了。
縱然他決意入玉辰王府質問,也絕不能魯莽行事,更要召集自己在典獄司之中心腹,以此使得這樁行動更為順遂。
再者牟子奇心下亦自有計較。
玉辰王到底是皇室血脈,陛下也要做出一副寬仁之姿,絕不适宜白日裏大張旗鼓而去。
夜色已深,這小院內外密密麻麻,已聚若幹人影。
牟子奇倒也有些本事。他如今雖非典獄司司主,亦無手谕可動典獄司密騎,可短短半日,亦是召集了三百紅甲衛,可仗陛下所賦典獄司專擅決斷之權,一查玉辰王府。
這大胤律令有規定,京內王府蓄侍衛不可超過五十,京外不可超過兩百。
玉辰王說是受陛下愛惜,可府內侍衛也不過幾十,絕不敢有絲毫逾越。這些都是在典獄司的監視之下,牟子奇如何不知?
至于陛下對這位玉辰王,就正如那位林姑娘所說,只怕是深有忌憚,是埋于心中一根刺。
臣下若圖富貴,那自然是要順應陛下心意。
至于眼前這三百名紅甲衛,已是牟子奇以自己執事身份能調動的極限。
這時旁人方才将林滢帶過來。
為不走漏風聲,牟子奇也刻意留下了這位林姑娘。這倒不是他對林滢所有懷疑,而是牟子奇平日裏行事十分謹慎緣故。
這期間他還令林滢寫了一封書信報平安,送去給衛珉,也免得衛珉鬧騰。
林滢倒是十分配合,一一照做。
林滢被他勾留半日,此刻被請了過來,少女面頰之上卻并無半分不耐以及埋怨,很沉得住氣樣子。
牟子奇心底倒是略有訝色。
主要是沒想到這個年紀的姑娘,居然也能有這麽一副沉穩的心思,倒是令人覺得十分難得。
牟子奇心下倒是生出了幾分糾結。
将這個善于斷獄的林姑娘一并帶去,使她去指證玉辰王,倒也是更增幾分氣勢,更顯得己方頗有道理。只是——
這時候尹惜華卻不覺說道:“執事大人,我這師妹雖是顧公弟子,又善于斷獄,可畢竟是個年輕女郎,膽子可能也不算大。若讓她去指證一位王爺,到時候京中傳得沸沸揚揚,只怕阿滢也會多有不便。不如,還是送她回去?”
尹惜華實是看透了牟子奇心中的顧慮。
說到底,牟子奇無非是怕人争功,故而有些不大願意讓林滢随之前去。
他如今去玉辰王府問罪,主要是為了在陛下跟前加以表現,自然絕不願意別人搶去風頭。
如今尹惜華三言兩語,卻也是提醒了牟子奇這其中的關竅。
那就是林滢是顧公弟子,身份本來就所有代表。再來林滢是女兒身,這一女子指證一位大胤王爺,這樣故事也更具有話題度。
如此一來,這市井坊間的議論裏,自己這位典獄司執事反倒會成為陪襯。
被尹惜華提醒之後,牟子奇心內頓時生出了計較,下了決斷。
“不錯,林姑娘到底是女兒身,這身子嬌弱,不合前去,還是送林姑娘歸家才好。”
接着牟子奇就令一名紅甲衛送林滢回去。
等林滢上了馬車,心裏也是不由得五味雜陳,心下輕輕嘆了口氣。
她當然也瞧出來,這尹惜華三言兩語下來,方才使得自己不必跟随。
這究竟是為了自己安全着想,還是特意向牟子奇賣好,又或者不願意讓自己這個師妹出風頭?
這用意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林滢都琢磨不透。
她這位師兄周身也好似籠罩一層淡淡的迷霧,使旁人總是看不清他。
不過去與不去,林滢倒是并不如何在意。
她也相信,牟子奇可能雖非善良之輩,卻是絕不會對玉辰王徇私。
因為一個失勢的王爺,已經不能給牟子奇什麽。而牟子奇也不是鄞州楊氏,沒什麽把柄在玉辰王手中。
林滢伸出手指,揉揉太陽穴,想着這搜府結果到了明日清晨就能見端倪。
等她思緒稍微放松,她才留意此刻周遭似有些安靜。
不知為何,林滢心底也是流淌了一抹恐懼。就好似有一種直覺,使她覺得有些事情将要發生,因而惴惴不安。
她忽而覺得,今日牟子奇去搜府,只恐怕沒那麽順利。
她也不知曉自己為什麽有這個念頭。
可能自己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可是還未意識到,所以方才生出了這樣子的直覺。
京城的夜總是特別安靜,尤其是最近,那更是如此。
據聞夜來有蓮花會的教徒出沒,攻擊京中百姓,屢屢死人。故而近日裏京城一旦天黑,百姓皆紛紛避回家中,關門鎖窗,不得外出。就連去連勝坊吃花酒賭錢的,也是少了許多。
林滢念及此處,心中忽而有些忐忑。
不過牟子奇給自己指的那名紅甲衛皆是習武之人,雙目炯炯,精光閃閃,也可斷出其內力深厚。
有此人給自己趕車,林滢也稍稍放心。
然而就在這時,那滾滾馬車行駛聲中,竟夾雜着悉悉索索的摩擦聲。
沙沙聲裏,還有不規律的噠噠聲。
林滢耳目敏銳,已經聽出異樣!
她不覺撩開了車簾,想要提醒這趕車的紅甲衛要小心警惕。可還未等她送出口,卻見一道白影掠上來,纏住了趕車紅甲衛的身軀,接着就發生了一聲極凄厲的慘叫!
一蓬鮮血灑出,馬兒受驚跑得更快。
林滢撩來窗戶,恰好窺見這番變故。
卻正巧有一張白慘慘的面具對着她。
極蒼白的面具,黑漆漆的眼洞,在京城的雪夜裏尤其顯得可怖。
林滢背脊一寒,卻并沒有吓得僵住,她抽下頭上發釵,不管對方是鬼是妖,就這樣刺了過去。
為了護身,她還特意在這枚發釵上塗了一些迷藥。
然後耳邊頓時聽到了一聲悶哼尖叫!
她眼前一花,那片白慘慘的面具頓時也是消失無蹤。
有什麽東西從馬車上游走。
這時,林滢方才看清楚之前給自己趕車的紅甲衛。
對方脖子上有幾道血淋淋的猙獰傷口,竟不似活人所創,像是猛獸撕咬。
這片刻之間,他竟已被奪了性命。
林滢顧不得畏懼,将他身軀推開,自己拉住了馬車缰繩,駕車逃生。
這時那悉悉索索夾雜咚咚聲音又靠近了自己,亦不知是不是林滢錯覺,她覺得那些異聲之中好似多了叮叮咚咚的鈴聲。
危急關頭,林滢也無暇分辨,只顧趕車快走。
然而下一刻,兩道黑影卻是輕盈落在了馬背之上。那兩名殺手皆裹黑色鬥篷,戴白色面具。如此身影與那夜色融為一體,那張面具就好似懸浮在半空一般。
如此詭異獵殺之局,更是令人膽顫心驚。
下一刻,這兩張白慘慘面具如變魔法一般,就嗖然不見。
然後林滢耳邊鈴聲卻是一促!
伴随那急促鈴聲而來的,還有那麽一道雪亮刀光。接着就是兩聲短促尖叫,有什麽東西咚咚的墜落于地。
來客生生斬殺了兩名刺客,也剛剛好救下林滢。
一道紫色的身影輕盈的落在了馬背之上,如一道輕絮般毫無重量,輕巧的立在了馬背之上。
雪夜的月光輕輕的落在了這張雌雄莫辨的俊逸容貌之上,照亮了他之眉眼,赫然正是小晏。
小晏方才殺過人,面頰冷峭之意未褪,此刻面對林滢倒是露出了對熟悉之人的和善。
“阿滢,蘇司主請你過去一敘!”
林滢一手握着缰繩,另一只手還握着那枚沾血的發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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