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青柠从睡梦中被叫醒，他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时祺。时祺很少有穿得这样正式的时候，穿上了他最喜欢最贵的那件夹克，裤子被熨烫妥帖，连一丝纹路都看不见。
青柠挠了挠头，问：“今天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当然。”时祺道。
他不由分说把青柠拖下来，推进卫生间洗漱：“城防局刚才打电话通知我，让我们两个再去录一次口供。”
青柠正在细细给牙刷挤满药膏，闻言动作一顿。他好像记起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与少将昨日的对话响在耳边：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3000星币的证人奖金。”
“证人！我选择当证人！”
是了，他答应过少将，要给电信诈骗的案件当证人，作为交换，他依然可以获得3000星币的奖金。
3000星币，可以给少将转账一万八千次的奖金！
青柠瞳孔缓缓瞪大：“我们今天就要去吗？”
“嗯。”时祺说，“我们先去把这件事办了，然后再去零工市场找活干。3000星币呢，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用再为生活为发愁了。”
青柠见识过城防局的办事速度，准确来说是转账速度，上次他们刚走到大门，奖金就已经到账了。对于一只缺钱的柠檬来说，转账速度快是好事。
但是……
“青柠。”时祺凑过来摸了摸青柠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看上去很害怕的样子？”
“……”青柠咬紧嘴巴，差点连牙膏都一起吞下去。
可恶。昨天转账的时候忘记这件事了。
“你还在害怕陆少将吗？”时祺疑惑道，“你都已经主动要他的通讯方式了，我以为你们已经和解了。”
不，并没有。青柠默默道。陆浔如果真的看到了转账，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与他和解。
“其实这次的案子，无论有没有我们两个作证，都不会影响最后的判决，因为我们不了解这个组织的核心内容。”时祺靠在门边悄声道，“而且听说，陆少将的人早就掌握他们的完整犯罪记录了。”
青柠咕噜咕噜漱口，努力保持镇定：“那少将……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当证人呢？”
“看我们可怜吧。”时祺高兴不已，“这3000星币等同于白拿。”
青柠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漱口水被直接呛进了气管，薄荷味道一路凉到了心底，把青柠整只柠檬都浇透了。
少将在给他送钱，可是自己却对少将做坏事，还进行打击报复。
青柠苦着脸，觉得自己真给柠檬丢脸。
青柠一步三回头地被时祺拖拽走，到达城防局的时候，两人连早饭都没有吃。审讯员递给时祺一袋营养剂，青柠向他要了一杯水，小口小口地慢慢喝。
他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只是借着喝水的时间慢吞吞地想事情。
青柠觉得，审讯员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是一种极度好奇的打量，被他抓包后，会迅速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慢慢的，门外的人越聚越多，青柠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只是来提供证人口供而已，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
审讯员拿着记录好的口供与青柠做最后的确认，青柠扫描过ID卡后，站在审讯员身后的助手终于忍不住开口：“请问……你通讯号码的ID是叫青柠柠柠吗？”
青柠点头，他想起了自己空空如也的通讯列表，上面只有陆浔一个联系人，他以为助手先生要加他的联系方式。
于是青柠说：“我不加陌生人。”
助手一愣：“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青柠：“好的吧。”
偶尔他也会遇到很奇怪的人类，他们总是在想一些他不明白的事情，青柠每次混在中间，都会觉得难挨。
尤其是，他注意到门外那些人交头接耳得更厉害了。间或有：
“确定是他吗？”
“应该是的，我见过他从陆少将办公室出来。”
“外勤组的人昨天开完会出来之后就传遍了，亲眼看见的。”
“陆少将没有生气？”
“……你对着这样一张脸，能生得出气来？”
青柠扯了扯时祺的衣服，小声告诉他：“他们都在看我们。”
时祺刚刚还懒洋洋地瘫在座位上，闻言立刻就坐直了，他安慰青柠：“没事，你长得好看，不怕被看。”
青柠捧着脸蛋，已经不止一个人说他长得好看了，他觉得自己这个身体，一定是特别符合人类的审美，也完全符合柠檬的审美。在他还是柠檬的时候，就算是枝丫上唯一一颗柠檬，青柠也知道自己是最貌美的那一个。
但是这些不重要。
“长的好看，不能当饭吃。”青柠叭叭地说。
“但是美貌是巨型杀伤武器。”时祺压低声音，道，“你要擅长利用自己的优点，比如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向厉害的人寻求帮助，语气得软一点，听起来像撒娇——”
他停顿了片刻，一拍掌心：“嗯，就像你对少将那样。”
他对少将哪样了？
青柠不服气，觉得不能就这样让人误会自己的清白。
“我没有对少将撒娇。”
陆浔那么可怕，而且总是找他的麻烦，自己每跟他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琢磨好久。明明是陆浔总是在欺负他！
时祺：“嗯嗯嗯嗯。”
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青柠气恼道：“我真的没有对少将撒娇。”
“你看，尾音这么软。”青柠的脸被捏住了。
时祺像个大魔王一样捏他的脸蛋：“我如果有钱有时间，我也天天欺负你。”
青柠气得冷哼，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脸拯救回来，然后转头想去自己打水。
他走了两步，脚步突然就顿住了，然后原地转身往回跑。
但是他的那点速度根本就快不过周溯和，还没走远就被周溯和追上来拧住了后领。
“小可爱，见着我你怎么转头就跑？”
青柠努力挣扎：“我……我去找水喝。”
“真巧。”周溯和说，“少将办公室就有，想喝多少喝多少。”
“……”青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改口，“我想去厕所。”
周溯和微笑道：“少将办公室有专门的休息区，卫生间跟公共卫生间一样大哦，还能泡澡。”
青柠抬头看着他，目光带着讶异。这个人怎么能够微笑着说出如此离谱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去陆浔办公室泡澡。
“青柠。”周溯和提留着他往电梯口走，“领导要见你，我也没有办法，毕竟少将要给发工资的。”
青柠试探着提出主意：“您可以找比少将更大的领导，让他给你发工资。”
周溯和哟呵了一声，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然而青柠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周溯和说：“比少将更大的，那就只有皇帝陛下了。”
青柠扑腾了两下，彻底放弃挣扎了。
临推开门前，青柠突然回头，郑重地看向周溯和：“周上校，您能告诉我，少将找我是为了什么吗？”
“当然是为了3000星币的报酬——”
青柠一颗心猛然提起，他可以考虑让出一半的奖金给少将。
“才怪。”周溯和慢慢补上最后一句话，“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青柠眼睛眨了眨，努力装纯：“什么都没有做。”
“哦？”周溯和敲了敲耳朵里的通讯器，“那昨天晚上当着一群外勤组长、智囊团，给少将发骚扰短信的是谁？”
当着一群外勤组长、智囊团？
晴天霹雳快要把青柠整个人都劈没了，那么多人都看到他0.1星币的转账了。
他苦苦支撑自己的体面，执着道：“那不是骚扰短信，我只是在还钱。”
“明白。”周溯和宽容道，“是整个城防局都在围观的还款进程。”
他一手拧开把手，似乎是想要把青柠直接推进去，但最终只做了一个礼貌的请进手势。青柠从他眼里读出了，你不进去，我就不走了的意思。
于是青柠只好怀揣着一个忐忑不安的心，再一次走进了城防局少将的办公室。
周溯和注视着年轻R级的背影消失在门缝之后，脸上惯常的笑嘻嘻的笑容瞬间收敛，转而变得冷漠、麻木，似在凝视一只对危险亳无所觉的蝼蚁。
R级天生就对精神力的感知存在滞后性与迟钝性。因此哪怕整层楼的SSS级外溢的信息素像刀片一样刮着所有人的皮肤，但青柠就是毫无察觉。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小可爱……周溯和刚刚生气的亳厘愧疚，转瞬就被自出生以来的绝对忠诚与维护淹没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青柠推开门的一瞬间，空气中四处流窜的精神力突然停止了流窜，似乎被人强行压抑住了。
青柠在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尽心尽力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
如果他是少将，现在应该会做什么呢？
第一件事就是报仇，先甩给他100星币，让他0.1星币0.1星币进行转账，直到转完为止。青柠觉得可以接受，因为转账次数可以兑换能量，用于在虚拟世界种植植物。他的账务往来很少，直到昨天才聚集满能量，给那棵小树苗挖了一个浅浅的坑。
第二件事还是报仇，青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他打不过别人，但是可以让别人咬自己一口，柠檬是很酸的，他一定能酸死对方，让他再也不敢欺负自己。
所以，他现在要咬少将一口吗？
青柠抬头，直愣愣地盯着靠坐在茶几旁边的人。少将似乎是生病了，身边杂乱地扔着很多根注射器，无一例外都用空了。
空气中弥漫着略微呛鼻的味道，那气味越来越近，像是在紧紧包裹住了自己。
青柠没有等到陆浔开口，于是自己先漫无边际地思考了一会儿。
他要咬在陆浔哪里好呢？
脸上？
不行。青柠猛摇头，少将不会同意的。
他要选择一个被衣服遮不住，但又不会太招摇的地方，比如颈部。但是少将看上去也不会是乖乖给他咬的人，也不知道少将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会跟柠檬一样酸吗？